这话一出，不管是上官云，还是曾经作为顶尖副本BOSS的克莱梵卡几人，都是一愣。


    ……囚笼竟然还有第三重世界。


    其实“观众”一直在玩家游玩副本的过程中有极强的存在感，对于这些观众的来历，玩家之中猜测纷纷，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最终，大家只能将观众归结为某种高维存在。


    他们没有想到，观众竟然是死去的玩家，而且，和他们一样仍然生活在“囚笼”中。


    囚笼，真不愧为“囚笼”之名。对于玩家，死亡不是终结，意识要作为观众接着为系统服务，而鬼怪一旦和系统签订合同，也要为它打一辈子工，直到身体和意识全部消亡。


    无论是玩家还是鬼怪，入此门者，不得超生。


    一股寒意泛上众人心头，直到克莱梵卡问：


    “你是怎么知道观众世界也是‘囚笼’的一部分的？”


    “因为在雾海里的那些声音。”陈露解释道。


    “当时我们在白雾里听到的那些声音，应该不止来自玩家。如果那些白雾代表为囚笼提供负面情绪的主体，那么这些主体似乎大致可分为三类——玩家，鬼怪，已死之人。


    “比如那句‘为什么要骗我签订合同’，应该就死来自鬼怪，而那句‘为什么死的是我’，似乎来自于已死的玩家。而我们在囚笼中，并没有遇到过与已死玩家相关的任何消息，按照囚笼对任何人都要把价值榨干的尿性，说不定这些人就是那些神秘的观众。”


    “因此，我在白息的那片深红空间里，询问了是否有这片容纳观众的空间。”


    “所以我们要捣毁旁观者之渊？但我们怎么过去？又要怎么毁坏那里？”上官云问。


    陈露摇头：“白息说他也不知道捣毁旁观者之渊的方法，只能到那里再看了。至于过去……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再转换一次我的身份，从NPC转换成观众。”


    “什么再转换……”众人皆是一愣，半秒之后，克莱梵卡率先反应过来，高声说，


    “不行！”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庄藤都焦急出声:“你不能再用那招了。”


    听不到系统空间中动静的上官云只能看到陈露讪讪的神色，问：


    “你们在说什么？”


    陈露：“没什么……”


    “陈露！！！！”系统空间中的鬼怪异口同声。


    陈露嘟哝了一声“以多欺少”，只好老实交待：


    “其实我的第三天赋已经开发了，在最终副本被白息杀死时，我终于捕捉到关于我的第三天赋的信息——以一次死亡为代价，完成身份转换。当时，我并不知道完成身份转换是什么意思，但只能放手一搏，因为力量消耗过度，系统空间也随之崩塌，导致了鬼怪们的散落。”


    玩家天赋的激发随着级别的提升而递增，许多玩家直到临死前也只能将天赋开发到第二天赋，没有绝境和奇遇，第三天赋是很难激发出来的。如扶摇的乔卓仁，就是在万蛇窟中九死一生，才得到了蛇蜕的天赋。


    但陈露的第三天赋发动条件极为苛刻，需要死亡时收集到数量极为庞大的能量，且只能使用三次。


    “我和白息已经说好，如果我决定进入旁观者之渊，他会为我提供使用这个技能的契机，并保证我的系统空间不会再次崩坏。除此之外，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一直待在扶摇，迟早会被系统发现，不如趁囚笼没有准备先行行动。”


    陈露的话是对的。办公室内像笼罩了一层阴云，最终，陈露轻声说：


    “如果你们不愿意和我进去，可以和上官云留在这边。白息给我的时间期限是三天，再久，他可能也会被系统搜查到，到时候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再次发动我天赋的契机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先说“好”的是上官云。他已经做出了为抵抗囚笼而付出生命的决定，因此他从陈露的表情中就能读出，她已经有了比自己更加充足的心理准备。


    而系统空间中，则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你去，我们就会去。你自己的决定则已经做好了，不是吗？”


    此时说谢谢反而显得生疏，陈露说：


    “好，那这三天就是最后期限。这三天，我们最后收集相关线索，我的玩家功能已经全部被白息解锁，虽然到那边不一定能够用上，我也会尽可能多积攒一些道具，三天之后，如果确实找不到其他办法，我就去召唤白息，请他帮我再次发动天赋。”


    无人异议。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无比安稳，按陈露的话说，窝还是老的好，收集线索和收购道具都可以交由扶摇庞大的交易网络完成，这三天里，陈露没有打探情报，没有周旋刺探。陈露作为玩家时购置的固定住房，在她进入最终副本前就转移了所有权给上官云，被陈露重新手动打扫一番。


    剩下的时间，陈露则顶着一张无人认识的脸，在中转平台四处闲逛。


    三天期限临近时，她正在和鬼怪们搓麻将，四个人凑一桌，不多不少。上官云的消息发过来，告诉陈露确实没有更多关于有用消息，随后将这几天来收购的道具全部移交给陈露。


    大量道具向未知账户转移，已经有了被系统察觉的可能。


    “就是现在！”


    陈露转向系统屏幕上一个早被白息安置好的按钮，按下之后，白雾嗤地喷出，颠倒错乱的空间取代将凌乱的房间取而代之。


    一只苍白的手已经洞穿她的胸膛。


    “靠。”即使有所准备，陈露仍忍不住骂了一句，依照两人约定好的，握上白息的手。


    “抱歉。”白息的睫毛颤了颤。


    陈露摇摇头，示意他赶快，自己则在心中命令系统发动第三天赋。


    “成埃”。


    使用这个天赋之后，除她契约的鬼怪以外的所有人，都会忘掉她的相貌和名字，被屏蔽认知。上次使用时，被屏蔽的是“无垢”，但这次，陈露是相对于玩家世界和NPC世界向观众世界转换，而在这次转换之前，自己所有的行动，用的都是“陈露”的本名。


    因此，他们忘掉的也会是陈露的本名。


    白息告诉她，她的天赋之所以有使用次数的限制，是因为人能够被抹去的东西是有限的，当她被抹去多次，就会无限接近于模糊。


    遗忘即死亡。到时，陈露将真正死亡。


    【确定使用？】


    【确定。】


    一股奇异的暖流向陈露四肢注入，她知道这是白息做的，他会保证自己系统空间完好。没想到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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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尖锐的警报穿透深红色的迷雾，直直地降临大地。


    【“陈露”，奉劝你立刻放弃行动！“陈露”，请立刻停止你的行动！】


    陈露充耳不闻。


    【你！！！】


    系统发出极为拟人化的音节，这绝对是陈露有生以来，所遇到的系统最通人性的时刻，当然，是贬义。转换马上就要完成，通向旁观者之渊的裂缝已经出现，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巨大眼睛，系统诡异地沉默一阵。


    它说：


    【鱼死网破，你死我活，人类总是做出如此情绪化的决定。很遗憾，我竟然真得不能阻止你，只能通过牺牲部分利益，应对危机。】


    这样的态度反而陈露心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嗡——沙沙沙沙沙沙——


    天空上的裂缝并未受到破坏，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扩大着，陈露试图寻找这股动静是从哪里来的，回过头去，发现整个深红色的世界正在熔化。


    没错，融化。


    开裂的大地、浑浊的空气、血色的天空，逐渐融为一体，像血肉模糊的人体，那道裂缝反而变得微不足道，系统好像看出陈露的疑问，贴心地为她解释：


    【我将三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这很合你们的意，不是吗？连转换身份，都不再需要花费力气。你们总是埋怨“囚笼”太过残酷，因此，我将为大家打造一个完美的世界。在那里，所有人的愿望都将实现，没有“囚笼”，没有系统。】


    【然后再统一进行打碎，汲取能量，作为你的破坏掉补偿。】


    真是装都不装了。


    巨大的疼痛已经麻痹了陈露的意识，她本想挑衅系统，再从中套出几句话来，意识却已经逐渐模糊，只听白息焦急的声音：


    “不好，系统空间还没有来得及稳定住——”


    陈露的耳边已然传来技能完成释放的提示。


    与此同时，玩家和NPC们突然发现，副本竟然开始坍塌，原本在遭受鬼怪追击的玩家，发现自己从副本中脱出，原本在执行任务的鬼怪，与一同脱离副本的玩家面面相觑，而通过屏幕观看副本直播的观众们，竟然也在这一刻看见了多年未见的深渊之外的风景。


    熟悉的系统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欢迎大家来到“囚笼”打造的世界，这是根据每个人的愿望构造的完美新世界，温馨、自由、和平。请大家抛下顾虑，尽情享受，并在美梦破碎时，向系统贡献出你们的痛苦。】


    所有人的脑中传来统一的巨大滋滋声。


    *


    绿树成荫，光斑跳动。


    陈露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刘墨在她身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门哐当一声，西装革履的男人消失在玻璃之后，全程对她视若无睹。


    耳边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陈露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眼前悬浮着一块莹蓝色的屏幕，四四方方，不足巴掌大。


    【你，你没有失忆！为什么你还有系统？！！】


    陈露眨眨眼睛，突然“哦”了一声，向始作俑者俯身，恍然大悟地笑道：


    “你根据每个人的愿望捏出他们的生活，因此以为大家不会记得‘囚笼’的存在。”


    “有没有可能，有些人的愿望就是留在囚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