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咖啡屋。


    暮色如融化的巧克力般缓缓流淌在玻璃窗上。


    情缘咖啡屋的暖黄灯光在秋日黄昏里晕开一片温柔。


    唐紫嫣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胡桃木桌面。


    节奏与墙上复古挂钟的秒针保持着微妙的一致。


    她特意选了靠窗的包间，从这里可以俯瞰整条商业街。


    那些灯火阑珊，就像她心中那盘即将落子的棋局。


    "您的蓝山咖啡。"服务生将骨瓷杯轻放在她面前。


    蒸腾的热气在窗玻璃上凝出细小水珠。


    唐紫嫣没有加糖，任由苦涩在舌尖蔓延。


    就像三天前接到收购要约时的心情。


    她望着手机屏幕上刚发送的定位信息。


    桃源餐馆的图标与自己羊肉火锅店的标志。


    在导航地图上形成完美的等腰三角形。


    而情缘咖啡屋恰好处在那个决定性的顶点。


    挂钟的分针转过十五度角时，包间的磨砂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牛大壮高大的身影挟着初秋的凉意走进来。


    黑色夹克肩上还沾着几片银杏叶。


    想必是穿过了餐馆后巷那棵百年老树。


    牛大壮落座时带起一阵松木香皂的气息。


    这气息与咖啡的醇厚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招牌。"


    唐紫嫣将另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过去。


    她注意到牛大壮接过杯子时右手虎口处新增的茧子。


    想必那是最近频繁下地劳作的痕迹吧，牛大壮确实是很辛苦呢。


    牛大壮抿了一口便皱起眉头，喉结滚动着将液体艰难咽下。


    "这玩意，就像喝中药，刚接电话那会儿，我以为是喝酒呢。"


    牛大壮笑着把杯子推远些，腕表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银弧。


    "紫嫣接，你退出之前应该算是龙腾酒店的实权人物了吧？"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变换颜色，唐紫嫣的脸庞在蓝紫光晕中忽明忽暗。


    她转动着尾戒上那粒小小的红宝石，这是去年股东大会上获得的纪念品。


    "不，我只是个小股东，你知道龙腾的股价现在是多少吗？"


    唐紫嫣突然反问，"相当于把未来十年的分红一次性兑现。"


    牛大壮的目光扫过她微微绷紧的颈线，他听不明白唐紫嫣的弦外之音。


    这个在商场上以铁腕著称的女人，此刻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罕见的犹豫。


    他想起桃源村会计室的账本，那些用红色水笔圈出的数字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如果换作是你，"唐紫嫣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杯沿刮出一道浅痕，接着道：


    "眼前摆着十倍于年收益的现金，还会守着那点股份等慢慢分红吗？"


    唐紫嫣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牛大壮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咖啡机传来蒸汽喷涌的声响，牛大壮借机整理思绪。


    他注意到唐紫嫣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莫名发紧，就像看到暴雨前蚂蚁匆忙搬家时的不安。


    "这就是你抛售股权的原因？那，其他股东都像你一样签字了？"


    牛大壮故意用勺子搅动已经冷掉的咖啡，金属碰撞声掩盖了突然加速的心跳。


    窗外有辆满载建材的卡车隆隆驶过，震得玻璃窗微微颤动。


    唐紫嫣突然笑了，眼角挤出两弯月牙，却不见往日神采。


    "新东家是省城的资本集团，开价时连零头都精确到个位数。"


    唐紫嫣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调出的股权结构图上。


    代表她持股比例的蓝色区块正在被红色侵蚀，唐紫嫣说道：


    "就像下棋时对方突然祭出杀招，你除了投子认输还能怎样？"


    牛大壮望着她耳后一缕不听话的卷发。


    想起桃源村后山那些在风中倔强摇摆的野草。


    牛大壮摸出手机，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是乡亲们在药材基地的合影。


    桃源村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晨露般明亮的希望。


    "黄鳝的事……"唐紫嫣话锋突然一转，指尖在桌面上划出看不见的路线。


    "从桃源村到龙腾酒店的最后一批货，我想按双倍价格收。"


    她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颤音，像是琴弦将断未断时的余震。


    牛大壮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溅上手背——原来是他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杯。


    深褐色的液体在实木桌面上蜿蜒成河，就像他们之间突然决堤的某种默契。


    "不必了。"牛大壮坚定地说道："既然龙腾改姓，我们的合作也该到此为止。"


    唐紫嫣猛地抓住他沾着咖啡渍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肤。


    "你以为我是在施舍？大壮，其他股东也有类似的操作。"


    “既然以后不再是龙腾的股东，最后的权利肯定要最大化使用。”


    唐紫嫣的瞳孔在背光处收缩成针尖大小，她说道：


    "那些黄鳝在桃源餐馆只能卖普通价，在龙腾这儿……"


    "在李青青的超市也是大价钱。"牛大壮及时打断了唐紫嫣，他说：


    "但桃源村要的不是竭泽而渔，也不要这种一锤子的买卖。"


    “不仅仅是黄鳝，桃源蔬菜，桃源药材，桃源的一切产品都是如此。”


    “所以，紫嫣姐，你最后一次的高价收购，我拒绝了。”


    唐紫嫣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壮，真的对不起！”


    “说真的，我为了个人眼前利益退出龙腾酒店，对我来说是正确的。”


    “可是对于你，对于桃源黄鳝，对于桃源村老百姓，这确实有点残忍了。”


    牛大壮耸耸肩膀：“紫嫣姐，这事儿你也别太自责，很正常的。”


    “你能这么抉择，是你的权利，事实上你真的不用太往心里去。”


    牛大壮越是这么，唐紫嫣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大壮，要不我对桃源村的蔬菜种植投资，再追加一百万吧！”


    唐紫嫣说道：“这样，也算是我对桃源村村民的一种补助。”


    牛大壮眉毛一挑：“紫嫣姐，桃源村的蔬菜种植，目前仍然是分散种植。”


    “说真的，你那一百万，只怕是丢在水里不起泡呢，后续就别在投入了。”


    再次遭到牛大壮拒绝，唐紫嫣咬了咬牙，说道：


    “大壮，其实还有一件事，我虽然抛售了龙腾酒店的股份。”


    “但我可以想办法找新老板对接一下，说不定桃源黄鳝还能继续供应。”


    “龙腾酒店的新东家，下周就要接管冷链系统，生鲜产品会有调整。”


    "小道消息称，他们打算把龙腾改造成连锁品牌，首要砍掉的就是高端生鲜供应。"


    “桃源黄鳝处于高端生鲜与中端生鲜的临界点，应该还有机会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