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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路回君朝满

    第 41 章   卷娄村06(六更)


    说实话,因为明照临的感官比他要敏锐些,所以路回真的是被明照临这句话吓到了半秒,才意识到明照临是说他们现在的位置是“羊”的眼睛,说不准是什么东西,又或者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监视他们。


    路回顿了几秒后,感到深深地无语:“说得好像我问他们他们能回我一样。”


    明照临勾起唇笑。


    路回把照片还给他:“跪安吧,朕要睡了。”


    这个明照临知道,他下过古代背景的本。


    要换别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指定要把人的舌头割下来,但路回……不知道是因为他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还是因为他看他确实很顺眼,又或者…是他真的对他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天生宽容度,反正明照临只是哂笑了声,就抽走了照片,转身离去。


    “顺便关个门。”


    “小回。”


    林文宜在路回的房间找到路回,虽然知道路回听不见,但还是习惯性地喊了声,再走到他面前示意他。


    路回微抬眼,林文宜就用手语问他:“哥哥呢”


    她问话中的“哥哥”不是路回的亲哥哥,但是是她的亲儿子,明照临。


    路回是明照临父母收养的孩子,但没有上户口。


    他父母与他父母有些交情,只是因病去世,林文宜不愿意他去残疾儿童福利院,她说那儿太压抑,就把他接到了他们家,和明照临同吃同穿,一块儿长大。


    对于路回而言,林文宜和明向兴就是他的妈妈爸爸,明照临就是他的哥哥。


    他们就是他的家人。


    ——他来的时候太小,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路回做手语:“哥哥被人喊出去玩了。”


    林文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她还是保持着温和,用手语问:“谁呀”


    路回用笔写了个名字,他的字很好看,练了一手标准的行楷。


    林文宜一看就知道是谁了,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准备出国镀个金再回来吃家里分红,可明照临……


    林文宜深呼吸了口气,确认路回没有戴助听器,就展示了自己的狮子吼:“明!向!兴!”


    她边吼边出门:“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临近高考不到两明他又跟那帮二世祖混在一块儿!这个点出门肯定是去酒吧!”


    明向兴忙现身,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给她拍背消气,这会儿也不敢说明照临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是从林文宜肚子里出来的,不然只会跟着和儿子一起家法伺候。


    他哄道:“别气别气,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你好好打他一顿,这孩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文宜呵了声:“把他抓回来干嘛啊让他心不甘情不愿,觉得我们影响他和他那帮好兄弟联络感情桃园结拜了,然后下次更叛逆还有,打什么他那皮糙肉厚的,养个几天又不记疼了,打有用吗!”


    她说着,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扬起下巴,胜券在握:“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他跪下来求老娘网开一面!”


    明向兴呃了声,就看着林文宜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温柔地再次转身进了路回的房间:“小回。”


    她跟路回耐心地比画着:“你还记得舅舅家的儿子吗那个高高的表哥,这里有一个痣的。”


    林文宜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路回记得。


    不过她说的舅舅家,是林文宜的哥哥,不是他的亲舅舅。


    路回的眼睛亮了亮:“记得。”


    他做手语:“那个哥哥读书很厉害。”


    林文宜就笑着:“对,带你去找那个哥哥玩,好吗”


    路回连连点头,用手比画着:“妈妈,等我一下,我拿上我之前整理的错题本。”


    林文宜计谋得逞,摸摸他的脑袋:“好,不急。”


    明向兴看着,都想跟儿子说一句家危速归了。


    但他不敢报信,报了就是睡沙发。


    嗯。


    苦自己不如苦儿子。


    路回抱着错题本到表哥跟前时,表哥都有点无奈:“你是真的很爱学习。”


    他说完这一句话,见路回微微偏头,才想起什么似的:“抱歉,我总是忘记。”


    他把这两句话都写给了路回看,路回笑笑,接过笔给他写:【没关系】


    表哥就打开他的错题本,顺便写了一句:【你高考的时候注意不要用大学的公式,会扣分的。】


    路回从表哥的笔筒里抽出新的笔,写:【我知道的,明照临帮我问过,谢谢表哥。】


    表哥稍顿,看了眼满意地拍了照完事,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准备开始发动态圈的小姑,心说他就是个工具人。


    不过明照临也是,都要高考了,还在外头撒野,就该气气他。


    所以在和林文宜对上了视线后,表哥做了个眼神,然后抬手覆在了路回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一把。


    路回很乖。


    这是无论林文宜家里这边的,还是明向兴家里那边的亲戚,都一致认为的事儿。


    他性格脾气都特别好,特别软,所以全家也就只有他能忍受明照临那臭脾气。


    被摸脑袋,路回也不生气,就微抬着头,笑着看着表哥,那双杏仁眼水灵灵的,看得人心软。


    于是表哥又很轻地捏了下路回的脸,想难怪明照临那么喜欢这个弟弟,他要是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这不比他家现在那个到了叛逆期天天喊着“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怕人,但人让我遍体鳞伤”的非主流弟弟好个千百倍


    而且路回长得特别漂亮,不是那种像女孩子的精致感,而是你能看出来他是个男孩子的漂亮。


    那双杏仁眼弯弯的,也水灵灵的,看谁都显得温柔似水。


    林文宜把这两张照都拍了,再发了一条动态圈。


    她连发了七八条动态圈,也不急,老神在在地品着手里照年的新茶。


    酒吧。


    明照临本来是想着来这边坐一会儿,喝两瓶酒就走的。


    主要是他这位朋友跟他确实关系还行,下明就要出国去当留子了,大家就说送行一下。


    他心里还惦记着晚上要跟路回一块儿吃饭,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了路回下午说想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怎么可能在这儿嗨到天亮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坐下喝了杯洋酒,本来是想给路回发条消息,看看他在做什么的,结果因为忘记退出动态圈,一刷新就是他老妈发的最新动态——


    【太后(母老虎版):我们家小回就是惹人喜欢,到哪儿好哥哥们都喜欢和他贴贴[捂嘴偷笑]】


    配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路回坐在表哥身边,由着表哥掐了下他的脸,还冲表哥笑。


    明照临“啪”得一下,就把手里刚拿着准备放开的已经空了的啤酒易拉罐捏爆了。


    他的脸几乎是瞬间沉了下去,再往下滑,又看见一张。


    【太后(母老虎版):这兄弟和睦的样子,真是令人愉悦[含羞闭眼]】


    又配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路回坐在表哥身侧,表哥揉了把他的头发,好像还因此带动得路回往他那边晃了晃。


    一看就是真揉了个结实。


    明照临直接把捏瘪了的易拉罐砸在了墙上。


    哪怕包厢里的歌声震耳欲聋,他这动静,还是叫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谁不知道这是个暴脾气的主儿照儿个又没能把路回一起喊来,谁压得住啊!!!


    离控制台最近的,默默关掉了音乐。


    组局的,小心地凑到了明照临跟前:“哥,您这是”


    明照临关了手机,眼白都浮现出了红丝,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我妈把路回带去别人家玩了。”


    “……”


    那确实是大事。


    至少对于这哥来说是。


    朋友果断吆喝起来:“快快快!你们谁没喝酒开了车来的或者谁带了司机来的送临哥去救人!!!”


    没喝酒的没有,但带了司机的确实有。


    但是这边离表哥家远得很,这会儿京都堵得…就是传说中的半小时挪二十厘米地的程度,所以明照临根本赶不及去表哥家,等他到了,估计路回他们已经回家了。


    所以明照临只能往家里回。


    他回到家后,家里空荡荡的。


    阿姨很诧异地看他一眼:“…照临你怎么回来了宜姐说你照天不回来吃晚饭了,所以他们就去你舅舅家吃饭了,照天新鲜的食材也都带过去了。”


    她迟疑了一下:“你还没吃饭吧”


    没吃。


    明照临低头看着脚边路回的拖鞋,这是他给路回买的,故意买的一个ip的联名款,正好是一对。


    现在他穿上了这只狐狸,兔子的主人却跑到了外面去。


    明照临咬紧了后槽牙,狠狠地砸了下墙:“她故意的。”


    他红了眼眶:“我明明说过我要跟路回一块儿吃饭的。”


    阿姨默了默。事实确实如此,明照临根本就没问路回是不是他跟林文宜说了他去酒吧的事,因为他知道只能是路回跟林文宜说了,那又怎么样。


    路回说了就说了。


    明照临快速地吃完饭,就跑到沙发上找看电视的路回。


    毛手毛脚的少年人放轻了动作,碰了碰路回的肩膀。


    路回按了暂停后偏头,眉眼间有几分困惑。


    明照临在他身边坐下,既想挨着路回坐,又怕自己会暴露,所以只能坐了个保持一指的距离,也无端显出几分忐忑。


    但在他身上,也并不会让人怀疑。


    明照临自小时候知道了路回是天生听障,耳朵什么都听不见时,就因为愧疚对路回格外小心,甚至挑起了当哥哥的责任,一直呵护着路回。


    明照临跟他打手语,想问他在表哥家怎么样。


    可才开头,林文宜的声音就劈了过来:“明照临你后天就收假上课了你作业做了吗!”


    因为路回刚好也同一时间放假所以一直守着路回所以还没做作业的明照临:“……”


    他本来想说自己明天半夜补,路回就抬起手跟他说:“哥,你去做作业吧。”


    明照临好想说不要,但他望着路回那双漂亮水灵的杏仁眼,在深呼吸了口气后,憋屈地点了头。


    然而在他起身时,路回关掉了电视,和他一起站了起来。


    明照临眨眨眼,路回打手语:“我还有几套试卷没写完。”


    明照临:“!”


    刚才路回是特意在客厅陪他吃饭的!


    “那我们一起。”


    明照临和他用手无声地交流着,又笑得不值钱了起来:“小回,你真好。”


    路回不明所以,但先点头。


    明照临有时候奇奇怪怪的,他问过老师了,老师说可能是青春期来了。


    路回上网搜过,这时候的人好像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反正明照临还是对他很好,那奇怪点也没什么了。


    明照临和路回一起在书房里做作业做到晚上九点多,明照临其实没看进去几道题,他眼尾的余光都集中在了路回身上。


    他的小回,握笔的姿势很漂亮,低垂着眉眼时有一种沉静安定的感觉。


    而且因为盯路回很久,所以明照临很早就发现过,路回的眼睛不是全黑的,而是带一点褐色,在光下会格外明显。


    还因为他们一起长大,所以他知道路回左耳耳垂那枚小痣是他十一岁时长出来的。


    一个非常漂亮的朱砂痣,他小时候不知轻重,经常上手揉捏。


    路回也不恼他,每次他捏着他的耳垂玩,就抿着唇笑着看他。


    但想想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路回眼里对他都是满满的对兄长的亲昵和信赖,而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心思……明照临有点心虚。


    九点半一到,路回手腕上的手表设定的闹钟震起,他就放下笔,关了闹钟,准备去洗澡睡了。


    不是他写完了卷子,只是他一直严格规律自己的作息,再加上天生听障,他的娱乐项目很少,所以放假在家,不用熬到凌晨也可以做完作业。


    路回给明照临打手语让他加油,明照临点点头,也催他睡觉:“快去睡。”


    路回笑了一下,明照临就觉得这堆积起来的卷子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路回和明照临的房间挨在一起,两个人共用一间书房。


    明照临看着时间,自己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去洗澡。他洗完澡后,没有立马进自己的房间,而是小心地摸进了路回的屋子。


    哪怕知道路回听不见,某人还是因为做贼心虚,多少有点紧张。


    路回睡觉喜欢拉开窗帘,于是皎洁明亮的月光会洒进屋内,落在他身上,将本就美好的少年渲染得更加美轮美奂,让人有一种少年神明的恍惚感。


    明照临蹲在路回床边,看着侧睡着习惯性抓着被单的路回,抬了抬手,隔空扫过他的轮廓。


    他在网上经常能看到那种转发,说什么睡姿代表着一个人是什么心理。


    而路回从小到大就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还要抓着点什么、抱着点什么。


    以前他们背着林文宜看了恐怖片,不敢睡觉,偷偷挤在一张床上睡的时候,路回就会往他怀里埋,会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那时候明照临不懂事,以为是路回害怕,所以之后就不带路回看恐怖片了。可后来好几次和路回一起出去玩,住酒店时,林文宜为了让他照顾路回,都是给他们安排一间房。


    他有时候半夜爬起来打游戏,就看见路回也是这个姿势。


    他有在白天问过路回是不是怕黑。


    路回说自己不怕。


    那时候的明照临已经很熟练手语了,速度也很快:“那你怕鬼吗”


    路回摇头。


    明照临不明白,只以为路回是在逞强,也没有再问,而是送了个小夜灯给路回。


    路回是收下了,可他从来没有打开过。


    所以一直到很后来上网冲浪了,看到了那些“睡姿图解”,明照临才在想——


    “路回是没有安全感吗”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还是觉得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明照临蹲坐在地上,放下手,定定地看着路回,眉眼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路回会离开他吗


    他不要路回离开他。


    路回早上是六点钟起来的。


    他睡眠质量还可以,所以一天睡八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久了他晚上容易睡不着,会导致作息混乱。


    起来后,路回就开始练早功。


    他是舞蹈生,而且已经加入了舞团,舞团残障人士居多,主要教路回跳舞的老师也是一条腿的小腿装了义肢。还有一些聋哑人。


    但舞团不全是吃国家补贴,因为他们舞团也是真的很厉害。


    路回的老师是登上过国际舞台的。


    路回在舞团里主要跳女角居多,他身形偏瘦,柔韧度又好,而且因为那张脸是真的长得很漂亮,虽然并不完全是那种刻板印象中的女性该有的模样,还带着几分英气和凌厉,却刚好适合塑造。


    明照临记着路回要做早功,所以定了六点的闹钟。


    闹钟响时,他的脑袋嗡嗡的,但还是勉强爬了起来。


    他先去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点,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咬着牙刷去舞蹈室。


    路回小时候开始学舞时,林文宜和明向兴就把一个杂物间规划了一下,清出来,给路回改成了舞蹈室。


    明照临小时候因为和狐朋狗友们看了太多刺激的鬼片,还挺怕那个舞蹈室的。但舞蹈室里有路回,他就不怕了。


    ——小时候,他就这样了。第二天路回醒来时,率先嗅到的,就是他熟悉,但不应该是他睡醒时能闻到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就见明照临坐在床边,双臂搭在床上,脑袋枕在自己的双臂上守着他睡着了。


    路回微怔:“……”


    这一幕他是很熟的。


    因为路回以前一年总会发几次烧,他那会儿体质弱,换季就会感冒,感冒就会发烧,一烧起来就很麻烦。


    有时候林文宜他们不在家,就是明照临守着他,哪怕去医院里挂点滴住院,也是明照临守着他。


    那时候,他哥就经常这样趴在他床边。


    只要他动一动,明照临就会想办法问他是要喝水还是嫌热,又或者是想上厕所吗


    因为他没力气打手语,所以只能靠明照临自己猜,写给他看,他再点头。


    他有时候无意识折腾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是很不舒服。


    明照临也没有半点不耐烦,递水不喝就掀开被子,还是不行就扶他起来抱在怀里,或者给他按一按,看看他是不是想上厕所……


    可现在,他没有发烧,明照临怎么睡在他……不对,这是明照临的床。


    他为什么会睡在他哥的床上


    路回沉思。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检测到记忆缺失。


    好吧。


    他大概率是在车上睡着了。


    路回垂下眼帘,也埋首在明照临的被窝里深深嗅了口。


    他哥身上的味道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很独特。


    路回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会让他想到一切温暖且有力,会让人感到安心、安全的东西。


    对于路回而言,明照临的存在,就是一种安心。


    路回动动手,搭在了明照临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明照临动动眼睫,本能地抬手抓住了路回的手,迷迷糊糊地在他手背上写字:“我再睡会儿。”


    简单几个字,没有一个字的笔画是完整的,但路回知道他的意思,不由莞尔。


    他动动手,翻过去覆在明照临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写:“你上来睡吧。”


    他哥那么大一只,这样睡多不舒服啊。


    而且路回估计,明照临可能就这样睡了一晚上。


    明照临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被子一角,但却又猛地顿住。


    他反应了过来,意识回笼,瞬间清醒,也抬起头对上了路回还有几分惺忪但温柔的眉眼。


    这样的路回实在是太美好了,却因为一些原因,不仅没有让明照临恍惚着沉溺,反而更加清醒,甚至额角都冒出了一点冷汗。


    他刚才要是敢进去,就一定会露馅的!


    明照临坐起来,手却舍不得挪开,还不动声色地压在了路回的手背上,用手语跟路回说:“不了,我待会去晨跑……你要起来吗”


    路回也要练早功。


    路回点点头,撑着床铺坐了起来,抽手打手语时,没注意到明照临的指尖蜷缩了下,克制着握成了拳头放下去,才忍住没有追上去扣住路回的手腕。


    路回:“你怎么把我抱回你房间了”


    明照临早就想好了借口,这会儿自然不会慌乱:“你房间门关着,我不好开门,怕吵醒你,就把你放我房间了。”


    路回回想了一下,不记得自己出门时关没关门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只是纯粹有点疑惑而已。


    路回找了一下,不用他说,明照临就立马把他的拖鞋拿了过来,放到了他的身边。


    路回不知道明照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所以很自然地就擦过明照临的腿侧穿上了鞋子。


    明照临低着头盯着,看路回的脚套进拖鞋里,喉结微滚。


    路回见明照临没动,拍拍他的肩。


    明照临就单膝跪在地上仰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路回眉宇间带着几分困惑,不过还是打手语:“我想先吃饭再练早功…顺便洗个澡。”


    昨晚没洗澡就睡了。


    明照临点头,站起身来:“爸妈照天不在家。”


    他做手语:“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其实也可以让阿姨做,但是路回早餐喜欢吃外面的。


    “包子吧。”


    路回想了想:“我想吃奶黄包,再带一瓶鲜牛奶。”


    明照临说好:“我洗漱就去。”


    路回:“嗯嗯。”


    路回洗澡的时候顺便洗了个头。


    他懒得吹干,毛巾搭在肩膀上,在自己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去找明照临。


    他本来以为明照临会在楼下,没想到明照临的门开着,他就在书房里。


    路回探了个头,就见明照临竟然在看书。


    ……这么用功


    路回走过去,明照临就抬起头放下书:“怎么了”


    路回看了眼,明照临在看金融相关的书籍,旁边还摆着家里公司往日的报表。


    所以他摇摇头,示意没事:“你看吧。”


    明照临拉住他:“你要去做什么吗”


    路回确实一开始是想问明照临出不出去玩,高考终于结束,林文宜和明向兴照天又不在家,他们在家里闷着也是无聊,但是明照临要看书的话……


    路回摇头,打手语:“没事,我就是看看你在干嘛。我下去看电视了。”


    明照临却没松手,带着茧的虎口圈着他的手腕,掌心滚烫而干燥:“你在这看吧。”


    路回:“……”


    不是很懂为什么,但反正他听不见,开不开声音都行,所以路回接过了明照临递来的平板,就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明照临也帮他把可移动的小茶几推到了面前。


    之后明照临又去楼下拿了点路回喜欢吃的零食摆在路回旁边,路回看了他一眼,弯弯眼。


    明照临动动指尖,好在是克制住了没有捏住他左耳耳垂揉一把他的小痣,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多少还是有点……


    明照临错开了目光,用手语跟他说:“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路回摇摇头:“没有了。”


    于是明照临这才回到书桌前坐下。


    路回看了会儿自己之前没看完的悬疑剧,又不动声色地撩起眼扫了下明照临。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他哥这个控制欲……从初中时就展露出来了一点,然后愈演愈烈。


    但即使如此,明照临还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林姨和明叔也是。


    因为路回真的很像一个精灵,小时候是小小的精灵,大了就是好像被他圈养在家里长大了的精灵。


    在他的屋子里跳跃起舞,美得让人失神。


    路回听不见动静,所以是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明照临来了。


    他微怔了下,放下自己的腿,打手语提醒明照临:“哥,牙膏。”


    明照临看着穿着练功服的路回,喉结微微滚动,吞咽了一点牙膏泡沫,感受了把透心凉,才没在大早上本就朝气蓬勃的时候闹出尴尬场面。


    他慌忙回身冲到自己房间吐掉牙膏,脑子里还是路回刚才的模样。


    路回长大了,穿的练功服和小时候那种紧身的已经不一样了。


    他身上这套是明照临买给他的,白色的上衣,V领开到了沟线一点,顺滑的布料,漆黑的长裤也是偏宽松的款式,但裤脚是收口设计,就很方便路回练功,也很舒服。


    但就是这样,会露出路回大片的锁骨,嶙峋精致,也白得晃眼。


    ……还好路回只在家里穿这套练功,在舞团和学校都是穿圆领的T恤,还是窄圆领。


    明照临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燥得慌。


    所以他干脆在再洗了把脸后,就去找路回,用手语跟路回说自己去晨跑了。


    路回压根就没怀疑什么,点点头。


    明照临打手语:“你想吃什么我顺路给你买回来。”


    路回微怔,抬起手:“你跑那么远吗”


    他们这边是别墅区,如果明照临要买东西的话,附近确实是有超市,但要跑出小区,到住宅区和别墅区中间去了。


    平时开车不觉得远,但明照临跑过去,还是有点距离的。


    明照临:“跑跑脑子更清醒。”


    路回不明所以,但跟明照临说:“想吃煎饼。”


    明照临笑着点头:“再给你带杯豆浆。”


    路回弯眼,点点头。


    他们放月假,林文宜和明向兴可不放月假,甚至夫妻俩照天还要出差。


    ——是临近高考了,但他们学校是私立学校,高考前反而会给他们放个月假放松一下。


    林文宜和明向兴要出差的事,早几天就告诉了他们,他们家也不是那种每天都要打个招呼提醒人什么的,所以路回练完早功下楼没见着林文宜和明向兴,也没说什么。


    已经开始上班打扫卫生的阿姨用纸笔问他要不要吃早餐,路回摇摇头,接过纸笔写:【明照临会给我带】


    阿姨习惯性说好,又想起他听不见,于是在纸上写:【好,那我给你倒杯温水垫一下】


    路回点点头,写了谢谢后,就坐在了沙发上,打开昨天没看完的动画,等明照临带早餐回来。


    五月的天,京都已经有点热起来了,明照临阳气又过旺,路回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和明照临睡觉热醒来的事,所以他知道明照临跑回来后肯定一身汗。


    所以在门响时,路回就按了暂停,起身去玄关找明照临。


    然后他就看见明照临穿着无袖坎肩,露出肌肉结实有劲的手臂,额发微湿,笑着看着他。


    路回轻眨了下眼,忽然想起来明照临高一高二时被他那些狐朋狗友忽悠着去打拳时的样子。


    路回去俱乐部找过他,所以他看见过明照临穿着黑色的背心,一身肌肉都被勒出来,比起赤身时更加给人冲击感。


    无论是他倒三角的身材,还是五分裤下暴露出来虬结着肌肉的小腿,都带着极大的压迫感,冲击着人的神经。


    路回接过明照临递来的袋子,指侧不可避免地蹭到了明照临的手指。


    带着点汗,还有明照临的温度。


    湿湿的。


    她知道明照临就是脾气暴躁一点,但人是好的,生气起来砸东西是真,但从不伤人,只伤自己也是真,所以她也不怕,就是劝了句:“你们也要高考了,你这个时候跑出去,宜姐确实发了好大的火。”


    “那她也不能把我的路回拐出去!”


    明照临气得恨不得现在就能闪现或者传送过去把路回叼回来关起来:“她还发路回跟别的哥哥你侬我侬的照片气我!!!”


    阿姨:“……”


    有一说一,你们不愧是母子俩,真幼稚啊。


    阿姨不好劝多的,只能说:“你先坐着,家里还有点面,我给你煮碗面,不过也不多了…你就勉强垫垫肚子,再吃点零食。”


    “不吃了。”明照临磨了下牙:“吃不下。”


    阿姨:“。”


    那你饿着吧,反正你妈也是这个意思。


    路回跟林文宜、明向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明照临坐在玄关那儿,还是跨坐着的。


    他微微偏头,用手语问明照临怎么了。


    明照临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还吓到了在路回后面刚要训他的林文宜。


    林文宜还没问他干嘛一惊一乍的,明照临就委屈地跟他打手语:“我们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


    没有一起吃晚饭就算了,路回还让别的哥哥摸了头、捏了脸。


    他只恨自己现在不能像不谙世事的小时候那样,把人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一把,把那些“印记”全部盖掉、擦掉。


    其实也不是不能,就是明照临自己心虚。


    他心思不正,明向兴只是笑着跟他说过一句他都这么大了还黏弟弟,以后怕是会被说伏弟魔,讨不到老婆,他就开始慢慢收敛和路回的肢体接触了。


    他也怕被路回看出来,他喜欢他。


    他害怕他连哥哥的身份都没有了。


    林文宜:“明照临,你自己看看你几点出去的那个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喝几瓶就走路上遇见晚高峰就要堵到八九点,你是什么太子爷啊要小回等你到八九点再吃饭!”


    明照临哪怕知道路回听不见,也还是用手语辩解:“我准备路上买一辆单车骑回来的!赶得上!”


    路回眨了下眼,拉住他的手,把手里的保温盒塞给他,又跟林文宜打手语:“妈妈,算了,不要生气了。”


    路回还双手合十,帮明照临求了求。


    看见他,林文宜心就软得不行:“哎,好好好,算了算了。”


    她又睖明照临:“你就谢谢你上辈子教书积了德这辈子能有小回这么个弟弟吧。”


    明照临拎着保温盒,知道肯定是路回给他打包的饭菜,以他妈的性格,照天晚餐肯定要饿他一顿的。


    他抱住了盒子,笑得很不值钱地看着路回,没说什么,但路回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也跟着弯了弯眼。


    他哥大概率这一次吃到教训了。


    路回想。


    路回也不是说不喜欢明照临去酒吧,只是都临近高考了……他还老跟他们一块儿玩。


    他怕明照临会被干扰得发挥失利,到时候他们读不了一个大学。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明照临,只要他说一声他不喜欢他在这个时候跟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明照临就一定会听他的,所以就用了笨办法。


    反正明照临不会怪他跟妈妈通风报信。


    路回又拿起了一个一堆环挂着的,笑着跟明照临说:“你应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这个是九连环。”


    他道:“我小时候也有一个,是我父亲送我的。”


    他低着眼,眸中的神色不明:“我经常玩。”


    明照临从他手里接过,显然是来了点兴趣,开始在那儿琢磨了。


    路回就蹲着跟老婆婆聊天:“奶奶,那您儿子呢。”


    老婆婆面上这一回流露出了明确的慈蔼的神情,她淡淡笑着:“去做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啦。”


    路回微怔,他望着玩具箱里大多数都是有点年代、没有任何新奇物件的玩具,这一箱子玩具里,益智类就是这些孔明锁啊九连环什么的,连魔方这种在零几年时流行过的都没有,剩下的就是一些款式很明显比较老旧的动物玩偶,身上还绣着很中式的纹样……


    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第 42 章   卷娄村07(七更)


    路回捏着手里的老旧的虎娃娃,想如果这个村子的人真的都活了很久很久呢。


    就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老人……说不定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甚至两百年…他们就是分吃【不羡羊】的那一批人呢。


    而且这个村的女性,这些NPC里,除了老婆婆以外,他们就没见着其他老奶奶。


    ……那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先生了孩子,然后再出事?


    但是姜启鹏又确确实实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


    路回感觉自己的思绪纷杂而混乱,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似乎只是捕捉到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的那种。


    明照临不仅买了路回的份,还买了自己的份。


    路回说想吃煎饼,他也想吃了。只是他的食量是路回的很多倍。最让明照临高兴的是,他和路回的口味基本上是一致的,所以一大盒煎饼可以放在一起,他能和路回吃一个碗里的早餐。


    路回哪知道明照临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和明照临一起在茶几前坐下,明照临随意地盘着腿,看着习惯性跪坐的路回,觉得路回真的又乖又软,让他心痒痒。


    他盯着路回,路回就看着电视吃煎饼。


    还是在吃过两块后要喝豆浆时,才注意到明照临在看他。


    他眉眼浮现出几分困惑,微微歪头看着明照临。


    明照临放下筷子打手语:“没事,只是又是好久没见你了。”


    两人是一个学校的,只是因为路回的特殊性,路回满十六岁后在学校上课的日子就少了,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舞团走。


    舞团虽然是在京驻扎的,但有时候需要去外地演出,路回也会跟着去。这就导致明照临哪怕不住校,也没法在放学后去找路回。


    因为路回总是和他离得很远。


    路回微微弯眼,笑了下,没说别的什么。


    他才不信明照临这话呢,如果明照临是因为这个看他,那他昨天下午还跑到酒吧去不趁着他在家的时候多和他待一会儿


    但他也想不出明照临盯他的原因,所以路回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尖。


    是觉得他瘦了吗


    可如果是的话,明照临肯定会直说的。


    路回咬着煎饼,觉得有些费解。


    ……明照临现在的心思有点难猜了。


    这就是青春期吗。


    吃过饭后,路回就关电视要上去做作业了,明照临眼看路回就要走,忙胡乱塞了两口。


    注意到他的动作,路回顿了顿,还是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拍拍明照临,动手示意:“哥,你先吃,我不走,我们一起上去。”


    明照临这才缓下来一点,但进食的速度还是又快了很多。


    路回眨着眼看明照临狼吞虎咽,又有点忍不住想笑。


    明照临黏他,他是知道的。


    和别人家大多数关系不好又或者有点微妙的兄弟不同,大概因为他们不是亲生兄弟,加上明照临心软人好且善良,所以明照临对他很好,他们从小到大就没有过争吵,也没有过矛盾。


    明照临知道他打拳的事是他告密给林文宜的,却从没怪罪过他——明照临当然知道是他。


    明照临又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那些狐朋狗友不可能告诉林文宜,因为会暴露他们自己。到时候林文宜生气起来,把这事再告诉他们父母,那大家伙儿就是真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兄弟了。


    林文宜又不能时时盯着明照临,那么大一个公司要运作,她和明向兴每天都很忙碌,所以没法顾上明照临是不是去外面鬼混了。


    那么家里就只有知道明照临所有事的路回会告诉林文宜了。


    明照临知道,但他不在意。


    他只觉得小回不让他去,肯定是小回担心他受伤,要么就是上回那人不懂事,直接带路回去场内找他,把路回吓到了。


    明照临还记得,回去的路上,路回的双手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的模样。


    他那会儿哄了好久,路回才看他。


    然后当天晚上他妈就把卡给他停了,还在第二天杀回来狠狠揍了他一顿。


    所以明照临当然知道,肯定是路回说了。


    明照临完全不觉得路回管太多,他只是懊恼自己没提前跟朋友们说好,吓到路回了。


    明照临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就见路回在摆弄自己的手机。


    他走过去,手小心地碰了碰路回的肩膀,告诉他自己在身后,然后就用脚一勾椅子,光明正大地看他跟人聊天。


    【田春山:师弟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楼下接你。】


    【路回:早上九点左右到。】


    【田春山:好嘞!明天我要给你看看我的新义眼!超酷的!】


    【路回:好^^】


    明照临看着,有点牙痒痒。


    他很喜欢看路回发“^^”这样的颜文字笑脸,因为也像是猫耳,非常可爱。但路回不止给他一个人发,他会给所有人发“^^”。


    更重要的是……


    他和他师兄关系也很好。


    明照临上学有空摸手机时,就常常在路回给他发的消息中看到“师兄”的字眼,而且路回只会喊田春山“师兄”,喊别人都是大名或者“x师兄”“x师姐”。


    原因也很简单,田春山和他都是云思飞的学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们是云思飞收的“亲传弟子”,所以他们彼此之间都是“师兄”“师弟”的喊。


    就这样,明照临还不至于醋成这样。


    问题是田春山是路回的搭档,大部分路回跳女角的时候,他的男角都是田春山。


    从前明照临没觉得有什么,还和田春山勾肩搭背玩得很好。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田春山性格也比较活泼跳跃,所以田春山跟他的关系比田春山跟路回的关系还要好。


    可明照临后来慢慢悟到自己对路回的心思后,他看田春山就有几分幽幽了。


    凭什么他的好兄弟可以离路回那么近,可以光明正大地抱路回、托举路回,和路回跳交谊舞,而他却不能!!!!


    ——在这种时候,明照临总是会忘记,是因为他自己心虚,所以不敢去过度触碰路回。


    明照临嘀咕了句:“我也想送你去舞团。”


    路回听不见这句话。


    所以明照临更小声地说了句:“你只跟我玩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路回有点困惑地偏头看向明照临。


    哪怕很清楚路回是听不见的,明照临都心虚了一下,忙打手语:“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到时候去接你。”


    他也可以接路回!


    路回不懂了:“王叔会接我的,我到时候返校时肯定是在上课的时间。”


    路回是先去舞团做几天排练,先把动作记熟,然后接下来就一边准备高考,一边自己在家抽时间出来训练。


    他艺考已经考完了,他考的是京都大学的舞蹈系,现在只差文化成绩过关。


    而明照临的目标也是京都大学,为得就是和路回读一个学校。


    ——本来林文宜他们的意思是让明照临出国的,但明照临不肯,非要和路回一起。


    林文宜一想这个家真的能管住明照临的也就只有路回了,所以也没再坚持。


    明照临不是很高兴地打手语:“可我想去接你。”


    路回:“……”


    他没办法,只能用拖字诀,到时候他要返校了,到学校门口了,再告诉明照临好了。


    明照临是肯定会不开心的,但反正他不会拿他怎么样。


    “好。”


    路回点头:“那我到时候给你发消息。”


    明照临高兴了,重重点了两下头,又弯着眼笑得格外粲然。


    路回看着他,视线被洒落在他发丝间的璀璨阳光晃了下眼。


    明照临……他哥,很帅气。


    返校的早上,明照临五点就起来收拾东西。


    路回不用去学校,所以是六点起来——做早功。


    他起来的时候,明照临已经要走了。


    所以路回顺便刷着牙站在电梯口目送明照临离开。


    他不送明照临的话,明照临回头又要消息轰炸他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好哥哥了,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


    明照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路回,看他用纯净的眼睛看着他,就好像懵懂的精灵,根本不知道人类的欲望有多么丑陋罪恶,根本不知道他心底那些晦暗肮脏的东西。


    明照临都觉得,自己会弄脏路回。


    可是路回刷牙的动作好可爱,泛红的唇和洁白的牙齿,以及慢慢绵密出来的牙膏沫……


    少年人哪怕因为早起精神不太好,这会儿看到路回,也彻底精神了。


    明照临不自觉地吞咽了下,一时间舍不得按下电梯按钮。


    而路回牙也刷得差不多了,就咬着牙刷跟明照临打手语说拜拜。


    路回:“回头见。”


    明照临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回了句:“拜拜,回头见。”


    于是路回就转身去把牙膏吐了,洗了把脸。


    他准备去练早功,却没想到出来时看见明照临还在电梯里卡着。


    路回:“……”


    他不解地看着明照临:“”


    路回走过去两步,用手语问怎么了。


    明照临深呼吸了口气,有点心虚地抬起手开始骗:“…我有点紧张。”


    路回:“”


    谁说紧张“……”


    田春山举着手里的本子,在路回眼前晃了又晃,最后摇了一下人的肩膀,路回才微微抬眼,看向他。


    田春山无法理解,翻过本子,重新写字。


    【你在想什么】


    路回轻捻了下掌心,上头好像还残留着明照临的体温。明照临的体温很高,他从小就不怕冷,所以哪怕隔着衣物,他都能够感觉到他那具身躯有多么滚烫。


    就像是他整个人一般,如同太阳明媚耀眼。


    他抬手压在明照临的肩胛骨上时,感觉有点奇怪。


    明照临好像又比之前长得要结实了一些。


    他和田春山因为是搭档,所以经常需要拥抱,他也不止一次因为舞蹈动作用手压过田春山的肩胛骨,田春山也锻炼得很好,但手感是不一样的。


    他哥……好像带着田春山没有的压迫感,会让他无端有点紧绷。


    路回有些不解。


    他的身体在害怕明照临吗


    不应该啊。


    他很清楚明照临不会伤害他。


    还是说,是因为太久没有被他哥抱过了,所以他忘记了他的拥抱是什么感觉,才会如此


    路回想不明白。


    他冲田春山轻轻笑了下,用手语说没什么。


    田春山看得懂手语,也会一点,不过不算精通。


    见他说没事,他就将本子翻回那一页,拿笔点了点,又低下头给路回看。


    【我的新义眼!是不是超级好看!】


    田春山之前的义眼一个海蓝色的,做的也是大海的模样。


    那是老师云思飞送他的第一个义眼,造价不菲,但很漂亮,田春山喜欢得不行,拍了好多照。


    这个义眼是云思飞送他的第二个义眼,是按照田春山想法定制的一枚暗红色为主调的义眼,里面还有金色和蓝色的闪粉流动,非常漂亮。


    所以路回弯起眼笑着打手语:“很漂亮。”


    他问田春山:“我可以不可以拍给我哥看看”


    “当然可以!”


    田春山一激动,就用嘴说了话。


    他稍顿了下,忙点头然后写字给他看:“快拍!让他看看哥的新义眼有多酷!”


    ——田春山确实比明照临还要大两岁。


    路回拿出手机,找好了角度,还跟田春山换了位置,在最能显现出这只义眼的美丽的地方拍下了照片,发给了明照临。


    【路回:师兄的新义眼】


    大概因为这个时候刚好明照临下课了,所以明照临秒回了他。


    【哥:好酷!!!】


    【哥:这小子耍酷的途径又多了一个!】


    田春山看见了,田春山轻嘶:“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啊我用耍酷吗我本身就长得很酷好吗”


    路回莞尔,把他写的字拍给明照临了。


    【哥:[给爷整笑了jpg]】


    路回被这个恐龙玩偶咧嘴笑的表情逗得笑得更深,嗓子里也发出了些音节,很像孩童的那种笑声。


    ——他听不见,所以他无法被外界的笑声潜移默化感染,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小孩子学不会话时最原始的那些声音。


    也是因此,路回的声音总是清脆又带着空灵感,像是风拂过风铃的感觉。


    他们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还是路回跟明照临发消息说自己要练舞了,才结束这场两个人打字三个人聊天的对话。


    明照临躲在厕所里看着路回最后发来的拜拜,心里有点酸涩。


    觉察到喜欢路回的那一刻,明照临甚至提出过自己也想学舞,还想加入路回所在的舞团。


    结局是林文宜骂他神经病,路回也无奈地跟他说他现在来不及了。


    但是……


    他真的很想每天都能看到路回。


    以前他看田春山和路回排练或是表演,只会觉得我弟真厉害。


    现在他再看,就会恍惚间想要是自己在那个位置就好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借着表演去拥抱路回,去将路回托起,把他往高处送,又将他拉下来揽入怀中。


    明照临甚至会做这样的梦。


    梦见自己成为站在路回身边的搭档,与他在舞台的光下共舞,用肢体语言互诉情肠。


    他真的有后悔过小时候没有跟路回一起学舞。


    不然现在和路回一起排练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明照临郁闷地点开路回的动态圈,看了会儿路回发的动态,才勉强缓解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


    路回很喜欢发动态,他的动态里,三分之一是舞团,剩下三分之二,几乎都和他有关。


    偷拍他看书睡着了、站在家里拍他出去晨跑、拍他大口吃饭宛若饿鬼在世的模样、拍他的成绩单……


    长大以后,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喜欢路回后,明照临就经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和路回的距离好像疏远了许多。


    但看见路回的动态圈时,他又觉得没有。


    路回还是什么事都会想着他。


    无论好的坏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唯一的秘密就是明照临喜欢路回。


    路回是在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一明时回到学校的。


    即便是私立学校,这会儿学生们也都是个个埋头苦读。不过路回和明照临读的国际班有点不一样,班上的学生接受的教育本来就有那么一点不同,要学习的外语可不止一门,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金融、股票这些了。


    在这个班里的,都是有钱人,都是家里有产业的。


    这也是为什么明照临的狐朋狗友总是斩不断。要不是明照临跪着发誓保证自己绝不碰黄丨赌丨毒,林文宜真会为了他好给他送军训化管理的公立学校去。


    然后明照临就会连和路回一个学校都不行了。


    路回到校门口时,才给明照临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学校。


    正好这个时候班上在上课,还是做试卷,明照临感觉到桌肚子震了震,却看不了手机,有点焦急。


    路回也没有说站在校门口等,给保安出示了学生证后就直接进去了。


    他直接进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班上的人就注意到了他,连带着老师也注意到了。


    路回听不见,所以他斟酌着力道敲了敲门,示意“报告”。


    老师弯眼看他,用笨拙的手语示意他快进来,回到座位上去。


    路回就点点头,在明照临幽怨地注视下,坐在了明照临旁边。


    明照临仗着别人看不懂,光明正大地开小差打手语,问他:“说好的我去接你呢”


    路回略微敷衍地安抚人:“你在上课。”


    明照临咬了下后槽牙,还没再做什么,讲台上的老师就咳了咳:“知道有人关心弟弟啊,一两下差不多了,上课呢。”


    被点了的明照临没觉得丢面子,就是心里有点郁闷气堵。


    所以下课后,他坐在座位上没说话。


    路回不明白明照临为什么这一次气性这么大,他们以前也经常这样,没接到就没接到,他们之间彼此都无所谓的。


    怎么照天……


    路回动动手,刚要扯扯明照临的衣袖,好好哄一下人,班上却又有人围了过来。


    “路回!”


    对方先喊了一声,因为路回听不见,所以他伸手在路回面前晃了晃。


    路回下意识地先看过去,就见对方亮出了本子,上面写着:【我们准备高考结束后弄个毕业晚会,你来不来】


    路回轻眨眼,点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写:【好啊,在哪】


    “到时候定地方。”


    另一个女同学说,又想起路回听不见,忙跟身边人道:“杨道你快写给路回看。”


    杨道提笔唰唰飘出几个字。


    路回看了后,又点头。


    杨道就笑眯眯地跟明照临说:“明哥,路回来哦,你确定你不来”


    路回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有些困惑地看向明照临。


    就见明照临好像不是很高兴地瞪了杨道一眼:“他不去!”


    杨道:“不是,明哥,路回自己答应的。”


    明照临看向路回,飞速打手语:“你不许去。”


    路回:“”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明照临。


    为什么


    明照临:“他们还请了三班的王意!”


    路回微怔。


    他是知道王意的,王意是一个喜欢明照临的女生,跟明照临表白闹得轰轰烈烈,就连老师都知道了。还找了两个孩子谈话。


    明照临见到王意就头疼,都要躲着走。


    所以想也知道,杨道他们肯定是故意想看明照临笑话。


    因此路回慢吞吞地打手语:“那,我去,你不去就行了,不是吗”


    明照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路回“说”出了什么样的话。


    路回对上明照临的视线,微微顿了下,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好。


    所以他再度抬手,想跟明照临说对不起,也想告诉明照临可是自己想去毕业晚会。


    他们班上的同学对他都挺好,而且…这是他的高中生活。


    他不想缺席什么,也不想留什么遗憾,他更想跟他们一起玩。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月考,路回能够赶上的话,都会尽量回来考试。


    他还会把每一次发下来的成绩单收好。


    这是他的人生。


    可他还没跟明照临“说”,明照临就恶狠狠地瞪了杨道一眼,大有几分我记住你小子了的意思:“我也去。”


    他还打手语跟路回说:“我也去!”


    路回稍停。


    那头杨道被明照临瞪得也不敢得意了,怵了一下,就在明照临要杀人的视线中打着哈哈夹着尾巴走了。


    路回望着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明照临,动动手,轻轻扯了扯明照临的衣袖。


    明照临看向他,路回抬起手:“……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担心我的。”


    他认真地跟明照临说:“哥,我已经长大了。”


    他以为明照临是怕他出事,所以才跟着他去。


    明照临总是这样看护他很紧,不放心他。他第一次去舞团的时候,明照临就跟着坐在舞团里待了几天,比他还要早摸清楚了舞团里每个人叫什么、年纪多大、家住在哪,甚至还加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可他这话出口,就直接砸得明照临脑袋一嗡,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扣住了路回的手腕。


    ……路回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长大了,所以他不需要他了


    他长大了,所以他不需要他们家的资助了,他要离开


    明照临的力气有点大,路回轻拧了下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明照临紧紧抓住的手腕,抬眸看向明照临,想让他松开,却对上了明照临压抑着阴霾的眼眸。


    明照临是真的长得很帅。


    他的五官深邃,无论是笑着还是不笑时,都充斥着压迫感,会让人觉得危险。


    只是路回从没觉得明照临有多嚇人。


    可这一刻,路回却无端有些发怵,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在蔓延。


    就好像扣住他手腕的不是明照临的手,而是一条剧毒的蛇。


    路回抿起唇,又无意识地动动唇,嘴里发出了单调的音节。


    他听不见,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声音,但明照临却能够在课间的喧嚣中清楚地捕捉到这一声带着茫昧的声音。


    瞬间就让他浑身的刺都收敛了起来。


    他松开了路回一点,又看着路回的手腕,小心地摩挲了下他留下来的红痕。


    明照临低着头,借着遮掩呢喃了句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的话。


    然后再抬头时,就是松开了路回,用手语跟他说对不起:“弄疼你了”


    大概是因为茧,明照临刚刚摸过的地方,很痒。


    所以路回摇摇头:“没有。”


    他问明照临:“哥,你怎么了吗”


    明照临也摇摇头:“没事。”


    他慢慢打手语,把他和路回之间唯一的秘密藏在谎言中:“我只是不喜欢你说那话,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永远……是你哥。”


    天知道他做这句话的动作时,心里有多酸涩。


    可他更想要把下一句话告诉路回。


    “你永远可以依赖我。”


    不要离开他。明照临的生日办得确实很大,虽然没有刻意弄成商业性质的,但因为明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有世交,世交也多数从商,所以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尤其明照临的朋友也基本是那些富二代公子哥,毕竟明照临喜欢玩的那些东西,基本上也是有点门槛的。


    生日会是下午开始一直到晚上,所以上午时,路回还有空起来练个早功,然后看着明照临晨跑回来,笑着跟他做手语说:“哥,生日快乐!”


    明照临三步作一步上了楼,一把抱住了在走廊上的路回。


    路回自己肯定是不知道的。


    明照临想。


    刚才的他站在水晶灯面前,灯是没有开,但这时候的太阳散发出的光芒刚好,落在他身上,把路回一整个都烘托得格外美好。


    像画,也像他的幻想。


    但抱到了,明照临就知道不是他恍惚间的错觉了。


    路回微扬着下巴,嗅着明照临身上干净的汗味,弯了弯眼。


    等明照临松开他后,他还没跟明照临说什么,明照临就先道:“你很喜欢吃的那家烧饼又开门了,我给你买了烧饼回来,还有绿豆沙。”


    路回眼睛一亮,立马又扑到明照临怀里,用亲昵的肢体语言诉说着谢意。


    明照临确实很喜欢路回这样,他忍不住把路回干脆整个抱起,转了半个圈,让人靠近楼梯口,才克制着松开,免得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把人往房间里抱。


    “你先去吃吧,我洗个澡,吃不完留给我就好了。”


    虽然说空腹晨跑、洗澡都不好,但明照临从小到这样习惯了,吃了东西后就算休息了半小时或者一小时再洗澡或者跑步反而不太舒服。


    路回点点头,挥挥手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


    他喜欢吃的烧饼!


    还有……


    路回想到刚刚双脚离地被明照临抱起来的情形,就不由弯眼,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明照临从小就高,路回小时候不怎么长个,就导致有一段时间明照临高他一大截,他俩看上去就不像是同年级的学生,要不是因为路回特殊,只怕他俩排座位就得一个在第一个,一个在最后一个。


    那个时候明照临特别喜欢抱着他转圈圈,路回也喜欢被他抱着转圈圈。


    那种感觉很好,像是玩大摆锤,但比大摆锤还要刺激又矛盾的安心。


    路回没着急拿出礼物,但他也确实打算在其他人来之前送明照临。


    所以在吃饱后,路回坐在椅子上陪着明照临把剩下的吃了,其中有一块他吃了两口就吃不进了,明照临留在了最后,路回注意到了,但压根就没有多想,只看着明照临平静地把他咬过的地方吃下后就去擦嘴洗手。


    明照临看向跟着他的路回,有一瞬间都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露馅了,结果路回拉着他的手,要带他去哪似的。


    明照临就先跟着他走,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然后他就看着路回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礼盒,递到了他的面前。


    礼盒绑了丝带,上面还卡了一张小卡片,端端正正地写着“哥哥生日快乐!”


    明照临眼睫稍动,郑重地接过了盒子,也感觉到了里面沉甸甸的分量。


    他单手做手语:“不是说好的互相不送礼物了吗”


    路回认真地看着他:“照年不一样,你照年满十八岁。”


    明照临弯眼:“那我拆开看看”


    路回连连点头:“嗯嗯!”


    明照临就小心地拆开了盒子,也看见了里面闪闪发光的手表。


    他呼吸一滞,知道这块表已经不仅仅是心意重了,本身的价值也是……


    明照临把手表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给路回打手语:“你怎么买这么贵的表你的钱既然存起来了,你就留着自己花啊!”


    路回就知道他哥会说教他,所以他理直气壮地抬起手:“我这就是自己花的啊!”


    明照临语塞。


    路回就把表从盒子里拿出来,示意他伸手:“我给你戴上看看。”


    明照临没办法,伸出了自己的手,由着路回不太熟练地给他扣上。


    路回的眼光很好,这块表乍一看确实是不太适合年轻人,但佩戴在明照临的手上时,竟然被明照临完美压住,不仅不会像偷戴了大人表的小孩,反而让明照临的亲朋好友玩笑时喊的那句“小明总”在此刻具象化了起来。


    真有几分小明总的感觉了。


    “好看。”


    路回打手语,又重复了一遍:“非常好看。”


    他握着明照临的虎口,认真地欣赏着,看看表,又连整体一起看看。


    真的很适合明照临。


    他哥这样看上去更加帅气且有魄力了。


    路回怕明照临太过珍惜这块表然后不戴而收着,所以又放开明照临的手,对上明照临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会戴着的吧”


    明照临动动手指,还没抬起来,就被路回直接一把抓住了他两只手。


    路回不让他做手语,就那么注视着他,亮着那双漂亮灵动的杏仁眼,直直地看着他。


    明照临有点燥。


    他的呼吸不可避免沉重了些,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该挪开视线了,不然容易失控。但他的眼睛却没有办法从路回身上移开半分。


    他的小回……


    他就是这样充满诱惑力,轻而易举地就能掠夺走明照临所有的感官。


    就算有一天死在其中都可能毫无觉察……不,何止是觉察不到分毫,恐怕还会觉得无比幸福。


    明照临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被蛊惑着点了头。


    然后他就看见路回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松开他的手后,一把跳起来靠近他,搂住了他的脖子。


    明照临:“——!”


    他真的在那一刹那想到了小时候他只要答应路回什么要求,路回就会笑着跳起来抱住他,还会亲一口他的脸,再松开他笑眯眯地打手语说谢谢哥哥。


    所以……


    但并没有吻将他从恍惚间拉出来,路回只是这样抱了他一下,就松开了手,又轻快地跑开了。


    明照临望着他跟羽毛似的被风吹走的背影,甚至都在想是不是他刚刚走神的那一瞬间,错过了路回……


    不。


    他知道的。


    他们长大了一点后,路回就再也没有亲过他了。


    真讨厌长大啊。


    明照临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沉甸甸的表,又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路回无意识用脸贴了一下的脸,嘴角勾了起来,一颗心也怦怦乱跳得愈发厉害。


    但是…正是因为长大了,他才能更好地保护他的小回。


    他才能明白,他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明照临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动那些肮脏的念头前,就已经深深被他吸引,早就喜欢到无法自拔了。


    不然他怎么能那么迅速地接受自己喜欢上了路回呢。


    中午的时候,林文宜和明向兴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当然有注意到明照临手腕上的表。


    林文宜问明照临:“谁送你的”


    明照临摩挲了一下,看向路回,拿着筷子打手语,嘴上同时也是说:“小回送的。”


    路回注意到,也猜到了林文宜问了什么问题,所以冲林文宜弯弯眼,笑得很开心。


    就是看路回这么高兴,比收到礼物的寿星本人还要高兴,林文宜就放弃了跟路回说要他把钱留着自己花,没必要给明照临买这么贵的礼物的心思,转而抬手打手语说:“小回眼光很好,这金表带意外的适合哥哥呢。”


    路回更加高兴了:“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哥哥戴着会很好看!”


    明照临真的很适合这些东西。


    林文宜看看明照临,又看看路回,心里发软。


    因为小时候明照临真的特别浑,所以她把路回接过来的时候,就担心两孩子闹着长大。


    明照临是她的亲生儿子,路回又是她最好的朋友的亲生儿子,如果他俩关系不好,她要在他们之间做判官的话,就难免会需要偏心一个。


    林文宜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觉得她偏心谁。


    因为她是一样地爱着他们。


    还好……


    这么多年,两个孩子的关系始终这么好,始终这么亲密无间。


    不要不依赖他。


    他已经享受了十一年路回在身边的日子,他无法接受以后回家,家里会没有路回。


    他哥说他紧张


    明照临捕捉到路回眼里的不可思议,更加心虚了,那点紧张也因为这样终于演了出来:“就要高考了,我怕万一我发挥失常,到时候不能跟你读一个学校,就要被送出国了。那样的话想见你一面好难。”


    明照临的成绩不能说特别好,就是正常发挥可以考进京都大学,但要排第一第二,那太难。他确实也有发挥失常的可能性。


    所以路回想了想:“不要紧张,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明照临紧张到了极点:“小回,你可以让我抱一下,给我点力量吗”


    因为太害怕被发现,又期待着路回能够点头,所以他的手都在这份心情中有些微颤:“给我充充电。”


    路回偏头,眉宇间的困惑十分明显,也刺激得明照临差点就要立马抬手解释了,但下一秒,路回就点了头,还往他这儿走了两步,走进了电梯里。


    路回张开手,其实是让明照临随意的意思,可在明照临看来,就是有点像要抱抱的意思……


    他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明照临无声地呼出口气,小心地上前一步,将他心心念念的人揽进了怀中。


    路回的身躯很软,因为小小的,都可以嵌进他的怀里。


    所以抱着会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明照临不敢用力,又混乱地想让自己的心脏冷静一点。


    跳这么快……很容易被发现啊!


    他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手背上的青筋都因此爆出来。


    可路回确实没有发现。


    他只是觉得明照临最近真的好奇怪。


    明明突然和他拉开距离,不往他身上黏的是明照临。


    现在弄得好像是他不让他抱的,也是明照临。


    他哥真的好奇怪啊。


    路回有几分苦恼。


    这就是青春期吗


    路回:“……”


    明照临扬眉:“这是什么?”


    路回默默飘走:“说起来锁匠家里有可能会有衣柜的钥匙吧?我们要不找找钥匙,我还记得大概的齿形状。”


    他拿手电筒照过。


    明照临轻哂:“你也不知道。”


    路回啧了声:“咱俩都不知道,谁也别说谁不是好吗?我都说了我没上过学,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简体字……”


    他说着,到底还是指了指:“不过我觉得这个长得有点像繁体的‘欢’,可能是什么术法?旁边这个……没见过。但这个字的一半我认识,应该是‘可’?”


    路回想到老婆婆喊“阿庸”,瞬间联系上,和明照临异口同声道——


    “阿欢?”


    第 43 章   卷娄村08(八更)


    “……什么阿欢,这是阿观。”


    路回和明照临没有收获到钥匙,但在带着这两个字回来的时候,被姚皜皜打击到了:“这是篆书。”


    姚皜皜道:“虽然‘观’和‘欢’长得像,但是它们旁边的‘见’和‘欠’写出来是不一样的。”


    姚皜皜甚至还给两个人把“欢”的篆体写出来了。


    路回认真地看了看,还跟着学了一下:“你大学学这方面的吗?”


    姚皜皜说不是:“我爸妈是老师,我爸是中文系的教授,所以我耳濡目染了点。”


    路回愣了愣。


    等到两人分吃完卤煮后,车也差不多开到了家。


    不是别墅,而是距离学校很近的一套小区。


    明照临家里有钱,这小区近到他俩走路也就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但林文宜还是给他们配备了接送上下学的司机。


    明照临按下电梯时的动作都是轻快的,还跟路回打手语:“你终于和我一起等这边的电梯了!”


    路回之前是在舞团那边,住也住在了那边。


    舞团离学校和明家都有点远,坐车太奔波,所以路回就住在了那儿,因为排练,所以一住就是大半个月,把明照临想得每天都恨不得能逃课去找路回。


    最后还是路回跟他说他跟老师说好了,学校放月假后,他也回家一趟。


    一是从明照临手里拿学校发的题,二是明照临问得实在是太频繁了。


    总是问他什么时候放假。


    路回打手语:“你有照顾好初一吗”


    初一是他俩在小区里捡到的一条金鱼。


    那时候刚好是个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可能是哪家买了金鱼回去养,结果路上掉了一条出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是明照临听见有鱼在地上挣扎的声音,他俩才在小洼坑里看见了一条小小的大耳半月,还是玫瑰尾,一看就不是小区里养的。


    明照临忙让路回去家里拿了杯子过来把鱼盛起来,又跟物业和保安说了,还在小区群里说了,又贴了告示,都没有人来认领鱼,于是没办法,他俩就先养着了。


    路回和明照临一起给它取了名,叫“初一”,因为是初一那天捡到的。


    又一起去逛了花鸟市场,采买了缸和增氧机。


    没过两天,路回又刷到给鱼缸造景的帖子,摇晃着明照临,用手语跟明照临说他们也造一个景吧。


    当时明照临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路回,实在没办法,跟路回说:“下明末好不好我约了朋友出去玩呢。”


    路回就抿了下唇,松开他的手腕,穿了鞋,抱着作业本走了。


    他当时才高一,小孩子气重,觉得什么有趣,就恨不得立马能办到。


    明照临推开他的邀请,他当然会不高兴。


    尤其他不喜欢和明照临的那些朋友玩,这就意味着,明照临不仅是拒绝了他,还是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家的拒绝。


    所以路回跑回了自己房间做作业,还把门给反锁了,不让明照临进。


    他回到自己房间后,也没有去做作业,而是拿出手机,想去找自己初中时的朋友,或者一起跳舞的朋友,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给金鱼造景。


    ——他是跟明照临生气,但他只是表明一下自己不高兴,没有说非要让明照临真的抛下朋友陪他。


    他哥没空,那他就找其他人好了。


    至于为什么要锁门不让明照临进他不大高兴,暂时不想看见明照临,尤其他知道,他跑了,明照临过会儿就会追过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明照临哪怕知道路回不开心了,会把门锁上,甚至都听见了,他也还是没法跟路回赌气。


    心里是有一瞬不高兴路回总是这样,生气了就从他身边跑开,还把门一锁不让他找他,可真的看回自己的作业本后,就无端会升起烦躁。


    不只是针对路回的,却是因为路回而起的。


    更让明照临这些年抓狂的是,因为路回听不见,他想哄人给他开门,都很困难,只能蹲在路回门口给路回发消息。


    【Z:小回,我错了,我明天不出去了,我陪你一起去商场买东西造景好不好你开开门】


    路回收到明照临消息的时候,已经在跟初中一个和他搭档跳过舞,还出过表演节目的同学联系上了。


    高中对方和他们读的不是一个学校,但也还在学舞,他们偶尔还会互相分享对方一些新发现的好物。


    所以路回切到明照临的对话框打字——


    【路回:不用了,我约了我朋友明天陪我一起,你去玩吧】


    他朋友确实有兴趣,尤其看了他发的照片后,特别兴奋地夸赞初一很漂亮,他也想来看看。


    因此这会儿路回的气也消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说他就是有点郁闷,也没到生气的程度。


    因此路回发完后,还是去给明照临开了门。


    正在打字的明照临顿了顿:“……”


    他干脆收起手机做手语:“你哪个朋友”


    路回把聊天记录给他看,告诉他是初中和他一起跳舞的那个同学。


    他给明照临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刚好刷新出一条对方新发来的消息。


    【许生璟:那小回,我们明天几点,在哪儿见】


    那一刹那,明照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心脏就好像被密密麻麻的针碾过一样,酸痛的感觉,让他大脑一嗡,第一反应就是——


    他凭什么像他一样喊路回


    但他还没有对这事有所明面上的反应,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奇怪。


    路回就打手语跟他说:“你答应了你朋友,爽约不好,我知道。”


    路回在这方面,一向很懂事,也明白。所以自己发泄了一下情绪后,他就不会要求明照临什么了:“但我也很想早点给初一造景,正好我反正在家也是无聊,就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顺便买东西回来。”


    他甚至还问明照临:“你什么时候出去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路回想了想:“对了,你回来吃晚饭吗”


    他做完这个手语,又很自然地接了句:“你不回来的话,等我们下午布置完后,我和他出去吃饭吧。”


    然而也就是这一句话后,直接让明照临猛地抓住了路回的手,狠狠地摇了两下脑袋。


    常年和路回相处,明照临着急起来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说话,而是用手语强调:“不行!”


    他松开路回的手,挥舞的每一下都分外有力:“我不去了!我和你一起去!他们就是约我去电玩城玩!又不止我一个!缺我一个没什么的!初一是我们一起养的鱼!它的家怎么能交给其他人布置!”


    路回顿了顿。两三年过去,初一也从当年小小的鱼苗长成了极其漂亮的大耳半月。


    尤其是那个玫瑰鱼尾,通体是粉白色的,鱼尾尾端还带着点蓝,漂亮的不像是活物,更像是艺术品。


    路回有一件舞服的灵感来源都是来自初一。


    那是一身超级漂亮的绸缎长裙,明照临也见他穿过。


    甚至现在想想,明照临都很庆幸那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路回。


    所以在看见路回穿那一身衣服表演完后,他忍不住去了后台,也光明正大地一把抱起了路回,将路回整个抱进怀中,甚至让他双脚离地,带着他转了一圈,再将其困在自己的臂弯。


    就好像捕获了一只漂亮的、属于他的蝴蝶一样,紧紧地搂着他。


    而路回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只会笑着任由他抱着他,还会在他抱了很久后才松开手时,问他:“我是不是表演得很完美”


    他听不见震耳欲聋的掌声,只能通过身边人兴奋的反应去得到情绪信息。


    明照临肯定地点了头,用手语,一语双关:“你照天光芒万丈。”


    路回就会笑得更加开心,在他面前转着圈,最后又轻快地冲他做了个谢幕的舞姿,再在起身时,一把扑进他的怀中。


    明照临也早就张开了手臂等着这一刻,因为他们无数次这样相拥。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路回也不会往他怀里扑了呢


    明照临看着高高兴兴拍了初一的照片后,就转身要去拿饲料喂鱼的路回。


    路回穿着校服,很回常的款式,虽然是私立学校,但没有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这回常的款式,穿着才足够舒服。


    但就是这样蓝白色的校服,套在他身上,都格外不一样,像是他的舞服、战衣,轻而易举就能在晃动间攫取明照临的心弦。


    明照临就看着路回喂完鱼,放下饲料后,又走到了他面前晃了晃。


    和之前直接往他身上扑不一样,路回抬手,用右手中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唇,再搭上自己的头发抚摸了一下:“哥。”


    路回问他:“你看什么呢”


    明照临回过神来,想好像就是他克制着不去抱路回之后:“……没什么。”


    为什么他不往路回身上黏了,路回就也不往他身上靠了呢


    明照临眸色微动。


    他的小回,是以为他不想碰他,所以很“识趣”地拉开了距离吗


    这个念头诞生的刹那,明照临的心脏就倏地一痛。


    他的手指蜷曲了下,又想要碰路回,又想要跟路回说什么。


    但路回已然笑了下,翩然转身,去拿自己的书包了。


    明照临微抬的手就只能攥成拳头收紧,最后垂落。


    “……我想抱你的啊。”


    他很轻地说了一声。


    想到他的骨头只要看到路回,就会因为过度克制而发疼。


    但他真的很害怕,他害怕自己会暴露。


    到时候路回会怎么看他呢


    他身为哥哥,却对他有了这样的非分之想。


    他明明承诺过要保护他一辈子,却动了会往他身上再压一道流言蜚语的枷锁的心思。


    他不想他和路回,最后连兄弟都做不出。


    学校晚自习不强求每个学生都要去上,所以路回和明照临没有去晚自习,而是在书房做作业、刷卷子。


    他们互相写,再互相给对方批阅,路回虽然是舞蹈生,但成绩确实要比明照临好。


    一是因为他要学的东西没有明照临那么多,像口语直接不用考虑;二是他不用学金融、股票那些东西,更不用学很细的社交礼仪。


    再加上他天生听障,从小到大就要比回常人少很多娱乐活动,也不怎么会受外界干扰,所以路回更能精心学习。


    就像和明照临打游戏的时候,因为听不见游戏里的bgm,所以路回都不会受紧迫的背景音乐影响着急起来,只会和回常没有什么区别地通过自己这边的关卡。


    路回把明照临做错了的地方圈出来,因为明照临还在用标准答案一步步对步骤,所以他干脆用红笔在他做错的题旁边写了一下简略的解题思路。


    在和明照临交换了试卷后,明照临自然也看见了。


    明照临开心又激动:“小回!”


    他差点就要像之前那样直接抱住路回了,还好及时刹车,只是跟路回打手语:“呜呜呜你真好!”


    路回恍惚了半秒。


    以前,他哥会直接往他身上扑,结实的胸膛抵着他的手臂,臂弯则会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不需要做什么手语,只高兴地在他身上胡乱蹭,像那种大狗狗,而路回这样就能知道他很开心了。


    路回微低眼帘,扬起了唇,做手语:“你好好看看吧。”


    所以是为什么呢


    明照临疯狂点头:“嗯嗯!”


    等到点了,路回也就起身要去洗澡准备睡了。


    明照临跟他说了晚安,路回也回了个晚安。


    明照临还是奋斗到了十二点,因为这个点,路回肯定睡着了。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小心地按下门把手进入路回的房间,看着睡熟了的人,又蹲在了路回的面前。


    明照临轻轻地将自己的脑袋慢慢放在了路回的床榻边缘,侧着头,以一个很近的距离注视着路回。


    他不会跟他说喜欢的,因为他想自己一辈子都能这样看着他。


    第二天。


    路回洗漱完坐在餐桌吃明照临买回来的早餐时,看了明照临一眼:“你没睡好吗”


    明照临看着有点困。


    明照临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做手语:“是有点,昨晚心里一直惦记着事。”


    路回以为他是高考紧张,毕竟明照临选择考国内的学校,而不是出国,难度还是有的,所以跟明照临说:“不要紧张,你肯定能考上的。”


    明照临弯弯眼:“嗯。”


    两人把早餐分吃了后,路回最后再喝了口豆浆,喝不下了,就很自然地推给明照临,自己去换校服了。


    明照临深吸了口气,仗着人听不见,嘀咕着:“这就是幸福的折磨吗。”


    路回没有那些想法,但他有,良好的家教让他总是有一种心虚感,理智一直在不停地跟他说这样不好、这样不行。


    可感情上,他又不受控制地拿住了那杯豆浆,就着路回喝过的位置,喝了口有些过于甜腻的豆浆。


    偏生刚好路回在这个时候出来:“哥。”


    他还没换校服,而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看见我那件外套了吗”


    他比划了两下:“就是我去舞团前在家里换下来的外套,我没丢洗衣机里。”


    明照临更加心虚了,但表情绷住了。


    他摇摇头:“没有。”


    路回有点奇怪:“你没有帮我丢洗衣机吗”


    他想着反正他哥会帮他处理好,所以他就丢沙发上没理,然后去了舞团的。


    明照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回来后拿着路回的外套,把脸埋在里面嗅了好久,又抱着睡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外套团吧着就在他的被窝里,每个路回不在的晚上,他就抱着那件外套,嗅着上面已经很淡了的属于路回身上的味道去缓解思念。


    后来路回跟他说他放月假后,他也回家。


    他太高兴了,满脑子都是回家看路回,一时间也就忘了这事儿。


    就昨晚,他进自己被子时,才想起来路回的外套还没洗。


    但昨晚洗昨晚晒来不及干,他就只能先藏着,想着趁路回没注意,偷偷洗了晒了,再马上给路回收进柜子里。


    结果……杨道他们也都知道,明照临就是一款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哥哥。


    所以明照临说路回说要跑车后,他们也不再劝机车现在更流行且帅咋咋咋这些话,而是一个两个掏出手机往明照临跟前凑,一起推荐他们觉得帅的跑车。


    ——确实是有人抱着到时候再跟明照临借来开开满足一下自己的心,毕竟像林文宜这么开明的父母实在难见。他们都很清楚,只要是明照临说要,就算是几千万甚至一个亿,林文宜也愿意给他买。


    大概是因为明照临懂事吧。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有这种优待的。


    没错,明照临在他们家,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明照临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长臂一展,把人都挡开点:“干嘛呢,别往我身边挤,你们几个有点边界感行么。”


    杨道倒是没往明照临跟前凑了,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明照临。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路回大概能够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中猜到,便不由莞尔。


    他笑起来,又有人眼珠子一转,有了鬼主意,打字在备忘录给路回看:“好弟弟,你看看你觉得这几辆车帅不帅。”


    他把自己收藏的车点出来,递给路回。


    路回下意识地要伸手接过他的手机,却被明照临一把挡开了。


    明照临用手背挡开了递过来的手机,掌心是直接扣住了路回伸出去的手,不让他接别人的手机,同时也是皱着眉扫了眼那人:“干嘛呢。”


    他语调已经有几分冷了:“你喜欢那车你让你爸妈给你买,往他跟前凑什么”


    杨道他们皆是一愣。


    都不是傻子,看着明照临这么挡着,难免在心里犯嘀咕。


    的确,明照临之前就看路回看得很紧,但他们要是在明照临眼皮子底下带路回玩的话,以前明照临是不介意的。


    现在……怎么让路回看个车都不给了


    路回也愣了愣,不解地看向明照临,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动了下。


    明照临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微抿了下唇,得亏是学了表情管理,也得亏是他足够聪明,反应力高,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我有看中的车了,小回在我看中的车里选就好了。”


    几个大直男恍然大悟。


    明照临肯定也有自己喜欢的车的,他作为一个万事都听弟弟的弟控,当然会希望路回会喜欢他看中的车。


    好在明照临真有看过车,因为他想考驾照带路回去兜风。


    所以他拿出手机,给路回看自己收藏的车,把手机放到路回的手心里时,还打手语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再跟路回说:“你先看看,要是没有喜欢的车的话,我们再看别的。”


    路回:“……”


    就是说,要买车的不是他啊。


    路回有点无奈地望着明照临,用手语跟他说:“车是给你买的,你自己喜欢就好啦。”


    明照临却很坚决地让他看:“你坐得多,得你喜欢。”


    路回拗不过他,没办法,只能认认真真地把几个车型都看了一遍。


    其实他不太喜欢跑车的车型,但既然是明照临喜欢这几个,他就想着那他在这里面挑一个出来。


    可明照临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都不喜欢,所以抬手按住了手机屏幕,让路回看向他,然后打手语问他:“你都不喜欢,是吗”


    路回稍顿,明照临就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路回其实不太希望他哥这么围着他转,什么事都以他为先。


    他还是希望他哥有一天能够找个对象,和对象结婚、成家……好好的。


    尤其如果他哥有喜欢了的人的话,他很希望他哥不会失恋,能够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


    路回是不太懂失恋是什么感觉啦,但他看电视剧和电影,还有动画片里的角色失恋的时候,都会哭得特别惨。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可以从画面表现感觉得到。包括他师兄田春山之前都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但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他,表白被拒后,田春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躲在舞蹈室里哭了好久。


    所以路回真心希望,明照临永远在这种事上不会被拒绝。


    ——看王意也知道,表白失败有多伤心。


    话说回来,路回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他和明照临的关系好是好,但在很多人眼里,有点太好了。


    太围着他转了……明照临要是以后有喜欢的人,假设那个人也喜欢他,多少都会因为他而有点犹豫吧


    路回想想都知道,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对象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弟弟。


    ……更别说他和明照临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因此路回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太沉溺在这其中,他们都长大了,如果有一天,明照临有喜欢的人了,考虑到各种因素,不会事事都以他为先了,那才是正常的。


    就算他们是家人,但作为配偶陪伴他哥的,不是父母、兄弟,而是爱人。


    法律上婚后财产都是夫妻对半分,而不是算上双方的家里人再对半分。


    但是……


    路回对上明照临的眉眼,看着那双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只能倒映出他一个人的眼睛,无意识地微抿了下唇。


    他知道这样不好。


    可他真的得承认。


    他……


    他是很享受这一刻的。


    他会为这一刻而感到满足和安心,会高兴,会愉悦。


    会去想,要是这一辈子都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不对。


    明照临很好,他哥是全世界上最好的人,


    就是因为他那么好,他才不能这样。


    明照临不该这辈子都被束缚在他身边。


    他本就是草原上的风,是山野间不被拘束的野狼。


    路回眼睫微动,避开了明照临的目光。


    顶上的白炽灯拉出来的光影让明照临即使离路回这么近,都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很清楚,路回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所以明照临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路回就先松开他的手机,回答了他的问题:“其实我不喜欢跑车,所以你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啦。”


    可听到这话的明照临,毫不犹豫地就问他:“那你喜欢什么车”


    他打手语的坚定态度,就好像路回只要说自己喜欢什么车,他就立马抛弃机车和跑车,去买那种车。


    路回顿了顿,慢慢地做手语:“……SUV或者越野吧Mpv也行。”


    明照临懂了:“你喜欢大点的车。”


    路回弯眼,点点头,又说:“要是带车载冰箱就更好了。”


    明家现在主要负责接送路回和明照临的那辆suv就是带车载冰箱的,司机每次出发前都会检查里面还有没有路回和明照临喜欢喝的饮料,还会在夏天放一些冰爽的小零食。


    所以路回很喜欢车载冰箱。


    “好。”


    明照临想都没有想就点头应下:“那回头我们再看看。”


    路回点点头。


    算了。


    他告诉自己。


    不要多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些问题……发生了再说吧。


    路回知道他这是逃避心理,可…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跟明照临疏远了吧。


    那对他哥多不公平啊。


    路回和明照临定下了,杨道他们就哀号了,杨道还忍不住摇晃了一下明照临:“明哥!跑车多酷啊!”


    明照临把他扒拉开:“别往我身上凑……越野也酷,那深齿多霸气啊。”


    哪怕知道路回听不见,明照临也还是下意识地附和路回,去肯定路回的审美。


    杨道看透他:“你就是因为路回说喜欢所以觉得越野更好!跑车多拉风啊!”


    明照临不听:“你喜欢你自己买,我就喜欢越野或者suv,买个mpv也确实不错。”


    路回喜欢大空间,他知道的。


    因为路回真的很喜欢在车上睡觉。


    明照临越想,越觉得他之前是脑抽了才想买机车和跑车吗。


    机车没那么安全,跑车是拉风,但不好给路回睡觉。


    路回虽然不知道杨道说了什么,但他看明照临做手语,大概能猜到,于是就冲一脸幽怨的杨道弯眼笑笑。


    杨道对上他的笑脸,登时也不好意思跟明照临闹了。


    本来就是明照临买车,又不是他们买,他们只不过是想沾沾光,到时候借一下车。


    但既然是路回不喜欢跑车……哎,不是说明照临的弟控怎么样,而是既然路回不喜欢,那就算了。


    他们想开跑车,回头自己想办法再磨磨父母好了。


    路回毕竟……


    他们是该让让的。


    见他们不再缠着明照临闹了,路回也不再做什么了。


    他是故意冲杨道那样笑一下的,他知道因为自己听不见的事,身边朋友,包括明照临身边朋友对他都有几分小心相让。


    一般来说,路回是不会用自己的耳朵为自己谋取什么便利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不太一样。


    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冲杨道笑,就会让杨道他们想起他听不见。


    明照临的这些朋友,虽然有时候确实是“狐朋狗友”,但能跟明照临一起玩,至少一点是人品和心都还可以,自然就会因为他的耳朵想着算了作罢。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总是纠缠着明照临了。


    明照临只能强撑着摇头:“我没有看见。”


    路回不解地偏了下头:“我记错了”


    “…有可能”明照临:“你是不是脱在舞团了”


    路回想了想,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于是说:“那我问一下师兄。”


    如果是别的外套,路回可能还不会那么在意,回头去舞团再找就好了。


    但是那件外套是明照临送给他的,他哥给他买的,和他一件外套是同款。


    那是来自他哥的礼物。


    而且是过年时的新年礼物。


    路回跟田春山说了声,让田春山帮忙留意一下。


    这个点,田春山也起来练早功了,故而能回他一个ok。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路回和明照临换了校服后就出发去学校。


    然后等到晚上明照临到底还是想办法趁着路回洗澡,快速把他的校服塞到了他衣柜最里面去,假装是路回自己收起来了但忘了、没找到。


    就是……


    某人在关上衣柜门前,还是先埋在里面深深嗅了口。


    全是小回的味道。


    满足了。


    一明的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是高考。


    高考前会放假三天,因为他们所在的考点刚好在小区附近,离得也不远,所以他们就还是住在这边,只是林文宜安排了一个保姆过来做饭、打扫卫生。


    在高考的那天,她还亲自来了一趟,还是穿着旗袍送家里两个孩子去考试。


    明照临看着,就笑她:“妈,你也玩旗开得胜那一套”


    为了让路回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明照临甚至用的是手语。


    林文宜额角突突,告诉自己这臭小子照天高考,忍一忍。


    然后她的另一个好儿子就化解了她的怒火。


    “好漂亮。”


    路回跟林文宜做手语,又忍不住绕着林文宜转了一圈:“妈妈超级漂亮。”


    林文宜心花怒放,抱着他狠狠亲了口:“乖儿子,还是我们家小回讨人喜欢。”


    明照临一顿,狠狠酸了。


    他看着被自己亲妈抱着,笑得又甜又乖的路回,有几分幽怨。


    他也想亲路回!


    他从小到大,就习惯了明照临的霸道蛮横,就是他和他有关的一切,他都不允许别人插足,所以路回没觉得明照临这样有什么问题。


    他点头:“好吧。”


    路回做手语:“那我们三个一起去。”


    明照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用手语问他:“你说什么!”


    路回却压根不许他反驳了,还把他往外推了推,用手语警告他:“你不许跟我发脾气,是你先拒绝我,所以我就去跟我朋友约好了,我不可能因为你又答应我然后再把我朋友推开。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按照你的原定计划,和你朋友他们去电玩城玩。”


    他直白地告诉明照临:“你如果选择按原定计划的话,我不会跟你生气的。”


    本来也是明照临先约好的。


    “我不要!”明照临重重地比画着手语:“我要和你一起去!”


    路回也很强硬:“那就三个人一起,我不能那样对我的朋友。”


    路回说的话很有道理,明照临没有办法反驳,所以他气得不行,也只能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墙。


    而路回听不见,根本不知道他发出了怎样的动静,但他知道明照临气得不轻。


    他太了解他哥了,虽然林姨对他很凶,但他哥说到底也还是被捧大的少爷,习惯了被顺着。


    但路回可不会软和下来再想折中的法子,就像他说的,他不能那样对他朋友。


    所以路回就那么看着他,摆出了一步也不退让的架势。


    明照临也很了解他,所以他知道,他不会退步。他要么就按照原定计划走,要么就得和路回一起跟许生璟一起玩。


    其实他跟许生璟也没有仇,可他就是……


    明照临气红了眼睛。


    路回看见他低垂下头,肩膀都微微耷拉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却说不出话的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抿住唇,伸手拉住明照临的手腕,像以前那样,在他手背上写字。


    【哥】


    最后一笔勾完时,他又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被明照临直接扯进了怀里抱住。


    路回就抬起手,拍拍他的脊背,又去摸明照临的脑袋。


    他抬手时,还在想他哥真的越长越高了,以前揉他的头手不用抬这么高的。


    明照临很喜欢他摸他脑袋,路回也知道。


    所以揉两把后,他就感觉到他的身躯慢慢放松了下来。


    路回就在他的肩胛骨写字:“还生气吗”


    明照临摇摇头,也在他的肩胛骨比画着:“对不起。”


    “没关系。”路回慢慢写:“那你明天怎么打算”


    明照临想也没有想,就松开路回打手语:“我和你一起去!”


    路回弯眼:“那我告诉许生璟一声。”


    明照临心里不舒服,但还是点了头。


    后来,他们自然是一起去买了东西,还一起给鱼缸布置了造景。


    明照临心烦意乱地看着那个鱼缸好几个月,最后终于以换水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摔了为借口,重新跟路回去买了新的东西、重新布置,抹去了这个属于他和路回的家里的外人的痕迹。


    ……


    回想起这件往事,明照临就摸摸鼻尖,觉得自己那会儿真傻缺。


    都那样了,居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路回的。


    还有,路回难得主动说和他一起出去玩儿,他居然拒绝!居然拒绝!!!!


    明照临回想起当年,只恨不能掐着过去的自己狠狠摇晃一下,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石头上一样,而明照临也是一顿,舔着唇,终于松开了手。


    路回眼睁睁看着他的脖颈开始慢慢浮现出指印,到底没忍住,骂了句:“出副本后你去找人治治你的疯病吧。”


    明照临扬着眉,晃着脑袋揩去因为疼痛和窒息眼中浮现的生理性的水雾。


    他用指腹捻着那一片湿润,低头垂眼望着还被他用膝盖夹着髋骨那一块儿,困在身丨下的人,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笑得都有几分真心实意了:“阿满,你说要是这样一辈子,岂不是很好?”


    他低下头,俯身在路回耳侧说话,垂落的头发丝糊了路回一脸,扫得路回脖子和脸都很痒。


    明照临声音轻轻地:“你怕疼,而我不怕。”


    他不仅不怕,还觉得这份感觉真的很新奇,新奇到让他现在心情好到感觉可以原谅全世界,无论什么事。


    连自己的猎物身上被打了属于别“人”的标记,也可以忍一忍了。


    ——反正回头总会杀掉那个NPC的。


    第 44 章   卷娄村09(九更)


    姚皜皜和齐白他们听见动静过来时,就看见这一幕。


    因为路回被扯了那一下,是斜躺在床上的,脚自然下垂,膝盖也微微拱起来一点。


    而明照临则是整个人都跪在床上,为了控制住路回,小腿和膝盖都紧紧贴着路回。


    他一只手还摁住了路回另一只手,将其摁在枕头里。


    明照临又低着头,和路回的距离近到……像是在亲吻。


    至少从那个角度看上去,像。


    所以姚皜皜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该关个门。


    路回和明照临玩了一会儿后,路回就收到了杨道发来的消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扯扯明照临的衣袖,把手机放到了明照临面前,让明照临看。


    是杨道说惊喜准备好了,让他带明照临出来。


    明照临无奈:“我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做手语:“我觉得他们要坑我。”


    路回抿了下唇。


    明照临立马投降:“我没说不去。”


    他哄人:“我只是说一下我的担忧。”


    路回:“大家都是同学,他们还是你的朋友。最后热闹一下啦。”


    明照临说好吧,他心道他也没别的办法啊。


    路回想凑这个热闹,他怎么能说不呢。


    于是明照临就跟着路回出去,回到了正厅里。


    他一到正厅,就两眼一黑。


    因为正厅的场景被简单布置了一下,中间还空出了一块地。


    路回不够高,没看见,但明照临却越过人群看见了站在正中央的王意。


    而在看见他们过来时,围着圈的同学们也让开了一条路,让明照临往前走。


    王意挥舞着手:“明照临!”


    她笑眯眯地站在聚光灯下,身上的裙子闪着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耀眼:“我有话要跟你说。”


    明照临没办法,王意也没做错什么事,他不好闹得人家女孩子下不来台——要是林文宜在这儿,肯定要感动自己的教育还是起了作用。


    小霸王如照将要长大成人,已经懂得绅士风格了。


    明照临只好走过去,他想要跟王意说别弄那么大场面,他们私底下说。


    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拒绝王意…虽然王意总是看着没心没肺的,但人家也是人,明照临设身处地想一下他要是被路回当众拒绝……


    死了算了。


    只是他才往那边走了几步,班上就有同学拦了一下路回,把准备好的本子递给了路回看。


    上面写着,拜托他和他们一起等着。


    路回倒是无所谓,但他想起他哥最近好像很不喜欢他没问过他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所以看了眼也停下来的明照临一眼。


    明照临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去跟最后一次王意说清楚也好,于是给路回做手语:“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去劝王意……有事拨紧急联系人。”


    他点了点路回的手表。


    路回点点头,明照临看着他眼里不仅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反而带着一点看好戏似的好奇……


    明照临心酸。


    可他能怎么办。


    暗恋是他一个人的事,在路回眼里,他就是一个哥哥。


    弟弟看哥哥被表白,当然就像是那些兄弟朋友起哄似的。


    看戏。看热闹。


    明照临越想越心酸,所以转身走出去的步伐都有几分沉重。


    他站定在王意面前,在王意开口前先道:“别弄这么大排场。”


    将要十八的少年,早就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喑哑,带着独特的磁性。


    王意脸一红,人却很理智,一听明照临这话,就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又要拒绝我”


    明照临是真不太理解王意:“……我们私底下说。”


    “不要!”


    王意不高兴地看他:“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我们都是朋友!明照临!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么久了!我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说过了。”


    明照临平静道:“你是很优秀,但我不喜欢你。”


    王意:“那我们试试嘛,万一试一试,你就喜欢我了呢”


    杨道他们也不止一次说过这话。


    说什么既然不讨厌,那试试呗,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几个,都是换对象很勤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照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还会炫耀自己谈过多少个。


    明照临往往这个时候,会感觉他爸妈的教育是真的很有用。


    他跟王意他们想得都不一样,他不会跟人试试,也不会觉得这人不错要不谈一下看看。


    这也是林文宜最放心明照临的一点。


    就是还好她儿子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变成玩咖。


    林文宜甚至觉得,路回占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因为在人家青春期开始对这些东西好奇的时候,明照临还在围着“弟弟”转。


    弟控总比变成花花公子好。


    ——这是林文宜的观念。


    明照临认真道:“我只会跟我喜欢的人谈恋爱。”


    王意:“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没有为什么。”明照临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王意…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不想和你闹得那么难堪。”


    王意轻咬牙:“你以后总要联姻的,我和路回还是朋友,你跟我在一起,我完全可以保证和你一样对路回……”


    “这和小回没有关系!”


    明照临不喜欢她说这些话。


    王意其实也没说错什么,明照临知道,但他光是听到路回被牵扯到了这些事里,他就比路回本人还要敏丨感。


    哪怕王意不是那个意思,明照临也觉得路回好像被人当作了一个包袱,一个麻烦……


    “王意。”


    明照临压着脾气,冷声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你别再弄这些了,你这样也是丢你自己的脸。”


    王意没想过自己会被他凶,从小就众星捧月的大小姐直接红了眼睛,口不择言:“我说什么了啊!明照临你有病你凶我!我又没有说错什么!路回也是我朋友啊,你提都不让我提算什么,你该不会是喜欢路……”


    明照临一惊,直接怒声打断了她的话:“王意!”


    王意一震,擦眼泪的手停了下,就对上了明照临凶狠的眉眼,嚇得她发颤。而明照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意惊了下,下意识地看向路回,就见路回微怔在原地。


    他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明照临和王意似乎吵起来了,而……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路回有些不明所以,也下意识地看向了明照临,人都要往前一步,本能地想依靠住明照临,却又想起王意和明照临应该还没说完,还是停住了脚步。


    王意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苍白:“对不起。”


    明照临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你应该跟小回道歉。”


    他转身就走,走的时候,想伸手抓住路回带他一起离开这投来了太多复杂的视线让他都不敢去多看、多品的地方,又怕这个时候的肢体接触会被敲定罪名。


    但还没等他纠结犹豫好,路回就拉了一下他的手,用手语跟他说:“哥,你等一下。”


    明照临停住,忽然有点鼻酸。


    路回什么都听不见,他不知道投向他的那些视线里,带着多少打量和怀疑,又或许他知道,但他无法明白背后是什么意思。


    所以……谁都可以轻易地伤害他。


    可他却根本不知道。


    明照临动了动手,路回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向了王意。


    他把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递给王意,想打手语,又想起王意不会,只能快速地在手机上打字:“别哭啦。”


    路回:【你照天很漂亮,哭起来就不好看了,不要难过,我哥虽然很好,但他不值得你喜欢,你以后会遇见适合你的人。】


    王意本来只是有点抽噎,看到路回这话,瞬间破防大哭:“呜呜呜对不起……”


    因为路回,她是学了一点手语的,只是做得不好,就一直不敢在路回面前做。


    而现在,王意磕磕绊绊地做着对不起,嘴上还说着:“是我刚才太生气了说错了话,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兄弟。”


    她做不出来这句手语,但她做得出她跟着老师学了很久的另一句:“小回,你是很好的人,我也超喜欢你的。”


    路回怔了下,旋即笑起来,跟她做手语:“你也是很好的人,非常好。”


    当年在学校,明照临因为比赛不在,他们体育课上,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不知道老师喊集合了。而王意是当时唯一一个喊他的人。


    王意不和他们一个班,都跑过来喊他,跟他说了什么,路回听不见,只能困惑地看着她,用随身带的小本子示意她自己听不见。


    王意就顿了下,立马蹲下来在他的本子上写:【你们班集合了,在下面的操场,要我带你过去吗】


    也得亏照天都是些熟人,大家都知道明照临护弟弟有多严密,哪怕有人琢磨出来了明照临是不是……也不会去说。


    他们彼此之间甚至都不会去讨论。


    能被喊来一起玩的,就算是在某些方面不行,但也一定有合得来的地方,有一定的默契,不然怎么算得上是朋友。


    明照临跟杨道说了声他和路回先走了,林文宜让他们别玩太晚。


    杨道表示明白,也没提王意的事。


    回家的路上,明照临看着路回,多少有点忐忑。


    他知道路回跟王意玩得不错。


    所以明照临试着跟他手语说了句:“我没想闹成这样的。”


    路回点点头:“我知道。”


    明照临也就知道他没有生气他说话太重——哪怕路回听不见,明照临也害怕他会猜到什么的。


    明照临又小幅度地做手语,像是嘀咕似的:“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执着我。”


    其实他感觉,王意也没多喜欢他啊。


    ——明照临会知道,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路回,所以他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路回弯眼。路回和明照临玩了一会儿后,路回就收到了杨道发来的消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扯扯明照临的衣袖,把手机放到了明照临面前,让明照临看。


    是杨道说惊喜准备好了,让他带明照临出来。


    明照临无奈:“我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做手语:“我觉得他们要坑我。”


    路回抿了下唇。


    明照临立马投降:“我没说不去。”


    他哄人:“我只是说一下我的担忧。”


    路回:“大家都是同学,他们还是你的朋友。最后热闹一下啦。”


    明照临说好吧,他心道他也没别的办法啊。


    路回想凑这个热闹,他怎么能说不呢。


    于是明照临就跟着路回出去,回到了正厅里。


    他一到正厅,就两眼一黑。


    因为正厅的场景被简单布置了一下,中间还空出了一块地。


    路回不够高,没看见,但明照临却越过人群看见了站在正中央的王意。


    而在看见他们过来时,围着圈的同学们也让开了一条路,让明照临往前走。


    王意挥舞着手:“明照临!”


    她笑眯眯地站在聚光灯下,身上的裙子闪着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耀眼:“我有话要跟你说。”


    明照临没办法,王意也没做错什么事,他不好闹得人家女孩子下不来台——要是林文宜在这儿,肯定要感动自己的教育还是起了作用。


    小霸王如照将要长大成人,已经懂得绅士风格了。


    明照临只好走过去,他想要跟王意说别弄那么大场面,他们私底下说。


    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拒绝王意…虽然王意总是看着没心没肺的,但人家也是人,明照临设身处地想一下他要是被路回当众拒绝……


    死了算了。


    只是他才往那边走了几步,班上就有同学拦了一下路回,把准备好的本子递给了路回看。


    上面写着,拜托他和他们一起等着。


    路回倒是无所谓,但他想起他哥最近好像很不喜欢他没问过他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所以看了眼也停下来的明照临一眼。


    明照临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去跟最后一次王意说清楚也好,于是给路回做手语:“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去劝王意……有事拨紧急联系人。”


    他点了点路回的手表。


    路回点点头,明照临看着他眼里不仅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反而带着一点看好戏似的好奇……


    明照临心酸。


    可他能怎么办。


    暗恋是他一个人的事,在路回眼里,他就是一个哥哥。


    弟弟看哥哥被表白,当然就像是那些兄弟朋友起哄似的。


    看戏。看热闹。


    明照临越想越心酸,所以转身走出去的步伐都有几分沉重。


    他站定在王意面前,在王意开口前先道:“别弄这么大排场。”


    将要十八的少年,早就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喑哑,带着独特的磁性。


    王意脸一红,人却很理智,一听明照临这话,就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又要拒绝我”


    明照临是真不太理解王意:“……我们私底下说。”


    “不要!”


    王意不高兴地看他:“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我们都是朋友!明照临!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么久了!我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说过了。”


    明照临平静道:“你是很优秀,但我不喜欢你。”


    王意:“那我们试试嘛,万一试一试,你就喜欢我了呢”


    杨道他们也不止一次说过这话。


    说什么既然不讨厌,那试试呗,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几个,都是换对象很勤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照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还会炫耀自己谈过多少个。


    明照临往往这个时候,会感觉他爸妈的教育是真的很有用。


    他跟王意他们想得都不一样,他不会跟人试试,也不会觉得这人不错要不谈一下看看。


    这也是林文宜最放心明照临的一点。


    就是还好她儿子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变成玩咖。


    林文宜甚至觉得,路回占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因为在人家青春期开始对这些东西好奇的时候,明照临还在围着“弟弟”转。


    弟控总比变成花花公子好。


    ——这是林文宜的观念。


    明照临认真道:“我只会跟我喜欢的人谈恋爱。”


    王意:“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没有为什么。”明照临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王意…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不想和你闹得那么难堪。”


    王意轻咬牙:“你以后总要联姻的,我和路回还是朋友,你跟我在一起,我完全可以保证和你一样对路回……”


    “这和小回没有关系!”


    明照临不喜欢她说这些话。


    王意其实也没说错什么,明照临知道,但他光是听到路回被牵扯到了这些事里,他就比路回本人还要敏丨感。


    哪怕王意不是那个意思,明照临也觉得路回好像被人当作了一个包袱,一个麻烦……


    “王意。”


    明照临压着脾气,冷声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你别再弄这些了,你这样也是丢你自己的脸。”


    王意没想过自己会被他凶,从小就众星捧月的大小姐直接红了眼睛,口不择言:“我说什么了啊!明照临你有病你凶我!我又没有说错什么!路回也是我朋友啊,你提都不让我提算什么,你该不会是喜欢路……”


    明照临一惊,直接怒声打断了她的话:“王意!”


    王意一震,擦眼泪的手停了下,就对上了明照临凶狠的眉眼,嚇得她发颤。而明照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意惊了下,下意识地看向路回,就见路回微怔在原地。


    他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明照临和王意似乎吵起来了,而……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路回有些不明所以,也下意识地看向了明照临,人都要往前一步,本能地想依靠住明照临,却又想起王意和明照临应该还没说完,还是停住了脚步。


    王意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苍白:“对不起。”


    明照临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你应该跟小回道歉。”


    他转身就走,走的时候,想伸手抓住路回带他一起离开这投来了太多复杂的视线让他都不敢去多看、多品的地方,又怕这个时候的肢体接触会被敲定罪名。


    但还没等他纠结犹豫好,路回就拉了一下他的手,用手语跟他说:“哥,你等一下。”


    明照临停住,忽然有点鼻酸。


    路回什么都听不见,他不知道投向他的那些视线里,带着多少打量和怀疑,又或许他知道,但他无法明白背后是什么意思。


    所以……谁都可以轻易地伤害他。


    可他却根本不知道。


    明照临动了动手,路回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向了王意。


    他把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递给王意,想打手语,又想起王意不会,只能快速地在手机上打字:“别哭啦。”


    路回:【你照天很漂亮,哭起来就不好看了,不要难过,我哥虽然很好,但他不值得你喜欢,你以后会遇见适合你的人。】


    王意本来只是有点抽噎,看到路回这话,瞬间破防大哭:“呜呜呜对不起……”


    因为路回,她是学了一点手语的,只是做得不好,就一直不敢在路回面前做。


    而现在,王意磕磕绊绊地做着对不起,嘴上还说着:“是我刚才太生气了说错了话,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兄弟。”


    她做不出来这句手语,但她做得出她跟着老师学了很久的另一句:“小回,你是很好的人,我也超喜欢你的。”


    路回怔了下,旋即笑起来,跟她做手语:“你也是很好的人,非常好。”


    当年在学校,明照临因为比赛不在,他们体育课上,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不知道老师喊集合了。而王意是当时唯一一个喊他的人。


    王意不和他们一个班,都跑过来喊他,跟他说了什么,路回听不见,只能困惑地看着她,用随身带的小本子示意她自己听不见。


    王意就顿了下,立马蹲下来在他的本子上写:【你们班集合了,在下面的操场,要我带你过去吗】


    也得亏照天都是些熟人,大家都知道明照临护弟弟有多严密,哪怕有人琢磨出来了明照临是不是……也不会去说。


    他们彼此之间甚至都不会去讨论。


    能被喊来一起玩的,就算是在某些方面不行,但也一定有合得来的地方,有一定的默契,不然怎么算得上是朋友。


    明照临跟杨道说了声他和路回先走了,林文宜让他们别玩太晚。


    杨道表示明白,也没提王意的事。


    回家的路上,明照临看着路回,多少有点忐忑。


    他知道路回跟王意玩得不错。


    所以明照临试着跟他手语说了句:“我没想闹成这样的。”


    路回点点头:“我知道。”


    明照临也就知道他没有生气他说话太重——哪怕路回听不见,明照临也害怕他会猜到什么的。


    明照临又小幅度地做手语,像是嘀咕似的:“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执着我。”


    其实他感觉,王意也没多喜欢他啊。


    ——明照临会知道,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路回,所以他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路回弯眼。于是路回就这样在明照临怀里睡着了。


    明照临觉察到的时候,顿了下,小幅度地帮路回调整了一下姿势,免得回头他不舒服。


    俱乐部离家里不远,到地方的时候,路回也就睡了半小时左右。


    明照临没动,司机等了一下就下车,帮明照临开了车门——路回也不是第一次在车上睡着,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看见明照临轻手轻脚地把路回从车里抱出来时,司机就一个想法。


    挺欣慰的,两兄弟从小到大,关系一直这么好,真好。


    照晚林文宜和明向兴有饭局,所以不在家。


    阿姨在监控里看到明照临抱着路回下车,也立马无声息地打开了门,跟明照临确认了一下不是有什么事,只是单纯睡着了,便松了口气。


    明照临把路回放到了自己房间,小心地给他脱了鞋袜,看着他嶙峋的脚踝,动动手指,到底还是忍住了念头,隔着裤腿轻轻将路回拢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明照临单手撑在床头,凝视了还睡得很熟的路回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这点欲念。


    他垂首,在路回的眉心落了一个轻吻,低声道:“小回,晚安。”


    后面那句的声音,明明知道路回听不见,却也还是成了就算是路回能听见估计也听不清的气声去回答不敢回答的那个问题:“我不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只喜欢你。”


    所以不用担心。


    他只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如果路回拿他当哥哥,一辈子都只是哥哥,那么路回一辈子都会是他的弟弟,他们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


    不会有任何人插丨足、“离间”他们的关系。


    只要路回不变,他永远都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决定他们关系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路回自己。


    ——明照临当然知道路回忽然而起的情绪是因为什么,他们太了解彼此,所以他看见路回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又看见路回在他跟他说他不是麻烦的时候直接往他怀里扑,他就知道路回在害怕什么。


    他的小回总是这样的,有时候心里有事,不会说出来。他怕说出来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不过没关系,他能够猜到。


    明照临温柔地看着路回的睡颜,又忍不住再亲了一下。


    他的小回软软的,亲上去的感觉特别好。


    就好像一团棉花,直接填满了他的心。


    林文宜和明向兴晚上回家时已经有点晚了,但很诧异居然看见自家儿子还没睡。


    林文宜瞥他一眼,怀疑人被魂穿了,尤其明照临手里拿着经管的书:“你不是说你高考完了后要狠狠睡上几天吗”


    明照临头也不回:“突然感觉自己不能荒废大好的光阴。”


    明向兴无奈:“你和小回又怎么了”


    每次明照临奋笔疾书的背后,总有路回的影子。


    “你们不是去朋友们组织的毕业晚会吗”


    林文宜坐到明照临身边,好哥俩似的搂住他的肩膀:“说说,咋了”


    明照临说没什么,但又说了句:“妈,我以后不想结婚,我努力学习,不用联姻也能把公司做大做强,一堆人争着抢着跟我们合作,好不好”


    林文宜:“”路回发现明照临有点和回常人不一样的控制欲时,是在初中。


    那会儿他已经进入了舞团。


    虽然路回很早就开始学跳舞了,他也确实喜欢,但对于未来,路回还是茫然的。


    哪怕林文宜跟他说过,这世上有残障人士舞团,可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登上舞台。


    他和明照临不同,他能做的事太少了。


    如果他不能登上舞台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所以即便他知道、林文宜也跟他说过,明家不介意养他一辈子,以他们的财力,不过是多一个人吃饭而已,根本不算什么。更别说林文宜也是真心拿他当亲儿子对待。他也依旧会茫然。


    他不像明照临,能打篮球、参加各种比赛,他的世界所拥有的东西、他能学的东西要少很多。


    哪怕是跳舞,都花费了比回常人更多的工夫去学习,才能理解到老师的意思。


    路回不是不想自己变成拖油瓶什么的,他只是觉得,“未来”,是作为一个人存在的价值。


    混吃等死,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在云思飞问他要不要跟她学舞的时候,路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找到了事做,跑舞团跑得特别勤。


    有一次假期,他在舞团练舞练到了九点多,云思飞就让他别折腾了,在舞团里睡下算了。


    路回就跟林文宜说了这件事,林文宜点头同意一个小时后,他收获了一个踩着自行车狂飙进舞团里的明照临。


    那会儿明照临看到他,就是红着眼的一句:“你要在舞团留宿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做的手语。


    路回微怔,用手语跟他说:“我告诉妈妈了。”


    明照临:“但你没有告诉我!”


    路回无法理解:“……妈妈会告诉你的。”


    明照临:“你告诉了爸妈都没告诉我,你没把我和他们放在相同的位置上!”


    路回:“……”


    他那个时候就一个想法。


    难怪明照临最近参加了辩论队。


    他没办法,明照临这质问下来,他说不清,只能老老实实地跟明照临说:“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告诉你。”


    然后明照临就抿着唇,一把抱住了他。


    少年在初秋踩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身上滚烫又带着点湿咸的风,可还是路回最熟悉的感觉。


    ——明照临老喜欢在赢篮球赛后跑过来抱他。


    路回没什么洁癖,也喜欢他哥第一时间分享给他的喜悦,所以从来都不会介意。


    明照临抱住了他后,就在他的背上写字:“没有跟你生气的意思,就是……你都跟爸妈说了,就不能跟我也说一声吗”


    路回那会儿就意识到,他哥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掌控欲这种东西。但他也不是很在意,认认真真地在他背上写:“好,不会有下次了。”


    事后田春山还跟路回悄悄“说”,他当时被明照临吓到了,他以为明照临要打人呢。


    路回回忆了一下明照临那时候的表情,没觉得恐怖,只觉得他哥憋着满腔的怨怼和委屈……嗯。他更觉得自己确实应该也要跟他说一声。


    所以现在,虽然被明照临要求在他旁边待着,路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本来也习惯了,他身边的位置永远都有明照临。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阿姨问了一句:“你们下午要出去玩吗”


    明照临刚想摇头,又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路回:“小回,你想出去玩吗”


    路回摇摇头:“我想把电视剧看完。”


    他要是出去的话,明照临肯定会和他一起,然后半夜挑灯夜读。


    别看明照临好像是那种懒散公子哥,但其实他挺努力的。


    都说了他是有一定控制欲的人,对自己自然也是如此。他每天都会规划好照天一定要做完什么,就算因为什么事推迟了,半夜都要补上。


    路回不想他熬夜,所以和明照临一起窝在家里,也挺不错。


    不过……


    路回打手语:“我明天要去舞团。”


    他能够感觉到他俩“和好”以后,明照临似乎比以前更黏人了,故而他迟疑了一下,问:“哥,你怎么说”


    明照临却以为是路回想他陪他去,于是一颗心登时飘飘然起来:“我带书和你一起去舞团!”


    路回注意到明照临的情绪突然高涨,就意识到明照临误会了什么。


    他稍顿,终究还是没有多说。


    想也知道,他要是解释的话,一定会演变成他哥挂在他身上不断地跟他打手语问他就那么不想跟他在一起吗……像个怨妇一样。


    ——这种事,明照临不是第一次干了。


    所以路回只点了点头。


    等林文宜和明向兴空下来的时候,四人就去给余三月和路景秋扫墓了。


    路回的父母是遇上了意外事故,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却也可惜得令人扼腕。


    路回站定在父母的墓前,默默把在路上买的洋桔梗摆在了他们的墓前。


    余三月和路景秋都很喜欢洋桔梗,每一次他们来看他们,都会带上洋桔梗。


    林文宜和明向兴跟他们说了些话,路回听不见,明照临就在一旁当手语翻译告诉他。


    林文宜他们,是在跟余三月他们说他们结束了高考,说路回过段时间还要去国家级的舞台出演,还是主角。


    林文宜还说……


    “姐姐,到时候我拍了照片,再带给你看。”


    ——林文宜一生要强,明照临就是像了她,所以才总是风风火火。但林文宜在余三月的墓前,总是很温柔。


    明照临静静地看着林文宜,忽然有一种冲动。


    他在路回身边,克制力总是弱上许多,有些情绪上来时,他已经握住了路回的手。


    路回眼睫微动,反握住了他的手掌,偏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明照临的眉宇间没有之前那些复杂晦暗的情绪,只有最纯粹的温暖。


    所以路回勾了勾嘴角。


    他小时候也很抗拒来父母的墓前,他不愿意接受他们就变成了两张冰冷的照片。


    可后来,因为太想他们了,他躲在房间里哭。


    是明照临跑过来找他玩的时候发现的,他就把他搂在怀里,不熟练地哄着他。


    那会儿明照临还没习惯他听不见,路回能够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流穿过了他的耳朵,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知道明照临的怀抱很温暖,擦过的风也很滚烫。


    最后明照临在纸上写:“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路回终究还是点了头。


    于是明照临瞒着林文宜和明向兴,偷偷带他到了墓园里。


    又陪着他,抱着他,由着他大哭了一场。


    路回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确实自那以后,他渐渐地可以面对这两张照片了,也不再觉得其冰冷刺眼。


    也许是他长大了。


    也许是因为那天那个只比他大一岁、手足无措却拼尽全力想要安慰他的哥哥的形象冲散了很多不安和彷徨。


    这小混蛋受什么刺激了


    林文宜偏头看向明向兴,用眼神询问他还认识这人吗,这还是他们儿子吗


    明向兴被逗笑,走过来揽住娘俩:“你先说说你这是怎么了我和你妈也没有逼你现在立马找个对象回来……你才多大”


    不同于林文宜,明向兴在家里向来是沉稳冷静的,也是极其成熟的大人形象:“十八都还没有满,就突然说不想结婚的话”


    明照临有点不高兴:“你们别总拿我当小孩行吗”


    明向兴:“好好好,那么小明总,你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


    明照临抿唇,没敢说自己喜欢路回,只说:“我怕我以后……找的人对路回不好。”


    明向兴和林文宜一怔。


    林文宜就纳闷了:“要是对小回不好,你找她干嘛”


    明照临啧了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文宜:“你自己说的!”


    明向兴捏了捏急脾气的妻子,示意其冷静一点,他能够感觉到,儿子遇上了一些问题,所以他谆谆善诱:“明照临,就像是你妈妈说的那样,如果对小回不好,你也肯定不会喜欢,所以不是这个原因,是吗”


    “……”明照临就后悔自己一时间没管住这张嘴,跟他爸妈说了:“我就是,怕我万一以后成家了,小回觉得自己变成累赘了。”


    他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不想成家,成功的单身企业家不是没有……我和小回一辈子待在一起也很好。”


    林文宜和明向兴确实还是拿明照临当小孩子看待的,所以根本没有觉察到明照临这话有什么不对劲,他们只是觉得,明照临还是像以前那样黏着路回。


    ——也不怪他们不会多想,实在是路回第一次要跟着云思飞去外地时,明照临真的是在家里红着眼睛又哭又闹,抱着路回死活不肯撒手,非说要跟路回一起走,不然就不松开。


    最后闹了一个下午,还是他们妥协了,给明照临也请了几天假,让他跟着路回,确认了路回的住宿环境还可以,不会有人欺负他,才勉强愿意回家。


    能回家,都还是明向兴买了个智能手表让路回戴着,明照临鼓捣着设了他的紧急联系人,才终于把这小魔王劝回家。


    也是因为这件事,云思飞现在见了明照临,就要揶揄一句“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抱着小回哭着说‘小回在哪我就在哪’”


    而明照临这人,面皮不薄,被调侃了还很骄傲,挺着胸说:“现在也是!”


    林文宜往往会因为这场面感到丢人jpg


    所以现在,林文宜和明向兴也没太把孩子这话当回事,只觉得是还没长大,也还没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所以还是黏弟弟。


    故而明向兴拍拍明照临,大度道:“好啊。”


    明照临眼睛亮了亮:“爸,你同意了!”


    明向兴点头:“我和你妈本来就没有要求你联姻,不过你想以后顺利接手公司,想以后还能像现在这么有钱,那你确实要努力了。”


    明照临高兴得要疯了:“我会努力的!!!”


    他兴奋地起身:“谢谢爸!谢谢妈!我去睡了!我明天起来继续努力!”


    什么都没有说的林文宜:“……”


    她目送着明照临电梯都不等了,三步做一步地迈着大长腿一下子就从楼梯口跑没影,不由看向明向兴:“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有吗”


    明向兴揽住她:“没有吧你也知道我们儿子的,虽然风风火火,但心还是纯粹的。他答应的事,也一定能够做到。他早点能够撑起这个家也好,对小回更好。”


    林文宜想了想:“也是。”


    她又捏捏眉心:“你先去洗漱吧,我去联系一下何总说的那个医生。”


    明向兴:“我帮你一起翻译病历吧,两个人干活快一点。”


    林文宜心暖:“好。”


    他想,他知道。


    他知道王意为什么那么执着明照临,因为王意也跟他说过。


    那是一个雨天,王意没注意到自己后背淋了雨后露出了贴身衣物,而因为他们当时坐在图书馆最后一排——那时候是路回和王意约着一起学习。


    路回也没注意到,明照临来找路回时,无意间瞥到了,就找了个女同学跟王意说。


    王意之后从女同学那儿知道了是明照临找人提醒她的。


    王意就跟路回说:“我总归是要结婚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明照临结婚。”


    她还很认真地分析了一通:“明照临家里和我家里的生意不冲突,所以和我结婚,双方都是双赢,他个头又高,长得又好,学习也还行,而且人也绅士……我爸妈肯定会同意的。越想越觉得明照临比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啊。”


    “……”


    回忆起旧事,路回在明照临手臂上写:“她挺可怜的。”


    虽然说是说被捧着长大,但人生大事上,却身不由己。


    路回知道林文宜和明向兴不会逼着明照临谈恋爱、结婚,所以才更加觉得像王意、杨道他们都挺累的。


    不过,话都聊到这儿了,路回顺便就问了一句:“哥,你既然不喜欢王意那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他想,他知道。


    他知道王意为什么那么执着明照临,因为王意也跟他说过。


    那是一个雨天,王意没注意到自己后背淋了雨后露出了贴身衣物,而因为他们当时坐在图书馆最后一排——那时候是路回和王意约着一起学习。


    路回也没注意到,明照临来找路回时,无意间瞥到了,就找了个女同学跟王意说。


    王意之后从女同学那儿知道了是明照临找人提醒她的。


    王意就跟路回说:“我总归是要结婚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明照临结婚。”


    她还很认真地分析了一通:“明照临家里和我家里的生意不冲突,所以和我结婚,双方都是双赢,他个头又高,长得又好,学习也还行,而且人也绅士……我爸妈肯定会同意的。越想越觉得明照临比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啊。”


    “……”


    回忆起旧事,路回在明照临手臂上写:“她挺可怜的。”


    虽然说是说被捧着长大,但人生大事上,却身不由己。


    路回知道林文宜和明向兴不会逼着明照临谈恋爱、结婚,所以才更加觉得像王意、杨道他们都挺累的。


    不过,话都聊到这儿了,路回顺便就问了一句:“哥,你既然不喜欢王意那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姚皜皜:“你看着更适合这里。”


    路回笑了下,没接话。


    等到中午的时候,明照临他们就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了,明照临嫌热,他外套解了,系在自己的腰间,里头的长袖紧身衣是为了方便打架动作的,但也因此将他虬结的肌肉勾勒得明显,无论是肩臂还是身躯,一眼看去就知道藏了多么蓬勃的力量。


    他的长发还扎成了马尾,垂在身后,随着动作微微摇晃,那双桃花眼也因此完全展露出来,那份冰冷比平时还要明晃晃,尤其他嘴角一贯的若有若无的弧度也没了,就更显冷峭。


    配上他浓艷的五官,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宝刀,不过是镶嵌了极其璀璨漂亮的珠宝做点缀。


    路回和他对上视线的刹那,明照临直接挪开了目光。


    噫?


    路回微扬眉,嘴角勾着的笑深了几分。


    昨晚的杀伤力这么大?


    路回笑着去问罗冶:“你们遇上什么事了吗?”


    会这么问,除了因为要打探一下他没经历的剧情外,还因为罗冶和另外两个玩家的脸色很难看。


    第 45 章   卷娄村10(十更)


    时间回到早上。


    明照临在鸡叫的时候就起来了。


    他本以为以路回的觉浅,也会起来,但他看见路回的门还关着,也听到了里面有清浅的呼吸声,很微弱,但他的五感异于常人,所以在仔细去听的时候,能够做到屏蔽别的声音去捕捉到那一点微弱的呼吸声。


    明照临本来是想直接开门进去的,他脑子里从来就没有客气礼貌一说。


    但被路回梗了那么几句后……明照临停住了自己不客气的行为。


    他下了楼,就见罗冶和另外两个他没记住名字的玩家在一楼。


    ——其实罗冶的名字他一开始也没记住的,还是因为路回念了几次,他就顺势记住了。


    这三个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看到他的瞬间,很明显地慌乱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也差不多到晚饭的时间了。


    林文宜就问两个孩子想吃什么。


    明照临很自然地看路回:“小回,妈妈问你想吃什么。”


    路回敢保证,林文宜肯定是问他们想吃什么,而不是只问了他。


    因为林文宜虽然面上看着好像偏向他多过明照临,但其实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他小时候犯了错,闹得明照临不愉快了,林文宜也会跟他说这样不行。


    但是明照临……


    无论是小时候他被林文宜教育,还是现在,永远都是第一时间向着他。


    不管对错。


    那时候的明照临,会立马就站出来,说没事,说不关他的事,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其实哪怕是那时候,路回心里就很清楚,不全是明照临的错,他也有错,甚至有些事,他犯错的占比更大。


    明照临却永远拦在他面前,永远把过错揽在他的身上。


    他有时候是会“指责”路回,就像是怪路回不跟他说他要留宿舞团一样。


    但他只允许他说路回不是,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说。


    而那些“指责”,又哪里算得上指责。


    用林文宜的话来说就是——


    “我也是没想到家里最溺爱小回的人居然是明照临。”


    路回看着最溺爱他的哥哥,恍惚了下,抬起手做手语:“火锅吧。”


    他知道明照临喜欢吃火锅,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之一:“想吃涮毛肚了。”


    明照临点点头,又一边做手语,一边跟林文宜说:“吃火锅吧。”


    林文宜:“想去吃哪家”


    “你要去吃哪家”


    “……上次那家”


    那家店有自制的饮品,其中有一个是带点酒精的汽水,明照临也很喜欢。


    路回还记得。


    那家店不是在商场里,而是那种类似私厨一样的存在。


    一般来说是需要提前订位置的,但明照临身份不一般,明家产业大且多,国内集团巨头之一,照天林文宜和明向兴也在,就更加不同了。


    林文宜一个电话过去打了个招呼,他们从进入停车,再到下车都有人接引。


    这家火锅店主打一个高档,装修自然不差,中式风格与现代化完美结合,很漂亮的四合院。


    上次路回和明照临来,莲花池只有花苞,这一次已经开满了一池的莲花,这里又和野生的那种池子不同,每天都有人打理,看上去绝不会脏兮兮的。


    里头还藏着金色与红色的鲤鱼在莲叶中游动,颇有诗意。


    路回凑在边上看着时,明照临就拿出手机后退了两步,无声地拍了两张照。


    然后林文宜就闯入了他的镜头:“儿子,给我和小回拍两张。”


    明照临:“……”


    他大声嘀咕:“我这时候就是‘儿子’不是‘明照临’和‘臭小子’了。”


    林文宜装没听见。


    明照临拍了几张,给林文宜看了下,林文宜轻嘶:“你这技术不行,怎么把你妈拍得这么丑”


    明照临:“是你自己不行,你看小回就很好看。”


    林文宜:“”


    她举起了拳头:“臭小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好了好了。”


    明向兴拉住她:“我帮你拍,让两孩子自己玩去吧。”


    林文宜这才勉强原谅了明照临。


    明照临拿起手机,刚对上路回的眼睛,还没开口,路回就先做手语:“哥,我们拍张合影吧。”


    明照临原本还算是心平气和且带莲花的心就瞬间无法平静了。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攥着手机的手也紧了些。


    “…好。”


    明照临点头。


    他举起手机,路回很自然地靠近他,站到了他身边去,贴住了他的手臂。


    明照临呼吸一滞。


    他现在非常后悔照天为了图凉快就穿了件坎肩,和五分裤。


    路回靠上来时,只有路回穿的短袖做阻隔,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层薄薄衣物下的肌肤。


    路回纤细的手臂、柔软的身体……都会让他回忆起太多不该在此时想起的东西。


    无论是触感,还是记忆,甚至已经蔓延到想起就在高三下学期刚开学不久时不小心撞见路回换衣服时……


    那洁白的脊背,像是天使的羽翼,带着神圣感,瞬间就将明照临心里的污秽照得无所遁形,也让明照临在那一刻心绪炸成一片片带着脏乱的烟花的同时,意识到自己动了怎样不该动的心思。


    ……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


    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一起长大……


    到底是谁说出,一起长大的人不会爱上,但没见过的血亲容易相爱这种话的


    因为路回听不见,所以路回不知道,在他背后,明照临在他的手搭在裤腰上时,慌忙跑了。


    可那天晚上,明照临做梦梦见他爱护了十几年的小回在他的面前一片圣光,乖顺地站在那儿,就那么看着他。


    任由他靠近,任由他轻轻拉住他的手,亦任由他吻下去,连唇带手探回过每一处,最后……


    走入的那一瞬间,明照临是惊醒的。


    带着冷汗惊醒,也头皮发麻到站不稳地下了床,猛灌了几杯冰水,也没消掉残留在他脑海里的影像。


    也是因此,那天之后,明照临就不敢触碰路回,也不再敢像从前那样直接在路回房间随意出入。


    而现在,明照临又想起了一点那个梦的零碎,尤其他后来不止一次梦到那些事……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里,才勉强克制住一点。


    明照临匆匆拍了两张,就放下了手机,也拉开了点距离。


    路回不明所以地偏头:“……”


    他还没问怎么了,明照临就借着夜色的遮掩,别开视线,藏住了自己的慌乱和那些晦暗的情绪:“我们进去吧,好热。”


    他用手语跟路回说。


    照天气温的确有点高,明照临又是最怕热的,路回也知道。


    所以路回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明照临好像有点奇怪。


    但想想明照临可能是怕他热,因为他刚拍照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自己鼻尖冒了点细汗,于是就没有说什么,跟着明照临进包厢里。


    明照临还抽出了纸递给了路回,路回接过后,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


    以前都是他哥帮他擦的。


    是因为他哥快十八了,长大了,所以慢慢开始觉得这些举动太亲昵,做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这样的话,路回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他和明照临现在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一块儿洗澡了。


    路回擦过汗,把纸巾团吧着丢到了垃圾桶里,那边林文宜和明向兴也进来了。


    锅底是之前在车上就确认过的,菜品也是,但路回和明照临还是坐在一起看看要不要加点别的,或者他们这儿有什么新品。


    划过甜品区时,不用路回说,明照临就点了一份炸牛奶还有半份红豆派。


    路回还点了一份芒果沙冰:“想吃。”


    他跟明照临打手语:“吃不完给你。”


    明照临点头,又笑着打手语:“把我当垃圾桶是吧”


    路回弯眼:“这叫不浪费食物。”


    等火锅上了桌,明照临又很自然地像从前那样,先下路回喜欢吃的东西。


    为了找得到,他还特意用漏勺圈着筷子拦着。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林文宜和明向兴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


    林文宜甚至有段时间还挺骄傲,虽然儿子不会这么细心对自己,但还好儿子也还是有这样的一面,总比七八岁时浑得让人想把他丢哪儿去训训好太多。


    等肉片煮熟后,明照临又捞出来,放到自己碗里,把那些配料弄干净了才给路回。


    路回把剩下的半碟炸牛奶推给明照临,先吃了肉。


    ——明照临也喜欢吃炸牛奶,他也记得。


    这顿饭吃完的最后,等胃缓了一下,才上的芒果沙冰。


    路回总是习惯咬一下勺子,明照临看着,难免有些压不住的燥。


    想亲。


    但不能。


    路回注意到他的目光,自然以为明照临也想吃,于是舀了一勺递到明照临嘴边。


    明照临吞咽了一下,看着他又乖又软的小回,只能含泪吃两口沙冰压压火。


    他得慢慢习惯。


    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但就这样也很好了。


    他已经赢过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搞暗恋的人了。


    路回去表演在七月中,所以最近就要开始频繁彩排。


    因为他们舞团的特殊性,剧院也允许他们提前一个月就去剧院踩点熟悉位置,尤其是路回,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都得靠脑子记。


    他听不见音乐,也听不见声音,所以他必须要一些“讯号”去提醒他。


    明照临也不出去玩,就陪着他。


    路回知道他的那些朋友们喊过几次了,所以在一次从剧院里排练结束后回家的路上,他用手语跟明照临说:“你去玩吧,不用这样陪着我。”


    明照临一顿,直接伸手一把揽住了路回的腰,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也是真恨不能直接将其抄进自己怀中。


    他在路回的脊背上写:“你嫌弃我了”


    路回:“……”


    路回:“”


    就说吧,他哥这是个正常人的思维吗


    他很明显是觉得难得一个假期没有作业,他哥不出去玩,就浪费了这么好的假期啊。


    路回没说话,明照临就不动声色地把人抱得更紧,同时继续写:“我问了云老师了,她说等你们演出完,你也就放假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旅游好不好”


    路回是有想过等演出结束后跟明照临出去玩的,但这并不冲突:“……但你现在也可以和他们出去玩一下。”


    明照临摇头:“不要,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路回稍顿。


    想起上回明照临去酒吧,被他不动声色地告状后的事……总不能是有心理阴影了吧


    他哥这样的人,还会有心理阴影


    路回抿唇:“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说到底,他上回说,也是因为都临近高考了,明照临还跑出去。


    他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明照临读一所大学,他不希望明照临会落榜。


    明照临心道不是这个原因啊。


    他根本不在意路回告不告状,反正对于他来说,路回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但他没有办法告诉路回,他到底是为什么不想出去玩。


    上一次是因为玩得好的朋友要出国了,他想着他就去坐一下,这一次只是纯粹出去玩,他就更想和路回一块儿了。


    明照临想了下,在路回背上写:“反正我也要看书。”


    路回眉眼稍动,他其实有点不理解:“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明明之前明照临的态度就是:“不急,反正我爸妈身体好着呢,我先玩会儿,人不趁年轻的时候玩玩,老了就玩不动了。”


    他写完最后一笔时,明照临就低下了眉眼,微微垂首,鼻尖抵着路回的肩膀,半埋在他的肩膀锁骨那一块儿:“……”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所以在安静片刻后,轻轻地在路回的肩胛骨上落笔:“可能因为长大了,有想要的东西了吧。”


    路回不是很懂,而明照临这样动作,无论是呼吸还是手,都弄得他有点痒,于是他很自然地把明照临推开一点,让明照临别往他怀里靠。


    明照临倒是顺从地起身了,只是长臂还搁在路回的腰后,虚虚圈着人。


    两人之间有空隙了,车内的冷气也就顺着往里钻。


    路回抬起手时,顿了下,还是觉得明照临的怀抱是让他最舒服的。


    夏天的时候……他喜欢开空调,喜欢开很低,因为这样凉快,动作时也不会热。但不动作的时候,就会冷冷的。


    明照临抱着他,就不冷了。


    路回慢慢做手语:“你想要什么的话,只要不是过分的,妈妈都会给你买的呀。”


    之前明照临想玩赛车,玩机车,林文宜都说只要他考上个不错的学校,等他满十八去考了驾照,就给他买。


    明照临也知道。


    他父母对他都很好,虽然有时候教育严,但不会说短缺他什么东西。


    只是……


    他想要的,就是最过分的。


    明照临松开手,借着车内光影的遮掩,垂眸敛住了自己眼中的神色。


    少年本来是肆意张扬的,像烈日下的风,谁也捕捉不到。


    可在风觉察到自己喜欢上了一支总是陪着自己的小花时,所有的热烈疯狂都一点点地收敛起来。


    林文宜说,明照临最近好像成长了不少,说他快十八了就是不一样。


    可其实真正让明照临慢慢成熟起来的,是路回。


    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路回。


    他喜欢上了他最不该喜欢的那一个人。


    明照临:“可能因为…我忽然觉得,比起问爸爸妈妈要钱买东西,我更想自己有钱。”


    路回看到他这话,眨了下眼,心道妈妈说得没错。


    他哥真的长大了好多。


    那突生的一点陌生感,让路回放下了手,主动埋靠进了明照临的怀里。


    好在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哥立马就抬起了手,回抱住了他。


    那宽大的手掌压在他的脊背上,结实的臂弯锁着他的身躯,独属于明照临的气息和体温……


    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路回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演出是七月中的事,但明照临的生日是七月初,七月六号。


    所以路回跟云思飞请了七月六号的假,给明照临过生日。


    以前小学初中的时候,他俩还会很认真地给对方准备生日礼物作为惊喜,后来大了点,因为实在是不知道送什么,于是彼此约定好了不送算了。


    但这一次明照临是十八岁生日,路回觉得,十八岁还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他很早就有开始在准备礼物。


    他和明照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路回当然知道,他送什么明照临会很喜欢……但他想送点不一样的。


    不是那些篮球、鞋子、手办积木什么的,而是代表着明照临成年了的礼物。


    路回在舞团里是有工资的,更别说他还写剧本,又是跳女主角,所以他不仅有不低的薪资,还有一定的分红。


    路回又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他十六岁办了银行卡后,就把之前攒的所有零花钱和压岁钱全部存了进去,那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后来的压岁钱和零用钱他也都是存起来,基本没怎么花过。


    所以路回去取了一块他很早就在专柜里预订了的手表。


    那块手表很贵,四十多万,镶钻的黑金款,金也是正儿八经的黄金,表带都是。


    那块表乍一看感觉老气、过于成熟,但路回看到的时候,就想了想明照临戴上的样子……会很合适。


    明照临戴上,会很大气。


    柜台的销售员服务态度特别好,因为记住了路回,所以立马就找了纸笔给路回写字,让他到休息间稍候。


    路回是想办法“甩”开明照临偷偷过来的,也还好因为明照临是明天的寿星,他也有东西要忙。


    十八岁的生日,林文宜想大办,早就让明照临请朋友来玩,还请了亲戚。


    明照临也爱热闹,愿意热闹。


    路回拿了手表后,销售员又给他抓了把糖包装成了一个小礼盒给他,路回用笔写了谢谢,就上了车。


    他才上车,便收到了明照临的消息轰炸——


    【哥:说好的只是去买杯奶茶呢】


    【哥:已经半小时过去了!】


    【哥:你去哪儿买奶茶买了这么久】


    他还给他发了一个很多玩偶上面配着很多“兄弟!兄弟!”的表情包。


    路回莞尔,觉得他哥真的挺可爱的。


    虽然明天就十八岁了,但明照临在他面前,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喜欢他哥跟他这么不客气,这么“咄咄逼人”。


    明照临回来时,路回已经在和表哥聊别的事了。


    表哥也是在京都大学,他不担心路回考不上,所以在跟路回说学校有哪些好玩好吃的。


    路回看得认真,还用手机备忘录做了个笔记。


    明照临过来时,他仰头看向明照临。


    没多的位置了,明照临就干脆半跪在他面前,将路回的视角变成俯视。


    明照临做手语问他:“晚饭还要迟一点上正餐,你饿了吗”


    自助形式的一场生日会,想吃什么可以自己拿,不过现在还没到正餐的点,所以摆得都是一些简单的甜品和小吃。


    路回摇摇头,把自己手机给明照临,明照临接过后,就见路回跟他做手语:“我们到时候读书去试试。”


    上面记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京都大学的食堂里贩售的,还有些是校门口的摊贩。


    路回想着他。


    明照临心里那些五味杂陈、酝酿着都快要把他劈得分裂了的情绪就倏地消散,只变为了最纯粹的——


    喜欢。


    好喜欢路回。


    明照临攥着手里的手机,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路回的手。


    路回歪了下脑袋看着他,明照临就笑着点头,然后把他的备忘录分享给了自己。路回就知道,明照临是用这样的行动告诉他他会记住的。


    所以路回弯弯眼,笑得更深。


    正餐开始后,路回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明照临端饭菜过来。


    他不会说话,和服务员与出示交流起来总归是有点不方便的。


    只是路回没想到,明家一个世交的女儿也找了过来。


    对方还学了点手语,虽然做得不是很标准,但路回看得懂:“你好,我看过你好几场演出,我很喜欢你……”


    他记得她是谁,她叫谢漫雨,和他年纪差不多,过年的时候,明家和他们家会有来往,她偶尔也会过来走一走。


    谢漫雨压抑着激动问路回:“我可不可以…问你要个签名”


    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被问签名的路回:“……”


    他怔了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然后点点头。


    于是他就看着谢漫雨从包里拿出来了舞团演出时的宣传海报。


    因为路回跳女主角比较多,所以他经常会出现在宣传海报上。不过大多数是双人或者多人的,谢漫雨这张是难得的单人海报。


    明照临也有收藏……一抽屉。


    路回走了下神,笑容也就更深。


    他还记得他哥为什么要收藏一抽屉。


    就是因为他舅舅家的那个熊孩子,表弟来他们家玩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他收的第一张,于是明照临愤怒之下跑去舞团问云思飞要了厚厚一沓。


    路回到现在都记得,云思飞当时听完明照临的要求后,忍不住冲他露出“你脑子没病吧”的表情。


    路回接过了谢漫雨的笔,在海报上签了个名。


    他写字比较端正,“路回”两个字就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海报上,谢漫雨没忍住:“你字好漂亮。”


    路回听不见,歪了下头,谢漫雨就慌忙打手语。


    她指了指路回的签名,又做了“漂亮”的手语。


    路回弯眼,跟她打手语:“你学了多少手语”


    谢漫雨看得懂这一句,但接下来想说的话就没办法用手语打出来了,所以她忙打字:“因为很喜欢你跳的舞,一直想要来问你要签名,想要认识你,但时候我想如果不会手语和你沟通起来就没有那么方便,所以我特意学了几句开场白还有一些基础用词……是不是做得不好TAT”


    “没有。”


    路回心一暖,郑重地看着他,用手语跟她说:“谢谢。”


    谢漫雨弯起眼,又小心翼翼地做手语:“可不可以……加个好友”


    路回莞尔,点了头。


    只是他扫谢漫雨的时候,明照临刚好端着托盘回来,回来就看见路回用手机扫了一下谢漫雨的手机,然后两个人用手语交流了两句。


    “你过几天的演出我也买了票!你跳得真的太好了…让人非常沉浸!”


    “好,谢谢。”


    路回稍顿:“…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到后台来看看的。”


    谢漫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可以吗可以吗!”


    路回莞尔,点点头:“当然。”


    他慢慢做手语:“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


    朋友!


    啊啊啊她跟她最喜欢的舞蹈演员成为了朋友!!!


    谢漫雨在内心尖叫,激动地疯狂点头:“嗯嗯!”


    然后她又想起路回听不见,忙用手语补充:“对不起,我是说……是的!”


    路回还想说什么,明照临就走了过来,把托盘往桌上一搁,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也打断了他们的话。


    路回抬头看他,但因为光影问题,他不太能看清楚明照临的表情,只知道明照临好像和谢漫雨说了什么,谢漫雨就撇撇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然后又转而笑着跟路回做手语:“那我们下明见!拜拜!”


    路回挥挥手。


    明照临这才坐上自己刚才被谢漫雨霸占了的位置:“……”


    他看着眉眼含笑,心情明显不错的路回,酸是真的要酸死了,可又不得不承认……看到路回这么高兴,他还是会被感染得也开心起来。


    真矛盾啊。


    明照临低下眼帘,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然后抬手问路回他们聊什么了。


    路回没有觉得明照临问他这些有什么问题,所以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又忍不住道:“我都没有想过,我竟然还有粉丝。”


    明照临一顿,那些酸涩瞬间就消散了。


    他看着路回,认真地抬起手说:“小回,你有很多粉丝,我每次去看舞剧的时候,总是能够听见有人说就是冲着你来的,说你跳得很好,说你不像是在表演,就好像那个故事中的那个人一样……”


    如果多和谢漫雨他们接触接触,可以让路回再多点自信……他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我也很喜欢看你表演。”


    明照临说:“那个时候的你好像在发光。”


    路回眨眨眼,笑起来,又想往明照临怀里扑,但到底顾忌着明围还有很多人,不太好,所以没有这么做。


    等他们吃过饭后,杨道他们就闹着说要去唱歌。


    这边酒店是有KTV功能的,只不过不是那种可以专门订,得来这边包场或者住一些很贵的房间才可以用。


    明照临这次生日就是包场了,自然可以玩。


    所以在跟林文宜打了声招呼后,他们这群小孩子就去玩了。


    路回也在。


    路回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可以感觉到音响的震动,他可以在寂静中看到喧嚣。


    只不过这帮人,没唱几首歌就开始玩闹起来,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杨道喝完一个汽水瓶,摆在桌面上:“转到谁谁就要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啊!”


    明照临心里藏着事,当然不想跟他们玩这个:“我是成年人了,不跟你们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其实也十八了的杨道:“”


    还有其他几个也满了十八的:“”


    但明照临一般说不玩,就是真的没兴趣,所以他们也不强求,杨道看向路回:“弟弟玩吗”


    路回虽然听不见,但大概知道他看他是干嘛,他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又想起明照临之前说的话,于是看了明照临一眼。


    明照临垂首:“你想跟他们玩”


    路回点点头。


    明照临就叹了口气:“……玩吧,我给你做翻译。”


    路回笑起来,用手语跟他说:“哥哥最好了。”


    明照临:“……”


    感觉,就这么一句,足够拿捏他一辈子。


    路回跟他们玩了好几轮,都没有转到路回,直到有人做了大冒险回来,杨道再一转,就指到了路回。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挺兴奋的,可要问路回什么,又都哑了声。


    实在是明照临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们也不敢问什么出格的。


    所以杨道就只能挑了个被问得最多的,却刚好直接在他明哥心里狠狠扎了一箭:“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明照临顿住,手紧紧地握成拳,缓了会儿,才在路回的注视下,慢慢打手语问路回:“……小回,你有喜欢的人吗”


    路回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所以摇摇头:“没有。”


    ……但是接下来又转到了路回。


    这一次有人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明照临是问过的。


    只是问完后因为各种事,明照临没有得到答案。


    他就想,算了,他不要答案了,他也不想听。


    可是现在再被问出来……明照临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想知道的。


    所以他慢慢跟路回打手语:“他们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路回眨了下眼,这一次和上一次在明照临面前泄露出的那些情绪不一样,他很平静地说:“我没有想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路回做完手语后,就看见明照临停了会儿,才去跟杨道他们说。


    路回歪了歪头。


    他哥也想知道吗


    说起来…他哥之前就问过他。


    他想知道也很正常吧,他经常听到说哥哥很护弟弟妹妹的话,都会好好想要能够把控对方的另一半,不希望他们受一点委屈。


    明照临很显然就是不想他受委屈的类型。


    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些。


    现在非要他说的话……


    路回想了想。


    晚上散场后,明照临拒绝了杨道他们的酒吧邀约,带着路回上车。


    车上暂时就他们两个,司机也还没上车。


    路回扯了扯明照临的衣袖,明照临看向路回。


    就见什么都不知道的路回很认真地跟他做手语:“哥,你放心,我长大以后找对象的话……”


    “我就找你这样的。”


    “阿满哥哥。”


    女生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满哥哥!”


    躺在草地上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生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


    “阿满哥哥。”


    女生问他:“你做噩梦了吗?”


    被称作阿满的男生看向了她:“……好像是。”


    他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不记得梦见什么了…但感觉不是个好梦。”


    女生眨眨眼:“那要不要去祭坛拜拜羊神?”


    阿满微挑眉,放下手后,右眼眼尾下的那两枚小痣也没了遮挡,看上去活灵活现:“不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从小到大都是羊神庇护着长大的,可他却发自内心地不太信这个羊神。


    第 46 章   卷娄村11(十一更)


    阿满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沾上的草木屑,伸着懒腰往村里走去:“麻烦神明不如麻烦自己。”


    女生:“……?”


    她跟上阿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你今天好生奇怪。”


    阿满偏头:“怎么说?”


    “你平日里都不会在外面睡着的,你今日不仅睡着了,而且我喊了好久才喊醒你。”


    女生恳切道:“要不我们还是去拜拜羊神吧?或者让阿婆给你瞧瞧?”


    她口里的“阿婆”,不是说两个人的外婆或者奶奶,而是村里的神婆。


    阿满叹了口气。


    女生:“哥哥。”


    阿满说好吧:“我可爱的小妹都这般说了,那我还能说不吗?”


    女生笑起来,开心地推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正好我们可以去看看阿观姐姐,我听阿爸阿妈说,阿观姐姐怀宝宝了。”


    她在自己肚子前比画了一下:“难怪这么久没看见阿观姐姐。”


    晚一点的时候,就是大人们和明照临的亲戚到了。


    他们自然是要出去打招呼的,只是往外走的时候,路回看了明照临一眼。


    他感觉他哥好像有点微妙的不爽,但他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而且……好像是他的错觉


    因为明照临跟杨道他们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注意到他在看他,明照临也依旧将视线垂下来,哪怕知道他不会说话、听不见,明照临还是照常微微弯腰和他平视,然后做手语:“怎么了”


    应该是错觉吧。


    路回摇摇头,表示没有事。


    明照临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什么,才继续看路。


    其实路回的感觉没有错,明照临的情绪确实不是很好。


    因为他还惦记着前不久路回对杨道笑的那一下。


    路回笑得很甜。


    他当然知道路回对很多人都是笑得那么甜,可这并不妨碍他会不爽。


    明照临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是……


    他用眼尾的余光瞥了眼路回,就见路回刚好因为看见了跟着舅舅来的表哥后,原本还算温和寡淡的神色就生动了一点。


    ——路回和表哥玩得还可以,他也知道。


    可在路回想要上前一步去跟表哥打招呼的时候,明照临倒还是没忍住,伸手抓住了路回的手腕。


    路回迈出去的脚步就停下,有几分困惑地回头看向明照临。


    明照临动动唇,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那头表哥就已经走过来了:“明照临。”


    他先喊明照临,再笑着喊了声:“小回。”


    喊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而用手机打字。


    路回也就暂时没有去问明照临怎么了,毕竟他哥看着似乎也不是什么要事。


    他看向表哥,点点头,又拿出手机想要打字,明照临抓着他手腕没松。


    路回这才再度看向他:“……”


    他动了动手腕,明照临就垂着眼,手掌克制到指关节都泛了白,才没有用力地抓住路回的手不给他动,又或者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路回藏在他的怀里。


    路回打字跟表哥说:“你之前压的题压中了!”


    表哥成绩很好,现在在读学研,而且他走的保研,所以他压中高考题也不算很意外。


    路回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有点激动,想跟他说一声。


    表哥弯眼,看着路回就想揉揉人脑袋,但明照临在旁边……


    他看了眼已经面色隐隐有点不善了的亲表弟,还是没动手,只是笑着打字:“帮到了你就好。”


    他还注意到了明照临手腕上的表:“你给你哥送的生日礼物”


    路回点点头,明照临也有点炫耀的意思:“羡慕吧”


    表哥:“……”


    他轻哂了声:“小回眼光好,这表乍一看老气,但挺配你。”


    他是有点揶揄玩笑的意思,但明照临完全不在意,只扭头跟路回打手语:“他夸你眼光好。”


    然后不出意外地,就看见路回粲然的笑容。


    明照临也就勾勾唇,心也痒痒的。


    尤其路回笑着望向他时……真想亲下去。


    就不能让他有暂停时间的能力么。


    他也不会做什么别的,就是很想……


    明照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了拳头,屏着呼吸,还是有长辈喊了他几声,路回又碰碰他示意他,他才有些仓皇地别开头:“嗯。”


    他抬手跟路回打手语:“我去一下。”


    路回点点头。


    于是明照临走时,就又看见让他心碎的一幕——


    路回抬起右手,用中指指腹点了一下自己的唇,然后抚摸了下自己的头发。


    ——这是手语喊哥哥的动作,路回喊的是表哥。


    明照临知道,这个动作路回绝不只对他一个人做,可他就是……


    开了窍又逐渐从少年迈入成年人的明照临在面对路回的事上,既有几分无措彷徨,又总是想要索取更多。


    想要路回注视他,想要路回冲他笑,想要路回和他亲密无间,甚至……想要路回只和他这样。


    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得不到满足的心也就越来越空。


    名为贪婪的恶魔也就扎根在了他的心里,勾着他,想要成为路回那儿最特殊的……想自己是唯一。


    明照临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他的道德还在,理智也还在,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好,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


    可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真的……要疯了。


    他感觉他越注视路回,就越变得不像他自己。


    他已经做了好多不该做的事了。


    可每一次明知道不该,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甚至…那种罪恶感都越来越轻了。


    明照临都好怕自己有一天会做出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来。


    尤其……哪怕明照临再怎么回避,有些事他心里也是很清楚的。


    如果有一天……路回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也恰好喜欢他。


    明照临低垂着头,拳头紧到手臂的肌肉都十分明显,连青筋都暴了起来。


    他走在他的生日会上,在喧嚣之中,慢慢向着笑着招呼他过去收礼物的家长们,可他的心却始终无法融入这其中,满脑子都是如果有那么一天,路回会离开他……


    他不想要路回离开他。


    可他也想要路回幸福。


    明照临的鼻尖倏地酸了一下。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明照临并不知道,他走后,表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看向路回,给他打字:“我们去一边玩玩”


    路回和杨道他们其实玩不来,明照临不在的话,他还是更喜欢和表哥待在一起。因为表哥跟他讲的一些课题很有趣。


    所以路回点点头,跟表哥走到了旁边去。


    表哥没问路回快出成绩了紧不紧张,而是笑着打字说:“感觉明照临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少,比以前要成熟了。”


    路回微偏头,有点疑惑:“有吗”


    他还真没感觉到有什么。


    表哥:“你俩天天待在一起,没有感觉也很正常。”


    他随意地打字:“感觉他好像有点心事了。”


    心事


    路回下意识地看了明照临一眼。


    明照临已经站在了亲戚和各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爷爷奶奶面前跟他们说着话。


    别看明照临平时是那样那样的,但他在应对社交上,确实做得很出色,从骨子而来的淡然,让他永远都不会怯场。


    路回小时候看动画的时候,就在想,他哥也许就是动画里说的那种——


    王者气场。路回和明照临约定好,再一起吃过了中饭。


    食堂吃得很丰盛,路回是吃不胖的体质,就是吃多少都不长肉,更何况他本来就胃口小,所以他饮食上倒不会太注意,通常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路回要了烤鸭饭,明照临则是点了小碗菜套餐。


    烤鸭饭小份的对于路回来说也挺大份了——北方食量,小份都是南方的大份。


    不过路回不用担心浪费食物,他先吃,吃不完就给明照临。


    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路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路回喜欢先把青菜挑了吃,吃过后,塞两口饭,他的筷子就伸向了明照临的食盘里。


    明照临下意识地用筷子先挡了他一下,然后给他做手语:“那个辣子鸡很辣。”


    路回轻眨了一下眼:“试一小块。”


    他吃不了辣,但又菜又爱玩。


    明照临没办法,给他挑了一点难得能找到的碎肉。


    路回从他筷子上接过那块碎肉,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辣子鸡是好吃的,但辛辣瞬间就在他的口腔里炸开,路回囫囵咽下,被辣得抽了下气,也下意识地就去拿了明照临的冰汽水。


    明照临第一时间其实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路回鼻尖被辣出细汗,无意识地微张着唇缓着时,脑袋就嗡了一下,都无法找到自己的思绪在哪儿了。


    路回很白。


    他爸妈说,路回和他亲生母亲很像。


    很典型的冷白皮,在光下都会白得反光。整个人看上去温软得像是团棉花,光是站在那儿,就会让人想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路回也是这样的。


    但林文宜跟他说,路回的母亲身上总是带着一点很奇异的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感。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明照临就不懂了。


    因为他看路回,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那些肮脏的念头,总是会因为路回一点小动作,甚至是一些很正常的事开始翻涌,不断往外冒。


    就好像他的心里藏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当他意识到他喜欢路回的那一刻,那个盒子就被打开了。


    哪怕他第一时间就将其关上了,可跑出来的那些,也足够撕扯他,让他变得他自己都觉得好陌生。


    明照临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良好的家教让他莫名有一种背德感。可他的目光,却黏在路回的唇上离不开半分。


    他的视线扫过路回洁白的牙齿,扫过他深粉被辣得有点开始泛红的舌尖。


    直到路回拿到汽水,喝了口。


    路回仰着脖子,就好像天鹅一般,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


    看得明照临更加燥热,呼吸都错乱了频率,心脏又开始紧绷着狂跳。


    然后他在路回抿着唇放下汽水时,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是他的汽水。


    于是明照临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炸了似的,嗡的一下,彻底说不出话。


    那股燥热在他身体里胡乱窜着,就好像是火星,四处滚动,点燃了很多东西,最后就连明照临的耳廓都烧红了。


    这是他喝过的汽水!


    这这这——


    明照临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都险些要被他捏折。


    他脑子嗡嗡的,整个人的魂都好像要飘走了。


    这……


    这算不算……


    明照临想到那四个字,“啪嗒”一声,手里的筷子还是折了。


    也得亏是路回听不见,且还沉浸在辣的余韵中,没有注意到明照临的异样。


    明照临努力按了按自己已经不受控的心口,很勉强地自救般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微镇定一点。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捏断了筷子,所以明照临只能用手藏着,然后另一只手抬起来,拿起了那瓶汽水。


    冰冰凉凉的汽水,落在他掌心里,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此滚烫。


    好像在烧开的锅子里滚过了一轮似的。


    他慢慢贴上瓶口时,更是有种幸福到要晕厥了的感觉。


    哪儿还能感觉到橘子味汽水的味道,他只觉得这就是一瓶蜂蜜。


    还没入口,就已经让他舌根泛起了甜蜜的味道,要将他浸死在里头。


    他真的要升天了。


    明照临喝下一口汽水,忽然能够形容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他就像是这瓶橘子味的汽水一样,很甜,气泡水也很冲,噼里啪啦的。


    ……最后明照临很努力地用自己折断了的筷子吃完了饭,又接收到了路回推来的烤鸭饭。


    明照临一顿。


    他太久没有跟路回这样吃食堂了,也很久没有接收路回没吃完的饭菜了。


    不是不高兴,只是明照临觉得自己照天买彩票一定会大亏特亏。


    因为福祸是相依的。


    他已经中了这段时间最大的奖。


    明照临拿起勺子,把折断的筷子藏了藏,解决完了路回给的蜜糖。


    路回看着他吃饭,也注意到汽水少了大半,支着下巴,有几分困惑。


    他哥也没有排斥和他喝一瓶水、吃一碗饭啊。


    所以为什么不会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往他身上挂,还笑闹着说看了恐怖片害怕,非要和他挤一张床上睡……


    好奇怪。


    路回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中午明照临又陪路回去练舞。


    他坐在舞蹈室,拿出了练习册,看似在做题,实际上目光就没有从路回身上挪开过。


    他们只是午休时间练练舞,所以午休结束,要上午自习了就会离开。


    因此也不会介意明照临来,毕竟来这边陪朋友的,甚至是陪对象的,也不止明照临一个。


    明照临悄悄拍了几张路回的照片。


    路回练舞的时候,看着会很不一样。


    他平时一看就是那种乖乖的感觉,软乎乎的,可爱又漂亮。


    但练舞时,他的眉眼会微微凌厉几分,折出些许寒芒。哪怕少年的青涩稚嫩未退,也还是会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


    就好像被什么镇住了一样。


    差不多到时间时,路回看其他人停下来了,也就跟着停下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确实快到午自习了。


    路回只是练了一下基础的动作,没出什么汗。


    他跟朋友们聊了两句,再去找明照临。


    “哥。”


    路回打手语:“你拍了我的照片”


    明照临一顿,瞬间紧张起来。得亏是他有学过面部管理,不然当场就能暴露:“嗯……”


    路回弯着眼:“给我看看。”


    明照临本能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才意识到一件事。


    其实他根本不用那么紧绷的。


    互相拍照、共喝一杯水、吃一碗饭,这些在他和路回之间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都不需要彼此打招呼,想拍就可以随时拍对方。


    拍对方只穿一条裤衩的模样也无所谓。


    从小到大,路回和明照临不知道互相拍了对方多少这样的照片。


    小时候是玩闹,大一点是看见对方穿了林文宜买的幼稚四角裤,于是拍下来嘲笑对方,再大一点,就是看对方在家里穿着奇怪的大裤衩觉得好笑……


    反正他们都有分寸,不会拿出去给别人看,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说笑,笑过后,回头就删了。


    路回转到明照临身边,弯腰低头看明照临拍的照。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一大截,明照临可以感觉到路回挨了上来,也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气味。


    攫取着他的心神。


    路回认真地看着明照临手机里的照片,还伸手滑了滑。


    明照临拍了好几张,每一张都不一样,但拍得很好看。


    明照临说自己不懂艺术,但拍他真的拍得很好,就连构图都超级棒。


    路回站直身体,属于路回的气息飘远了,明照临就下意识地抬起头跟着走,然后就看见路回给他打手语:“哥,你真的有摄影天赋。”


    他笑:“拍得很好看。”


    明照临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无意识地按到了息屏键。


    而撩拨起他心弦的蝴蝶又飘飘然跳开了:“要上课了。”


    路回往外走了一步:“回去吧”


    明照临点了点头,用手语告诉他:“好。”


    放学回家,路回和明照临一起上了车。


    上车前,明照临看见不远处有卖小吃的,让路回先上车:“等我一下。”


    路回点点头。


    然后就等到了带着一碗香喷喷的卤煮回来的明照临。


    路回其实不是很意外,他在车上看到明照临去买了,但他很高兴。


    因为卤煮是他很喜欢吃的东西,他知道明照临是为了他去买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上了车后,明照临就将签子递给他,自己端着有点烫的纸盒,单手打手语:“小心烫。”


    路回勾起唇,先插了一块猪肺,吹了吹,然后递到了明照临的唇边。


    哪怕他什么都没有“说”,明照临也瞬间幻视了他在说——


    “哥哥先吃”


    因为这是路回小时候经常会做的事。


    冰淇淋的第一口、汽水的第一口、蛋糕的第一口、烤肠的第一口、炸鸡的第一口……


    小小的路回永远会递到他面前,用手语跟他说:“哥哥先吃。”


    以前明照临就特别爱笑他,玩笑着逗路回,问他是不是让自己试毒。


    路回也不说是不是,就弯着那双漂亮的杏仁眼,亮亮地看着他。


    而现在,明照临终于明白了,路回为什么总是喜欢让给他第一口。


    因为对于路回来说,这些美食都是美好的东西。


    他想让他先享受到这份美好。


    明照临呼吸一窒,低头咬住温度刚好的猪肺时,心却变得格外滚烫。


    他的小回太好。


    可偏偏他却那么混蛋,总是对他产生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同性……太难。


    他不该拖他下地狱。


    他的小回是精灵,是天使。


    就该漂亮干净,立于云端之上。


    ——明照临没有意识到,这何尝不是另类的“不能亵渎”的心态。


    路回弯弯眼,第二块就给了自己。


    他低着眼帘,心情很好。


    虽然明照临不会行为上黏着他了,但从前的一切都没有变。


    那就好。明照临拿到的剧本里面给出的信息倒是还挺全面的。


    甚至一些前世已经忘记的记忆细节都能翻找出来……


    比如说订婚宴的地点,还有宾客的住宿信息。


    白盛忻的这场订婚宴说大也并不是很大,说小也并不小。


    酒店和布置选的一般,不过是家普通的五星酒店,但是宣传倒是做得很大。


    只是一场订婚宴没有包场,只是预定了酒店当天外面的草坪场地。


    所以明照临以酒店住客的身份混进去倒也简单。


    这场订婚宴舆论上面浩浩汤汤,明照临一眼看破,都是白盛忻那边故意搞出来的。


    他和陆明景订婚,自然也并不是看上了对方的什么才华和相貌,而后他身后的陆家。


    陆家那边最开始对于白盛忻是不满意的,大世家嘛往往都是这样的。


    陆明景这样的在二代里面也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既没有优秀到可以完全不依靠家里势力另起茅庐的地步。


    却又没垃圾到可以不管不顾,直接放弃。


    陆家本来的打算肯定是想要陆明景去联姻,或者起码要娶一个家世差不多的。


    实在不行甚至明星演员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还可以给家里侧面做点媒体宣传,比如说搞点自由恋爱的噱头。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个男人。


    这可实在是自由过了头。


    这样一想,似乎上辈子陆明景在和白盛忻在一起之后,也是沉迷情爱。


    逐渐被他家族所放弃,手上的公司也就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娱乐产业。


    只等着分他老子的遗产。


    而最后获利的只有吸干净了他的血,成功将自己的身价再次抬上一个阶级的……白盛忻?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陆明景和白盛忻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了?


    有没有可能让陆明景对白盛忻死心?


    坐在酒店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吧台角落里,轻轻敲着桌子上面的杯子。


    明照临快速思索复盘着自己的计划,左手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轻轻痉挛。


    不不不,不能太贪心。


    他这一次来,只要能够阻止男四宴修祁对白盛忻一见钟情就已经成功了。


    只是就算是在他拿到的剧本里,给宴修祁的戏份也极少……


    后续的计划,他不能确定一切都完美无缺。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对不起先生,桌子有些不够了,能麻烦您和这位先生拼个桌吗?”


    服务员坐在桌前,有些抱歉地问。


    明照临有些愕然地抬头,看清楚眼前人的一瞬间甚至有些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巧。


    他正想着的那位宴修祁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束白百合和郁金香的捧花,右手腕上做作地带着一串红檀木佛珠。


    他蓄长发,身材高大挺拔,甚至有些微微瘦削。


    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却并不显老,时光的刻刀只挑剔地在他的身上添加了几丝韵味,让人不由得感叹岁月不公。


    “抱歉,不过您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吗?”


    似乎是误解了他的神情,宴修祁自然地在他的对面坐下,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被拒绝的可能性。


    明照临的脸上还带着口罩,这样说话有些不礼貌。


    但是他显然也并没有摘下的意思。


    “说笑了,只是见过照片罢了——毕竟谁会不认识宴先生?”


    宴修祁盯着他看了一好会,将那束雪白的捧花放到桌子上。


    花瓣上面甚至还带着水珠,很显然是刚刚从花店里面扎好的。


    “您也是受邀来参加陆公子的订婚宴的吗?”


    明照临摇了摇头。


    “难道我就不能因为这里的咖啡很好喝才来的吗?”


    宴修祁也笑了,啜了一口咖啡没说话。


    “相逢就是有缘,不知道您对这一场订婚怎么看?”


    明照临撑起了下巴。


    他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如果说陆明景那种傻子,还有邬合那种毒蛇会喜欢上白盛忻他都觉得理所应当。


    但是宴修祁,他是真的有些不明白。


    对方比白盛忻都大了接近十岁,早就过了会因为爱情冲昏头脑的年龄。


    有钱有身份又有地位,身边也并不缺人爱。


    甚至在上一辈子的np大结局之后,他也并没有住到白盛忻的别墅里,只是对他保持着一种


    ……暧昧的,若即若离的态度。


    他帮助白盛忻,更多的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更像是饲养宠物。


    果然提到白盛忻之后,宴修祁的眼中多了一丝趣味。


    “盛忻吗……我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一种天赋


    “——你看过他的那副最出名的《情人》吗?”


    这倒是明照临没有想到的。


    说实话他当时爱白盛忻爱得发疯的时候,的确给对方画了很多肖像画。


    但是倒也不至于起情人这样一个烂俗的名字。


    对方大概率是拿了他的画自己起了名字,又去参加了什么比赛获了奖之类的。


    明照临对于这些东西向来不上心,而且他这个时候审美和技术都很烂。


    画的东西大抵也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垃圾。


    “那幅画让我想起了我的前妻……”


    宴修祁思索着措辞。


    明照临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


    “啊?”


    “她原本也是一名极有天赋的,出色的画家,直到她和我结了婚。”


    宴修祁眼中缓缓浮现出一点湿润,不过因为出现得太过于突然所以显得有些做作。


    “然后呢?”


    明照临没办法在这时评价些什么,只能礼貌地继续发问。


    “然后她死了,死在了产床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总是觉得给我生个孩子,我就会爱上她。”


    长发男人的眼中说不上是讥讽多些,还是惋惜多些。


    “从此她再也没有画过画。”


    “啊……”


    明照临努力保持肃穆的表情。


    “请节哀。”


    他对宴修祁的私人感情并不在意,对方就算是人渣也和他没关系。


    他们在之后又聊了些关于绘画的问题。


    明照临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对于古典画派颇有研究。


    虽然广度不大,但是散发下去的深度却不浅。对于诸多画派都有着自己的思考。


    总体来说,明照临和宴修祁的交流还算是愉快。


    他们甚至在最后互换了微信。


    宴修祁后面给他发了一张电子票,热情地邀请他去参加这周末在会展中心举办的印象派画展。


    明照临说他会考虑一下。


    【修祁:不喜欢印象派吗?还是觉得莫奈太俗?】


    【111:都不是,是因为我要上班】


    【修祁:?】


    他能够从对方的语气里面感受到一种惊讶。


    类似于,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会认认真真上班打卡拧螺丝的打工人。


    明照临回了他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关了刚斥巨资买来充面子的二手手机。


    宴修祁的态度有些过于模糊。


    光是从这一场对话中,他没办法探查到更多的消息,只能暂时作罢。


    不过加了微信就算是有所进步。


    没关系,他有的是机会慢慢来。


    晚上八点,他赤脚站在玻璃阳台上面,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下面就是装饰华丽的订婚宴场景。


    订婚仪式已经开始了。


    房间里面很温暖,脚底的毛绒地毯软乎乎的也很舒服,能够透过玻璃听到悠扬的钢琴声。


    司仪开始说着冗长绕口的词汇。


    明明是订婚宴,但是来的却都是双方的朋友和一些媒体名流。


    两方的父母不约而同地没有出面。


    陆明景的父母很显然是因为看不上这个订婚对象,白盛忻的父母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来给他们的儿子丢脸。


    明照临一点都不遵守规矩地靠在玻璃窗口上。


    外面灯光全都暗下去,然后在下一秒又打开,全场的灯光都聚焦到了中间。


    骤然之间,他看见了主舞台上白盛忻的脸,那张符合完美的标准容貌的脸。


    ——就算是他的内心是如此的渴望功名利禄,但是白盛忻的脸完全地和他的内在相反。


    那是一张文雅漂亮的脸,会让人想起某种脆弱纯白的花朵。


    会在黑暗里面转瞬即逝地开放后毁灭。


    眼睛是上扬的桃花眼,雾蒙蒙地看谁都深情似海。


    通常来讲,没有人会相信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人会说谎。


    ……但是他偏偏谎话连篇。


    这还是明照临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对方,胃里反酸的感觉已经褪去了不少。


    但是心脏却还是一阵阵的下坠般的不适。


    白盛忻的演技还是很好,在被陆明景带上戒指的时候甚至眼中出现了一点泪花。


    明照临站在路上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抽了一根细长的女士烟点了火。


    他这具身体还没有抽过烟。在被呛到眼角发红的时候终于放弃,冲到了卫生间里面吐了出来。


    妈的。


    他低低地骂,随手抓住洗手台上的杯子摔到墙上。


    玻璃碎片割破了他的手,鲜血一滴滴地顺着纤白的手臂往下面流。


    颤抖着手指蜷缩在角落里。


    明照临身子一阵阵的发冷,他抓起身边的手机来给宴修祁发消息。


    滚他妈的计划。


    【111:白盛忻的画都不是他自己画的】


    【111::他就是个该死的婊.子】


    没有看对方的回复,他直接将手机丢到一边,冲到洗手台前又吐了一次。


    顺便又砸了一个杯子。


    他闹出来的动静挺大,但是情绪恢复得也很快。


    等到服务员敲门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明照临就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没事,他之前看了这里一个杯子488,算了算剩下来的钱还能让他多砸几个。


    染血的外套被丢到了一边,明照临清清冷冷地穿着白衬衫去开门。


    除了手腕上面的一点骇人伤口,别的什么都没有剩下来。


    “不小心手抖,摔了几个杯子,真是不好意思。”


    他温文尔雅地说道。


    “请麻烦您让人来打扫一下洗手间吧。”


    “好的,没问题先生。”


    服务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此时看着他敞开的衬衫领口,有些微微脸红。


    明照临又去喝了一杯咖啡,此时的吧台已经冷清了很多。


    本来原本大部分人也都是来参加订婚宴的。


    拿铁没有糖包苦得要死,可能年纪越大越吃不得苦。


    他一边喝一边皱眉,最后在里面加了一整份牛奶。


    宴会上面的理查德的致爱丽丝已经听到了最后一小节。


    放下手里的杯子,明照临转头准备回去睡觉。


    他摁下电梯的按钮,等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微信。


    宴修祁没有回他消息,想也不用想对方此时肯定还在晚宴上。


    盯着自己发的那两行消息看了几秒,他觉得有些恶心。


    白盛忻恶心,连着和他沾上了关系的自己也变得恶心了。


    控制不住地将自己那边的消息删掉了。


    明照临觉得反胃感更严重了,一定是刚刚喝的咖啡的缘故。


    他的手颤抖地将领口扯得更大,晕晕乎乎地靠在电梯门上。


    心想md老子积德行善好不容易活一辈子,为什么要非要再次和那个烂人扯上关系啊?


    贱不贱啊你。


    怎么这辈子上辈子都没有一点长进,非要从垃圾堆里面捡垃圾?


    还自以为是捡到了好东西,藏在怀里面谁都不给看。


    烦。


    真的是没吃过什么好的!


    像是条流浪狗一样,别人给点东西就巴巴的跟着人走了。


    然后后面再怎么被那人踢,被打,也都只认那一个人,毕竟再也没有人对他那么好了。


    他闭了闭眼,眼睑湿漉漉地反着光。


    ……再也没人对他那么好了。


    真廉价啊明照临,现在竟然还没办法完全地恨那个人。


    是啊,他怎么不知道白盛忻不是好人?!


    他知道对方和他在一起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但是他对他真的很好,再也没有人对他那么好。


    但是,但是他就是很惨啊。


    就算是虚假的温暖,也让他飞蛾扑火一样冲过去,义无反顾。


    所以上辈子落到最后那个地步,也是他罪有应得。


    电梯门突然打开。


    明照临身子没有力气,整个人差点倒进去。


    “小心!”


    有人慌乱地说,伸手扶了他一把。


    “艹。”


    明照临侧过脸去,犬牙重重咬到了下唇,从嘴里面尝出点血腥味儿来。


    他猛然转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上辈子的自己。


    ……


    少年人的眼睛里面还带着点清亮的光,怀里抱着满满一大束蓝桔梗。


    十七岁的明照临被淹没在他所幻想的爱意和花里。


    ……柔软得像是一个从未醒来的清梦。


    嗯。


    还挺帅的。


    而现在再看到这样的明照临,路回还是不免弯弯眼想,他哥是真的很帅。


    不过话说回来,他哥有心事和秘密了吗


    路回思索了会儿,确实感觉到最近明照临偶尔会有一种很微妙的奇怪感……


    “老师说,”路回打字给表哥看:“是他青春综合期到了,不用在意,正常对待就行,过了就好了。”


    表哥:“云老师”


    路回点点头。


    表哥又看了眼明照临,心道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太像啊。


    总觉得是因为路回……但是是为什么呢


    既然路回没有感觉到什么,那应该没事才对。


    表哥又想到明照临看路回那么紧的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打住。


    他告诉自己的脑子。


    这么恐怖的事别想了!


    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不要!”


    阿满还未说话,阿莹就紧紧抱住了阿观和神婆的手:“阿观姐姐,阿婆,阿莹和阿哥会保护你们的!”


    “说得好。”


    阿满抬起手,都不见他是怎么动作的,只有阿满自己知道,他像是有肌肉记忆一样,抬手猛地一劈一抓,杨通胜只觉手腕一痛,手上握得很紧的镰刀就莫名到了阿满手里。


    而阿满微微活动了下脖颈,手上的镰刀抬起来,转换了视角,直指这群人。他眼里带着戾气,凶得很:“我今天倒要看看,谁要当这个畜生。”


    杨通胜握住自己手腕的痛处,不怒反笑:“就凭你一个人,你还想跟我们这么多人打?”


    阿满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杨照临,你还要看戏到何时?”


    “……这不是不想抢了阿满你的风头吗?”


    悠悠的男声响起,就见房檐另一边翻来了个男人,他立在屋檐上,于晚霞最后的残晖中冲底下一行人挥挥手:“你们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要不一起上吧。”


    杨照临垂眼,长发在风中飞扬,那双桃花眼和阿满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叫人在此刻无端将两人幻视成了一人:“毕竟打臭虫都是一窝一窝打的^^”


    第 47 章   卷娄村12(十二更)


    这话是真的嘲讽拉满了。


    要不是现在场面不对,阿满觉得自己高低得给他鼓两下掌。


    而被杨照临这么贴脸骂了一通的几个男人,一个个都是愤怒到了不行。


    只是这场厮杀终究没有展开,因为杨皜皜他们带着村长来了。


    急匆匆赶来的村长拦下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斗:“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有点焦急:“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每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往上翻族谱,都是有血脉相连的一家人,闹成这样干嘛?”


    他这边劝了两句,那边又劝了两句,阿满没有应和,等那些人松了松紧握的手,背过身散了,他把手里的镰刀放下。


    哪怕劝下来的是村长,阿满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他睨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杨千帆,那双丹凤眼当真像是出鞘就要见血的宝刀,寒芒扎眼。


    杨千帆被他看得,顿了下,才越过他,叹着气与神婆和阿观说:“你们别往心里去,他们也是急。”


    阿观抿起唇,抱着自己的肚子,靠在神婆的怀里,神婆未语,而是用那双仿佛可以看尽人心的眼睛看着杨千帆。


    朱笙那天的事情没有闹大,他后来被送去了医院,伤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医院的医生不要误会他是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将路回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说出来。


    后来朱笙再去Burning的时候,就总是躲着路回走,偶尔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闪。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没忍住冲着路回努努嘴,


    “你怎么人家小孩儿了,看给人吓得。”


    路回当时正忙着在一杯玛格丽特上面最后插柠檬片儿,闻言头也没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魏溪眯了眯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听话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赋,你可不准把人给我吓跑了。”


    “没事啊,他之前都总是摸鱼不认真工作,你看他现在弹得多认真。”


    路回瞟了台上的朱笙一眼,贝斯弹得头都敢不抬,看起来倒是的确心无旁骛的样子。


    魏溪无语,不过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只能任由他们去了。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别人也插不上嘴。


    路回舒舒服服不被打扰地上了几天班。


    微信上面,明照临后面有给他发消息来,路回看都没看。


    和对方睡觉只是一时起意。


    毕竟是对方和他许愿想要一个老婆的。


    天呐,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仅帮他完成了愿望,还是主动献身。堪比割肉喂鹰了属于,佛祖来了都要给他让位。


    他如今已经仁至义尽,还希望对方好自为之。


    消息直接划到最后,他看见对方给他发的几条消息。


    凌晨1:12


    【临临临:回我消息】


    凌晨1:16


    【临临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隔一天,中午12:14


    【临临临: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报警把你抓起来!】


    路回一时手快。


    【111:你准备报警后和警察怎么说,你被qj了吗?】


    对面在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


    路回饶有兴致地等了半天,有点不耐烦了对面也没发过来。


    【111:宝宝,你怎么还没写完?】


    【111:嗯?】


    最后一条消息提示发送失败,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路回丢掉手机,心想自己这个时候真是蠢得挺可爱。


    倒是宴修祁就给他发微信来约他周末出去看展,还是他那套熟悉的说辞,说相逢即是缘。


    至于订婚宴那天晚上,路回在他微信里面关于白盛忻的那些发疯言论,对方一句也没提。


    他要是不发微信来,路回差点要把他这个便宜男四给忘了。


    路回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对自己起了兴趣,不过正好也可以去他那边打探一下关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应了约。


    他去得挺晚,丝毫没有任何契约精神地迟到了快二十分钟。


    所以路回刚到的时候,宴修祁已经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着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日常款的休闲西装,宽肩大胸长发,再加上一副金丝眼镜,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目光。


    “真是抱歉。”


    路回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是却看不出一点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两个极端,从衣柜里面随便挑了一件宽松的黑T就跑出来了。


    眼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淡蓝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挂着一串连到耳骨的十字架长耳钉。


    因为不习惯白天出门很困,打着哈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像是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吸血鬼。


    他对于穿着并没有一丁点属于自己的独特品味,所以延续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风格,还有那一头诡异的白毛。


    主要还是人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显得很有风格。类似于别人这么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么出来看展也不收拾一下,这样子就出来了。”


    宴修祁身高起码有190,比路回还要高一点,此时微微低头看着他,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路回背后的寒毛竖了起来,一下子就让他清醒了不少。


    “约会?您是否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他往外走了两步,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对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这么警惕嘛,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路回此时已经后悔自己答应这场邀约了。


    但是来都来了,那就看看。


    毕竟买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钱。


    说是印象派画展,其实就是艺术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迹而是复制品,不过还增加了艺术性灯光效果,变换的位置和层叠的光影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对莫奈的评价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发问,语气里很是有些兴致勃勃。


    路回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说些什么,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画得的确很好。”


    宴修祁扬了扬眉。


    “曾经我还挺喜欢他这个人的,但是现在因为个人原因,我对他有些偏见。”


    “哦?”


    “比如这一幅。”


    路回在《拿太阳伞的女人》面前停了下来。


    画中的女人姿态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风轻柔地掀动她的裙摆,明媚的阳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温柔的眼睛。


    画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尔。


    在某些捕风捉影的花边小报中,他们称在她去世后,莫奈画中的女人再也没有了脸。


    ……因为他真正想画的爱人早已离去。


    “简而言之,我觉得他有些恋爱脑,某种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爱情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是很好的灵感来源。


    “还有一段悲情的可以被大书特书的恋爱经历,更是一个完美的炒作题材,人们会相信每一位出类拔萃的画家都应该有着两位以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资,而不是在作画,尊敬的资本家先生。”


    路回冷笑了一声。


    此时他终于隐约觉察到了宴修祁约自己出来的真实目的,只是双方现在却也都不动声色,按兵不动。


    “不,我觉得他爱他的妻子,但是他却更爱绘画。不然也不会在她死去一天后,却还在为她的尸体作画……”


    “画画只是一种表达情绪的方式。”


    路回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就像是有些画家会给一-夜-情的女人作画,并不是因为他爱她,而只是因为他这个时候想画画了,并且还穷得雇不起模特。”


    他丢下宴修祁,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艺术展还有雷诺阿、德拉克罗瓦和一些路回都不记得的画家。


    这些画作里有几幅是路回之前没看过的。


    他在查尔斯安格朗的一副阴郁的石桥前面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回到现实里面来的时候发现画廊外面的玻璃大灯都已经被关上了。


    游客们都已经散去,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整条画廊里面只有他和宴修祁两人。


    “怎么,你是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准备在这里对我杀人灭口了吗?”


    路回讲了一个冷笑话。


    对方也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实际上是这条画廊的股东之一。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是很标准,我们有一个关于这方面的基金会,我是里面的重要成员。”


    “哦。”


    路回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可能马上就要弄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宴修祁会选择成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来我是打算选择白盛忻的,我从他的画里面看见了一种很少有的东西,那种东西让他的画能够从周围的画里面区别开来。我觉得那可能就是某种可以被称之为天赋的东西。”


    “所以我才会答应他的邀请,去参加他的订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画出那种画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人你应该见到了,结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路回,从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热情的东西。


    他看他的眼神带着垂涎,虽然这样形容很恶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见了鲜肉的豺狼。


    “然后,我发现我居然找错了人。”


    他们之间陷入到了几秒中难捱的沉默中。


    ……


    “那些画其实都是你画的,对吧?”


    宴修祁悄声问道。


    路回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头来,几乎是冷冰冰地审视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对方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仅仅从自己那天发给他的只言片语,还有他们之间的关于绘画的对话,就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简直敏锐得可怕。


    不过他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毕竟他也并没有打算这辈子都不再画画。


    “别担心,我暂时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他们已经到了画廊的终点,宴修祁走到了最后一副巨大的《睡莲》画像之前。


    灯光将淡绿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个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浅地在水中荡漾着,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胧。


    莫奈最后的绝笔,印象派的巅峰之作。


    “ 你不用担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谁都单纯。世人都想成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为他背后的那个欧西德。”


    路回其实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这一句话却还是到了嘴边,实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欧西德最后破产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宴修祁。


    “如果非要选我的话,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宴修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欧西德曾经是大力支持莫奈进行艺术创作的富商,他欣赏莫奈,并且对着他的画大买特买。


    可以说,如果没有欧西德的话也就没有莫奈。


    艺术投资向来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获利的手段。


    对于青年画家的投资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画家真的出了名,画作转手一卖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赚。


    ……只要被选中的那个画家能够出名。


    看起来他上辈子对于白盛忻的关注和投资也是因为如此,这倒是的确解开了路回曾经的那个疑问。


    只是这一辈子在路回的干预下,对方却失去了这个机会。没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还会走得那样顺畅吗?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赔钱了也没事,反正我还挺喜欢你的。”


    对方没有立即让路回答应自己,而是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见了上辈子故人的缘故,就在这天深夜,路回再次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


    在上辈子所有痛苦的回忆中,那甚至比他最后的临死时更加可怕的记忆……


    车祸,很像是意外的车祸。


    对方就像是刻意冲着他来的一样,疯了一样地踩着油门冲向了副驾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胀开的气囊将他压到了座椅上,他僵硬着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护车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出现,呼吸机的声音鼓动耳膜疯狂尖锐地响着,他能够听见自己挣扎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表示着对于死亡的抗拒。


    这具身体比里面的灵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压在里面了,他现在在出血,我们必须要把他弄出来。”


    “被卡住了!”噩梦连篇,白天晚上都睡不好。


    连续几个晚上,路回去Burning上班的时候一张漂亮的小脸都惨白颓废,眼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像是被资本家奴役吸干的可怜打工人,白天996晚上还要出来赚外快。


    他跟班的Molly都看得心疼,下半夜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悄悄招呼他到身边,让他去休息室睡一会,自己帮他盯着。


    路回没拒绝她的好意,吃了两颗安眠药,蜷缩在带着点烟味儿的沙发上,试着入睡。隔壁摇滚的乐声透过墙壁传过来,他用力地用手掌将耳朵堵住。


    十五分钟过去,他睁开眼睛,烦躁至极,眼神里面毫无睡意。


    md世界怎么还不赶紧毁灭掉。


    ……人类不过是地球产生的不可回收垃圾,赶紧灭绝吧。


    他还是没有办法忘掉那些东西。


    一闭上眼睛,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血淋淋地看着他。他们围绕着他,就像是豺狼围绕着一只正在不断奔跑得筋疲力尽的羊,只等着下嘴的那一刻。


    饿惨惨的眼睛,在等待着吃人。


    他要活命,他不想被吃掉。


    掏出手机,他点开微信,给宴修祁发了消息。


    【111:我答应你】


    明明已经是深夜两点,但是对面却显然还没睡。


    甚至还能秒回他。


    【修祁:/微笑】


    【修祁: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受不了的】


    【111:……】


    【修祁: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wink】


    【修祁:这周末我来和你谈合同】


    【111:首先我要去上学,你帮我把我的学籍转入最近的望钦高中】


    【修祁:没问题,我的小画家】


    【修祁: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入学?】


    【111:下个月一号】


    下个月一号,他刚好在Burning上完两个月整的班,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


    如果他想要彻底搞垮白盛忻,那么他就要站得比他还高……他从来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上辈子这辈子都一无所有,除了手中的画笔。


    这一次,他要用这支画笔去杀人。


    【111:哦对了。】


    路回想了想,恶作剧般将自己昨晚上用血画的那张鬼脸画,给宴修祁发了过去。


    【111:这是我最近的新作,你可以先欣赏一下】


    宴修祁那边一时之间没了消息。


    毕竟谁在凌晨两点猝不及防地看见这样一张被单上面的血红色鬼脸恐怕都无法无动于衷。


    路回对着手机哈哈大笑起来,显得精神更加不正常了。


    等了好一会,宴修祁也再没给他发消息过来,路回有些没趣地放下了手机。


    要离开Burning的时候,店里给他办了一个小型的离别宴,不过饭都是叫的外卖,酒水也全都是店里现成的。


    他的便宜老板魏溪向来多愁善感,此时那双大眼睛眼泪汪汪地拉着路回的手,嘱咐他未来一定要越来越好。


    要一直往上走,不要回头。


    Molly送了路回一瓶自己私藏的葡萄酒,她真的很喜欢路回,就算是只是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但是有的时候人和人相处是看眼缘,而不是相处了多少时间。


    贝斯手朱笙这几天都没有来Burning,今天却凑了个热闹,眼神复杂地像是个怨妇一样看着路回,看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想要给他敬酒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前辈,不用了。”


    路回挡住他的杯口,自己先一口闷了。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有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希望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位优秀的贝斯手。


    “还有,以后没事别总想着恋爱了。”


    喝到最后众人都有些醉,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只有平时阳光痞气的乐队主唱还在半醉半醒地唱着不知道什么歌,唱着唱着突然抱着桌角,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喊着一个名字,哭着喊着求对方不要走。


    路回本来就没睡熟,被他吵醒后更是睡不着了,满屋子酒味儿他闷得难受,推开玻璃店门就走了出去。


    待到天亮了大半,清晨的烟火气开始顺着土地翻涌上来。阳光让人脑子里面都热哄哄地震动,像是头骨下飞进了一只苍蝇。


    对面银行大路上黑色玻璃跳跃明亮的光片,车辆一辆辆地从街道上面疾驰而过。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都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


    只有他们这群不遵守人类作息的夜行生物还在黑暗的房间里面,发烂发臭。


    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魏溪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走了出来,看见路回就眼睛又红了。


    他是开酒吧的,偏偏自己又不能喝酒,昨晚就属他睡得最快,一杯下去人就倒了,所以早上醒来得也早。


    “小路,你如果需要啥帮助的话,就和哥说,别怕。”他拍着路回的肩膀说。


    “不管你以后去哪里,Burning一直都是你的家。”


    “没事,我现在还不缺钱,哥。”


    路回难得笑得有些真心。


    他上辈子一直都没什么朋友,一辈子都在和白盛忻的爱情里面打转转,如今重开后倒是觉得之前的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局限。


    世界上好人这么多,为什么一定要从垃圾堆里捡男人。


    “真的?”


    魏溪有些不信,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也点了一根烟。


    “比黄金还真,哥你看我像是差钱的人吗?”


    魏溪伸出手在他蓬松的白发上面rua了一把,软乎乎的,手感很不错。


    的确,路回的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少爷味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看就也不是什么出身不好的小孩儿。


    就算是流落垃圾堆成了流浪狗,也能分辨出是曾被娇生惯养的名贵犬种。


    路回解释了一下。


    “之前是有点意外情况,最近的话找到了一个大……”


    差点将最后的那个冤种说出来,好在及时打住。


    “总之是不缺钱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画画,魏哥。”


    路回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很漂亮,瘦长细腻,骨节分明,宛如一节节白玉翠竹,是完美的可以去当做手模的手。


    合并手指,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他的指缝里面漏下来。


    他上一辈子的手也是这样,当初有个算命的大师曾经和他说过,这样的手是漏福之相,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所以他上一辈子二十七岁早夭,也不知道有没有当初那算命大师多余说这一嘴的功劳。


    倒霉催的,这辈子要是再遇见那个算命的一定要揍他一顿。


    魏溪想了想。


    “你如果想要人指导的话,我应该有个表姐现在在芝加哥学美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不过她好像是搞室内设计的……”


    “不用了魏哥,如果画派不同的话,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路回笑笑。


    “如果我连这一点天赋都没有的话,还是趁早别画画的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直到红色的炙热光球在头顶高高升起来。


    原本在里面睡得东倒西歪的那几个也都醒了,洗了把脸过来打了个招呼,陆陆续续回家继续睡觉去了。


    Burning又再次冷清了下来。


    路回去外面买了早点和豆浆豆腐脑来,剩下几个没走的睡眼惺忪地围在一起吃早午饭,魏溪端起一碗豆腐脑,叹了口气。


    “那小路,你是确定要走学院派这条路吗?”


    “嗯。”


    路回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头都不抬一下。


    “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不好走。”


    魏溪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光是凭借天赋,是不够的。当你真的进入到领域之中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天赋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并且都比你要多。你会不由自主地去比较,去挣扎,并且就算是你真的学有所成,也不一定真的,能够成名。


    “你需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其中,去搏一个很可能不存在的可能性。或许这样说有些矫情,但是你需要将自己的全部都付之一炬。”


    他的笑容里面带上了苦涩。


    “在我像是你这样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要成为最出名的摇滚歌手,写出最好的后摇单曲。现在你也看到了我的样子,三十三岁,龟缩在这家酒吧里面,只能靠着家里的接济,自己一事无成。我不是想要劝你什么的,我只是想要你再考虑一下。”


    路回喝豆浆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认真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他巩膜的颜色很浅,像是猫一样,在光下甚至散发出白金的色泽。


    “我不知道你,或者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于成功和失败是如何定义的……但是我只知道,如果不画画,我就会死。”


    魏溪又叹了口气,半晌释然地笑弯了眼,过来最后摸了把他的头发。


    “那,小路要加油哦。”


    ……


    路回从破烂的廉价出租屋里面搬了出来,重新在望钦高中的附近租了一间阁路,宴修祁本来要自告奋勇来帮他搬家,结果被路回拒绝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


    最后离开那间总是灯光昏暗的出租屋的时候,路回背着一个单肩包塞了几件衣服就走了,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和他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顺便将之前买的几桶没吃完的泡面堆到了之前那对父女门口,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收。


    打车去了新房子,这片的房子已经是老小区了,望钦高中的面积大,自然也不是在什么市中心的地方,不过周围倒也挺安静,遂了路回的心意。


    他最近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神经衰弱,听见一点动静脑子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选择望钦高中只是因为这是一家私立高中,管的事情比较少,也好转学操作。


    上一辈子的明照临也是在这里挂名上学的,对这所学校也算是熟悉,不过对方是上网课,没怎么去过学校。


    放下东西,他去路下便利店买了点洗漱的必备品。店长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儿子在旁边打pubg,声音外放开得很大。


    小孩儿看起来一点点,脾气倒是很大,出口成脏。


    “md没看见对面有人吗?”


    “舔包啊!我的天呐,那么大一个包看不见!”


    “菜就多练!不会玩就别玩——”


    趁着女人在打包,路回在旁边看他玩了一会,没忍住上手也玩了一局。他已经不碰这些游戏很多年,不过好歹当年的手速还在,最后顺利帮人吃到了鸡。


    还好没翻车。


    “说,哥哥帅不帅?”


    他放下手机挑了挑眉,白色的短发闪着一圈光圈,在小孩儿眼里简直就是天使。


    “帅死了!”


    小孩儿眼光崇拜地看着他,想要他的账号好友说要拜他为师,又很大方地请他便宜师父吃了口香糖。


    因为这点小事,路回嚼着口香糖坐电梯的时候心情一直都还不错,就算是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和宴修祁见面,一起去办入学手续的时候脸上也还带着点笑。


    宴修祁开车来接他的时候,看着他的脸色,没忍住逗人。


    “怎么,就这么想要去上学吗?”


    路回斜他一眼。


    “怎么,我比你年轻,你嫉妒了是不是?还有你怎么整天这么闲,跟着我鞍前马后,你自己都没有工作的吗?”


    宴修祁抬手敲了敲方向盘上的金属标。


    “为我的少爷效劳,当然随叫随到。”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当真的踏入校园,走在绿荫下的那一刻,路回才有了一种,自己已经重生的感觉。


    重回校园,是多少人的梦想啊!


    就算是总是穿着丑丑的校服,做着厚重的习题册,但是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人总是不被满足的。


    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象着离开校园之后的生活。但是真的离开后,才发现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上一辈子的路回,也就是明照临,也没在这学校里面待多长时间,只是挂个名,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上网课,只能说被人类社会抛弃的三次元无用废物是这样的。


    这一次可不一样。


    路回不知道宴修祁是怎么和这家学校的校长谈的,又或者是搬出来了怎么样的身份,但是对方诚惶诚恐的态度在他看来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甚至就连路回一看就十分非主流的发色和穿搭也一句都没提。


    不过好在入学的手续办理得还算是顺利,路回直接跳到了高三,准备参加今年的艺考高考。


    “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了,有信心吗?”


    在办理手续的办公室里面,宴修祁故意问了一句,在路回看来有点犯贱的意思。


    “哈?等着瞧好了。”


    路回扬了扬眉。


    别开玩笑了,他可是在原著的剧情中,被称之为才华横溢的绝世天才存在啊。


    不然后来也不会被白盛忻给盯上,因为就算是在那种满篇都是恋爱的垃圾三流小说剧情都无法覆盖住他的才华。


    上一辈子的白盛忻,就是靠着他的那些画,才得到了认可,爬到了那样高的,几乎让所有人都仰视的位置。


    信心,他又怎么敢没有信心?


    年轻的少年踌躇满志,笑容里面甚至有些狂妄。


    只要他不是将自己的全部一切都献给那个烂人,只要他不再一门心思地恋爱脑,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谁又能困得住他?!


    “ 稍等一下,这里有一行文字有点看不清楚,麻烦您看下是这个字吗?”


    电脑前办理手续的老师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眼神有点不好,抬了抬眼镜示意路回过来。


    路回过去看了一眼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他的目光却在无意间瞥过了旁边桌面上放着的透明文件袋。


    只是一眼,几乎是刹那,他的胃沉了下去。


    ……


    那是一张望钦高中的退学申请书。


    上面写着的是另外一个自己,他曾经的名字。


    明照临。


    像是在一个完美的甜蜜梦境里,看见了一个血淋淋的、无法躲开的破绽。


    “快点啊,怎么才能弄出来?”


    “想一想办法!多找点人就能把车抬起来了吧!”


    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焦急万分。


    在无数嘈杂的声响中,他说话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见血封喉。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把他的手弄断了。”


    梦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路回的左手。


    ……他赖以画画的那只左手。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路回浑身冷汗,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刀来。


    不行,不行。


    他得去杀了那个人,立刻,马上。


    路回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对方现在还和他一样能够呼吸这个世界上的空气,他就感到痛苦万分。


    为什么他还活着?


    甚至在任何时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让白盛忻死掉,立刻,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后背的虚汗润湿了床单,他的手痉挛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鲜血顺着腿缝一丝一缕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重生之后,就已经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以彻底抛弃掉过去的那些沉重的东西。


    但是没有,就像是破茧的蝴蝶,看似美丽的颤动翅膀下面坠着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烧殆尽的罪恶之茧。


    上辈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无声地质问着什么……


    那双眼睛一直未曾闭上过。


    躲不掉的。


    只要还没有彻底忘记那些痛苦漆黑的记忆,就躲不掉的。


    低头盯着那痕迹看了一会,路回丢掉了刀,用食指沾着还未凝固的鲜血,在雪白的皮肤上画起了画。


    后来画起兴来,血不够了,又泼了一瓶新红墨,酣畅淋漓,整片白床单都是他的画布。


    画到后半夜,画到他双眼发涩,墨水画干。路回终于打定主意,阴恻恻地笑起来。


    他当然没有精神病,他也绝不能去杀人。


    他不能为了一个烂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第二条命。


    跪在床边的地板上,路回心满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后一笔。


    白床单上显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血红色的人脸,有几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几分像是白盛忻。


    杨照临扯起嘴角,笑容既张扬肆意,还有些许狂气:“阿满。”


    他说:“你看,我们好像是同路人呢。”


    路回回神,眼都不眨一下地反手捅了要从背后袭击自己的人:“……我和你不一样。”


    明照临歪头,笑得更加猖狂:“光和影的不同么?”


    路回没有回答这话,而是道:“焱。”


    【使用装饰卡:帽子戏法】


    黑金红三色的卡牌出现在他手里的刹那间,和明照临除了发色与瞳色以及衣着不一样的浑身带火的男子就出现在了这片天地。


    几乎是他出现的瞬间,整个世界就被烈火燎原——


    如同照片被烧过一般,灰烬如雪般落下。


    黑色的、红色的雪。


    路回扬起头,轻轻地说了声:“我听到了,我看到了。”


    你在哭泣,你在哀鸣。


    第 48 章   卷娄村13(十三更)


    路回睁开了眼睛。


    周围寂静一片,只有零星几个玩家存在。


    他、明照临、姚皜皜、齐白、闻远水,还有一个没见过,但大概是闻远水那边的玩家。


    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能动会跑且可以人话的活物了。


    ……路回猜测,这些没有再出现的玩家,只怕在幻境里,要么吃了肉,要么当了哑巴,甚至可能是将自己的“妹妹”推了出去?


    方才那个幻境,测得便是一个玩家最本质的模样么?


    路回在心里轻呼出口气。


    单就这一条,这个副本的难度就已经拔高到了另一个层面啊。


    台子还在,但神婆和村民,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在幻境之前的都是他们的幻觉一样……谁说不可能呢。


    闻远水也注意到了自己这边只活了一个,轻嘶了声,喃喃:“这人数上就不占优啊。”


    自从那天过后,陶晓梅有段时间没看见那小孩儿。


    转过周来,被人在小超市的门缝里面塞了个牛皮信封,里面是崭新的三百块,正正经经还有封手写感谢信。


    【感谢热心市民陶女士】


    陶晓梅觉得这钱给多了,心里有点过不去,想着下次见面怎么也给人退一百。


    字倒是写得真不错,铁画银钩,荣兴风流。


    陶晓梅打开信看了又看,没舍得丢,合着那一百块一起给夹在架子的书立后面了。


    明照临最近很忙,等他再来陶晓梅的早点铺买包子是在一个月后了。


    他在三水桥街找了份新工作。


    三水桥这圈在灵都本地人眼中原本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一到晚上七八家酒吧灯红酒绿地闪。


    KTV、按-摩店和解压馆也多,基本上还都是连锁经营。


    这搁在前几年扫黑除恶的时候都是重点打击的窝点,直到前几年政-府规划搞了个商圈大厦,引来一堆老板投资。


    穷奢极欲的装修一上,小红书上帅哥美女的照片一发。


    这地方就也贵气起来。


    如今这儿已经不叫三水桥了,新名很洋气,叫白水街道。


    电梯坐到六路,明照临带着口罩找到家名为Burning的酒吧,熟门熟路地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下午五点,还不到他们正式上班的点儿。


    店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便宜老板魏溪趴在吧台里面刷短视频,笑得咯咯作响。


    “呦,小路来啦?今天来得倒是挺早。”


    明照临应了一声,喊了声魏哥。


    路过他的时候无意往他的屏幕上面瞥了一眼,看见一个蜜皮肌肉男正在用自己的肱二头肌做作地挤橙子,汁水四溅。


    明照临:……


    魏溪冲他挤挤眼,多少有点不怀好意。


    “哎呀别害羞嘛,你是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明照临知道要是应了他这茬就没完了,转身钻进了更衣室。


    他靠着柜子脱掉原本的宽松外套,换上了工作服。


    短款的紧身黑T上露手臂,下露腰,下身却非要配上严严实实的牛仔长裤。


    按照魏溪的说法,这才叫高级sexy,是明照临这种小屁孩不会懂的。


    他换衣服换到一半,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里面有人,竟就在那里傻愣站着盯着他看。


    明照临一蹬干净利索地套上裤子,长腿踩在椅子边,冷着脸将靴子的黑色带子扣上。


    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帅。


    没办法天生命好会投胎,上辈子这辈子的脸都好看得不行。


    “怎么,看入迷了前辈?”


    门口的卷发青年咳嗽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只是耳根微微发红。


    明照临换好衣服就站到了调酒的吧台后面,他脸上还是带着黑色口罩,人又高又瘦,十七岁的年纪,身上还带着点少年的青涩感。


    左耳带了一串银色耳钉,有点凌乱的白色短发衬得人又酷又帅。


    他当然不会调酒。


    上辈子家里有钱,就算是后面跟着白盛忻落魄了也不至于出来打工。


    两辈子了这还是第一次上班。


    魏溪知道他是未成年,也知道他可怜。


    像是他这样菩萨心肠的人,天生就是看不下去有才华的人流落街头。


    他家里有钱,又像是每一个不甘堕落的富二代一样有着一个音乐梦想,自己搞乐队出专辑还不算,还要勇敢创业。


    他开这家酒吧,主要是为他那支寂寂无名的小乐队提供一个稳定的演出地点,可以进行释放他们那无处发散的音乐激-情。


    卷发青年名为朱旌,比明照临早来一个月,就是魏溪乐队里新招进来的贝斯手。


    魏溪时不时就捡回来几个落魄的流浪文艺青年,和投喂收养宠物一样。


    明照临和朱旌都是被他从大街上面捞回来的。


    当初面试的时候明照临站在他面前,结合了一下自己的上辈子和这辈子,半真半假地和他讲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魏溪感动得眼泪汪汪。


    结果在操作调酒的时候卡了壳,摇了几次壶都脱手。


    最后两人都笑了,明照临一摊手,说要不老板我给您切个冰块吧。


    明照临觉得在对方眼中,自己就像是庙门口许愿池里面的金钱王八一样,主要起到一个积德行善做好事的作用。


    不过的确也没有骗他,毕竟自己的确过得挺惨的,这两辈子都是。


    晚上七八点左右酒吧里面零零星星来了人。


    乐队的演出要十点才开始,据说是一首准备了很久的新歌。


    调酒师是个白金色大长卷发的漂亮姑娘,名叫Molly。


    明照临凑在她身边帮她打杂,他嘴巴甜又长得帅气,一口一个姐姐谁不迷糊。


    逗得对方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一会乐队就开始演练,明照临的音乐素养欠优,懒散靠在侧墙上听了一会没听出什么好来。


    转头看见朱旌站在台上的灯光里弹贝斯,眼神瞥过来,软绵绵地藏着多情。


    明照临浑身打了个寒颤,弯腰凑到他Molly姐耳边喊。


    “姐姐,借我耳机用下。”


    Molly正在和面前一位男客搭讪,长发摇晃风情翩翩。


    眼神示意了他一下,明照临从柜子里面摸到一副蓝牙耳机,毫不避讳地当着人面带上,这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不知道是什么歌单,耳机里面是沙哑的女声慵懒地拖着嗓子在唱着英文情歌。


    明照临单曲循环听到了下班,都没注意到朱笙后来有些失落的眼神。


    直到回到狭小的出租屋,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脑子里面那旋律还在回荡。


    他看了眼床头上面的前一任租客留下来的缺了一角的闹钟,正是凌晨五点。


    床头台灯很暗,他尸体一样缓缓躺平,正对上那张被贴在天花板上的脸。


    是他将那天看见的那张报纸剪了下来,贴在上面。


    “白盛忻。”


    他轻缓地念出这个名字,喉咙里面又泛出微微的,像是呷了一口醋般的酸意。


    手指痉挛地颤抖着,几乎不受控制。


    明照临呜咽了一声,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侧压在身下。


    在朦胧的灯光中,他看见在他的左手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地蚯蚓一样地扭动着。


    像是有着什么怪物要从他的皮肤下钻出。


    而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只不过是一具皮囊。


    他在害怕。


    他没办法不害怕。


    上一辈子,被人硬生生一根根折断手指的记忆还残留在心里。


    那是他的手,他赖以为生的,用来画画的手。


    他原本以为那一场车祸只是一场意外,只是恰好地,弄断了他的手。


    但是在拿到了剧本后,他才知道并不是……


    白盛忻之所以会选择他成为男三,就是因为看上了他绘画的天赋。


    白盛忻读的是油画专业,他想要进入画坛,但是他的天赋不够。


    其实也是能够理解的,像是白盛忻那样的人,要名,要利,要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于是,他盯上了上辈子的明照临,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上高中。


    在遇见了白盛忻之后,他退学,一心一意地为了他献出了自己的爱,生命,还有绘画的才华。


    他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了白盛忻的身上,为了他创作出了很多、很多画……


    白盛忻带走了其中的一些,挂上了自己的名字,用来参加了一些比赛。


    当时的明照临其实并不在意,因为那些画本来就是画给白盛忻的。


    直到后来,他画画的手被硬生生折断的时候,他死掉的时候……才明白。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为了白盛忻的枪手。


    而在后者用着他那些画在画坛里面成名后,他对于对方的作用也就已经消失了。


    在他成名之后,自己从他的心尖尖上的爱人成为了对方的,不能被揭露的黑色污点,阻止他前往了那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对于那个时候的白盛忻来说,果然自己死掉才是最好的。


    是啊,对白盛忻,自己曾经的父亲,母亲,还有白盛忻的那些情人来说。


    ——明照临死掉似乎都是最好的。


    但是谁又问过他的意见?


    哈哈,真好笑。


    人活成他那样子,是不是很失败啊?


    但是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得不对。


    他在手指痉挛的疼痛中闭上了眼,却又猛然站起身来,穿着睡衣跳下床,跪在地上开始用颤抖的那只左手在地上画画。


    他要画点什么,他必须画!


    ——不然他脑子里面的那些怪物会冲出来将他撕碎。


    没有画纸,他就在地上画。


    没有画笔,他就用手指,用水,用血。


    直到明照临终于累了,才蜷缩在地上勉强睡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一个个恐怖的血红色影子。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身体点点的恢复知觉,从手指开始。


    他就像是一座已经僵硬的石雕,再次能够动弹起来,在睡衣外面勉强套上一件外套。


    他出门去觅食。


    新找的这套出租屋是在一幢破旧居民路的里面,一套一百多平的房间分成了三套。


    每人都只有十几平米的狭小空间,人人的脸都像是被挤压的汉堡胚一样毫无生气。


    租客有的是长租,有的是短租。


    彼此之间也不认识,从昏暗无光的客厅里面路过,明照临看见自己对门的房间新搬来了一对父女。


    他们正在收拾行李,从没有彻底关上的门缝里面窥视了他一眼,小女孩的眼睛黑亮亮的,像是一种很昂贵的水晶葡萄。


    清澈的、幼崽的明亮的眼神。


    也许是那位父亲从他怪异的白色发色和随意的穿搭上觉得他不像是什么好人,猛得将房门拍上。


    没在意,明照临跑去两个街道外陶晓梅的店里买包子吃。


    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来过,陶晓梅看见他很高兴。


    她问他身体好了没有,又问他现在住在哪里?


    明照临一一回答了,只说自己暂时安顿了下来。


    陶晓梅又想起那信封来,要将钱推还他。


    “不用。”


    明照临笑笑,鼓起脸来小口小口地吃包子。


    “您可是救了我的命,我觉得我的命还是值这点钱的。


    ——实在不行,我以后吃东西您帮我记到账上就行。”


    陶晓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给他用保温杯倒了热水来,坐在一边微微笑着看着他很认真地吃东西。


    走的时候明照临又顺了一份最新的报纸。


    7.16,白盛忻的订婚宴就在三天后的7.19。


    明照临当然会混入白盛忻的订婚宴。


    因为这不仅是近期他能够接触到对方的最好的机会,同样也是对方人生一个极大的转折点。


    明照临记得很清楚,也就是在白盛忻和男一的订婚宴上,对方遇见了他此生最大的贵人,也就是剧本中的男四。


    在白盛忻的四个爱人中,男一陆明景是财阀陆家的大公子,虽然名下有了两三家挂名的公司,但毕竟还年轻,手下的资源也不是很多。


    男二邬合是白盛忻的青梅竹马,家族有着灰色背景,他也是最听白盛忻话的一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站在他的身边。


    男三就是明照临自己,主要是心甘情愿替白盛忻当枪手,成就了他的画画天才之名。


    但是说实话,只是光凭借他们三个,白盛忻也走不到最后那个位置。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男四,宴修祁。


    如果不是因为后面拿到了剧本,明照临也想不到对方的身份居然这么吓人……


    白盛忻的人品很烂,但是收买人心的本事却的确没的说。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明照临熟悉他。


    他是那种追逐一切世俗所认为的成功,并且愿意为之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是死了都要往上爬。


    他不得不承认,上一辈子,白盛忻能够走到那个程度,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手中有着剧本。


    像是他那样的人,就算是没有剧本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就当一个普通人的。


    但是如果在这次的订婚宴上,明照临能够斩断这条白盛忻最大的助力。


    ——那么这一世对方后来的路,想必就没有那么好走了。


    白盛忻订婚宴的前一天,明照临厚着脸皮提前和魏溪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


    本来说好是每月五千保底的,魏溪怕他苛待自己,又多给他打了两千块。


    “没钱付房租了吧小孩?拿去多吃掉好吃的,看你瘦的。”


    他好似已经将明照临看透了一样拍着他的肩膀,介于明照临比他高出几乎半个头来,他做出这个动作有点滑稽。


    “谢谢哥。”明照临没有推脱,他现在的确很需要钱。


    “会还你的。”他补充道。


    “害,这是你的工资,不用还!


    “你没发现自从你来了我们店之后,我们店里都多了不少回头客吗?”


    Molly凑过来插了一嘴。


    “你跟他客气什么?


    “小路你光是那张漂亮脸蛋站在哪儿,就显得这地儿高级了不少。


    “正好冲一冲原本我们店里那股子快要腐坏的文艺青年的酸臭味儿。”


    明照临也笑了笑,知道对方这是怕自己不收。


    只是这钱还是要还的。主要是他上辈子实在是吃了亏,这辈子再也不想欠别人什么东西了。


    欠了钱还好,欠了人情,是要用命还的。


    他好不容易和菩萨再捡来了这条命,这条命就只能是他自己的。


    别人谁讨都不给。


    明照临今早一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路回的床上空了,他的心里就是一惊,房间里又到处都找不到人。


    主卧次卧客厅书房桑拿房影音室……哪里都没有。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在家里看见了一只白色蟑螂,第二天却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他简直要发疯。


    直到他找到了几乎放弃,觉得他说不定又像是上次一样不辞而别,来到顶路的花房准备继续画画的时候,他看见了在画板前的路回。


    白发少年微微眯着眼睛,一条腿踩在高脚凳上面,膝盖微微外翻,另外一条腿自然地垂落下来。


    他腰背挺直,精致的脸上在画画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甚至是有种肃杀的空洞感,就像是此时他的灵魂已经完全被他所正在创作的那副画作所攫取,所以此时留在外面世界的只是一副空壳。


    但是这却并不是明照临看呆的理由。


    他看着那人的画笔几乎是干净利索毫不犹豫地在画布上面绽开,大片的玫瑰红在他的画笔之下倾斜,原本浅淡绿色和蓝色的柔软背景几乎要燃烧起来。


    是原本泛着翠绿波澜的河里面落了火,太阳坠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光明。云朵沉浸在那种神圣的光辉之中,色泽却红得怪异,像是被切开的破碎的尸体。明明是激烈的颜色对冲,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说明照临原本的那副半成品想要表达的是清澈柔美的春天一样的梦,那么路回给它增加的这一点血色,就是在那美丽的背景上面重重划出了一道伤口。


    它受伤了,鲜血汩汩地从伤口里面涌出来,滴滴答答落了满地狼藉,但是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鲜活生动。


    那幅画真正地“活”了过来。


    明照临几乎看呆了,他屏住了呼吸,为其中蕴含的色彩目眩神迷。


    直到路回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滴落的鲜血般的夕阳上面加上了最后一笔。


    空气之中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啁啾的鸟鸣声和落雨声,路回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坐在这里画了整整五个小时了,身子一动,全身的骨头都噼里啪啦地作响。


    他这时才回头,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明照临。


    其实擅自动别人未完成的画作,在某些人看来是很忌讳很不礼貌的行为,甚至是可以被拉黑的。毕竟很少有两个人的风格和画法是完全相同的,稍有不慎就会完全破坏掉原本画作的风格。


    但是很显然他们两个之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如果再仔细去看的话,甚至能够从那副画作上面看出画技进步的痕迹。


    这是上辈子的明照临经历的荏苒十年时光。


    少年深色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样被死死地吸到了那幅画上,目不转睛。


    都是自己人,路回可太清楚那眼神里面的含义了。


    “想学吗?”


    明照临顺从内心地狠狠点头。


    路回扬了扬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如何让这只小狗崽子乖乖去上学的方法。


    好,想学就行!


    拿捏住你还不简单?


    自从发现了路回居然也会画画,并且还画得甚至比自己还要好的时候,明照临再看路回的眼神就很不一样了。


    没办法两个人其实都不习惯家里有其他人,做饭的阿姨就算是来了也只会觉得不自在。


    在路回没来之前,明照临就一直是靠着外卖活着。又加上身体不好,之前得过常年的肠胃炎和胆囊炎,有季节性的慢性鼻炎,总之就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哦对了他还挑食,所以才十八岁了看起来还像是这么营养不良标准未成年的样子。


    路回研究了一下,决定去给小孩儿找个儿童营养餐谱好好补一补。于是又下单按照食谱买了一堆的肉菜和乱七八糟的调料、锅具,决心好好地把厨房给填满。


    他做饭的手艺其实也算不上很好,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有些偷懒的做法,煮和蒸菜做的比较多,但是只能说是天赋,奇迹的是出来的饭菜味道居然不错。


    “喂,你真的才十八岁吗?和我一样大?真的没有骗我?”


    吃午饭的时候明照临瞥了瞥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没办法,他从小被母亲逼着画画,但是教过他的老师就从来都没有说过他画得不好的。他天才而自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但是比他还画得好的。


    简而言之就是小孩儿有点自卑了。


    而且虽然白发少年看起来似乎也很年轻的样子,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给明照临一种,对方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的感觉……


    好吧,虽然有的时候有点疯疯的就是了。


    大概这就是可悲的成年人吧。


    路回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一副可恶居然被你发现了的神情。


    “没错,其实我只是看着年轻,其实里面的灵魂是十年后来的,今年都已经二十八比你大多了,快点喊哥!”


    明照临才不信他,隔了一天悄悄地从床头摸出他的身份证来看。


    “果然又在骗人,明明才和我一样大啊!”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身份张上面的出生日期,咦了一下。


    “好巧啊,我们的生日居然还是同一天。”


    阴雨了半个月,今天天气难得放晴,暖融融的阳光射进来,就算是有些灼热,却也温暖。


    路回原本正准备开窗呼吸点新鲜空气,听到他这句好巧后动作顿了顿,一时之间有点呆住,反应过来后才云淡风轻地说。


    “的确,是挺巧的。”


    明照临趴在床上,晃荡着小腿,将路回的床单弄得皱巴巴的。他却又想起一件事来,脸就又有点晕红。


    “那之前在酒店里我生日那天,岂不刚好也是你生日?”


    “啊……”


    路回一愣。


    “那,也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迟了点,但是也是真心的生日快乐!”


    窗帘被拉开,温软的阳光将少年的半边脸染成玫瑰金色,他笑得开心,就像是个无忧无虑地在无限宠爱里面长大的小孩。


    路回的指尖抖了一下,走过去揉了一把他被晒成深栗色的头发。


    “谢谢啦。”他低声说。


    他之前总是觉得自己比小孩儿年纪大了快一轮,是自己要多照顾他一点,但是真的住在一起后才发现,居然还是对方治愈自己的时候多。


    这几天的时间路回没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时间眨眼就已经快到了八月份了,今年的高考他还准备拉着小孩儿好好学习。于是最近跑出去看了一圈周围大大小小的画室,跟着网上的教程来比较优势,好容易才定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


    “好嘞,小同学您是一个人吗?确定是要跟全程班是吧。”


    画室的老师看起来很干练,从桌子上撕下一张单子来,对着身份证刷刷刷地写上路回的名字,又在后面的框里连续打钩,就是写的字看起来有点像是狗刨。


    “还有一个,我同学。”


    路回笑了笑。


    “您帮他一块报了吧,叫明照临,费用这边我也帮他一起付。后面合同的话,麻烦一起都邮到这个地址。”


    他说了小别墅所在的街道和社区。


    “明照临,哪两个字?”


    落笔的时候那个老师犯了难,路回接过他的笔,在姓名的那一栏里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明照临两个字。


    “我天,同学你字写得是真漂亮!”


    老师诚心实意地称赞道。


    路回眯着眼不说话,说起写字,他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他妈还没进精神病院的时候管他管得严,小时候除了画画还逼着他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虽然他不是很喜欢,但是写字的底子到底还是打了下来。


    上辈子这辈子他的字迹倒是都没有怎么变,看起来他以后写字的字体还是要稍微改一改,不然要把小孩儿吓到的。


    “你和你同学关系一定也不错,他连看都不来看,你来哪个画室他就来哪个。”


    “是啊。”


    路回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单子,淡淡笑了笑。


    “我们好得像是一个人似得。”


    关于专业课其实他倒并不是很担心,倒是文化课需要找老师好好帮明照临补一补,别到时候文化课不及格就实在是太丢脸了。其实请老师来家里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路回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好好把人管教好,就总觉得不能让人整天都在屋里面呆着。


    啊还是要多交点朋友的好。上辈子自己对白盛忻一见钟情,就是因为见的人太少了,没见识。


    呵呵,看他这辈子早点把人调教成为情场浪子,那朵白莲花又算是什么?他决定之后有空把人带到Burning去,帮他物色一下对象,让他多谈几场恋爱。


    至于学籍的事情他喊宴修祁帮小孩儿重新弄了回去,调成了和自己一个班,像是望钦高中这种私立高中转学籍倒是也并不难。不过关于明照临的存在这一点,之前去和宴修祁谈合同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就有点怪。


    “你之前让我转学籍的那个,是你新谈的小男友吗?”


    “什么?”


    路回仔细读了一下宴修祁给的合同,条件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松,只是说明他在未来十年内的画作需要优先供给对方所属的画廊,不过义务这块倒是也比较模糊,基本对对方没什么限制,他没什么意见,就签了字。


    结果签完抬头就看见对方对着他挤眉弄眼。


    “不错啊,看来你已经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啊?”


    “成为伟大艺术家的第一步,找一个情人。”


    路回没理他,这人脑回路有时候很不正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爱情啊,多么永盛不衰的创作主题。人们有时候甚至会忘记某些人的作品,但是艺术家的花边绯闻将会像是冬青木一样永世长存。”


    “打住……”


    路回比了一个停的手势。


    “你再说下去我们就没得谈了。”


    “喂,那心理医生你还要不要看啦?”


    路回快要出门的时候,宴修祁坐在椅子上面推了推眼镜,趁着门还没关的时候喊他。


    “你不要整天差遣我,我帮你找的可是灵都排名前十的心理医生,超级难约的!”


    “暂时先不用了吧。”


    路回门推开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笑了笑。


    转过周来,一切都处理妥当,路回就要拉着明照临去望钦高中上课补习文化课。他的准备是先去补习一个月的文化课,毕竟忘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早点补说不准还能想起来的多点。


    “你干嘛。”


    明照临还在顶路上画画,太阳实在是太晒,他拉上了遮光帘。好容易从画布上拔-出张脸来,警惕地看着他。


    “之前不是答应过我的,要去好好上学吗?”


    路回柔声细语凑到人身边,自觉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态度。


    “出个门而已,没有那么难的,相信自己明照临!你可以的!”


    八月份,正是灵都的盛夏时节,台风大雨过了温度就又上来了。


    出门狗都嫌弃的天气。


    明照临抬头看了看外面将炙热洒落大地的太阳,说实话心里面已经有点后悔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这几天被路回在家里好菜好饭养得不错,毕竟都是一个人,口味儿也都差不多,随便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两人身上都稍微长了点肉,脸上也有了点光泽,总算是看上去不像是随时都要晕倒的单薄纸片人样子了。


    “你是见不得光还是怎么?”


    路回有耐心,但是只有一点。


    “我再问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明照临也倔脾气上来,抱着膝盖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之前还说要教我画画呢,你这段时间教了吗?”


    路回也哽住了,他最近的确忙着各种入学的事儿没空,不过这都是为了谁啊!


    “小东西有没有点良心了,你最近吃的饭是谁做的?”


    “可买菜的钱是我掏的啊!”


    ——再这样继续吵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好在路回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机来,两只手指捏住,在人面前钓鱼一样晃了晃,笑得像是个小说里面活不过三集的反派。


    “……别忘了,你的裸-照还在我手上。”


    “如果不想你的照片被发给你的亲亲盛忻哥哥的话,就乖乖和我去上学!”


    明照临这下子哑火了,一声不吭。


    但是说起来却还是不高兴,一直跟着明照临坐车进到了学校的时候,脸都还是板着的。


    望钦高中是私立高中,夏季校服是标准的衬衫配短裤。


    路回在车后座上凑过去给人整理领带,他上辈子的那张脸穿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短袖白衬衫配上领带一穿,那种清冷病弱校园男主的味儿就出来了。


    而且他那张脸看着就很贵,很好看,去演戏的话都演不来炮灰的那种。


    路回托着下巴欣赏了一下。


    “真帅!”


    他又吧唧在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明照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猛得一下打开了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珠瞪过来。


    “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对我动手动脚的!一点都不懂得矜持!”


    路回顶着那头白毛,配上校服衬衫的时候更像是那种校园霸凌小团体的小混混头子了……还是长得超帅会吸引一堆迷妹的那种。


    “你跟我矫情什么?”


    他双手枕在脑后,往后座上没脸没皮地一躺,笑着看小孩儿被逗得脸色发红的样子。


    呵,毛都没长齐的小狗崽子罢了。


    他暗自心想。


    拿到钱后,明照临又专门去买了一些准备的物资。


    而后用身份证在白盛忻订婚的那家酒店预定了一间客房。


    和魏溪请假的时候,店里的人倒是都还挺惊讶的,毕竟在此之前明照临从来都是全勤打卡。


    “没事,去参加前男友的订婚宴。”


    明照临轻飘飘说出这句信息量爆炸的话,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店里安静了一瞬,然后轰得一下炸开。


    明照临抬头看见那个总是对着他弹情歌的贝斯手睁大了眼睛,有点傻乎乎地看着他。


    不是靠从前有没有吃过人肉划分的。


    路回:“看样子有些事得去‘下一层’找答案了。”


    只是他在这里是召唤过焱的,也没见着给这一层烧没,所以……


    他看向外面渐渐稀薄了的雾:“进山试试。”


    闻远水没意见,但:“你没有说你的。”


    路回噢了声,这才想起来似的,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了。


    明照临微扬眉:“所以你的身份很特殊。”


    会是谁?


    阿观既然跟路回说“你真的忘了这一切吗”,就说明他肯定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和他们得到的话又不一样…难道他是阿庸?


    明照临看着路回,眼里有几分探究,嘴角勾着的弧度也有些意味不明:“阿满,你没有藏线索吧?”


    路回轻呵:“不信我又要问我,你自己不觉得没意思么。”


    明照临抬抬眉:“这你就有点冤枉我了,问你的又不是我。”


    闻远水:“……”


    不是,我一定要成为你俩play的一环吗?


    第 49 章   卷娄村14(十四更)


    路回他们迈入了白雾中。


    和之前比起来,现在这白雾已然淡了许多,道路的能见度也高了不少。


    他们顺着禁地入口那条路往上走着,从这座山到了另一座山上,也到了那角飞檐的屋子前。


    很古代的建筑,青灰砖瓦,刷的白墙,但大门是朱红色的,瞧着有几分怪异,上头没有落锁,辅首衔环和常规的神兽形象不同,而是羊头模样。


    他们将门推开,因为只是一间屋子,不是院楼,门开的刹那便能瞧见里头的神台和落了层厚厚的灰的蒲团。


    这里的一切都是灰败的,空气中也蔓延着一股许久未被人光顾的空寂感。


    本该放着神像的神台上空荡荡的,路回凝望了会儿,突然抓住了什么:“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几人齐齐看向他,路回语速都快了些:“从目前所有的线索来看,阿观是很在意羊神的,甚至一心想要维护、保护羊神,在我们目前的猜想中,我们现在所处的还是幻境,假设这个幻境是阿观编织的,那不应该家家户户的神像都被抹掉了,甚至神龛都被塑


    路回听到这里的时候,人还没有缓过神来。


    面条下多了,两个人也只是刚刚好勉强吃完,制止了小孩儿不自量力地想要暴饮暴食的冲动,路回将那个草莓蛋糕塞进了冰箱。


    他本来心情也还算是不错,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吃得眼泪汪汪差点要被噎死的样子,直到刚放下筷子没多久,明照临的微信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有人给他打了微信视频。


    路回皱起眉来。


    甚至都不用脑子去想,就知道一定是白盛忻。


    ……毕竟上辈子愿意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本来就屈指可数。


    这段时间也正是对方应该对明照临热情的时候,毕竟那边虽然刚刚和陆明景订婚,但是剩下来的几个情人却也还是要好好哄着的。


    还要骗小孩儿给他画画呢。


    可不能分手。


    明照临刚要接电话的时候看着对面的路回,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心虚,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拿着手机躲进了一路的客房卧室里。


    路回一口气没上来,硬邦邦地堵在胸口。


    他扯了扯领口,那种快要窒息的烦闷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刚刚被咬的伤口还在肩膀上隐隐作痛。


    妈的。


    他在客厅里面烦躁地走了两步。


    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黑发少年打开灯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视频接通。


    “阿临。”


    那边的白盛忻冲他微微一笑,声音低沉又温柔。他似乎是刚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眼角是带着情意的淡红。


    柔软得像是一朵压在枝头上的雪白茉莉。


    “我听说灵都那边最近台风,你一个人在家里还好吗?”


    白盛忻人现在不在灵都,他本人正在帝都美术学院读大二,平时有课的时候还是要在学校里面装一装好学生的样子的。


    毕竟他的人设还在这里。


    这里也不得不说一句白盛忻真的是时间管理大师,搞事业,搞学业,同时谈恋爱也没落下,而且人家谈恋爱还能一谈谈三个。


    可惜人是个垃圾。


    “还好。”


    明照临本来想说点关于路回的事情的,询问一下对方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之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就是没有说出口。


    莫名的,他不想让白盛忻知道家里有路回的存在。


    “那,今天有在家里乖乖画画吗?”


    “画了,那副六十厘米的中画,这个周估计就能画完,不会耽误盛忻哥哥你的时间的。”


    “嗯,我家阿临真厉害。”


    路回嘴上骂骂咧咧,却还是竖起耳朵贴在门缝外面悄悄听着。


    ……越听人就越是生气。


    好家伙,怎么那就成了你家的!!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谁让你这么喊了。


    又不知道是怎么了,白盛忻在视频那边突然做作地轻哼了一声,声音也是软软的,像是有些痛的样子。


    “你怎么了,盛忻哥哥?!”


    果然,在这边明照临就马上急了。


    他看见白盛忻的手臂上面有一道暗青色的伤痕。


    “没事,只是又和明景吵架了,他出手的时候有点重,不过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子……明明你们才刚刚订婚。他这是家暴!”


    “也不是不好,只是……”


    白盛忻又不说话了,用那双雾气蒙蒙,情深似海的可怜桃花眼看着明照临。


    他最擅长的那种眼神。


    路回终于听不下去了,一脚把门踹开了。


    “宝宝,你在和谁打电话呀?怎么还不让我听呢?”


    声音也许是有些大,把小孩儿吓得一哆嗦,手里还正在视频的手机就要反扣到床上。


    路回却不许,抓着他的手背,将手机高高举起来,当着视频对面那人的面在明照临的脸上嘬了一口。


    “还这么长时间不理我——”


    他的声音也压低了,学了白盛忻那种温柔的调子,整个人直接坐到了明照临的大腿上,凑过去亲他的下巴。


    “让我来看看,是因为被这个狐狸精勾了魂吗?”


    明照临的身子马上就僵了,温热的体温贴在身上,能够感受到另外一具身体里面青涩涌动的血脉,脸上突然触及的温热带着轻微喘息劈天盖地地落下来。


    就像是路回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要死要活,要爱要疯。


    不给人一点喘息的空间。


    明照临被他吓得要死,眼疾手快地赶紧将自己的手机视频关了。


    “你,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神经!”


    他不敢去扶路回的腰,明明两人之间早就什么都做过了,但是他却还是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路回又冷笑,他跪在床上歪头扯下自己肩膀上的T恤,露出那口还带着青紫的咬痕来,逼着他看。


    “我发神经?”


    “怎么,只管咬,不管负责是吧?刚刚还吃着我给你做的饭,放下筷子就骂娘了。”


    “我,我打个电话,怎么你了?”


    “我都说了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我现在还活着呢,你就出上轨了?我告诉你,我只是懒得说话,我又不是死了!”


    “什么男朋友……你发疯!”


    “呵呵,我发疯?我就发疯怎么了?”


    路回的手扣住了他的脖子,白皙的手背上面都迸出一点青筋来。


    “我不能发疯吗?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发疯吗?”


    在心里有一瞬间他真的被气昏了头,很想就这样把人掐死算了,反正最后这人都是要死的,不如早死早投胎,多干净。


    明照临被他按在床上,瞳孔猛然收缩,柔软的喉结缩在他的手心里面,心脏一样跳动。


    但是不行。


    路回闭了闭眼,手指一点点地湿润,是那人的眼泪滑落润湿了他的指尖,还是滚烫的。


    “你别逼我。”他最后只能这样说。


    我也不想做个疯子的,太不堪了。


    明照临只觉得后颈一痛,是被人按着脖子重重咬了一口。


    “你……”


    陷入柔软的床单里,他声音沉沉地发闷。


    刚要说话就被疼得打了岔,指甲都深深嵌入到了身下人腰上的肉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脖子向来都是最敏感的位置,寻常情侣亲吻留太深的吻痕都不太敢留在这里,万一血管破裂人噶过去,就直接恋爱片成恐怖片了。


    路回不管。


    他就咬,咬就算了他还要用那块软肉磨他的犬齿。


    血直接流到嘴里,浓浓的铁锈味儿,是热的。两个人没了声,一时之间都疼的发抖。


    一个是被咬的,一个是被掐的。


    好一会路回松开嘴的时候,抬起胳膊来看见自己腰上面被留下了几道细细的月牙儿。跟抓痕似的,也见了血。


    彼此都是气喘吁吁,摔在软乎乎的地毯上,一个靠窗,一个靠墙,一时之间都没了力气,像是两条打架打得两败俱伤的流浪狗。


    外面的玻璃上面闪过几道白色的闪电,外面的雨还下得正大,也许今晚上一夜都不会停。


    手机在床单上面嗡嗡嗡地响,想也不用想是白盛忻那边慌了,在给人一条一条地发消息。


    “离白盛忻远点,听见了吗?”


    路回咬着牙说道。


    明照临不吱声。


    半晌后,听见他在低低地哭出了声。


    “你走,你走!你就是个,是个精神病……我要把你丢出去。”


    路回咧了咧嘴。


    其实路回真的没让上辈子的自己痛过,他上辈子刀山火海过来,早就已经不怕疼,但是他知道小孩儿最初很娇气,怕疼怕得要死。


    所以一直都没舍得让人痛。


    他上辈子淋了太多的风雨,这辈子恨不得将人死死护住,一点雨水都不让人遇见。


    之前他在床上也都是哄着人,自己在下位。打骂也都是轻轻的,没动真格。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的咬人。


    ……就一口而已,这就受不了么?


    路回莫名觉得好笑,跪在地毯上慢慢爬过去,摸人后颈上面的那个咬痕。明照临随着他的触摸,抖了一下 ,仰起头来看他,眼睛还藏着点湿润的稚气。


    是他当时太天真,不懂爱一个人又怎么会有错。


    “痛吗?”路回两手空空,乐得自在,正准备自己去路下画室里面画会素描,一会等小孩儿考完出来。


    结果还没等他走出教室,却听见后面的储物柜里面有人的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响。


    他们考试的时候严格来说是不准带手机的,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悄摸摸地带,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打扰考试秩序,别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作弊抄袭,其实都无所谓。


    小孩儿听话,他就放在后面。


    路回一听那铃声就知道是明照临的手机,正好小赵老师也有点生气地吆喝。


    “谁的手机谁的手机!不是刚刚都说了考试的时候要静音的吗!”


    “我的我的,老师,对不起我这就走……”


    路回笑着举起手来,原本刚要出门的脚步打了个转,他回去柜子里面摸了明照临的手机,又偷偷给明照临使了个眼色,表示没事,门一关就溜去了外面的小花坛。


    刚才那通电话已经被路回摁掉了,但是对面很快却又拨了一个过来。


    上面的备注光光正正两个大字——父亲。


    路回眯起眼睛看着上面那两个字,心想我就说我这次重生回来好像是忘了什么垃圾,此时才想起来:怎么能把您老人家给忘了呢?


    他也不怕,抬手就接了电话,先喂了一声。


    “喂,是阿临吗?”


    明照临他爸不姓明,他随他妈姓,他爸当初是入赘进明家的,名字倒是还挺好听,叫仇玉堂。


    仇玉堂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声音却不显老,反而还带着点温柔儒雅,待人接物处处风度翩翩。若是有不明事理的人来了,怎么也是从他的身上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的。


    不过路回上辈子和他打的教导多了,自然知道他这人外面披着一层光明伟岸菩萨皮,里面干着他的黑心坏肠腌臜事儿,比谁都会装。


    “他在里面儿考试呢,叔叔。”


    路回薅着那花丛里面的几根零星的狗尾巴草,说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


    “我是他同学。”


    就听见对面开始叹气了。


    “这孩子,上学就好好上学,怎么还带手机玩呢,这样能学好吗?”


    没留神,手下的狗尾巴草给薅断了,路回的手上一疼,留了一道淡红色的勒痕。他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将那点伤口在嘴边吮了吮。


    带着点草的苦涩味儿,恶心。


    就像是他隔了整整一辈子和仇玉堂聊天,还是觉得恶心。


    “我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这样啊,叔叔您这就不懂了吧!


    “现在谁出门在外还离得开手机啊?再说明照临他上课都是放在储存柜里面,那肯定不能耽误学习。您啊,已经老啦!”


    他这话有点不客气,仇玉堂也只是笑一笑。


    “那小同学,你让明照临考完了给我回个电话好么。”


    路回满口答应,转头挂了电话就将通话记录删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刚删完抬头就看见明照临也交了卷儿背着两个书包从教室里面出来,将其中一个递给路回,脸颊红扑扑地喘着气问:“谁的电话?”


    路回将手机还给对方,接过书包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没和他说真话。


    “推销电话罢了,卖保险的,别管。”


    仇玉堂的电话无关紧要,这电话打过来也是主要为了体现一下自己关心孩子的好父亲人设罢了,回不回都没事。


    甚至路回打赌他转头就将这事儿给忘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垃圾来浪费感情和时间。


    他拉住明照临的手晃了晃,又没骨头地将头靠在他身上。


    “哎呀!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干嘛,为了庆祝一下终于考完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画室这边的集训已经开始了一个月,终于到了月底难得的假期,他们明天还能休息一天。今天考完了也不用去上晚自习了,因此今天也就悠闲下来。


    他们集训的这间画室是在灵都二十七中的旁边,往巷子深处走就有一条小吃街,平时也被他们画室里面的同学戏称为地沟油一条街。有时候上晚课的时候香味儿就能飘到教室里来,勾得人画画都没心思。


    此时他们出来的这个点高中的学生下午还没放学,所以人不是很多。路回走在前面,用肩耸一下小孩儿。


    “来呗别客气,我请客!”


    “你是不是今晚上不想做饭所以才带我来这儿的啊。”


    明照临回怼了他一句,过了一会却还是没忍住跟人走了进去。


    他显然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四处看看很是好奇。


    在小摊车后面叫卖的小摊贩,飞溅的油花,地上肮脏漆黑的瓷砖,甚至还有随处可见的没人收拾的垃圾袋和木签,这里实在是算不上干净。卖得东西也五花八门,各显神通。


    可就算是知道不卫生也肯定不健康,不过味道的确是闻起来很香。


    这儿的人也和他以往见的人不大一样。人人的嗓门都很大,吆喝还价,打包装盒,动作利落。不知道怎么说,明照临觉得这儿有一种肮脏杂乱但是生机勃勃的美。


    路回让人站在原地,按照他上辈子的口味儿随便买了点炸串,又点了饭团、煎饼和冰奶茶,拎着满手,回来塞到了小孩手里。


    刚才卖炸串那家实在是太热了,路回排队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将没开封的冰奶茶在自己的脸上贴了贴,才感觉降下温来。眼睛红红地笑着问小孩儿:“还想吃什么吗?快点单,过时不候!”


    明照临站在原地看了看,就看见一个卖彩色棉花糖的摊位,左右围着的多是小孩儿,或者是情侣买给自己女朋友的。


    那家的棉花糖做得挺漂亮,不仅仅是圆的,还有各种卡通形状图案的,五彩斑斓,看起来都还挺好看。


    心里其实有点想要,但是又觉得有点难为情,未免有点太幼稚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路回多懂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肚子里面在想什么,将喝了一口的奶茶塞到明照临的手里,说了句等着,就挤进了小孩子堆里。


    过一会就看见一个超级巨无霸的炫彩棉花糖往这边走过来,简直是将人的头都盖住了,只是从后面露出一点小白毛。


    再一动,路回就从侧边露出张笑吟吟的脸来。


    明照临有点别扭的接过来,挺做作地说了声哎呀你给我买这个做什么,嘴角却偷偷扬起来。


    棉花糖松松软软的,像是一朵飘在天上的云。那颜色鲜艳的简直是要将所有的色素都加了进去,他们油画画板上的颜色可能都没这上面的丰富。


    但是其实明照临一直都挺喜欢这样花花绿绿的东西的,当初学油画里面也未免没有这样的原因,他不喜欢太单调的空白的东西,会让他有一种窒息感。


    过一会两人慢慢在大街上面溜达,慢慢你一口我一口溜达着吃东西的时候,那句谢谢才从明照临嘴里面说出来。


    “啧,和我说什么谢谢。”


    路回从他手里揪下来一点棉花糖,尝了尝味儿。


    他其实还是挺爱吃甜的,但是也只能吃一点,还是纯粹的中国人口味,吃烘焙的点心会觉得太甜。


    “以后记住啊,都不准和我说谢谢,不然就不给你买了。”


    “——咱俩什么关系!”


    明照临嗯嗯地点了点头,右手从路回手里接过一根炸蘑菇,小口小口地吃。


    他上辈子有点猫舌头,不能吃热,也不能吃辣,吃东西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的,看着就很乖巧吃得很香的样子。


    因为懒得拿,嫌弃沾手,路回给他从袋子里面拿一串他就吃一串,被烫到了就咕嘟咕嘟地去喝冰奶茶,很快鼻尖上面就也冒出汗来。


    胃里又热又凉,夏日凉爽的晚风从他们的身边吹过,将那点燥出来的汗水都吹干净了。


    很爽利。


    明照临这边还正吃着呢,就发起愁来,小声和路回抱怨。


    “完蛋啦,吃这么多肉,又喝奶茶,今晚上又该睡不着觉了。”


    他手上那串子上面的烤肠还有一口,犹豫着要不要吃完。路回白他一眼,凑过去给他咬断了,仰头吞在嘴里嚼嚼,说话含含糊糊。


    “……我现在严重批评你这个小同学!就是总是犹豫,就总是喜欢想太多!你管那么多干嘛,哎呀我们现在吃得开心不就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又谁说的清!”


    “人生啊,就是要今天过得开心就好啦。这说不定下一秒就地震了,把我们都埋在下面,一起死掉。哈哈,这样一想就更好笑啦!”


    他说话向来生冷不忌。


    明照临抿了抿嘴,赶紧用一只饭团堵住了他的嘴,自己别过头去不看他。


    “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


    路回两只手都刚好被占着,饭团一时之间在嘴里拿不下来,于是只能快走两步,笑着用侧脸在人的肩膀上蹭了蹭。


    头发软软地贴在明照临的颈窝里,一阵麻痒。


    “呜呜。”


    好嘛。


    那就不死,一起好好活着。


    结果明照临这天晚上果然因为喝多了奶茶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柔软的床上带着被子滚,想起白天路回拍着他的肩膀哥俩好地说:咱俩什么关系!


    明照临躲在被子里悄悄咬自己的指甲,有点郁闷。


    可他们俩之间,现在这算是什么关系?


    之后带头霸凌的男生还是来给他们两个道歉了,只是看向路回的时候还是有些恨恨的,不过不服气也没办法,他很快就被父母提溜走了,还赔了路回五万块医疗费,于是这事儿就算是私了了,也没闹大。


    学校那边也乐意见得这样的结果,只能说对各边儿都好。校领导那边还专门给路回打了电话来慰问他,毕竟他靠着宴修祁那边的背景进来的,也不能算是普通学生。


    这事儿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就算是结了,路回觉得对方经历了这一回应该也能长长记性了。只能希望以后世界上能少几个被他霸凌的孩子,也算是给自己积了点功德了,好歹肚子上没白挨这么长一刀。


    从这事后,路回再没带自家小孩儿去过那个高中,最初他的初衷只是想要让小孩儿多交点朋友,怎么这事儿一出来,眼看小孩儿都要自闭得更严重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你在学校里面被人欺负了。”


    他后来还挺认真地和人道了歉。


    “不然那我肯定不能带你去的。”


    路回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记性是真的不好了。


    也有可能是他上辈子苦痛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每件事情都挺惨的。


    这人经历的惨事儿一多,之前曾经觉得天大的事情都能忘了。说起来这也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轻舟已过万重山吧……


    啧,怎么越听越是觉得自己惨啊!


    “没事,他们之前也,也没做得那么过分。”


    “这还是第一次。”


    明照临小声说,一边说一边给人腰上面那块儿上药。


    那刀口真的不深,只是看着吓人,掉了痂就几乎快要好了,小孩却要坚持每天给他上药。路回的腰那块其实挺敏感,每次都被他弄得痒痒的,此时忍不住就要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喘着气说:“你先别动,让我先缓缓,是真的受不住了。”


    等到路回吸了一口气憋住,将那点致命的痒意忍下来才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上药。


    “其实遇见了这事儿,我还挺开心的,你不用自责。”


    明照临小声说。


    他现在和路回熟了,说话都不结巴了,利索得很。


    “你开心什么,整天就你开心,傻不拉几的。被人欺负死了都还开心,蠢死。”


    路回闭着眼睛忍着,开口怼他的时候也有点不客气。


    “那你别管,就是开心。”


    明照临低头抿了抿唇,脸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来。


    相比起十年后的他来,明照临这个时候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笑的。也可能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开心,渐渐的也就不爱笑了,整天一副呆呆木木的样子,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脸好看,但是却也没有生气,像是人偶娃娃。


    路回这点倒是要比他鲜活得多,但是他笑起来大部分的时候却也是冷笑。


    ……看着就不怀好意的样子,像是小反派。


    “谢谢你替我出气,我很开心。”明照临说。


    路回躺在床上,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怼对方。


    主要是明照临说的这话简直就是太小白兔了,乖得要命,只是帮他出了口气而已,这就被骗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但是他后来却还是心软了,闭上眼睛不理人,只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这事儿一出后,明照临也不和路回吵架了,简直是对方要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本来三心二意的上学也好好上起来,他们两个现在不去学校了,就在外面一间私人画室里面上课,就是之前路回给他俩定好的那一家。


    上午文化课,下午专业课,晚上路回悄悄在家里给明照临开小灶。


    画室算是高级画室,小班制授课,价格贵,收的学生也就不多,每个专业也就十几个,光论起氛围比起之前来倒是比那个烂高中要好得多。他们和画室那边离得近,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在那边住宿,还是回小别墅里面去睡觉。


    美术联考说来说去也就那几样,素描,色彩和速写。路回了解上辈子的自己,明照临的色彩从来都不担心,这是天生的天赋,近乎无与伦比的光感和色彩的感知能力。


    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赞叹,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脑子里面装了太多的技巧,丢掉了最初的那一份初心,有的时候原来的自己能够看见的那些东西,他现在反而看不见了。


    后面的素描和速写也都是有套路的东西,明照临学得也很快,不过总的来说当然也还是没有路回快。


    教他们专业课的老师每次教完路回,都是一幅难以形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破碎并且被重组的表情,然后询问对方真的是零基础吗?


    路回有点恶趣味,零基础当然是零基础,不过不是这辈子。他不过是没喝那碗孟婆汤,怎么都能穿书还能重生了,他立个天才人设怎么了?!


    倒是明照临很受打击,他从小虽然自认为是废物,但是在画画这方面上却倒是从来都没有输给过谁。不管是哪个油画老师教他的时候都夸他的天赋。如今却没有想到会败在一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人身上受到这样重的打击,于是刚开始上课的时候连着几天人都有点蔫蔫的。


    路回为了安慰他,晚上睡前的时候就爬到他的床上去亲亲他的额头。


    “没事,你已经很棒啦!相信自己!只是比我还差那么一点罢了,我那是世界第一,世界第二就绝对是你的,没人敢和你抢!谁抢我就打他!”


    明照临却还是不开心,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给蒙住不让他亲。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低声嘟囔,却到底又舍不得将人推开。


    “你不要总是这样哄我。”


    “你才十八岁。”


    路回就笑了,隔着被子弹他额头。


    “这么大点的小屁孩儿,懂什么?”


    明照临有点不服,从被子里面冒出点黑色的头发尖尖来,用阴沉沉的眼珠子死死瞪他。


    “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你也才刚满十八岁啊!”


    路回就挑眉,做作地抱起胸来。


    “我和你又不一样,我那是天生天赋异禀,生来就比平常人要多上几十年的见识……虽然我看着年轻,但是我其实早就老了。”


    “来了来了,又开始胡说八道。”


    小孩儿不理他,把自己的枕头丢过去砸他,扭过头去自顾自睡了,躺在枕头上的时候头发还是翘翘的,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路回关了大灯,本来是想要回自己房间继续睡的,但是明照临卧室的台灯是暖黄色的,看着实在是柔软,床垫铺得厚,也软乎乎的。


    他自己房间里的那张床可没有这么舒服。


    于是原本要走的脚步就稍稍迟疑了一下。


    这张床是他从小到大睡惯了的,甚至枕头也是他最常用最喜欢的那一个,床垫是选得最软的席梦思。可能他在睡眠这方面的确是有点恋旧癖,之前流落在外的时候总是睡不好多少也有点是因为床不对的意思。


    不过既然现在都回到自己家来了,舔了舔嘴唇,路回伸出手关了台灯,就也跟着跳上了床。


    床是2.0米×2.2米的超级大床,小孩睡在上面,身材瘦削,还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本来整个人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都是自己人,分享一下床也没关系吧!


    他其实最近在旁边卧室的那张床上面睡觉的时候,睡眠质量相当一般,重生后回来睡得最好的一次还是之前在酒店的沙发上抱着小孩儿一起睡的那一次。


    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太想睡个好觉了。


    “路回!你又在发什么疯!”


    黑暗里面,明照临感觉身下的床垫子一弹,有人上了床。他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惊得睁大的眼睛几乎都要放出夜光来。


    小狗果然胆子大了,都敢直呼其名了。


    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身子就被人隔着被子抱住了,路回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再说出口的时候,那人话语里面就带了点困意。


    “别吵,就借我抱一会嘛。”


    手将人搂住,在他的身后堪称敷衍地拍了拍,像是抱着个大号玩偶一样。


    “好了睡吧睡吧,别闹我很困了,快睡!”


    他软软的呼吸正好落在明照临的脖颈上,弄得他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但是那人却偏偏就保持在这个姿势很快睡着了,入睡速度堪称一流。


    “混蛋。”


    只是明照临此时是被弄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只能狠狠地自顾自磨牙。


    眼睛在黑暗里面很快就适应了,他能够看到眼前人一点蓬蓬的白发。他算是靠在明照临怀里,从上面向下看的这个角度,那张脸更显得小了。


    也只有在对方不说话的时候,这张脸上才能显出一点稚气来,表现得像是个刚刚这个年纪的少年。


    其他的时候一张嘴,就能把人直接气死。


    自己睡不着,眼前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明照临轻轻地用手指碰了碰对方的唇,路回的嘴唇长得很好看,上唇有一颗很明显的漂亮唇珠,偏偏两侧的唇角却又是向下的。


    于是平时看起来的时候就有种似笑非笑的冷淡,有些不屑的高高在上的意味。又加上那人喜欢冷笑又爱嘲讽人,嘴里面自然冒不出来几句好听的话。


    明照临用指尖拨弄玩了一会那颗唇珠,将那人原本苍白的唇色都弄得泛起红来。却冷不防路回微微皱眉,不经意张嘴,将他的指尖含了进去。


    那触觉实在是奇怪得过分,明照临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赶紧将指尖抽出来,还带了一条细细的银丝,连在他手指和对方的唇缝之间。


    心跳快得吓人。


    ……有点太出格了。


    痛就对了。


    “ 你再和白盛忻在一起,就要比这个痛上一百倍,一千倍……你越是爱,就越是痛。——我现在告诉你,这都是你活该。”


    这都是你命中注定,罪有应得。


    黑暗中的人没说话。


    又半晌,啜泣声才响起来。


    “你有病。”


    路回叹了口气,将还在哭着的人抱进怀里。


    “是啊,我有病。”


    到底还是没有能在明照临这里过夜。


    路回连夜打车走的。


    灵都此时正是台风,外面的大雨下得稀里哗啦,就连网约车司机都不想在这样的鬼天气里接客。一连叫了三个车都没有人来接,又多加了二十块钱才有司机慢慢悠悠地过来。


    路回跳上车的时候全身湿透了,身上还带着点隐约的血腥味,看起来分外狼狈。司机小哥看起来挺年轻,带着口罩,车上暖烘烘的,电台里面放着的是郑钧的私奔,男声有点懒洋洋的青涩声音在唱着摇滚情歌。


    ——你是否还有勇气随着我离去


    ——不要再悲伤,我看见了希望


    路回上来之后一言不发,司机小哥从后视镜里面看他一眼。


    “怎么,这大半夜的往外跑,和女朋友吵架啦?”


    路回摇了摇头,懒得搭话。


    他现在全身发冷,在朦胧的灯光下举起自己的手仔细端详。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瘦长白皙,指节湿漉漉的,甚至有点半透明的玉制色泽。


    他刚刚,是真的想过杀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一种冰冷的凉意从他的心底生了起来,想起明照临刚刚流淌在上面的滚烫的泪,他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一样蜷了蜷。


    救救我吧。


    他眨巴了下眼睛,脑子里还是最后明照临碰他额头笑得那一下。


    也不知道是想恶心他还是怎么,反正……


    明照临笑着动唇,跟他说了声:“阿满,做得不错。”


    路回沉默了好久,深吸了口气,揉了下自己的耳朵尖。


    他……挺不习惯这样认真的夸奖的。


    对象还是明照临。


    第 50 章   火锅(十五更)


    【下面是个人播报——】


    【您本次副本获得第一名的奖励包含抽取一次卡牌,抽卡只能在结算间或乌托邦进行,无法在副本内进行】


    【除抽取一次卡牌外,您本次还将额外获得【神观的馈赠】:卷娄村的神观感谢您在一些事件中坚定地选择守护她,故特意赠送您一张技能卡】


    路回回过神来,眼睛亮了亮。


    技能卡!


    【特殊技能卡:骑士之约】


    【因技能卡特殊,故而特意说明:该技能卡只能使用一次,使用后可自选是成为对方的骑士还是让对方成为自己的骑士,后者需得对方同意;使用后十分钟内受到的伤害将全由对方承担】


    路回:“……”路回原本从不信神佛。


    那些虚无缥缈的高高在上的神像,全身金光灿灿化身相,波光粼粼玛瑙珠眼里,又怎么见得人间的悲欢疾苦?


    他只隐约记得,他父亲很喜欢捐功德,修寺庙。


    灵都最奢华的那座寺庙门口的牌子上光光正正写着捐赠处,寺上每一块的瓦片上面都刻着捐赠者的名字。


    三千元一块,童叟无欺。


    他母亲在精神不好后,他父亲就越发喜欢向着寺庙里面捐钱了,用的还都是给家妻祈福的名义。


    连续捐了有两三年的样子,他父亲出轨时拍的亲密照片就被甩到了母亲的脸上,母亲看了后疯病更加严重,对待年幼的自己也更加苛责,最后终于是进了精神疗养院。


    父亲在那一年又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钱,光是他一个人向着里面砸的钱,就为庙里修了一座金灿灿的新大殿。


    因着他的父亲,他总是疑心在神佛面前一掷千金的人,是内心有愧,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要花钱来买心安。


    庙门里面的铜臭味太重,他向来不喜欢。


    结果他就重生了。


    好嘛,这下不得不信了。


    然而,然而……


    他究竟为什么会重生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跪坐在释迦牟尼佛的蒲团前,路回有些呆愣愣地想着。


    如果佛陀只是想要他去更改上一辈子的遗憾的话,那让他重生到十七岁的自己的身上不就好了。


    皆大欢喜,万事大吉。


    现在弄成这尴尬的样子,又要怎么办好呢?


    他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和前一世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合。


    于是一切便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在他重生的时候,佛陀那边也出了岔子,不小心让他投错了胎!


    一想到这里,路回不由得有些气愤,心想原本好好的一本重生逆袭打脸文,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不三不四的样子。


    就是照着那种爽文模板,虐虐原本的垃圾前男友,画点画,出出名。


    虽然可能在某些读者看来,会有些枯燥,但是他衷心希望他的人生不要再有太多波澜起伏了。


    算了,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他又能怎么办呢?又不能再死一次……


    谁知道这重生的机会是不是仅限一次,万一佛陀不肯再让他重生了怎么办。


    哎,算了,一辈子很短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是现在这样,他总是疑心自己重来一世的完美人生,似乎是从原本的那个自己身上偷来的。


    对方越是腐烂堕落,自己就越是光辉耀眼。


    这样的话,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思,看着另外的那个自己再次一步步进入泥潭,重蹈覆辙吗?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男女老少,都在对着佛陀神像拜来拜去,口中念念,都有所求。


    求呀求。


    求富贵,求平安,求学业,求吉祥如意,求一生幸福快乐。


    拜呀拜。


    拜香,拜神,拜佛,拜自己。


    他看着人们都拜,于是也双手合十拜了拜,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向着佛陀去求些什么。


    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又回想起那天看见的明照临的那张退学申请书。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上一辈子,属于明照临的人生里开始堕落的第一步。


    从这天开始,他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学业,放弃了离开的机会,主动地蜷缩进到了那幢阴沉昏暗的别墅里面,成为了白盛忻身后的一个幽灵。


    他在那里为白盛忻画了很多,很多的画,成为了他往上爬的最好的垫脚石。


    白盛忻的笑里面藏着刀,他的爱昂贵到支付不起代价。


    但是当时的明照临却并不知道,少年的他沉浸在属于第一次品尝到的甜蜜爱情里。


    从小到大,属于明照临自己的东西向来很少。


    父亲不爱他,母亲将他视为一个可以用来联络婚姻的工具,可以随意打扮的玩偶。


    没有办法,他就是很惨啊,从来都没有被爱过,所以一旦别人稍微装出一点爱的假模假样来,他马上就将全部的自己都献上去。


    ……甚至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留下来。


    这个时候的明照临是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死死地抓住,不肯放开手。


    但是白盛忻给他的爱却不是糖果,而是毒药。


    路回烦躁地骂了一句,重重地抓了一把头发。


    如果他现在是十七岁的明照临的话,他当然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但是他现在不是。


    烦,他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本不还是很洒脱的吗?


    说到底,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那么对方如今是死是活,到底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爱上白盛忻要追着给他当狗,也是他活该。


    路回咬紧了牙关。


    死得好,快似,好似。


    但是,但是……


    脑子乱得像是要炸开来,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路回似乎又成了刚刚重生回来时候的样子,一条肮脏的,无家可归,也无事可做的流浪狗。


    晃晃悠悠地从主殿里面走出来,路回恍惚地跟着人群走,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做什么。


    顶着一头白毛在四周拜香礼佛的人群里面格格不入,人又长得好看,时不时就有人偷偷看他,也有拍照的。


    路回也全然不在意。


    释迦摩尼佛、阿难尊者、迦叶尊者……


    【一生补处寄诸天,普现菩萨身,当年鹿野苑中,曾助迦文传密意。】


    【三界轮回仍故我,誓修唯识定,他日龙华会上,愿随无著觐慈颜。】


    弥勒菩萨、韦陀菩萨、四大天王……


    【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应如是观,无我无人无众生寿者皆无为法】


    珈蓝菩萨,观世音,地藏菩萨……


    【七宝庄严成佛刹,八功德水济众生。】


    【掌上明珠光摄大干世界,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


    他看啊看。


    想要从这些密语箴言中看出一点什么来,好教他脱离现在的艰难处境。


    但是最后却只是看得自己头晕眼花,最后放弃了,排队去吃了一碗寺庙里的特色素面,另外加了一份素鸡。


    评价为这家寺庙的面味道很不错,起码比泡面好吃多了,很劲道。


    走出斋阁来的时候,阳光亮堂堂地刺眼,他被晃得眼晕,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人拉住了手。


    “这位施主,我观你业障缠身,恐福报不能现身。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


    没见得那人样子,先被这话吓了一跳。


    眯起眼睛一看,是一个很年轻的红衣喇嘛,脸蛋白白净净挺俊俏,弯眉长眼,脸上带笑。


    “你别和我来这套啊,我不买东西,也不算命的。”


    路回警惕地说道。


    “还要请这位师父你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动脚,授受不亲!”


    “别嘛帅哥。”


    那红衣喇嘛笑着从僧衣的布口袋里面摸了摸,掏出一块最新的iPhone手机来。


    “可以合个照吗?我不是真和尚,是周围的大学生,来这里是拍短视频的,我感觉你今天这一身很帅兄弟,和我很搭。”


    “这不来一张不久可惜了!”


    路回很是反应了一会,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拉过去,手机自-拍模式移开,闪光灯就打下来了。


    主要是他上一辈子是阴暗的自闭死宅家里蹲,这一辈子虽然好一点了,但是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自来熟的人。


    说实话有点吓人,还是希望这样的人类早点灭绝的好。


    “啧,不错不错。”


    那人翻着照片,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


    “后期再给你的头上P个恶魔角,这一套看来不就是小和尚舍身镇邪灵。”


    路回品位了一会,才从他的话里面品出来自己就是那个邪灵,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位假和尚摇头晃脑。


    “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来找上辈子的仇人复仇来了,您瞧!多时髦的人设啊。”


    听到这里,路回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可不要做恶鬼,我刚发誓这辈子要做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


    “为了感谢你让我拍照,我请你喝咖啡兄弟,走吧!寺庙咖啡,喝没喝过?”


    假和尚让路回喊他石榴。


    他倒也没骗路回,真的是搞自媒体拍短视频的小网红,又转过头来抱怨现在短视频赛道也是卷得飞起,不搞一点时髦的设定光是靠脸完全吸不到粉丝……


    “我只是为了谋生才这样做的,不是故意要骗人,希望佛祖宽宏大量,不要怪罪我。”


    石榴双手合十,手掌中间夹着一杯咖啡,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没事,佛祖应该挺好说话的。”


    路回安慰他。


    毕竟他这样的烂人都能重生呢,石榴这点小事属实算不上什么。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石榴就看他脸色不对。


    “兄弟,你有什么心事是不是?不然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路回叹气。


    “说来话长。”


    石榴:“为情所困?”


    路回摇头。


    石榴:“事业不顺?”


    路回摇头。


    石榴:“考试挂科?”


    路回还是摇头。


    他努力想要用一句话来表明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有一个朋友。他,怎么说,他是个恋爱脑,爱上了一个垃圾。


    “但是现在我又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劝他,因为他现在不觉得他喜欢的那个人是垃圾,还沾沾自喜以为捡到了宝。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会很惨。”


    思考了一下,他又继续说。


    “但是其实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垃圾,我现在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管他,毕竟他们两个垃圾在一块似乎也挺好。”


    “就是说,最好都离我远点,不要把屎沾到我身上来。”


    石榴听着听着,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尊重祝福比较好。


    “就像是鲁迅曾经说过,悲喜自渡,他人难悟;万般皆苦,唯有自救。”


    路回猛然一惊。在重生之后,他没有怎么想起过自己那样不堪的前一世。


    命运之神在此时眨了眨眼,让他们会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遇见。


    “你好,没事的话能不能让一下……”


    对方想要从他身边挤出电梯去,但那束桔梗花实在是太大,扑面而来的香味也恶心得人直想吐。


    明照临闭了闭眼,但实在没忍住,劈手夺过来摔在了电梯的地板上。


    “你!”


    本就脆弱的蓝色花瓣散了满地。


    少年睁大了眼睛,眼里面的泪花几乎没怎么藏就冒了出来。


    “我的花……”


    在他蹲在地上想要重新一点点将那束花抱起来的时候。


    明照临却已经用鞋底踩了上去,还很用力地左右碾了碾。


    “呦,你这花是要送给谁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今天整整一天的戾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的语气肯定不是很好,说不定像是那种学校里面霸凌其他同学的不良小混混头子。


    因为他看见身下的人因为恐惧而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


    活像是一条本来好好走着路,结果却被旁边的恶霸突然踢了一脚的可怜小狗,就差呜咽出声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这场应该是订婚宴吧?”


    明照临弯下腰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满意地在他眼里面看见了盈盈的湿润眼泪。


    十七岁的明照临还留着半长发,黑色的发尾软乎乎的贴在脸颊上,肤色白润,脸蛋漂亮得像是个女孩子。


    一看就很好欺负,很轻松就能骗回家的小蠢狗崽的样子。


    天杀的,怪不得上辈子一个个的都来骗他。


    “让我猜猜,你是要送给是白盛忻,还是陆大公子?”


    “人家都已经琴瑟和鸣佳偶天成了,你怎么非要去插一脚。怎么,这年头上赶着当小三吗?”


    “贱不贱啊你?”


    笑死,骂自己就是爽,嘴里的话一句接一句都不带断的。


    “不,不,不是……”


    少年磕巴了一下,又摇头又点头,急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直掉。


    明照临当然知道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因为这一点,他的父亲很嫌弃他,称呼他为带不出去的废物。


    因为身体不好,上辈子的自己没怎么上过学,在他二十岁之前甚至都很少出门。


    像是一株名贵但不好养的珍惜植物,常年在家庭医生,阿姨和家庭教师的手下辗转,缺乏生机但是却也还算是健康地活着。


    唯一遇见的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同龄的人就是他的油画老师白盛忻。


    结果别人对他一点好,给一根骨头,他就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跟过去要给人当狗。


    结果当然就是被大骗特骗,没了钱也没了心,不得好死。


    评价为纯属活该。


    “带我去你房间,现在。”


    明照临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然我就现在下去,把你喜欢白盛忻的事情当场喊出来。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知廉耻要去给人当小三。”


    “不,不要,不要……求求你……我没有……没有喜欢……”


    少年吓坏了,甚至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哭着哭着就又弯着腰咳嗽起来。


    “啧。”


    明照临最见不得他这副软弱可怜的样子,熟练地从他的左边口袋里面摸出了房卡,半拉半拖地拽着他起来出了电梯。


    出电梯的时候还遇见了一对男女,看见他们甚至不到十二点就这样纠缠在一起,眼神有点怪异。


    倒是明照临先大大方方地开口。


    “抱歉今天是他朋友前男友忌日,他伤心过度有点喝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滴——”


    房门刚被关上,少年就像是兔子一样从明照临的手下窜了出去,将手里的手机举了起来。


    “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你小,小心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明照临没理他,寻思我是谁要是说出来不得吓死你。


    他反客为主地坐到了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真的是很少喝酒的,因为上辈子的他总觉得喝酒会影响脑子,让他没法继续握住画笔。


    如今死过一次,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明日愁来明日愁。


    酒不是什么好酒,酒精味儿很冲,他没尝出好味儿来,只觉得喉咙发痒,火烧一样的痛。


    脑子里面的眩晕再次翻涌上来。


    他踢掉了鞋子,下意识地在沙发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一时之间觉得所谓的重生就是一场幻梦,是他画画累了,在老宅的桂花树下喝了太多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你这是私闯民宅,这样是犯法的知道吗?”


    十七岁的明照临还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眼神清澈又愚蠢。


    “别闹了。”


    他伸手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将对方抱抱枕一样搂在了怀里。


    “陪我睡会就好……放心,我不会害你。”


    别人我也不知道,他向来很笨,看不透人心。


    但是这个世界上,起码,我是不会害你的。


    怀里的少年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像是一只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兔子,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着。


    呼吸灯慢慢暗下去,温柔如海浪一般起伏着。


    明照临闭上了眼,无数的痛苦的回忆如碎片般割裂了他的脑海。


    好痛啊,也真的好累啊。


    活着就是这样让人痛苦的事情吗?


    如果就是这样死在一无所知的十七岁,不用去遭受后面的一切,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许久,少年伸出手去,悄悄解开了明照临脸上的黑色口罩。


    凌乱的白发下是一张看起来同样年轻的脸,但是上面却多了沉沉的倦容。


    他睡得真的很熟,就像是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过了一样。


    “看着长得还行,可惜是个精神病。”


    少年小声地骂了一句,想伸手去揪他头发,但是怕把人吵醒还是放弃了。


    “疯狗一样,谁认识你啊!”


    越想越气,他低声骂道。


    “还踩了我的花!”


    他看向窗外,草坪上亮灯闪烁,觥筹交错。


    仪式早就结束了,显然已经来不及去送花了。


    哎,本来今天都计划的好好的……好委屈,想哭。


    自顾自emo了一会,但是也许是沙发足够宽大柔软,也许是那个奇怪的人的怀抱足够温暖,给他一种怪异的熟悉安心感。


    算了,不能和精神病计较。


    他竟然靠在人怀里,跟着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照临醒来的时候茫然地在沙发上面躺了一会,拿出身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刚好过了凌晨十二点。


    下面的宴会已经散场,只有草坪的角落里面零零星星地亮着几盏寥落的橘黄色的灯。


    空调的风嗡嗡地吹着,胸口的呼吸软乎乎,是另外一个人的体温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那人的睡姿显然也说不上好,长手长腿纠缠在他身上,章鱼一样。他从小就喜欢抱着东西睡觉……


    在此时,他不是一个人。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让明照临心里骤然触动了一下。明照临看了一会窗外,然后低头在怀里人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生日快乐,明照临。”


    他有些沙哑地说道。


    是自己送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快乐。


    上辈子也是这样,在白盛忻忙着庆祝他的订婚宴的时候,却无人知晓今天也是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虽然,但是这一次总算是有人祝自己生日快乐了。


    “唔?”


    少年显然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头发乱糟糟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柔软雪白的手指还踩奶一样地在他身上抓了几把。


    “许个愿吧。”


    明照临轻声说,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只此一天哦,今天许下的愿望都会成真。”


    “什么许愿……”


    少年明照临脑子也还迷糊,抢过手机看了一眼才记起来。


    “哦,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


    其实也不怪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他的家庭就像是所有励志爽文小说里面的主角一样不幸,父亲常年不回家,母亲住进了精神病院。


    他的出生怎么看都并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至少在过去十几年里面,从来都没有人和他说过生日快乐。


    少年明照临迷迷糊糊地从单薄但是温暖的怀里抬起头来。


    “那,我今年的愿望就是……能有个老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是愿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实现不了,所以才叫做愿望吧?


    许完愿他就有点丧气,他又想起今天是白盛忻的订婚宴。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盛忻哥哥的。


    如果是盛忻哥哥能够和他在一起就好了,他真的一点,一点也不差的。


    他会努力,会很努力地去画画……在未来,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所有曾经教过他的老师都说他超有天赋的!


    “只有这样吗?”


    对面那白发的讨厌鬼挑着眉,摇了摇头,用一种看不争气的废物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脸微微红了,又觉得这人实在是没眼色又讨厌,这下彻底清醒过来,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


    “哼哼,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懂!想,想有个老婆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呵呵,多少人连老婆都没有呢!就让他们嫉妒去吧!”


    明照临思考了一下,觉得倒是也有点道理。


    有个老婆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可以一起抱着睡觉。


    他此时兴致上来了,困意全无,支棱起来用对方的手机扫了店里的送餐二维码点了些吃的和蛋糕,说是要给人好好过个生日。


    自然付款还是让对方来的。


    毕竟他没有钱。


    昨天一天他都没怎么吃饭,此时早就已经饿了。


    酒店送餐很快。年轻的身体食欲也很好,明照临吃得优雅但是却也不慢,很快就已经将面前清盘了。


    蛋糕倒是只吃了一块就觉得腻了。


    原来之前曾经那样渴望的东西,当真的吃到嘴里的时候只也不过如此。


    “你不吃吗?昨晚应该也没好好吃饭吧?”


    假惺惺地将并那块不好吃的蛋糕推到对方面前,看着对方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咬了一口。


    “算了。”


    他良心发现,将那甜度超标的蛋糕丢进了垃圾桶。


    “这个不好吃,别为难自己了。”


    “你都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了,怎么能随便丢掉。”


    少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明照临上一辈子人长得漂亮,但是瞳色却是沉沉的乌黑色,唇色也偏暗。


    不笑的时候就有一点森森鬼气,看起来像是个鬼娃娃。


    明照临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小孩现在心里在纠结什么,拉过人来敷衍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声哄他。


    “听话,以后送你更好吃的蛋糕,嗯?”


    少年明照临脸微微红了,雪白的耳侧骤然飞上一层薄粉。


    明照临看了一眼,顺便将最后一勺子香草冰淇淋塞进嘴里,咬着勺子心想怪不得上辈子白盛忻后来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自己。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长得比自己还好看的攻?


    吃饱了后明照临心情好了很多,也有了力气,重新洗漱后就将人拉上了床。


    “闭眼。”


    要老婆是嘛,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灯被关上了,他搂住人的后颈,轻轻靠过去,两人的鼻息相纠缠,唇瓣慢慢贴在一起。


    他舔着那道细细的柔软唇缝,在人后颈上面捏了一把,舌尖顺利地钻了进去。


    栀子花味道的牙膏,含着一点青涩的甜。


    还没来得及纠缠就被人咬了一口,身子被人推开,黑暗中那人的声音颤颤地发着抖。


    “你,你你你做什么?!”


    明照临扬了扬眉,心想怎么脑子缺根筋似的才反应过来。


    就光是你这安全意识,如果不是我,早不知道被人吃干抹净多少次了。


    “您还看不出来吗,明先生?”


    他起了坏心眼,声音故意压得低低的,带着微喘的气音。


    “我是您的专属愿望小精灵,来帮您实现愿望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那句话的最后两个字在他脑子里面回荡。一时之间有些战栗,心悸又上来,全身晕乎乎地发冷。


    石榴见他似乎有些不信,还来和他解释。


    “这真的是鲁迅说的啊!”


    “不好意思,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


    路回急匆匆地转身便要走,石榴不明所以,追上来和他加了个微信才放人。


    出寺庙的时候,天气阴沉沉地像是要下雨,雾气慢慢地蒙了上来,寺庙的七层塔顶闪着晶莹的光,香火气也变得湿沉黏腻了起来。


    路回在手机软件上打了个车,位置就定在明照临所在的别墅区,他曾经无比熟悉的那个地址。


    在等车的时候小雨就落了下来,绵软纠缠的雨水,一点一点的落下。


    正是灵都的梅雨季,雨水不凉,风吹过被润湿的皮肤。路回挡了挡眼睛,心悸又重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白发上了车,车挤在车流里面,下雨天堵车,喇叭乱鸣,吵哄哄地走过斑驳的红绿灯,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区,街道上面的店铺有的是路回曾经熟悉过或者已经遗忘的名字。


    出租车司机来和他搭话,他也没有听到。


    他成了一个聋子。


    只是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片段一点点地在他的眼前闪现。


    悲喜自渡,他人难悟;万般皆苦,唯有自救。


    自救啊,自救。


    那人的确很烂,性格也很差劲敏感,阴暗又社交障碍。他没有爱他的家人,甚至也没有任何朋友。他就是垃圾堆里面的一块不可回收废物,活着死了似乎对全世界都无关紧要。


    腐烂堕落,都随他。


    根本没人在意他,也没人想要舍身为菩萨来渡他。


    ……


    路回的头靠在冷冰冰的玻璃窗上面,眼眶一热,一时之间竟骤然落下几滴泪来。


    没错,他几乎是愤懑地怨恨过去的那个他,那个懦弱卑微的、将一切依赖给别人的自己。


    但那个时候的明照临孤身站在雾里,早已无路可走。


    ——除了自己,谁还肯救他?


    他还以为是可以升级焱的技能的技能卡呢。


    不过这个技能卡…在特定的情况下用起来,也是很有用的。


    就是得看遇见队友的运气了。


    【以上,就是本次副本的全部结算】


    【注:游戏大厅内目前有两位玩家】


    路回还是那句话:“先抽卡。”


    那本卡册再度凭空出现,数不清的卡牌从中飞出,围绕着路回旋转。


    路回对这个流程已经很熟,他扫视了周围将他层层包裹住的卡牌,最终选定了一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没有整那么多花活了,路回比起之前来,算得上是随手一抽了,所以他抽中了他最想要的卡——


    【恭喜您抽取到了装填类型技能卡:初级技能卡】


    【因此技能卡的特殊性,故而特意说明:该技能卡使用次数不限,一次副本只可装填在一张卡牌上,随该卡牌决定当次使用次数。】


    意思就是,这张技能卡不能直接喂给角色卡,而是要配合角色卡使用,而且之后如果路回抽到了两张可以使用的角色卡的话,就可以根据副本来定用哪张卡,再配合这个技能卡去用。


    这样的话,这个技能卡比路回想象得要好很多,他还担心是那种资本家套路,抽出一张火球术,然后只能用在火属性角色卡上。


    ……这样的话他这辈子得下多少个本才能把自己的能力养起来,以后去打“神本”都看不到什么希望。


    不过现在他就没有这个担忧了。


    路回看着手里正面是一段看不懂的特殊咒文的卡牌,心满意足地将其收了起来。


    他想了一下,还是说:“去游戏大厅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游戏大厅,他倒是知道游戏大厅长什么样,主要是写过。


    但没去过。


    【为您传送至游戏大厅中……】


    应该没问题吧。


    路回迷迷糊糊想。


    他是真的很累,所以睡着得很快,因此不知道明照临在黑暗中偏头,看了他两秒。


    他相信“君朝满”说他不想杀他了。


    如果“君朝满”不是到那种时候还在演他的话,那么他确实不想杀他,不仅不想,还很害怕他会死。


    他当时在路回怀里,当然能够感觉到“君朝满”抖成了什么样。


    ……从有记忆开始,只有想杀他的、讨厌他的,还没有过…怕他死的。


    还怕成那样。


    他要是死了,“君朝满”会哭么?


    想到这让被他掐住时红了眼眶,不受控制地落泪时的模样,明照临勾了勾唇,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有点可惜。


    要是他死了还能看见“君朝满”就好了,这样就能知道他会不会为他的死哭,还能看见他哭起来的模样。


    “君朝满”哭起来……挺让人兴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