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忧站起身来,想着自己怎么也没有办法带走这么多孩子,还是得回去找人来才行。不过,那个道人去哪里了?


    怎么一直不见踪影?


    他的视线移到巨大怪花的正中间,那里散落一地被他扒开的花蕊的外皮。其中还有一朵极大的花蕊是完整的,没有被他动过。


    总不会是,那道人就在那里面吧?图什么?


    他再次掠过去,人还在半空当中,雪亮的剑尖已经轻挑出去。


    肥厚的花瓣被轻轻拨开,丝毫没有伤到。露出来的花蕊内部却是空空如也的,与他事先预想的并不一样。


    谢无忧悄无声息的落下来,眉头微蹙,想着那道士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就在这个瞬间,忽然一道几不可察的微光,从巨大花朵的底部朝着他袭来!


    没有声音,甚至连些微的风声都没有。


    谁能躲过这毫无征兆的偷袭?


    几乎没有!


    谢无忧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他背部一寒,一种极为危险的预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真就只是他的第六感而已!


    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脚尖绷紧发力,整个身体一动,已经使出了一个“旱地拔葱”,高高跃起。


    嘶嘶——


    那道银光掠过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嗤的一声轻响刺入地面,让那块地方的发光苔藓植物顿时黑了一片。


    好家伙,竟然还是有毒的暗器!


    这变故不过是兔起鹘落之间,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谢无忧眼神一冷,手中长剑不用思考就朝着暗器发出的地方袭去。


    一剑光寒,十四州!


    一刹那间的灿灿剑光几乎照亮了这一片地方,好似一道闪电劈过。


    可见谢无忧的剑术已经到了何种惊人的地步。


    剑光虽盛,却并非那种大开大合的招数,没有直接劈开怪花的肥厚巨大的花瓣。只是将其刺破,刺得很深很深。


    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在那暗器落下去的下一个瞬间,就已经反击!


    “啊——”


    花瓣底下一声凄厉惨叫顿时响起,那道人却依然是没有露面。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原本已经被瑟缩逼退的怪花突然发狂,说不清有多少的花瓣骤然一起发力,好似腥臭的海水一起朝着谢无忧不顾一切的卷袭而来!


    谢无忧反手一剑挥出去,斩断好几条怪花巨舌。然而此时怪花却不顾自身的伤痛,也不再恐惧谢无忧身上的苔藓汁液,奋不顾身的继续翻涌而来。


    谢无忧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竟然已经被怪花卷到了地底下去了。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仿佛身在黑暗的宇宙中的那种奇异感觉,他浑然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


    难道是致幻的效果么?


    他确实是闻到了奇异的香味。


    伸手去触摸,也什么触摸不到。


    脚底下甚至也觉得踩不到实地,仿佛身处一种很奇异的境地,但是没有会致命的感觉。


    他试着往前走去,发现竟然也是可以走动的。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星星点点的淡淡微光,就像是漆黑的夜空里忽然出现了几颗星子一般。


    他自然是继续朝着发光的地方走去……


    在恍如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彷徨许久之后,一步朝着星星点点的微光踏出去,眼前顿时一亮。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万梅山庄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回魂?


    这么一想小谢顿时悲从中来,呜呜呜呜师父啊啊啊啊啊我舍不得你呀呀呀呀!


    来不及悲伤许久,他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什么时候会消散,得赶紧去找师父才行。


    这个时候他又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师父院子的后窗外。


    细棱格子乌木窗户半敞开着,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场景。


    都是他无比熟悉的一切。


    这个房间是师父的卧房,可以看到窗下安置的乌木罗汉床,上面还放着一床叠好的薄薄秋色锦被。旁边有黄铜仙鹤状的香炉,袅袅的青烟从仙鹤尖尖的嘴巴里飘散出来。


    师父……他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心里涌上来无尽的温情和淡淡的酸楚。


    近乡情怯啊,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他想看到师父,又怕看到师父。


    要是师父收到自己的死讯,不知道会多么难过。他知道他,表面可能不会露出什么来。但是心里……


    师父会因为自己的骤然离开而变得千疮百孔的。


    这样一想,他都来不及为自己的死亡而感到难过,先心疼起自己的师父来。


    思绪翻滚不已,此时他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那是师父的脚步声。


    很快,那道宛如镌刻在心底和灵魂里的身影就迈步走入房中。师父依旧是一身雪色衣袍,腰身笔挺如竹。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倦意,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一岁左右的孩子。


    谢无忧:“……”


    呆滞,自己才刚走呢,师父就又捡来一个孩子么?


    一时间简直是不知道该怎形容自己的感受了。


    不过他还来不及感受自己的情绪,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呃这个师父,好像看起来比现在的师父要年轻一丢丢?


    再仔细看确实是这样的,就连卧房里的布置也与现在有些许不同。比如那个香炉,他才想起来,师父已经好久不焚香了。


    现在的师父已经跟自己一样,喜欢在房中放置鲜果作为熏香了。


    所以师父怀里的那个孩子,应该,可能,也许是他自己?


    那原来是小时候的谢无忧。


    成年的谢无忧呆呆的站在窗外,看着卧房里面的师父抱着小时候的自己。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他们面对面。


    西门吹雪抱着一岁多的小无忧,怀里的孩子可能身体不大舒服,连哭声都是细细弱弱的好像一只小猫。


    原来他们都说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因为在雪地里冻久了,险些救不回来,这事儿是真的。


    西门吹雪把小无忧抱在怀里,笨拙的轻轻摇晃,但孩子还是哭泣不休。


    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不住的走动着,一边走,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脊背。


    小无忧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但西门吹雪一旦想要停下来,无忧就会再次啼哭。没有办法,他只好就这么抱着他拍着他,一直一直在屋子里走动转圈。


    直到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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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黑暗,又迎来了黎明的鱼肚白色泽。


    谢无忧站在窗外,看了一夜。


    看着屋子里的师父,抱着自己不断走动,就这么走了一夜。


    这样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师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原来师父那么爱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爱。


    可现在,自己已经死了。


    再也不能陪伴师父了。


    他那么清冷那么寂寥的性子,以后也不会再接受别的人来到他身边了。


    想到这里,谢无忧心里就堵得慌。


    他不心疼自己的短命,只是心疼师父将要面对的无数个孤寂的长夜和黎明。


    在谢无忧的泪眼模糊之中,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自己站在了自己卧房的窗外,里面是已经六七岁的谢无忧,正一抽一抽的哭泣着。身上露出来的肌肤有明显的淤青,这是他练功时候跌打出来的痕迹。


    窗外的谢无忧这才回忆起来,那段时候他基本功已经打得很不错,师父开始认真的传授他剑术。在这几年之中,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六七岁的谢无忧哭着哭着,趴在床上睡着了。


    此时西门吹雪推门进屋,也没有叫醒小无忧,只是坐在床边,开始默默的给他推拿筋骨。睡梦中的小无忧发出抽噎的声音,西门吹雪停了一下,等到无忧再次熟睡,方才又接着推拿下去。


    谢无忧站在窗外,看着师父为床上的小无忧推拿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为他脱下外衫调整好姿势,盖上被子。然后,起身离开。


    他恍然大悟,那段时日他就说自己每次睡着的时候身上都痛得不行。然而睡一觉起来之后,又变得精力十足了。


    原来都是师父,在他睡着之后为他推拿,舒筋活血的缘故。


    师父本身就有着一身不错的医术,替他推拿筋骨行气活血也不在话下。


    再一晃眼,他已经站在了后山的茅屋之外。


    满山的梅花盛开着,风吹起,花瓣片片飘落下来。


    好似下了一场粉雪。


    茅屋里的师父一身白衣,端坐在蒲团上静坐。


    墨发雪肤。


    比漫天的粉雪更美。


    可是突然,本来已经进入冥想状态的师父蹙眉低低的喊了一声:“无忧……”


    话音声落,鲜血从师父苍白的唇边涌了出来。滴滴落下,把白衣染上鲜红的色彩。紧接着,师父也倒了下去。白衣散开在木质的有着自然云纹的地板上,像是骤然盛开又凋零的洁白昙花。


    这不就是他成年后打败那个苏少英,开始有了卓绝的名声。在庄子里又度过三年之后,终生难忘的那一日么?就在那个时候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原来、原来师父亦是如此!师父他走火入魔,都是因为自己!


    竟然是这样!


    一时间谢无忧心中似悲似喜,想要仰天长啸,又想要痛哭一场。


    他终于明白了,可是,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所谓的造化弄人,即是如此么?


    心绪激动之下突然黑暗袭来,恍如隔世的车轮摩擦轨道声响起,嘈杂的人声抱怨道:“怎么又要加班啊,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


    “往好处想想,起码这个时候车厢里不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