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造像师

作品:《登临塔下

    三十年前的夏天,七岁的李得彩人生中第一次拿起刻刀,在父亲李金泉垒好的土块上留下锋利的痕迹。他算不上是一个天赋优秀的孩子,落下的第一刀就挨了李金泉的骂,“你的眼睛长在了腿上?这是落刀的地方吗?”


    我坐在房顶上看着这个男孩手足无措地站着,慧慧在我身边躺倒冲着天空指桑骂槐,“我早说啦,各人有各人的秉性,求我也是没用的。明明昨日还自己摆手说孩子不聪明呢,应了他的话怎么还要发脾气。”


    李春生在墙边开口说道:“两种表现都是因为他好面子,李金泉的内心是不接受一个平庸的儿子的。”他说的不错,我们见过很多李金泉这样的人,他们的谦虚是为了反差做的铺垫,他始终确信自己家的塑像手艺将一代一代愈加熠熠生辉,子代的平庸比他自己的没落还要难受。


    “真复杂。”慧慧抱怨了一句后就坐起来,嘴里叼着狗尾草说:“我宁愿这世上都是小狗小猫,我自在,他们也自在。”


    我说:“世上若是没有人,你我也都不会存在了。”


    “我看做犬神猫神也没什么不好的,比人类的神明轻松得多。”我们一致赞同这个观点,可惜我自打娘胎里落生就决定了这辈子落入人道,另外两位的创造者也为他们框定了人的模样,这就是无法改变的命运,从这个角度看来人和神也是平等的。


    “无可奈何是人间的常态。”李春生说罢,就接着关注李得彩的塑像进程去了。此子虽然资质平庸,但耐得住寂寞,吃得下苦,依我们的经验来看,这正是一个卓越的塑像师傅不可或缺的品质。李得彩的行为举止好似枯木,手握刻刀的样子令他自己也像一尊雕塑,这往往是伟大作品诞生的前兆。


    挨了李金泉的一顿骂后,李得彩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没有塑像天赋的事实。他告诉李金泉:“勤能补拙。”便开始了从早到晚的塑像练习。为了让自己握刀握笔的手更稳,他会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来端水碗走路,李春生不放心,总担心某天他会举着水碗滑到清溪河里去,也每天跟在李得彩的身后护着。他塑像的基本功一日比一日强,手脚也一日比一日快,看似蠢笨的练习方法让李得彩的造像技术肉眼可见地飞涨,只有脸部的五官,他始终画不好。


    李金泉在认真端详了儿子的最新作品后再次将其砸得粉碎,“废物!我看了你画的东西睡觉就要做噩梦,你一动笔,出来的全是怪物。”然而在我们看来,这个未满十岁的孩子只是画歪了一只左眼而已。


    慧慧看不下去,指着李金泉的鼻子骂道:“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连土都垒不起来,你爷爷的一根棍子差点就把你的腿打断啦,怎么还有脸这样说他!”


    我说:“你骂得再大声他也听不见,不如晚上托个梦去好好说一通。”


    “我不去,他脑子里的东西怕是要脏了我的脚。”


    李春生蹲在一地的破碎土块中观察了一阵说道:“他只是还不得要领,小石子卡住了齿轮,算不上大问题。”


    这小问题差点就要了李得彩的命。李金泉在某个阴云密布的夜晚招呼两个老友来吃野鲫鱼和黄鳝汤,他们喝了米酒就仿佛给嗓子安了扩音喇叭,李得彩觉得自家的房顶都快要被音浪掀开。其中一个生着扁脑袋的岔开腿说道:“李金泉!快让你们家公子露一手祖传的塑像手艺!让我们这些庶民开开眼!”另一个长着酒糟鼻的附和道:“就是就是!给我们看看塑像李家一代更比一代强的手艺!”


    李金泉听了这话显然不太高兴,碍于人情世故他没有反驳,倒是借着酒劲儿扯开嗓子叫喊:“李得彩!他奶奶的你聋了!来啊,给叔叔们表演表演!”他高看了儿子在察言观色和衡量人心方面的感知力,他希望李得彩达到的那种既优秀得挑不出毛病,又明显与父亲的作品存在差距的境界最终没有实现。


    一切步骤都很完美,流畅的线条,利落的刻痕,直到李得彩放下刀锋拿起画笔,在塑像的面部落下第一笔颜料开始,李金泉的嘴角就开始抽搐,看到塑像双眼有着高低不同的起点时,他的五官变得比李得彩笔下的还要扭曲。


    李得彩漫长的瓶颈期已经超越了李金泉的耐心可承受的范围,他眼角的余光已经能看到扁脑袋和酒糟鼻掩藏不住的嘲笑,在他们发出更大更丢人的声音之前,李金泉起身冲到儿子的表演作品前一脚踹碎了半成品,“丑东西,画出来就是大不敬之罪!”


    在两位老友诶哟诶哟的劝慰声中,李金泉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他抓起地上最大最坚硬的土块往李得彩头上飞出,我们确信那力道可以把李得彩的脑袋砸出一个大窟窿。


    李得彩没有命丧当场,全靠李春生出手挡了一下。


    米酒令发泄过后的李金泉坐倒在地,大声哭喊自己子孙福薄,家传手艺就要在他这里结束辉煌的旅程,酒糟鼻不断拍打他的肩膀,用充满油脂味儿的声音假意安慰他。扁脑袋翘着二郎腿说着:“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而李得彩呢,耳朵边一道小小的伤口淌下血丝,他在父亲的抽泣声中沉默着蹲下身子,处理地上的一片狼藉。那天晚上,他向着家中的吉祥天师塑像许下了心愿:“天师在上,请让我画好它吧。”


    李春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软了心肠,在第二日的清晨李得彩再次举起画笔时,他走上前去把着李得彩的手,协助他画好了关键的落笔。齿轮里的小石子被扫清,塑像彩绘的逻辑开始了生生不息地转动。顺着这一笔,我们共同见证了李得彩补上自己塑像手艺的最后一块拼图,他终于画出了完美的神像五官,这一年,他十一岁。


    李得彩朝屋里的李金泉喊道:“爹!爹!我画出来了!我画出来了!”


    “你画出什么狗屁来了!”李金泉眯着眼睛踱步出来,在李得彩的带领下全方位欣赏了这完美的作品。可他的脸上没有如预期般展露笑颜,面部神情像是铅水般凝重,李金泉围绕着神像转了三圈,对儿子招招手道:“你进来。”


    他们在两张靠背竹椅上相对而坐,李金泉的右手扣在桌上不断用食指敲打桌面,在他开口之前,李得彩能感受到的全世界就剩下了食指敲击发出的“叩、叩”声。


    “你知道当今天师庙里头的神像是谁造的吗?”李金泉终于开口道。李得彩对这个问题一无所知,他摇摇头,缩着脊背去给李金泉泡茶。


    “那是你太爷爷的太爷爷。”他的音调提升了一个度,“他是咱们家百年难遇的天才,刚会走路就能捏人像,在你这个年纪就被当时的神婆子请去造庙里的神像啦!”


    李得彩感到羞愧而低下了头,“是我太笨。”


    李金泉连连摆手,“我不是要和你说这个!小子,你听好了,你的这位老祖先造的神像栩栩如生,面部刻画神采飞扬,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好似是真的见过天师似的。可是自从神像落成,老祖先的身上就怪事连连,先是莫名高烧大病了一场,治好了以后他的眼睛就大不如前,毛灰似的一团看不清东西了。再然后不是拿刀划破了手,就是碰到架子摔到了头,事事处处都不顺心啊。”


    “怎么会?”李得彩仍然保持着听故事的态度,没有意识到李金泉讲这个故事与他有关。


    “怎么不会?后来神婆子给他做了一场法事,才知道是他造的像太完美太逼真,冒犯了神明威严,这才遭到了报应!”我们和李得彩一样听了大为不解,“逼真难道不好吗?”


    “错了!”李金泉跺脚叫道:“墙上的龙有了眼珠子就要飞走,庙里的天师神像太逼真也要出事!你该去神婆子那里好好翻翻《千年万代引》,看看那上面是怎么说的:牛羊有灵,寓于骨血;凡人有灵,寓于真心;神明有灵,寓于造像。这造像说的可不是我们手里做出来的这些,而是最初最早栗子树下的那一尊,而它早就成了黄土,咱们后世做出来的,都是不能企及的仿制品!”


    李得彩重复道:“仿品?”他再次挨了李金泉的一拳头,“你就不会说别的呀?”李金泉的表达欲败给了儿子迟钝的感知,他决定坦白:“伟大天师的灵已经随着孕育他的造像化作明月庄的黄土,永生永世扎根在这里了,后来者造出的这样逼真的像来,就是有了染指神明权柄的念头。你的那位老祖先疾病缠身,活到二十岁,留下一个遗腹子就撒手人寰。所以传到咱们手上的规矩,就是画像必定要留有瑕疵!小子,你画的那是什么?那是僭越,是冒犯!难不成,你也想效仿先贤,做神明的主人?”


    李得彩听了跪倒在地,把头磕得咚咚响,“不是,我不是。”


    李金泉抬起脚尖指了指外面的塑像,“你自己处理吧。”


    我很难忘记李得彩怀抱着塑像碎片时的表情,他的眼睛就和故事中的老祖先一样成了一团松散的草木灰。“像是在给自己出殡。”慧慧是这样形容他的。


    他开始在“令人满意的画像”、“禁止十全十美”和“与父亲存在差距”之间寻找微妙的平衡,技艺登上新的台阶之后,被摔碎的失败品却越来越多。他不敢再画好,也不敢画得不好,他欺骗自己的手艺故意落下歪曲的一笔,来满足父亲的要求。而李金泉发现来自后代的威胁已经消失,自己还是庄子里独一无二的塑像师,对李得彩也就继续摆出后继无人,家门不幸的态度。


    每每谈起这件事,慧慧恨不得抄起李得彩手里的刻刀往李金泉脑袋上戳,“又要他画得好,又不能太好,要令他满意,又不能超过他,这是养儿子,还是养圣人?”轻易的富足带来自私,明月庄的每一粒盐都写上了拥有者的名字,李春生也说不上来明月庄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好像人的腐烂都是一瞬间,在能够被外人感知到的时候就为时已晚。我看见他扶着李金泉家的门框长久地站着,直到月亮周围泛起白色的光晕,最终没有踏入造像师的家门。


    即便现在,要李得彩本人回忆少时学习塑像技艺的经历,能够让他主动开口的,也只剩下了手中那只古巴烟斗的来历。


    一个从下巴到脸颊都生着络腮胡须的高大男人忽然出现在明月庄的田埂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也没有一个人主动与他打招呼。有的人说他是个外国人,也有人说他是个出了家的流浪汉,事实上他只是个偶然来到这里采风的摄影师。


    这个男人带着照相机路过李金泉的家门口,当即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一个十几岁,生着黝黑皮肤的少年坐在一地破碎的塑像当中,手持刻刀和画笔对着台子上的黄土塑像露出虔诚的表情,少年的目光看向男人,相机快门也随即被按下。他们之间没有产生任何的交流,直到几个月后这个高大的络腮胡男人再次出现在明月庄。他告诉李得彩,上一次拍摄的照片《残次品》在国外的摄影展览上获了奖,他在当地商店买下了一只烟斗作为送给主角的谢礼。


    李得彩看着男人,保持着照片上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谢谢。”


    绝大多数的时间这只烟斗都在李金泉的手里,而在李金泉带着万金花罗织的罪名死去以后,李得彩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父亲床下的盒子里取出这只烟斗,紧紧地按在胸口放声大哭。


    现在,李得彩坐在圆台的中央,刻刀在手里颤抖,李金泉死后这就成了他的职业病,这一次发作得更严重一些。这是他举着刻刀在迟迟无法落下的第十三分钟,额头汗水混着眼眶里浑浊的眼泪滴到李得彩的手背上。李金泉的影子在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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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时间里挥之不去,成了李得彩身后形影不离的高塔。


    造像师家族的规矩之一,就是第一刀落下之后就不能停手,精美也好丑陋也罢,务必将手中的这尊塑像做好才算完。


    塑像上的第一道划痕许久没有落下,李春生便走向他。


    我说:“他一直是这样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希望他再多等一会儿,李春生没听。他在沉默中坚决地走向造像师傅,从背后握住他手中辛勤工作了几十年的刻刀,迫使他在黄土表面上落下沉重而锋利的一笔。


    很快,李得彩就像说出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般如释重负,他落下了更多的眼泪,我们知道这与之前的不同,这是释然、幸福和解脱的泪水,在伟岸的神像面前,李得彩开始了自己无人知晓的赎罪。


    远处,一毛不拔的瘸子不知从何处找出来一条的确良衬衫,鲜亮的颜色在他身上把苦涩的面相衬得更加滑稽可笑,而他是毫不在乎这些眼光的。他套上新衣服就像一只神气的公鸡,昂首挺胸行走在明月庄的道路上,履行自己的“职责”。


    “喂喂喂,这东西怎么能让小孩碰,你们这是亵渎天颜,小心福短命薄!”瘸子指着一户人家喊道,他们那留着胎毛辫子的孩子正坐在笸箩旁边抓里头晾晒的豆子玩,豆子堆上盖着的红纸黄字表明它们将被用作拜神的贡品,瘸子用他充当拐杖的树杈子抽打孩子的手臂,那小孩立马哇哇大哭起来。


    “你个死瘸子管到这里来了,有空不如多管管自己的瘸腿!”孩子的母亲从屋里飞出一把扫帚从瘸子的头顶扫过。他的右腿在经历了人骨粉末的热敷之后暂时还没有好转,此处女主人的话戳中了瘸子的伤心处,但他还是挺起胸膛放开嗓子朝里面喊道:“你们这些明目张胆对天师不敬的家伙,统统都要倒大霉!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借你吉言,求你快走!死瘸子别把你那穷酸气带到咱们家里来了!”女主人始终没有露脸,屋外玩耍的孩子在母亲响亮的嗓音中重新展开了笑颜。瘸子碰了壁,反复揉搓衣角,护好鼓鼓囊囊的口袋小声谩骂着离开了,“呸!不长眼的,嘴生疮的,等老子的钱来了,第一个就把你儿子当球踢。”


    这位憋了一肚子气的“检察官”可不是毫无目的地游荡,他挪到神婆子的家门口时五官就像发面馒头一般舒展开来,怒气也被风一吹就散了。他重整旗鼓正要往门里跨,小白菜的声音又和之前一样在头顶响起来,“喂,瘸子。”


    “诶哟,你在这儿呢。”


    小白菜骑在围墙上趴下身子,露出半张脸来对他说:“嘿嘿嘿嘿嘿……瘸子,你穿上了新衣服。”


    瘸子将下摆一扯,拍了拍袖子,“是的确良的!”


    “嘿嘿嘿……这是一条好衣服,瘸子,你要多穿它。”小白菜豢养的阉鸡在一旁来回徘徊,一会儿就扑棱着翅膀蹿上了围墙,在小白菜趴着的腰窝处坐下,“瘸子,我知道你今天有重要的事来找我,要不然你的衣裳口袋为什么鼓囊囊?”


    瘸子对他点头哈腰,“小仙童,我是半个废人,但你我都是天师的子民,修塔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但你的老爹李得彩是大功臣,我来送点儿不成样的礼品给你们呐!”


    “礼品?”小白菜似乎有了些兴致,他向着瘸子露出了一整张脸,伸出左手对他说:“拿来看看吧。”


    一个茶叶罐子从瘸子的口袋里掏出来,他拄着树杈子使劲踮脚,小白菜逗狗似的时不时抬高一点儿手臂,惹得瘸子满头大汗才终于把茶叶罐子交到了小白菜的手中。


    “拿着,拿去喝吧。”


    小白菜一个翻身就从围墙上稳稳地站起来,惊得瘸子伸出手要去接,可他的两条腿稳稳地站立好似插在了墙里,那阉鸡摔倒地上抖抖脖子走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小白菜捧着茶叶罐弯下腰来说道:“瘸子瘸子,我给你一个任务,帮我传一句话。”


    “你说。”


    小白菜指着北边说道:“瘸子瘸子,你去告诉我亲爱的妈妈万金花,以后家里不需要准备我的床铺了,因为我将在围墙上活到死。”


    “这……”瘸子无法理解小白菜的行为逻辑,但他知道多问也不会得到答案,更何况他的仇人是李得彩,万金花和小白菜的恩怨和他无关,“那么,万婆子在哪儿呢?”


    万金花解开衣裳扣子,露出略显松垮的上半身皮肤,她趴在硬板床上双手抓着床脚对身边的女人说道:“弄吧,我不怕疼。”


    女人沉默着拿起银针刺向万金花的脊背,看起来她的技艺并不纯熟,捏着针的手指颤抖明显,每过几秒就要瞥一眼万金花的反应,来确定自己下一步施加多少的力度更合适。床上的神婆子紧抓着桌腿,与女人默契地一言不发。她已然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在踏进这间屋子之前,小白菜的话已经令她神经衰弱,她的头发会顺着手掌的抚摸而大把脱落,连眉毛也悄无声息地掉着,她看到自己眼球中的红血丝像章鱼触手似的要把瞳孔碾碎,手臂上因为连夜的抓挠而凸起凌乱的红色痕迹。


    红色,红色,红色,一切都是红色。万金花看到仪式上的牲畜鲜血,想到盖在贡品上的红布,还有预备好的红油漆红墨水,小白菜的嘴唇和舌头,她的世界被红色的狂潮淹没了。她受不了了,急于结束这糟糕的一切。要斗法就让他斗去吧,也许还是个彻底除掉小白菜这个威胁的好机会。


    于是万金花想到,她应当成全这红色的盛宴,也让这红色来成全她。她找到这个女人,要她在自己的后背留下红色的刺青。


    “刺什么?”女人问她。


    万金花趴在床上思考了一阵说道:“黄天仙道万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