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音的手揣进风衣口袋，电梯久久不来，她目视着前方，视线却始终找不到定点。


    两年长吗？


    对她而言前一年的校园时光是孤独而漫长的，但工作后的人生仿佛按了加速键，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味那些往事。


    只有在被人问起是否男朋友，地铁上听到相似的声音，又或者人山人海中无意间瞥到一个背影，那个名字才会像错位的螺钉一样突然扭扯心脏，流下几滴热泪后，她的躯体又将再次运转。


    日复一日，浓烈的情感被磨成细碎的恨意，阴暗又深刻地嵌入她的心口。同在海城，她无数次想过他们也许会在某个时间擦肩而过，她过得很好，她不想输给他。


    嘴里忽然开始发苦，伴随口干舌燥，周窈音脑海里闪过冰箱里仅存的一瓶啤酒，愈加心急。


    好在电梯终于下来了，组长正在出差群问是不是都到家了，她跟在后面+1。前面还有99+的消息，周窈音无聊往上翻了翻，目光触及“月”字那刻便立即熄灭手机。


    感受到电梯没动，她抬头去看，下一秒，心脏猛地“咯噔”一下。


    电梯外不知何时站着个人，像刚从浓雾里飘出来似的，发梢黏连着雨丝。


    她记得对方这双死水一样沉寂的眸子，不禁后脊背发凉，咽了咽口水:“晚上……晚上好，你要上去吗？”


    寂静中雨声越来越响，周窈音不敢看他，视线落在大堂顶的水晶灯，大约过去半分钟，他才迈开腿，不疾不徐走进电梯。


    高挑的身形带进一阵冷风，周窈音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的凉意令她瞬间清醒。


    她今晚昏了头，怎么坐上1号电梯了，果然一坐就碰到这个哪哪都不对劲的男人。


    周窈音无比僵硬地杵在原地，等他按下11层才稍微回过神，“谢谢。”


    他垂下眸，平静掠过她的方向，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周窈音寒毛直竖，这种感觉就像有鬼冲着她的耳边吹冷气。


    她快速瞟了对方一眼，倏地眼前一亮:“这是你的鱼？”


    个头挺大，血红色的鱼鳍，她还是第一次见，奇怪了，鱼缸里的小鱼怎么有点像她的……


    “你也养孔雀鱼吗？”她没忍住好奇，凑近想仔细看看。


    闻言，男人冷漠侧身，只留下一个冲锋衣口袋对着她。


    ……跟谁要抢他的鱼一样。


    周窈音对他的恐惧被恼羞成怒代替，于是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挽尊:“其实我家里有两条非常可爱的孔雀鱼。”


    ……他头也没回。周窈音不好意思再吭声。


    等电梯到达11层，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没在10楼下去，难道又忘了按楼层？


    她没细想，电梯门一打开就出去。


    走廊声控灯换了新的，但光线比之前的微弱很多，策划部大群99+的消息，她翻了会聊天记录，貌似国庆假期前会有一次部门聚餐。


    今天9月27号，如果要聚餐的话新澳市的外拍估计会推迟到10月？


    快到家门口，周窈音侧身找包里的钥匙，一扭头对上身后男人的眼睛。


    他端着鱼缸，白皙修长的手指紧贴着玻璃壁，微微一动，两条小小的鱼立刻围过去嘬吮他的无名指。


    金鱼摆尾搅出黏腻的水声，在幽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突兀。


    “两条傻鱼。”明明在说鱼，对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方向。


    他笑了笑，也许是眼型好看，笑起来有种水光潋滟的勾人。


    周窈音的情绪在惊恐和惊艳之间来回切换，最终盯着他的口罩，战战兢兢问:“你找我有事吗？”


    之前那次还能说是走错了，但今晚又来了11楼，这男人明显不对劲，跟阴魂不散似的。


    斯祁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阔步走过去，取出口袋里的钥匙。


    “上次我一时生气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不好意思，你——”


    被凉浸浸的目光一扫，她剩下的话硬邦邦卡在嗓子眼。


    接着，周窈音睁大眼睛，神情仿佛见了鬼，紧盯着他拿出钥匙，然后插进1105的房门锁孔。


    “1105……你怎么……”周窈音像被人从后方敲了一闷棍，头晕目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住1106。”男人话语里始终带着淡淡的笑音，纯黑色的瞳孔在夜晚显得异常空洞诡异，“应该不会再走错了。”


    “……”


    怪不得上次她说住在1105这男人一幅意味深长的表情，还有让物业提醒，估计也已经被他知道自己在背后说他是个危险分子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心虚后怕，赶紧开门躲进房间。


    邻居是古怪电梯男，这个重磅炸弹足以让周窈音失去喝酒欲望。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想到隔着一扇墙就是那个阴森的男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件事情还没理清楚，屏幕前弹出薄月桥的好友申请:【行李箱落在车上了。】


    ……


    周窈音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纠结半天点了同意:【麻烦你帮忙带到公司，我明天下班就拿回家。】


    薄月桥：【好的。】


    对话礼貌客套，像普通同事那样。


    他的头像是很久以前周窈音拍的，华大的蕴湖，他们过去经常散步的地方。


    她动了动手指，点开头像信息。图片刷新，出现一只白色萨摩耶。


    过去的一切确实都过去了。


    ＊


    洗完澡后周窈音有点心不在焉。


    她躺在床上，眼前一会是薄月桥微皱着的眉心，一会又是隔壁邻居冰冷的眼睛，她心烦意乱，翻身时无意中碰到搁在枕边的手机，这会才看到有新消息进来。


    【S:什么时候把你的鱼接走。】


    周窈音有点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它们烦到你了吗？】


    半天不回，她只好再问一遍：【睡着了嘛。】


    每次只要等他回消息，周窈音就会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犯困，在她的眼皮又快合上的时候，屏幕亮起。


    【S:没有，洗了澡。】


    周窈音半眯着眼睛，还以为是孟馨，哐哐打字:【那看看洗澡(惊喜)】


    她的困意被紧接而来的语音击散。


    “周窈音，你知不知道你的两条鱼也是色鱼？”


    她愣了愣，又听一遍。


    ……


    “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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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窈音跟仰卧起坐一般“腾”地笔直坐起来，“那个，我看错消息了，不好意思……”


    一滴温热的水珠砸向手背，斯祁扯来毛巾，边走边擦头发。


    路过放在桌上的鱼缸，他探身去取鱼食，围在腰间的浴巾随动作往下滑了点，露出性感的人鱼线。


    喂到一半，他瞥了眼手机打来的语音电话。


    “斯祁？”


    他勺起零碎的一两颗鱼食洒进鱼缸，蓝尾的那条孔雀鱼没有吃，反而游着去吮大鱼的鱼鳍。


    “你是不是要睡了？”


    斯祁放下勺子往卧室走，顺道回她:“刚喂完鱼。”


    听他这样说周窈音安心许多，重新钻进被窝，“你没有生气吧。”


    斯祁反问:“气什么？”


    她噎住，过了会才讪讪道:“看你洗澡。”


    空气突然安静了，周窈音的脸颊仿佛有蚂蚁在啃噬，又麻又热，“斯祁，我——”


    “现在到新澳市了？”


    话题跳跃太快，周窈音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呼吸顺畅后整个人也清明几分，“没有，今天台风，航班取消了，估计过几天才能出发。”


    “晚上雨貌似很大，你一个人回去的吗？”


    她不太明白这男人怎么突然话多了起来，但这种躺在被窝聊天的感觉还不错，她愉快接过话茬:“六点多的时候下特大暴雨呢，还好领导叫了同事来接我们，不然估计都打不到车。”


    “嗯。”


    电话两端突然陷入沉默，周窈音单纯不知道该接什么，见他一直不说话，便说:“挺晚了好像……”


    “休息吧。”斯祁正要挂断，没来由多说了一句，“会照顾好你的鱼。”


    雨暂时停了，房间太久没人住，窗台残留着雨后生锈的潮味，推开窗户，充盈的水分钻进房间每个角落，他站在窗边，下意识朝左边看去。


    片刻后，新消息进入的提示音将男人唤了回来。


    【窈无音讯:老公，你真是个负责任的大好人！】


    斯祁没有回复，也没有在聊天页面停留太久，而是点进两人初识的短视频软件，点开那个唯一联系人的主页。


    口癖一般是由于频繁使用那个词汇从而养成的习惯，他之前并不太介意，但今晚不一样。


    他点开她关注里那些恨不得不穿衣服的男人，果不其然又多出好几个陌生面孔。


    没兴趣再看下去，斯祁打算熄灭手机睡觉，忽然想起来什么，再次点进她的收藏夹。


    他的视频一直被单独放在“贵妃”栏，现在已然消失了。


    ……


    7点30分，闹钟响的第一下周窈音就醒了，她从来没有赖床的习惯。


    起来后照例用十五分钟洗漱，然后出门搭地铁。锁好门她想看眼时间，发现手机里多了条消息，还是半夜发过来的。


    周窈音停在家门口，好奇点进去。


    一张擦边男的截图……？还特意把她的评论给圈出来了。


    【窈无音讯:@别说我不馨，我的天，这是真老公啊！！！必吃榜+1(眼冒红心)】


    ……


    “斯祁你听我解释，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