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绒睁大眼睛看他。


    刚才，江尧看到了？那会不会也听到了那些玩家之间的对话？


    这会对副本有影响吗？


    叶绒此时眼里的慌乱，在江尧看来，就是秘密被戳穿时的恐惧。


    “呵，”江尧冷笑一声，“就那么喜欢？就那么迫不及待？…急到在教室就开始了？要不是旁边有人，你们莫不是还要脱了衣服滚到地——”


    “你别乱说！”叶绒眼睛瞪得像猫一样，显然是非常震惊于江尧的口不择言。


    他真的从没遇到过江尧这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的话还格外刺耳格外难听的人。


    “我凭什么不能说？”江尧盯着他，更加咄咄逼人道，“你都敢做我为什么不能说？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吗？他们说你天生就适合给男人——”


    江尧理智尽失，脑袋里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那些想象不断刺激着他，让他口无遮拦。


    难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柔软无骨的手啪地一下拍在了脸上。


    说实话，一点也不疼。


    但足以让江尧恢复理智。


    他舌尖轻轻抵了抵口腔内壁，垂下眸子看着眼前人。


    叶绒也没想到自己胡乱拍了一下能恰好拍到江尧脸上，他愣了愣，但也没害怕，红着眼圈看着咄咄逼人的江尧，咬着嘴唇说：“我，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能，污蔑我。”


    江尧虽然被打了一巴掌，但听完这句话，心里莫名舒坦了。


    但看着叶绒那张惨白的小脸，江尧还是忍不住说：


    “…是你打的我，你哭什么？”


    还哭得那么……好看。


    叶绒胡乱揉了两下泛红的眼圈，不说话，伸手推开江尧后，朝着宿舍的方向跑了。


    江尧站在原地，揉了揉被拍了一巴掌的脸，忽然，像神经了似的，莫名轻笑了一下。


    ……


    回到宿舍，叶绒被气得头脑发昏，窝在被子里闷头好半天才缓过来。


    1号：【你还好吗？】


    叶绒揉揉小脸，吐出一口气，【嗯，好多了。】


    叶绒虽然看上去又柔又软很好欺负似的，但其实内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他自己也可以照顾好自己，遇到坏事也能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


    虽然也还是很气，但至少能缓过来一点。


    缓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中午了。


    叶绒后知后觉地对1号说：【好奇怪，我今天怎么不是很饿呢。】


    1号：【可能早上吃多了吧。】


    早上自己吃了很多吗？叶绒挠挠脸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吧。


    一人一统正聊着，只听咔哒一声，宿舍门忽然被打开。


    叶绒下意识看过去，是贺野回来了。


    ……脸色，似乎很难看的样子。


    叶绒忍不住好奇，难道是又发现什么与剧情相关的线索了吗？


    但他又不想问，谁让贺野不顾自己意愿就亲了自己，真的很过分，所以其实他现在不是很想理贺野。


    贺野走进宿舍，就看到叶绒迅速翻了个身，不想见到自己似的。


    衣服下摆也在动作间被卷上去了一小块。


    贺野盯着那一小截晃眼的白，脚步重重顿住。


    他从没见过像叶绒这么白的人，白得近乎透明，躺在宿舍清一色深蓝的床单上，白得晃眼。


    而且，房间里好香。


    不光是沐浴露身体乳的味道，就好像，庄淮说的那种，奶乎乎的，甜腻腻的，椰蓉的味道。


    贺野凌厉的眉峰蹙起来，抬脚走到床边坐下，眼睛却始终盯着叶绒看。


    过了会儿，叶绒听到空气中响起打火机清脆的声响。


    “介意吗？”


    贺野手指尖夹着烟，嗓音低沉地问。


    叶绒下意识回答了，“不介意。”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在不理人，又不说话了。


    空气中沉寂了许久。


    忽然，叶绒听到贺野冷不丁开口：


    “刚才，抱歉。”


    “……什么？”叶绒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转头去看贺野。


    贺野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和自己道歉呢。


    贺野把刚燃了一点的烟夹在指缝里，皱着眉胡乱揉了揉额发，露出凌厉的眉眼，表情似乎有些懊恼：“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什么，话？


    叶绒眨眨眼，茫然半晌后想起来了。


    贺野那些在叶绒听来发疯一般的话回荡在耳边。


    “和‘他’亲的感觉好吗？”


    “‘他’是怎么亲你的？嗯？会很用力吗？会，伸舌头吗？”


    “你们亲过几次？会每天都亲吗？”


    “还要写在日记里？有那么喜欢吗？”


    ………


    哪怕只是回想，叶绒都羞愤地要命，垂着头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叶绒觉得贺野这人真是好矛盾。


    道歉只说“不该说那些话”，而不是“不该做那件事”。


    况且，能对自己说出那些话的人，真的会真心实意地来给自己道歉吗？


    叶绒抿了抿唇，垂着眼睛，小声说：“你，又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吗？你可以直接说。”


    除了有事要找自己帮忙外，叶绒想不到任何一个贺野会来道歉的理由。


    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NPC不是么。


    叶绒很少会感到生气，他共情能力很强，容易心软，反应还慢，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气到不行。


    可在这个副本里，短短两天他就遇到了这么多事，饶是好脾气如叶绒，都受不了了。


    贺野听到这话愣了愣。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之前哪怕眼前这个小NPC和自己闹脾气，哪怕小NPC对别人笑，他都只是不爽和烦闷。


    而现在看到小NPC失望似的表情，贺野感觉自己的心忽然一紧。


    疼得有些发酸。


    贺野没喜欢过任何人，更不可能谈过恋爱，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一样无趣，一样低级。


    他似乎总在以旁观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


    哪怕被拉进游戏世界，贺野也没有一秒钟的慌乱，迅速适应了新的环境，利用NPC完成剧情也是他常用的手段。


    这很正常吧，毕竟游戏里的NPC就是拿来利用的啊。


    可在这一刻，他却面对着一个娇小柔弱的NPC慌了神。


    贺野蹙了蹙眉，意识到小NPC应该是误会了，“我现在没想找你帮忙。”


    叶绒抿抿唇，看着他，“真的吗？”


    “……”不是真的。


    他确实需要这个NPC的帮忙，但他现在说不出口。


    “没有的话，”叶绒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那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什么？”


    叶绒板着一张小脸，怕他没听明白似的，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次：


    “我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贺野哽了哽，冷峻的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显得莫名有些滑稽。


    “……不想看到我？”贺野语气怪异地反问，分不清是在问叶绒，还是在自言自语。


    叶绒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挪到床边，伸腿下床。


    “我要换个宿舍住。”


    贺野夹着烟的手一顿，“…换个、宿舍？”


    叶绒有些无语，这人就只会重复自己的话吗？


    他真的不想理贺野了，自顾自下床准备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拿上书包就行。


    1号：【你想好了吗？和玩家住在一起会比较方便你完成剧情节点任务。】


    叶绒：【嗯，想好了的。】


    他没有无理取闹，他只是不想和不尊重人的家伙住在一起了。


    至于剧情任务，他会想其他办法的，反正他就是不想和贺野住在同一个房间。


    “你在跟我生气？”贺野站起身，抓着叶绒细细窄窄的手腕，不让他收拾东西。


    怎么会有男生手腕这么细，他手攥了一圈，居然还有两个指节的富裕。


    “……”叶绒小猫一样的眼睛回瞪他，那意思：不然呢？


    “…….”贺野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被那样看着，贺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哑声开口：“那你打我一下呢？不然就两下，三下，都随你，这样，能解气吗？”


    说着就要把叶绒的手往自己脸上放。


    叶绒懵了。


    不是，这人有病吧？


    怎么上赶着找打呢？


    温温热热的手碰到贺野冰凉的脸颊。


    贺野心想这么小一只手，这么细的手腕，再用力也打不疼吧，会像猫抓的一样，不仅不疼，反而让他的心更痒。


    自从刚才在教室里亲过叶绒之后，贺野满脑子都是叶绒被亲时候的模样。


    软嫩的唇瓣、轻颤的眼睫毛，泛粉的脸蛋，贺野越想呼吸就越粗重，脑袋里几乎想不了其他事情，一闭上眼睛就全是叶绒的脸。


    可现在，叶绒居然说要换宿舍？


    贺野有种事情逐渐不受他掌控的感觉。


    一想到小NPC要离开自己，贺野感觉自己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宿舍房间闷热，没有空调，叶绒被他紧紧抓着，很快就冒出了一点细汗。


    此时手又被贺野抓着不停往他脸上凑。


    “你不打我吗？”


    “你可以打，我不会还手。”


    贺野抓着那只小手，眼神已经变了，他忍不住鼻尖动了动，喃喃道：“好香。”


    就像是，从皮肉里散出来的香味。


    叶绒的脸已经红透了，又气又羞，他想把手抽出来，却怎么都动不了。


    而且贺野现在的眼神让他很害怕。


    “放开我，我要出去。”叶绒拼命想把手收回来，可怎么都抽出不来。


    【1号先生，帮帮我。】叶绒实在没办法了。


    1号：【好。】


    下一秒，叶绒就看到贺野吃痛般皱了皱眉，抓着他的那只手也顺势松开，贺野下意识揉了揉手腕，叶绒便拎起书包趁机跑走了。


    贺野没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浓黑的眸子被额发遮挡。


    ……为什么，不听话呢？


    ……


    【往前，到尽头那间，那里没人。】


    叶绒听到1号的话，跑到距离208宿舍最远的一间，推门进去。


    入目的便是一张简单的单人床，还有一张干净的书桌。


    【1号先生，谢谢你。】


    【不用谢。】1号说。


    叶绒锁上门，松了一口气。


    什么喜爱值、什么额外奖励，他都不想要了，只想平静地过完接下来的日子。


    【贺狗活该！这一步真是走得大错特错！好好道个歉有那么难吗？居然把老婆惹生气了。】


    【妈的，看错他了，不该站贺狗的。本来以为他最有优势拿下老婆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江狗更过分吧，居然还把老婆惹哭了，虽然老婆哭起来也很漂亮捏（左手发的，右手在忙】


    【超，我也想被老婆扇巴掌，江狗贺狗都爽死了吧？】


    【宝今天手疼了吧？居然一天之内让我宝打两个巴掌，你们也不怕他累着！】


    【老婆的手到底啥味啊，有多香啊，妈的急得我满屋子乱窜】


    叶绒点开直播间看了一会儿，怎么感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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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看不懂了。


    【你不用管。】1号说，【这些我会帮你屏蔽。】


    瞬间眼前什么都没有了，叶绒眨眨眼，【好哦，谢谢你。】


    虽然也不知道是在屏蔽什么。


    叶绒把书包放在椅子上，问1号:【你会觉得我任性吗？】


    【不会，】1号回答得很快，【NPC也没有义务一直围着玩家转。】


    再软的人也会有带刺的时候，1号很理解。


    叶绒抿抿唇，【其实，我想听的根本不是道歉。】


    他只是不想被人逼着做他不情愿的事。


    如果贺野换一种态度来对待他，他会愿意帮忙的。


    可惜这一点，贺野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


    下午的课都很无聊，叶绒人坐在教室里，脑子里却在看着1号给他放的电影。


    江尧和玩家们都没再出现，这让叶绒松了口气，放学后直接回到了宿舍，准备好好洗个澡然后去睡觉。


    从浴室出来后，叶绒躺在床上，却怎么都没有困意。


    有点奇怪，他平时是个觉多的人，尤其爱睡懒觉，晚上也很容易犯困，总是躺一会儿就能睡着。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叶绒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


    过了会儿，他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似乎听到了门的方向传来了什么声响。


    咔哒——咔哒——


    那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就像是，有人在撬锁。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又格外清晰。


    叶绒不敢动，也不敢呼吸，他缩成一团，朝门的方向看去。


    宿舍门十分老旧，门关起来并非严丝合缝的，从那道缝隙中，叶绒似乎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紧张地吞吞口水，俏丽的小脸此时一片惨白。


    【这里，还有其他玩家吗？】叶绒嗓音有点颤抖。


    1号：【没有了。】


    叶绒直觉门外的人一定不是贺野几人，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会是谁？


    是……其他NPC吗？


    叶绒缩在床的角落，听着门外撬锁的声音，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外面的人只撬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觉得屋里没人还是放弃了，撬门声消失后，很快，沉闷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叶绒才狠狠吸了两口气，一张小脸汗涔涔的，额发也汗湿地贴在脑门上，看上去十分脆弱，却也格外漂亮。


    【别出去。】1号突然警告。


    叶绒赶紧把脚收回来，缩回床上，【怎，怎么了吗？】


    1号接下来的话让叶绒不禁胆寒。


    【他还没走。】


    刚才的脚步声只是障眼法，1号看得见，那人影依然在门外等着叶绒放松警惕后，羊入虎口。


    叶绒脸色惨白，他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谢谢你。】


    1号嗯了一声。


    大概过了十分钟，或是二十分钟，叶绒也不知道，他紧张得快要昏过去了。


    1号终于说：【他走了。】


    叶绒彻底软了下来，像软面条一样瘫倒在床上。


    他顶着一张汗湿的小脸，不停喘着气，问1号：【如果我在游戏里死了，就真的死了吗？】


    1号：【……嗯。】


    虽然不忍心告诉他，但这确实是事实。


    叶绒欲哭无泪，呜呜，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1号说。


    ……


    叶绒彻底睡不着了。


    半夜，他听到走廊里似乎传来了一些熟悉的争吵声。


    叶绒抬脚下床，但在床上待了太久，脚麻了，他哎呀一声，差点跌坐到地上。


    好半天他才撑着腿挪到门边，小巧的耳朵贴到门板上，叶绒全神贯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他自己出去住了？”这是谢赫源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生气。


    “他现在在哪儿！你对他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会很危险！”


    对面的贺野只是淡淡，“他不会有危险。”


    “你知道个屁！”


    平日里素质极高的谢赫源难得说了脏字，“我那个班上就有人对他图谋不轨！就叶绒那模样，那么小那么软的身子，稍微用力就能掐出红痕……你放心让他自己住？”


    贺野没说话。


    谢赫源愈发阴阳怪气，“他那么娇气的一个人，你那么凶地去亲他，他都能疼得哭出来。现在他自己出去住，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谁见了他不想把他关在房间里？然后用——”


    后面的话叶绒听不进去了，他面红耳赤地离开门板，用手给自己的脸扇风降温。


    【他他他他们乱说的吧。】


    应该没有人会对他做这样的事吧。


    【……你需要安慰的话，嗯，乱说的。】


    ……


    不管怎么说，听到熟悉的声音，都让叶绒内心的恐惧感消散了一些。


    再加上有1号陪着他，他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或许只是谁走错了宿舍吧，叶绒安慰自己。


    过了会儿，他又起身去洗了个澡。


    他刚才一直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下，后背的衣料汗湿了一遍又一遍，叶绒有些嫌弃地把衣服脱下来丢到床上，拿着新衣服进了浴室。


    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后，叶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刚洗完澡的叶绒头发湿漉漉的，额发柔软地盖在前额，看起来很乖。


    他走回床边刚想躺下，忽然，脚步猛地顿住，瞳孔瞬间缩紧。


    然后颤抖着嗓子对1号说：【我刚才换下来的衣服……】


    【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