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管家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苏迹星，发现他正低头摆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皮肤近乎透明。


    “苏少爷。”管家恭敬道，“婚礼时间定的这周六，您是否方便？”


    苏迹星正在研究表演系课表，睫毛在夕阳下镀了一层金边：“方便。”


    管家斟酌着开口：“我们去挑选一下婚服。”


    苏迹星淡淡应声：“好。”


    婚服品牌位于市中心某栋摩天大楼。


    苏迹星放下手中的书，跟着管家走进试衣区。


    当他换上第一套礼服时，整个房间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纯白戗驳领燕尾服裹住少年修长的身形，真丝缎面流淌着冷月般的光泽。


    腰线收束处缀着十九世纪古董怀表链，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荡起细碎银光。


    管家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


    ——虽然苏迹星和霍沉的婚姻有名无实，在此前苏迹星都不一定见过霍沉，霍沉对他更谈不上感情，但苏迹星还是漂亮得让人不敢多看。


    “苏先生，需要调整腰线吗？”设计师跪在波斯地毯上，小心翼翼地为他调整下摆。


    苏迹星有些不习惯别人以这种姿态屈身在自己面前，伸手扶起设计师：“不用，这样刚刚好。”


    设计师微微一愣，颔首示意：“好。”


    接下来的几套礼服，每一套都让苏迹星展现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第二套是暗夜君王的主题，墨黑天鹅绒西装裁出刀锋般的轮廓，领口内衬却暗藏玄机——翻折间骤然露出猩红真丝，如利刃出鞘时的一线血光。


    第三套定位在东方留白，月白长衫以苏绣勾勒出泼墨山水，行走间广袖盈风，腰间玉带扣竟雕着《韩熙载夜宴图》的微缩场景。苏迹星执一柄湘妃竹折扇轻叩掌心，抬眸时眼尾扫过金粉，刹那间从水墨画里走出的贵公子成了勾魂的妖。


    ……


    事实证明，只要人长得好看，就不会存在不适配的礼服，最多是一套一个气质。


    摄影师本来只是被安排记录一下苏迹星穿着不同婚服时的效果，以便后续挑选，不成想，拍摄的每一组生图都如同精修写真，可以直接往外面发，而且倾倒众生的程度。


    设计师赞不绝口：“不愧是霍夫人，仪表气度性格都无可挑剔，这些主题被您演绎得淋漓尽致。相信您未来步入演艺界，以这样的表现力，必定大放异彩。”


    管家每套礼服都挑了几张图片发给霍沉：“先生，夫人每一套穿在身上，效果都很不错。您觉得应该选哪一套？”


    霍沉只回了两个简单的字：“随便。”


    管家默然，对于霍沉而言，这场婚礼不过是走个过场，形式内容都不重要。


    那么便将选择权交给苏迹星。


    试衣间外，阔少秦琢陪同发小挑选婚服，正巧路过，瞥见苏迹星的身影，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苏迹星？你要结婚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对方像是个有钱人？”


    能来挑选这个品牌婚礼礼服的，非富即贵。苏迹星试的甚至不是常规款，而是价格贵出天际的私人定制。


    苏迹星眉毛都没皱一下：“和你无关。”


    秦琢轻哼一声：“半个月前见我的时候，不是还死缠烂打吗？现在玩的又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噢，差点忘了，苏迹星已经快结婚了。


    是哪个冤大头娶了他？


    眼见着苏迹星如今好像确实有几番姿色，他又突然觉得对方没有那么冤大头了。


    苏迹星回想了一下。


    原主死缠烂打过的角色确实有点多。


    在遇见主角攻之前，他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却不知道如何改变，于是开始在各种晚宴上抱大腿。


    当然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


    他连一件像样的礼服都不曾拥有，根本入不了这些阔少的眼。


    眼前的这位秦琢，他当真没什么印象。


    苏迹星淡淡开口：“忘了。”


    秦琢冷笑：“说谎不打稿？”


    苏迹星语气带了些鄙夷：“这有什么可说谎的？你长得这么大众，忘了你不是很正常。”


    秦琢脸色一沉：“……你说谁大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迹星睨了他一眼：“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就在秦琢以为苏迹星会说出一句，“谁年轻的时候不曾瞎过眼？”来挽尊的时候。


    苏迹星悠悠叹道：“年轻的时候，总是比较喜欢当海王。”


    秦琢：“……”


    这是说，他只不过是他池塘里的一条鱼？


    管家适时上前，恭敬地问道：“苏先生，这位是……？”


    管家自然认识秦琢，但他不知道秦琢和苏迹星是什么关系，谨慎发问。


    苏迹星漫不经心地答道：“一位平平无奇的陌生人。”


    秦琢：“……”


    管家：“既然婚服已经敲定了，我送您回学校。”


    苏迹星微微一笑：“好的，麻烦您了。”


    管家：“苏先生客气了。”


    秦琢站在原地，目光盯着他们的背影，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管家，不是霍沉的管家吗？！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有机会踏入霍宅，是在去年的慈善晚宴上。


    当时他站在霍家大厅，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了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甚至没敢抬头看管家的脸，只记得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和一丝不苟的黑色燕尾服。


    如今，那管家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轮廓逐渐重合。


    秦琢的脊背突然窜上一股寒意，被毒蛇爬过般不寒而栗。


    苏迹星要嫁的人……竟然是霍沉？！


    那个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人可以与之匹敌的霍沉？


    那个传闻中冷血无情、手段狠辣，连他父亲提起都要压低声音的霍沉？


    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把对方认作是冤大头，秦琢喉咙发紧，手心不觉渗出冷汗。


    *** ***


    苏迹星被豪车接走的事情很快在校园里传开，引起轩然大波。


    “我靠，这假的吧？！前一秒还在说苏迹星穷，后一秒人就被豪车接走了？！”


    “都说了让你们平时不要随意取笑人，脸都被打肿了吧？”


    “就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我看苏迹星就很好啊，你们这么说他，他也不生气。”


    “怎么就随意了？苏迹星在苏家那么不受待见，肯定有原因啊。而且苏迹星怎么就有资格坐这样的豪车了？不会是被哪位大佬包养了吧？”


    “我靠……你这么说，肯定是啊。平时就觉得他长相漂亮，适合被大佬当成玩物。”


    “所以，那位神秘人士到底是谁啊？”


    ……


    “霍沉。”


    等到他们扒出那位管家是霍沉的管家以后，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听到霍沉这个名字，大家皆是一悚。


    这……能被霍沉包养，好像也不是一般人啊！


    *** ***


    苏佑洺的死党谢阑推开咖啡厅的门，一眼看见苏佑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


    他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对面，吐槽声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我靠，什么情况啊？你哥被霍沉包养了？霍沉不是要跟你结婚了？他不是都……半身不遂的人了，居然玩得这么花？”


    苏佑洺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包养？玩得花？”


    谢阑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是啊，学校里都在传。说他被豪车接走了，那排场简直了！”


    苏佑洺冷笑：“他倒是想玩得花，他行么？”


    谢阑一愣：“什么意思？”


    苏佑洺一字一句：“霍沉就是个不举的废物。他不行。懂？”


    谢阑瞪大眼睛：“……你和他婚前同居了？这……霍沉不行，他包养你哥干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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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佑洺嗤笑：“我没和他同居，他也没包养苏迹星。是我让苏迹星代替去完成这场家族联姻。”


    谢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啊？……嫁给霍沉的人不是你吗？”


    苏佑洺见他一脸错亿的表情，心中不爽：“嫁给霍沉有什么好的？”


    谢阑挠了挠头，不解道：“霍沉有钱啊。你是没看到，来接他的豪车有多么气派。你以前不也和我这么说。”


    苏佑洺冷哼一声：“我条件很差吗，追求者很少吗？非得找个那方面不行的？”


    谢阑想了想，点头道：“这么说也是，牺牲自己后半生的性//福，太亏。要是为了解决需求出去乱搞，被霍沉发现，估计命都没了。”


    苏佑洺眼神微暗：“还用得着给霍沉戴绿帽？平时不小心犯了什么事情，后果都会很严重。”


    想到上辈子的经历，苏佑洺心有余悸。


    那种窒息般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好，这辈子经历这一切的不会是他。


    但如今，连谢阑都觉得他推掉的是一番好事，他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而经过半天时间，秦琢也将霍沉和苏迹星婚讯扩散开来。


    如同平地惊雷，把电影学院的学生们都震傻了——


    “竟然不是包养？？是结婚？？？？”


    *** ***


    管家把苏迹星送回电影学院的时候，暮色已经四合。晚云低垂，像泼翻的油画颜料在天际晕染，紫灰与铅青交织处漏下一线暗金。


    “苏先生，周六见。”


    苏迹星颔首：“好的，不见不散。”


    他推开车门，迈步走进宿舍楼。


    管家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这才转身上车离开。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这种情况下，耳机是最伟大的发明。


    回到宿舍后，苏迹星拿出课本开始看。


    虽说这辈子立誓当一条咸鱼，但学霸当久了，他也不是很能容忍自己挂科。


    更何况看书对他而言，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现在步入一个新的领域，有趣更甚。


    程子昂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等一局结束，才发现苏迹星回了宿舍。


    他打量着苏迹星的书呆子举动——


    白色卫衣的帽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耳机的细线垂在锁骨间，随着他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


    “不是，苏迹星，你今天装逼还没装够呢，回宿舍还看书，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魔怔了，真是魔怔了。”


    苏迹星插着耳机，听不到半句。


    程子昂也懒得自讨没趣。


    直到在校园论坛上刷到苏迹星和霍沉的婚讯，程子昂惊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可思议道：“你要嫁给霍沉？”


    苏迹星依然没有回话。


    程子昂直接拔掉了苏迹星的耳机，就差没对着他耳朵吼道：“苏迹星？！你要嫁给霍沉？”


    苏迹星直截了当地拍掉他的手，皱眉道：“有事说事，不要动手。”


    程子昂语气愈发尖锐：“你不会真以为苏家让你去联姻，是看得起你吧。”


    徐睿也在一旁附和：“霍沉不仅双腿残废，更听说性情孤僻阴鸷。家里还有只全京城最凶的藏獒。正常人根本不敢去他家做客……”


    “就算霍沉身居高位，成为他的伴侣，也只会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你们能想象出霍沉那样的人会爱一个人吗？反正我想象不出来。”


    “协议婚姻罢了，有名无实。”


    苏迹星听着他们唱着二人转，好半天才敷衍地应了句：“哦，所以呢？”


    程子昂表情有点绷不住了：“所以你还嫁给他干嘛啊？！”


    “我下周就不回学校住了。”


    苏迹星淡淡道，“市中心几千平大别墅，空着太浪费了。”


    程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