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从宫里发出的圣旨不可谓不频繁，魏雪鸾看着手里的圣旨又瞧向叶宗文。


    “圣上这……不会是在卖咱们的好吧？”


    叶宗文看了看魏雪鸾，“夫人慎言。有些话，放在肚子里的好。帝后都替咱们定好日子了，夫人可得加紧筹备了。”


    魏雪鸾点头，“子修和令仪的婚事定得早，纳征的礼也早已经送到了张府，容夫人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子修官复原职，容夫人也放了心。晞儿的嫁妆，从出生就在准备了，这么些年的积攒，足够她风光出嫁了。”


    “也别太风光了。”叶宗文提醒道。


    “后宫大选在前，虽说大选和成婚不是一样的规矩，但到底是给圣上选人。以后后宫里是什么样的情境也不好说，孩子们的婚事，在章程内就好。不必做给别人看，咱们有的，以后慢慢往孩子们手里添就是了。”


    魏雪鸾不禁白了眼叶宗文，“你呀，谨小慎微一辈子，生怕被人拿住了错处。圣上御旨赐婚不说，张府也是世家大族，太寒酸了也是不敬。”


    叶宗文露出些笑意，“为夫的意思你是明白的，夫人看着办就妥。”


    “行了，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贵妃的意思是都是咱们叶府的喜事，不好张扬，两个孩子的婚事放在一起，喜上加喜，热热闹闹的。寄和那边也同意了，他和子修兄弟两个双双娶妻也是美事。”


    “那就好。”叶宗文点头。


    “沈家那边来了人，听说还有吕家的人。当年虚知出事的时候，那些人是有多远躲多远，如今眼看着寄和状元及第，又得御旨赐婚，这又冒出来了。这几天寄和应付他们，且有得忙。”


    魏雪鸾略微笑了笑。


    “且别说沈家，谁家没有些这样的亲戚呢。当年的事儿，一般人哪儿敢冒这个头。当年沈家全家都跟着一起流放，死得死伤得伤的，也许在那些人心里寄和还欠着他们呢。吕家就更别提了，梦爰为嫁虚知，是跟家里撕破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为了婚事体面，想来寄和少不得在那些长辈面前忍气吞声。”


    “你可真是把寄和当儿子，如今晞儿嫁给他，你可开心？”魏雪鸾打趣儿道。


    叶宗文笑而不答，又起话头，“过两日沈家便来纳征了，章程订的如何？”


    “你且放宽心罢。”魏雪鸾笑，“你安心等着喝茶便好。”


    魏雪鸾又细细跟叶宗文说了些儿女各自婚事的打算，这才算完全将事情敲定。


    休憩了半晌，临近晚饭时分才挪步去了栖霞园。


    “见过夫人。”守在前头的红芮，见魏雪鸾亲自过来，忙上前行礼请安。


    “大小姐呢？”


    “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屋里检查喜服呢。”


    红芮口里的二小姐自然是叶依依。


    既然叶府应承了收养叶依依和叶铭，也布告了全族，叶依依和叶铭就算是叶宗文这一支的后代了。


    只是又不能让叶家七爷绝后，所以只是名义上这么叫着，族谱还是原样子。


    魏雪鸾点头，“我进去看看。”


    孙妈妈跟在一侧笑说，“我看咱家大小姐倒是有个新娘子的样儿了。从前可是从不理会女红的，如今喜服也能上手一些了。”


    “凭她自己，就是绣个十年八年的也拿不出手。不过是自己在绣娘那些功夫的基础上再多加几根线罢了。”


    魏雪鸾话是数落着的，可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宠溺。


    “夫人这话说的，大小姐精进了您还不夸夸？回头去了门子，您想夸还得派人去沈府请呢！”


    “你惯会戳我心窝子的！”魏雪鸾和孙妈妈说笑间，便进了叶灵晞的闺房。


    只见叶灵晞和叶依依两个人正凑在喜服跟前低头忙活。


    听见动静，叶依依抬头看后，忙起身上前行礼。


    “给伯母请安。”


    “起来吧。”魏雪鸾并不在叶依依面前拿乔，“可是你姐姐偷懒，又劳烦你来帮忙了？”


    “依依没别的能报答叶府的，承蒙姐姐不嫌弃依依手笨，略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叶依依低头恭敬答道。


    “好孩子。”


    “母亲，快别说闲话了！您快来看呐！”叶灵晞笑着招手唤魏雪鸾。


    “怎么？”


    “母亲您瞧，喜服倒是早就做好了。只是这喜帕上的鸳鸯，女儿总觉得不够伶俐，您看方才依依给改了一下眼部，依您和孙妈妈慧眼看看如何？”


    魏雪鸾听着接过叶灵晞递过来的活计，同孙妈妈一起端详。


    “确实不错，惟妙惟肖，双眸灵动了不少，可见依依是个手巧的。”


    魏雪鸾说着，放下喜帕又细细察看了一番喜服。


    只见锦缎触手丝滑，上面用金线密密匝匝地绣了龙凤图样，更有数不胜数的北珠点缀其上。一看就是世间少有，华贵异常。


    虽然叶府素来低调，可叶灵晞这唯一一个嫡女出嫁，身为母亲的魏雪鸾，自然想将最好的送给女儿。


    魏雪鸾满意地笑着。


    “后日，寄和就来纳征了。届时，沈家吕家有些长辈也要过来，你好生认认人，别失了礼数。”


    “女儿晓得的。”叶灵晞说道，“大哥哥都同我说了，说虽是家里长辈，叫我不必过分放在心上，走过章程就罢了。”


    “瞧瞧！”孙妈妈不由笑道，“夫人您还担心个什么，这新姑爷且疼爱着咱们大小姐呢！”


    魏雪鸾瞧着眼前的叶灵晞心里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沈府距离叶府不过是一巷之隔，但到底不能随时见上叶灵晞，这叫魏雪鸾如何能不惦念。


    看魏雪鸾眼含薄泪，叶灵晞将母亲拉到贵妃榻上坐下。


    “即便是出了嫁，女儿还不是随时都能回来吗？母亲若是有事唤我，叫小厮跑一趟也是快的。您快快把眼泪收起来罢。”


    “傻孩子，你现在还不懂。”魏雪鸾抬起帕子拭泪。


    这几日她总是梦到当初叶灵晞昏倒那些时日时自己做过的梦，心里暗惊，但不好说出口，生怕不吉利。


    尽管魏雪鸾知道沈寄和是个靠得住的，但谁能肯定谁就一定靠得住一辈子呢？


    对于魏雪鸾而言，嫁女的忧伤到底多过喜庆。


    遮掩住情绪，魏雪鸾正色道，“你准备带哪些陪嫁丫头跟你一起出门？”


    “自然是忍冬和秋石，还有绿鹦和红芮这四个大丫头了。下面的人，就带几个栖霞园里我用惯的也就够了。”


    在一旁煎茶的秋石听到主子们说到这里，便也说道，“夫人放心，婢子们一定事事以大小姐为重，绝不会有别的念想。”


    “你们四个是陪着晞儿长大的，我怎不知你们人品。有你们在我也放心。”魏雪鸾说着又吩咐孙妈妈。


    “孙妈妈，明日给这四个大丫鬟家里分别包一包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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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带上几样礼物送去家里。难为她们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日后去了沈府比不得在家里，更要事事谨慎些才是。”


    “谢夫人恩赏。”几个大丫鬟都停下手里的伙计，跪拜在魏雪鸾跟前。


    见话题转到了叶灵晞的嫁妆上，叶依依自知要避嫌，便寻了由头退出了栖霞园。


    魏雪鸾瞅着叶依依消失的背影说，“依依这孩子在府上这些日子，倒是规矩得很。行事愈发有分寸，就连铭儿那小娃娃也没怎么让人不省心。日日晨昏定省，将你祖母照顾得分外用心。”


    “依依妹妹是个有脑子的。”叶灵晞说。


    “日久见人心嘛。若是母亲觉得她是个好的，也可费心多加教导一些，日后指个同样端庄可靠的青年才俊，也算对得起七叔家里的。”


    “我倒也是这样想的，但也得看她自己才行。”


    寥寥数语闲话，话题又转回了叶灵晞的嫁妆上。


    “先前说过，要给你的铺面和庄子，我让孙妈妈都把各种契约带了过来。到时候随你的嫁妆一并出去。另外嫁妆单子你看看，看还缺什么再添置些什么，有什么不满意的早早儿换了。别怕府里给不起，就是给令仪纳征的礼母亲也是跟她们母女二人好生商量下来的，更何况你。”


    叶灵晞甜甜一笑，“这些事情母亲做主就是了。母亲给什么女儿都欢喜。”


    “你的心做母亲的哪儿能不知。可即便如此，你也得仔细过目。”


    魏雪鸾接过叶妈妈递过来的清单册子塞到叶灵晞手里。


    叶灵晞接过略微翻了翻，那几个庄子都是眼熟的。毕竟她跟着魏雪鸾管家，每个月的账面叶灵晞心内是清楚的。


    这陪嫁庄子，魏雪鸾挑的都是收成最好管理也最不费心的。再有一些铺面和宅子。单单这几样大头，便足够叶灵晞一辈子甚至几辈子，吃喝不愁享用不尽了。


    余下的便是一些金贵稀罕的首饰布料家具器皿等杂件，密密麻麻连写了好几页。


    叶灵晞略过这些，合上了册子。


    “母亲，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隆兴解典库是您自己的，怎么也添给女儿做嫁妆呢？”


    “你父亲是吏部尚书，依我看，这官职不好再往上升了。再进一步就是太傅甚至首辅了，你父亲有心低调行事，唯愿能保全晚年。寄和不一样，他刚入仕，前途一片大好。解典库，明着是当铺，背地里生意四通八达，就看你会不会用了。别的只保障你吃喝，可这个解典库，保你有退路。母亲的意思，你可明白？”


    叶灵晞自然知道这解典库的份量。


    前世她和明誏成婚之前，魏雪鸾并没有把解典库交到叶灵晞手上，如今这般，倒是令叶灵晞略有吃惊。


    “这是母亲您的心血，女儿经验尚浅，怕白糟蹋了隆兴。”


    “有拿不准的你回府来问我就是了。”魏雪鸾说，“鹿血的事儿你办的就挺有筹谋的，布局那么长，你想让明若干什么？”


    叶灵晞当然知道这些事情是瞒不过魏雪鸾的，踌躇了片刻还是说，“母亲，女儿之所以不嫁明誏是有缘由的。只是这缘由，女儿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明若，也是缘由里的一部分。总而言之，女儿只有一个奔头，那就是保全叶府和魏府。”


    魏雪鸾深深地看着叶灵晞，“到了这节骨眼儿上，眼下就只有我们母女二人，我且问你，你嫁给沈寄和，是因为心悦他，还是因为，你所谓的保全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