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远侯府的事情在邺京掀起一阵不大但也不小的波澜。


    当家主母买通下人构陷侍妾，说起来实在是没有脸面。


    豪门密辛如此流露出来，宫里头的丁太后也觉得难堪，更何况还有一个安平郡王要为着明若寻一个交待。


    也就是看在如今侯府里唯一的嫡子明阳的份儿上，丁太后才将此事压着没让王巧萍有个什么好歹。


    但又不可不罚，于是便夺了王巧萍侯爵夫人的地位，移去侯府一处庄子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这对生性爱重权财的王巧萍来说，比要她的命还严重。


    毕竟她还有个女儿明月。


    明月在邺京城的豪门闺秀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吆五喝六嚣张跋扈惯了，身边一贯都聚拢着不少官宦闺秀。


    如今王巧萍得了这样的下场，怎么不算树倒猢狲散？


    又兼之忠远侯府几乎只剩下了明慎这个空架子，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爵位能撑起显赫门头几时？


    只怕明月的婚嫁一事要完全不如王巧萍所愿了。


    因此明月愣是在慈寿宫前跪了好几日，不得太后召见不说，平白给自己跪出病来，倒是又给勾栏瓦舍平添上不少谈资。


    这世，王巧萍没有那样多作恶的机会，但却折损上了郭氏一条命。


    或许父母之爱子，确实是为之计而深远。所以郭氏豁出一条命，也要为明若挣个清白。


    也不知道如今已经身处郡王府的明若是开心多一些还是难过一些。


    叶灵晞在紫宸殿正襟危坐，用眼睛余光看了看距离她不算太远的安平郡王，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安平郡王已经上奏朝廷，还明若身世以清白，并欲纳明若为侧妃，不日举行昏礼。这对明若而言，何尝不算作一种幸运？


    坐在叶灵晞身侧的沈寄和察觉到她心思浮沉，偷偷将叶灵晞的手拉进他宽大的官服袖袍里，轻轻握住。


    紫宸殿桂殿兰宫，金碧莹煌，沈寄和贵为翰林修撰却分心照顾叶灵晞。


    本来朝廷是习惯性由忠远侯府承办大型皇宫家宴，因侯府丑闻而转手给了安平郡王。


    叶灵晞收回方才自己的眸光，回握住沈寄和的手，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面前的青瓷冰裂碗上。


    以叶灵晞的身份，本不该出席在这样的场合，但皇帝却特意让此次宴席重臣携带正妻入席。


    更何况叶灵晞是国戚，如此一来身份倒也并不尴尬，可这也是叶灵晞头一遭和自己的母亲姑姑等众人齐齐陪坐于殿前。


    此次宴席乃是永徽皇帝特意为迎颖王回京而设，只是这宴席上几番真情几番假意却是难辨明白。


    皇帝辛镶和颖王辛绥虽然同为皇子，但二人却并不熟悉。


    毕竟颖王辛绥因母妃之事自幼便被罚在冷宫，一贯是个无人问津的皇子罢了。


    而辛镶作王爷时虽没有什么建树，但他却偏生命好，顺风顺水长大不说，还娶到了元含贞和魏露华，又加之养母乃丁太后，这三位哪一个不是辛镶登基的助力？


    也正因此，有些心思深沉的朝臣都觉得是低看辛镶了，于是伺候起这位主上也多了许多试探和惶恐。


    如今当真命颖王回京，难不成是皇帝想通了要过寄颖王家的世子不成？


    众朝臣无人敢妄加揣测，一个个坐得笔直。


    “众爱卿可尝尝这从福州快马加鞭运来的冰渍荔枝膏。”


    永徽皇帝语气含笑，众人无人敢忤逆上面的意思，纷纷开始动筷。


    “圣上英武，万物殷富，真乃是我郢朝之福是天下之福啊！”一朝臣举杯恭维着永徽皇帝。


    永徽皇帝大掌一抚却只笑言，“论有福，哪里比得上颖王？”


    “皇弟常年怡情养性在镇阳，可是忘了这邺京风光以及王公贵戚？”


    “臣弟惶恐。”颖王起身跪首，蟒袍玉带束着他挺拔的身形。


    只听颖王言语，“臣弟得皇兄怜爱才得以幽居封地，臣弟此生能当一个闲散王爷便已是万幸。”


    “颖王过于自谦了，以后颖王常居京城，当向皇兄瑞王请教得才是。”


    端坐一旁的瑞王冷不丁听到皇帝叫他，忙起身鞠躬应答。


    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地均都不言语。


    看样子，皇帝似乎没有过继世子的意思，但却在颖王和瑞王之间挑起了一丝苗头来。


    颖王闲散，瑞王纨绔。


    二位王爷论开枝散叶这一项，确实都强过皇帝。


    更何况瑞王在京中势力，永徽皇帝向来都不敢小觑。


    如今后宫子嗣单薄，总有些大臣的话劝到了皇帝心里。


    他不着急立储不要紧，但这却足以给他人策反以把柄。若是打着江山社稷的旗号，届时皇帝才是真的骑虎难下。


    以世子之名命颖王返京，其目的不过是对瑞王的一个掣肘。


    毕竟，前不久从姚卓府里搜出来的军械库账本，还压在崇政殿的案桌上。


    京畿公事陈煜曾任守军将领，上奏彻查军械库一案。


    只因早些年间边关军械器材得不到应有的供给，导致战争失利，这件事至今都是魏国公魏伯彦的耻辱之战。


    如今陈煜和叶灵昀两个人逮着机会，怎么都要请命彻查一番。


    盗卖国库军械，往重了说，就算是皇亲国戚那也必然是死路一条。


    可皇帝此刻却生出了一丝犹疑。


    毕竟此案子并没有完全跟瑞王挂上联系，怕只怕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这件事一直被皇帝按着，瑞王不可能不知道。


    这个节骨眼命颖王进京，其目的当真是显而易见。


    颖王这是不得不入局了。


    叶灵晞耳中听着上方几人周旋，微微侧脸隔着几个席面，对上了颖王妃的目光。


    看样子，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一顿宫宴用得人心惊胆战精疲力竭，所有的贵妇人都竭力装得如尊菩萨般不动如山。


    但个个都支起耳朵听着皇帝和众朝臣之间的你来我往，揣摩着其话外之音。


    叶灵晞被沈寄和带着上了回府的马车，才敢稍微松散松散一些。


    沈寄和知她劳累，于是揽过叶灵晞，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叶灵晞心中盘算了一会儿，低声问沈寄和。


    “外祖当年那次战败是军械出了问题，可先帝却听信瑞王的话以为外祖延误军情。非但没有彻查此事不说，甚至责罚了军中。如今，你可有把握翻案？”


    “那就看姚卓怎么吐口了。”沈寄和坦言道。


    “姚卓奸诈，只怕不好拿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沈寄和垂眸借着月光看向叶灵晞的侧脸，一手轻轻捏了捏叶灵晞的眉头。


    “这等小事，为夫自然有盘算。你瞧瞧你愁得眉头都打了结。”


    叶灵晞往沈寄和怀里钻了钻，“这等事我是插不了手的，全仰仗大哥哥了。”


    难得听叶灵晞说句讨好哄人的话，沈寄和心下一松将叶灵晞搂紧了些。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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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沈寄和淡淡开口，“好不容易揪住地这点儿线索，即便要不了瑞王的命我也会让他蜕层皮。”


    针对沈寄和那几次三番的暗杀跟瑞王有极大关系，可因何杀他，沈寄和只能想到必然是跟当年沈虚知的贪污案有关。


    瑞王怕沈寄和查，怕到屡屡下死手的地步。


    单单这一态度，也足够验证沈寄和的某些猜想。


    *


    颖王回京，朝臣各家均纷纷备上厚礼，前往王府探望。


    这是难得可以堂而皇之拉拢关系的时刻，朝中的人精一个个不管是谁的人哪一党，都趁机浑水摸鱼，打探消息有之阿谀奉承也有之。


    叶灵晞张令仪二人相约，参照着其他人的准绳也探望了一趟颖王府，随即便去拜访了云府。


    和云岫上次一别，再见面叶灵晞和张令仪已经嫁作人妇，姐妹几人碰面好一阵唏嘘。


    陈素烟惯常一张巧嘴，将京城内七七八八的事情倒豆子般说给云岫，惹得郑妙心又笑话起陈素烟来。


    “你呀你，这京城上下是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这八面玲珑的心思，合该给你做探子的头目才是！”


    “你少笑话我呢！我还知道你家探花郎寻你不成，又被你给挡在门外了呢！”


    郑妙心被陈素烟说得面红耳热，佯装上去就要撕陈素烟的嘴，又被陈素烟拽住好一顿求饶。


    张令仪笑说，“那探花郎谢胜非看起来千伶百俐的，一首词惹得邺京诗会竞相模仿，却也是在我家妙心这里吃了瘪。”


    “妹妹对他可有心思？”


    “你们莫提这茬儿！”郑妙心到底脸皮薄，三两句话被说得满脸通红。


    “妹妹若是有心也不好一昧回避。”叶灵晞接话道。


    “谢胜非素来跟寄和关系亲近，听寄和说他即将被外放去任知州。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妹妹若是因此错过，岂不惋惜？”


    听到叶灵晞说谢胜非即将被外放的事，郑妙心含羞带怯的一双美眸瞬时染上一层忧郁。


    见郑妙心这反应，几人都明白这丫头是动了心，就看谢胜非有没有恒心了。


    云岫笑着听她们斗嘴，转而问，“韶容妹妹怎么不见？回京这一阵子连这小丫头的身影都没看见。”


    叶灵晞听了便道，“难为姐姐记挂容儿。容儿长大了，舅母拘着她在府里学规矩。又兼着颖王回京，怕韶容和韶中跟世子关系过密惹人把柄，所以这几日反而不准他们姐弟二人出府闲逛。”


    “崔夫人考虑得不错，毕竟如今颖王入京四面八方的人都盯着，就连小世子那里也少不得有心人监视，且过一阵子再联络也好。”


    “依岫儿看，世子不会当真要被过继吧？”张令仪问。


    云岫摇摇头，“圣上正值壮年，子嗣一事并非没有余地。再说了，颖王也不可能答应将世子过继给宫里。不过是一些朝臣的妄议，倒因此将颖王拉到台面上来陪着他们唱戏。”


    叶灵晞道，“但如此未尝不是好事。”


    颖王总需要一个契机回京，如今自然再好不过。


    话题从私房话又转到朝堂人员动荡上，叶灵晞这才想起长公主所说太学一事。


    “长公主请你主办女子太学，这事儿操办得如何？”


    “且说呢。”云岫笑了笑，“我正要找你们拟定名单，看看第一批报名这些女子哪些合适。”


    众人说话间，却见墨沁款步而来，轻声对云岫回话。


    “小姐，王府传话军械库一案有新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