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璇花篇·三十六

作品:《野闺秀被疯批将军觊觎后

    马蹄激起尘土,烟雾缭绕,俞沅之被罗羡仙扯住袖口,后撤几步。


    身旁一众闺秀兴致颇高,纷纷猜测今年野围魁首,究竟是霍将军还是孟校尉,而之中不知是谁问了句:“怎不见宝成县主?”


    俞沅之顿时惊醒,左右瞧瞧,确实没有女子踪影。


    尚书女眼神明亮,得意道:“县主的骑装乃太后娘娘赏赐,过于华贵,自是担忧沾染脏污,不宜在此地久站。”


    她两人为闺中密友,私交甚笃。


    “是不宜久站,还是谁舍不得县主疲累?”有人起哄。


    人群中叽叽喳喳,议论起宝成县主,以及她的未婚夫郎,霍琅。


    “霍将军虽然俊朗无双,但素日凶神恶煞,不太好相与……”


    “我阿爹一直想向太后娘娘请婚,将长姐许给霍将军为侧室,不晓得宝成县主有何喜好,也能提前准备着。”


    “听说郡主明年会回京,如若知道霍将军成了亲……”


    烈阳毒辣,俞沅之却无半分温热感,掌心冰凉,周遭杂音扰得她心烦意乱。


    “我先回去了。”


    结果已知晓,没必要再瞧,罗羡仙虽然不明缘故,但并未阻拦,然而她刚打算离开,嘶鸣声震耳,有侍卫飞奔出猎场,声嘶力竭地喊着,众人视线瞬间集中在前场。


    只见侍卫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太后娘娘,陛下,可不好了!六……六皇子被霍将军一箭射穿右臂,坠马昏厥!”


    “什么?”皇上大惊。


    皇后更为激忿填膺,立刻站起:“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伤害皇嗣!”


    顷刻,俞沅之的心噗通沉入湖底,凉意自下而上,尽汇胸口,堵得她呼吸不畅,双腿无法动弹。


    人群一阵骚动。


    皇家侍卫奉命冲进猎场,不知过了多久将六皇子慌乱抬出,那身紫棠色骑装全然血污,俞沅之仅能窥见一角。


    徐鄞被匆忙送往营帐,急召太医,而霍琅与孟校尉同至御前。


    “臣一时手滑,自请责罚。”


    他未有丁点辩解,甚至连借口都懒得寻。


    襄京城人尽皆知,霍将军骑射俱佳,闭目穿杨亦不在话下,如此说,摆明故意为之。


    皇后主张重惩,皇上抚膝瞥了眼不作声的太后,犹犹豫豫,严厉申斥几句,罚霍琅三年俸银。


    人头攒动,俞沅之被挤到角落,遥望前场。


    一道高大背影从容站起,傲然挺拔,玄衣在日光下隐现几分墨蓝色。


    男子转身。


    隔着人海,两人视线刹那交汇。


    霍琅黑眸泛寒,一脸漠然。


    -


    徐鄞右臂被利箭射穿,血流不止,随行太医手忙脚乱,营帐周围闹哄哄,更有不少官吏家眷因亲睹血腥受惊。


    俞沅之离着远,未前往打探,只是在傍晚时分,听小太监说起,六皇子已脱离危险。


    她虽希望徐鄞就此一命呜呼,但在知悉其无虞时,竟下意识松了口气。


    这也代表,霍琅平安。


    三更天,俞沅之从薄被里爬了出来,将燃灯换上一盏,小心翼翼掀开营帘,谨慎避让巡逻侍卫,边走边张望。


    罗羡仙失踪了。


    她等了近三个时辰,都未瞧见人影。


    深秋凉风,若再强劲些,大可轻松砍落枝叶,俞沅之摸了摸脸,有点疼,像被针尖碾过。


    明明白日碧空如洗,烈阳刺目,那丁点温度在夜里却荡然无存。


    她从一间间营帐中穿梭而过,若遇帐内光亮,便踮起脚尖,轻手轻脚走,防止发出声响。


    月黑风高,偶尔瞧不真切,一不留神踩到处野草堆,她立刻向右挪,辨清何物后,连连短拍几下胸脯自我安抚。


    “草咬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暗夜沉寂,俞沅之瞬间寒毛直竖,下意识尖叫时,忽地被身后人一手托住后颈,一手温柔捂嘴。


    “嘘。”


    男子一双墨眸亮亮的,像坠了几颗星子在里头。


    他知晓她极易惊恐,遂扣在颈部的手掌轻轻揉了揉,确定俞沅之认出他后,松开了手。


    再次见到霍琅,心中五味杂陈。


    四目相对,脑中不断浮现出众人的议论,徐鄞的告知,甚至霍府大宅张灯结彩的场景也恍惚一闪而过,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俞沅之垂下眼帘,转身欲离。


    霍琅微怔,停顿仅一瞬,便阔步至她身前挡住去路。


    “夜里凉,出来做什么。”男子眉头微皱。


    俞沅之未应,侧过脸盯着那处草堆。


    霍琅歪头去瞧她的眼睛,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药膏,递给她:“可消肿。”


    “将军好意心领,民女不敢收。”她推了回去。


    疏远,冷淡。


    霍琅掌心摊在半空中,半晌,缓缓握紧药瓶,落下手臂。


    “要这样吗?”他道。


    俞沅之胸口发闷,像压了好多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徐鄞当真是恶魔,句句戳心,余音绕梁,令她无法自控:“霍将军难道不懂得避嫌?”


    他要成亲了,还在与妻子之外的人拉扯。


    “避嫌。”霍琅一字一字重复,声色微冷,眸光点点黯淡下来。


    陷入古怪的沉寂。


    直至一阵脚步声临近,巡逻侍卫从南向迎面而来,俞沅之一慌,立刻绕开男子欲向东逃离,然而却被人扯出手臂,动弹不得。


    “放开!”她压低嗓音,急得跺脚。


    霍琅面色阴沉,丝毫未理她的要求,强行揽住肩膀向西走。


    西向为马厩,俞沅之怛然失色,拼力抵抗。


    “想被当成刺客抓走?”霍琅斥道。


    她瞬间噤声,凡事保命为上,若到御前,确实不知能寻些什么借口,罗羡仙夜不归宿,供出会损其声名,今晚又无月可赏,无故夜里闲逛。


    一路被男子大力扣住,疼得她咧嘴。


    “可以了!”


    猎场马厩中央有一处空地,她挣扎脱离,后退两步揉肩,警惕瞪着面前人。


    霍琅目光扫过她的右肩,问道:“究竟出来做什么?”


    俞沅之:“与您无关。”


    她垂下胳膊,抿唇不悦,霍琅沉默,径直转身朝马厩内走,不出片刻,玄风仰头紧随,踏步而至。


    在凉风尚未吹透衣衫之际,她被男子强行抱上马背,胸膛温度笼于身后,渐渐化开秋凉。


    “你做什么!”俞沅之错愕。


    “一日为师。”霍琅附耳低语。


    她眉心拧结,脸颊因怒意染上几分绯红,又恼又气,脱口而出道:“我爹可早就死了。”


    霍琅一时语塞,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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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想说,看你进步没有。”他的手臂缓慢收紧,将人牢牢环在怀里,牵住缰绳。


    俞沅之阖眼,喉咙一阵苦涩,多日愤懑与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抢握缰绳,夹紧马腹——


    “驾!”


    霍琅显然未料到她的举动,但迟疑仅在瞬间,下刻他竟用力抱紧怀中人,令玄风加速,并笑道:“那就来真的!”


    且慢!她不想啊!


    理智归位霎那,俞沅之因一时冲动后悔莫及,然而太迟。


    猎场共有四处出口,马厩西门看管侍卫统领正是阿威,男子目瞪口呆放行玄风。


    将军这是……和俞姑娘私奔了?


    凛风过烈,霍琅拽下大氅,大手一挥将其盖到俞沅之身前。


    马蹄踏碎寂夜,顺北疾行,飞快似箭,一路奔上山,终在一棵歪脖子树旁停下。


    他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畔,松开缰绳,双手搓热,稍有温度后包裹住她的手。


    “冷吗?”


    俞沅之心跳如鼓,佯装镇定。


    霍琅跃身下马,将人一并抱下。


    与猎场不同,这里几乎感受不到风,四周静悄悄,但无月色照明,漆黑骇人。


    俞沅之迈步向前,瞬间被霍琅拉了回来:“不想活了?”


    歪脖子树后,是深崖。


    “没看清。”她嗓音略哑。


    霍琅将俞沅之身上的大氅重新披好,淡淡雪松香萦绕鼻尖,她低下头,避开男子目光。


    霍琅:“今日为何不穿骑装?”


    俞沅之神情严肃,辩称不曾带来。


    “噢,有人送。”


    她闻言蹙眉。


    “所以喜新厌旧。”霍琅轻笑。


    提到骑装,俞沅之满心愤懑,恨不得回城便烧了那衣裳。


    “您怎么想都好。”她懒得解释。


    男子移开视线,遥望远方夜幕,气息稍有冷淡:“皇子的确尊贵,不难抉择,如今罗羡仙接管罗府,你若入族大可请她帮忙,名正言顺。”


    “入族?”俞沅之怒极反笑,“入罗府?”


    她回到罗家仅为了结罗女君。


    “不入族,以何身份嫁给六皇子。”


    霍琅的声音传至耳畔,俞沅之微怔,少顷,转身就向山下走。


    “去哪儿?”他扯住人。


    俞沅之置之不理,霍琅当即拦下,严厉斥道:“胡闹!”


    此地荒无人烟,哪怕是走上几个时辰都未必能撞到农家。


    “这两个字,应当还给霍将军才对!”她面露愠怒,瞪向霍琅,“亏我一直认为将军是英雄,既是英雄便不该捉弄人,既是英雄便要有情有义,既是英雄,不应当对妻子负责任的吗?您迎娶县主在即,还与旁人拉扯,未免太荒唐了!”


    委屈一旦被撕开一点裂口,便再也控制不住,她憎恶三心两意的男子,每每看到,就会忆及生父,怜惜阿娘这样被冷落抛弃的妻子。


    然而话未说完,双眼莫名浸润泪雾,酸胀难忍,她飞快地转过身,大口喘气,本就滚烫的脸颊,陆续滑落数滴温热。


    山谷空旷,又轻又细的啜泣声格外明显。


    良久,一声叹息,霍琅从身后将她抱了个满怀,紧紧环住人,下巴贴靠在她的额头。


    “新郎,不是我。”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