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闻彦去处
作品:《娘娘只求富贵荣华》 闻寻晚膳用在了宝华楼,与卢访烟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屋里屋外都清得干干净净,一个宫人也未留。
林保益原已做好皇上会宿在宝华楼的准备,刚落了脚,便跟凝婕妤身边的浅云一起打点留宿要准备的东西。
虽说宫里刚死了嫔妃,皇上应该没什么兴致,但他们身为奴才,这就是应当应分要做的,无关乎宫里生了何种变故。只是不成想,待他将一切安顿好,皇上竟又启程去了银汉宫。
林保益狐疑又幽怨地跟在闻寻后面,不知道银汉宫那位究竟给皇上灌了什么药,他还从未见过皇上到了凝婕妤处还有再离开的时候。
从前有两次还是贤妃娘娘派琼英来请得,皇上也硬生生拖到了次日早上才过去。
难道这宫里的风向真要变了?
那……太后交给他的任务……是不是也该换个对象了?
明明凛冽寒风似刀,能破开一切虚妄,闻寻却依旧觉得周身像有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包裹住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冰冷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融化、又重新结成冰晶。
直到看见银汉宫高墙上露出的几点昏黄灯火,闻寻才觉得胸膛里那颗疲惫不堪的心,有了些许复苏跳动的迹象。
他对姚梦芹的死确实感到惋惜。
一个为他诞下过子嗣的女人,无论情爱是否还在,对他来说都是失去。
尤其是当闻寻看到趴在姚梦芹身上抽噎不止的闻彦,那手足无措的样子,简直和曾经目睹母妃离世时失魂无助的他一模一样。根本不知道离了最爱他的人,要怎么活下去。
是以对于彦儿,闻寻决不会让他变成第二个自己。
而这种想法,在遇见流萤之前是根本没有的。
即便是他的至亲骨肉,闻寻也是冷漠、任其自生自灭更多。
因为他就是这样浑浑噩噩、无助无望活过来的。
他是不幸的,别人又凭什么是幸运的?
可流萤不一样。
她敢挣扎、敢争取、敢跟自己谈条件。
是那种,哪怕鱼死网破,她也定是要把网子咬个稀巴烂、而后带着胜利笑容死去的那个。
这样,她就不是死于网,而是死于自由。
那闻寻自己呢?
他的自由又是什么?
难道末路穷途就只剩甘心做傀儡吗?
不。
他已经行尸走肉了许多年,是该抛开那些冷漠与麻木,走出这座囚禁他的无边暗牢了。
不仅是因为他现在有了必须手刃仇人的执念,更是因为,他已然不再势单力薄、孤掌难鸣……
……
熠光殿的梨花木门被拉开的那一刻,流萤正在画底稿。她想把闻寻送的那块黄玉牌拿给工匠雕刻出来,先草草画个样子,以免言语描述不清。
雕好后,她可是要天天戴着的。
门扉带进来凉气,扑到地上的炭盆里,把烧暗下去的银纹炭瞬间又吹红一片。
流萤抬头看清来人,很是错愕。
是闻寻?
他的手还推在门框上,一截绣着暗纹的锦袖从鸦青色大敞下滑落出来,精良的袖缘细细勾着银线。本是极显身份贵气的装扮,此刻却因被风雪晕湿而平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落拓。
闻寻走进关门,门风便卷起垂在他肩头的一缕散落发丝,让那身影在门廊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更显单薄。
“皇上来了?怎么没人通报?”
小金子在旁有些有苦难言,他方才一看见皇上仪驾就想进来禀告的,奈何皇上不让说,非要自己走进去。
“怎么?”
“打扰你了?”
“不欢迎?”
闻寻阴恻恻接连发问。
像是对流萤见到他来,却并不以为意的模样感到不爽,又像是害怕暴露了自己来这一遭的自讨没趣,语气便难免带了几分讥诮。
说完便径直走上前两步,扫向流萤前面的书案,想看看她拿笔在写什么,不料竟是在画。刚要表扬她勤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夸不出口了。
闻寻揪着眉紧盯画纸,像是看到了什么见所未见的东西。身子也不自觉跟着画纸的方向扭了过去,以为这样总能看出来她画了什么了吧?
但事实证明,流萤对绘画的天赋实在是一点都没有,白白浪费他教了这么久。
“这是什么?蝌蚪过河?”闻寻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可他这一问,却让流萤刚刚提起的唇角倏地僵住。
没有这么损人的吧?
流萤索性一把卷起画纸,不再给闻寻“欣赏”,并不情不愿开口道,“等工匠雕出来就知道了,您不必硬猜。”
流萤简单解释了两句要把闻寻送的玉牌雕个花样,好天天戴着,而后便收了声。她还是觉得姚梦芹尸骨未寒,说这些贪图享乐的事儿,即便是背着人,也不好。
尤其是怕闻寻觉得不好。
不然,方才看见闻寻推门而进的时候,她也不会那样愣住。不就是怕闻寻治她个不敬之罪嘛。
好在闻寻意不在此,未把她所担心的当回事。
流萤借此偷瞄了几眼,确认闻寻虽然面带倦意,却并没有即刻就要休息的意思,便命宝珠取了初雪时存下的最后一罐雪水给他煮茶,想着或许能让他平心静气一些。
闻寻捏着杯口转来转去,幅度不大,但仍浸湿了未越界的指尖,可见心事不是一般的纷杂。
嫔妃去世,终归不是小事,尤其是姚梦芹的死因,还那么惹人怀疑。
虽说他们过去的时候,也听到了一点沈承明跟阮清澜的回话,但流萤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再相冲的两味药,中间隔了快两个时辰服用,也不能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吧?
还是还险些害到三皇子。
若说只是意外,流萤绝对是一百个不信的。
流萤甚至都怀疑,就是向若蝶使手段害死了姚梦芹。
毕竟让妙荷穿塞满柳絮的衣裳导致三皇子过敏的是她,蓄意与何文济谋和将三皇子的敏症伪装成哮症的也是她。
且她对三皇子占有的心意昭然若揭,去母留子,绝对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流萤仍有一点想不通,那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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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终给姚梦芹开方子的人,为何不是跟向若蝶一伙的何文济?
而是沈承明,是阮清澜带过去的沈承明。
照理来说,阮清澜是不该对三皇子起什么歪心思的。
国本最大的道理,她不会不懂。江山后继无人,那可是最易引发宗室动乱的,他们阮家好不容易才把控住局势,必不会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怎么也要等到江绮玉诞下健康男胎,才有可能觉得三皇子碍眼。
所以,流萤认为下手的不会是阮清澜。但阮清澜也不该是完全无辜,从她破天荒叫上宋灵书一起处理姚梦芹身后事的殷勤劲儿来看,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流萤一边琢磨着心事,一边极有眼色地遣退了屋里所有人,亲自去看煎茶的火候。同时也在思考,要不要跟闻寻打听打听姚梦芹的死因,或是试探一两句三皇子今后的去处。
也并非流萤爱管闲事。而是时至今日,闻景那头依旧毫无动静,她可能真的得提前退场了。即使拿不到能保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白来一趟,也比一辈子搭在宫里得好。
水沸的声音咕噜咕噜,冒着浓厚的滇红香气,倒是为整间屋子都增添上一分温暖。
流萤执壶,为闻寻重新倒了一杯茶,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闻寻先开了口。
“你说……彦儿……应该交给谁呢?”
什么?!
他竟这般与自己不谋而合吗?
不等自己问,他就主动提了?
流萤滞空的手略一颤抖,旋即加重了几分力道紧攥壶把,不露声色,想听闻寻继续往下说。
“贤妃说,太后想要亲自带彦儿在身边教养。可是向昭容自彦儿满月起,便一直倾心照顾……决计很难放弃彦儿,不出明日,必定前来求我。”
“不如你帮我拿个主意。”
“看彦儿跟着谁,能过得更好一些?”
闻寻挑起眼皮看她,眼神里有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那双向来含着薄情和漠然的眼眸,此刻忽而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仿佛积压了无数心事,映得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他的认真,究竟是对阮清澜和向若蝶二者之间的利弊权衡,还是真的关心三皇子?
还有,他为又什么要来问我呢?
是因为盟友的身份吗?
闻寻已经如此信任她了吗?
不,应该还是对她的试探。
流萤一瞬不瞬回望他,试图找到他眼中的一丝动摇。
但直到盯得两只眼睛有些发酸,闻寻眼底的审视和探索依旧只增不减。像是非要听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无耐流萤只好先推脱,说了一个从任意嫔妃嘴里都能得到的标准答案。
“嫔妾才进宫多久,哪里知道宫中何处好、何处坏,又哪里能帮您拿这个主意呢。”
民间尚且妾不问嫡子,更何况规矩甚严的皇城宫,她只是小小才人,岂有议论皇子的权利?
闻寻默而不语,依旧只转着茶杯,不见他喝下一口。
良久,才哑出一句,“你能养彦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