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云城，晴空万里。


    游云微漾，风和日暄，一架铁鸟自万尺高空浮沉，降落至跑道后滑行稳停。


    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年轻人快步走出通道，耳边忽然传来雀跃又克制的呼唤声。


    “淰哥！淰哥！”


    确认声音的来源，祝淰应声抬头，几个举着鲜花和玩偶的女孩子正激动地朝他招手。


    “好帅啊我的天！！！”


    “救命！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十万倍！”


    “这个腰是真实存在的吗！也太细了吧？！”


    “真的腰以下全是腿啊靠靠靠！”


    祝淰见状放慢脚步，给在出口等候的经纪人发了消息，拉下口罩向她们走去。


    见到偶像，粉丝们脸上洋溢着挡不住的笑容，围着祝淰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淰哥，欢迎回家！”


    “可以签个名吗淰哥？”


    “这是送给你的猫猫玩偶，还有给你的信！”


    “礼物就不收了噢，谢谢你们。”


    祝淰嘴角扬起笑，双手接过粉丝递过来的信，指了指左心口的位置：“这个我收下了。”


    “啊！淰哥收了我的信！”


    “淰哥看这里！可以跟我比个心吗！”


    “淰哥，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可以祝我工作顺利吗？”


    祝淰笑着一一回应，给粉丝签完名，又配合着拍了合照，整个过程井然和谐。


    十九线就是有这么个好处，有一点名气但不多，在电影电视剧里跑跑腿露露脸，偶尔有几个真心实意喜欢他的粉丝陪伴，虽然比不上什么顶流，但对祝淰来说已经足够。


    比起同届表演系的同学，祝淰去年大二才出道，入圈时间并不算早，加上无心经营和炒作，签的也是一家小作坊经纪公司，平时几乎没什么曝光。


    显而易见，在这个流量为王、话题至上的娱乐圈，他的热度注定不会高。


    经纪人总说他佛系，好歹是个科班出身，相貌即使放在娱乐圈里也不会逊色，要是肯多下点“功夫”，爆红是分分钟的事。


    但祝淰就是这么个特立独行的人，哪怕刚出道时就有称得上热门的艺人找上他炒作，他也能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比起成为千万人争相追捧的顶流，他更想专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


    祝淰跟粉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听她们说着自己工作和生活中的近况，时不时开几句玩笑调侃。


    就快要走到出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祝淰抬头，VIP通道的专属出口已经被粉丝和媒体围得水泄不通，高高举起的手机和相机争先恐后地往前探。


    捧起的灯牌上写着“沈渥”。


    原来是蹲沈渥的，难怪这么大的架势。


    顶流中的顶流，待遇是这样。


    “好了，别送了，回家吧，注意安全噢。”


    “再见再见，一定要好好爱自己，好好生活！”


    祝淰停下脚步和粉丝挥手道别，抬头寻找保姆车的位置，却猝不及防被突然涌来的人潮裹挟，周围是不断响起的惊呼声和快门声。


    四面八方都是人，即使有几十个安保维持秩序，现场依然显得有些混乱。


    祝淰艰难地在人流中穿行，粉丝送的信还护在胸前。他费力地想从空隙中挤出去，但人群就像永动机似地源源不断，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又被带着往后退。


    经纪人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趁人群里豁出一道口，祝淰终于艰难地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对面传来一阵又一阵叫喊声，经纪人大喜：“我没听错的话……你这是火了？”


    “……”


    不如把名字听得更清楚一点？


    “不是我粉丝！”祝淰狼狈弯身闪避，“我误入了沈渥的粉丝堆，快来救我！”


    似乎是沈渥出来了，身边的人更加蠢蠢欲动，这个时候，不知谁不小心往前倒了一下，祝淰也跟着一个趔趄，手机摔在了离他几步之遥的位置。


    祝淰伸出手要捡，却被一只运动鞋踢到了更远的地方。


    靠北！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祝淰重振旗鼓，瞄准手机的方向专心摸索，躲过无数障碍勇往直前，正要顺利捡起手机，却见那手机被一只黝黑的手捡起。


    有人高喊一声：“谁的手机！”


    “我的我的！”祝淰赶紧高举双手认领，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挺在了人群最前面。


    世界都安静了。


    他离沈渥只有一步之遥。


    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无数道视线已经将他扫射好几百遍。


    祝淰此刻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手机。


    手机被沈渥旁边的安保握在手里，不幸的是，上面已经有了好几道明显的裂痕。


    他刚买的新手机！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渥看向他：“你的？”


    祝淰愤然点头，满眼都是自己破碎的手机屏幕。


    人也快碎了。


    沈渥眼含歉意，语气诚恳：“抱歉。”


    他对拦在前面的安保做了个手势，接过祝淰的手机向前一步。


    祝淰也不管递手机的人是谁，赶紧伸出手去接：“谢谢，我的手机！”


    沈渥觉得祝淰的反应蛮有意思，半开玩笑：“你不是我粉丝吧？”


    祝淰点头。


    在四周的虎视眈眈下，又摇头。


    沈渥笑了。


    “不好意思，人太多了，你的手机我赔。”


    祝淰已经把手机检查了好几遍，除了屏幕有些许破碎之外，其实使用起来也没什么影响，再说沈渥的态度也挺诚恳，手机摔碎本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祝淰摆手拒绝。


    沈渥当即转身，让助理给祝淰转了一万五。


    祝淰：“……”


    影帝就是影帝，出手还真是阔绰。


    在议论纷纷中，转完账，沈渥又问祝淰要不要签名。


    祝淰：“啊？”


    再看沈渥那眼神，好像在问：你不是我的粉丝吗？


    祝淰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并没有否认，大庭广众下也不好拂影帝面子，也就装模作样地找起纸和笔来。


    但摸遍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一张白纸，祝淰只好低头找了个借口：“不好意思……今天出门太匆忙，忘带纸了。”


    沈渥漆黑的眼眸微眯，直勾勾地注视着祝淰。


    祝淰莫名有些心虚。


    沈渥唇角微勾，好心提醒：“那……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


    祝淰逃也似地回到了保姆车上。


    经纪人楚时早就等候多时，注意到祝淰的手机屏幕上的裂痕，边发动汽车边问：“手机怎么了？”


    祝淰系上安全带直喘气：“在追沈渥的粉丝和狗仔里滚了一圈。”


    “那热血又疯狂的场面，简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感叹完，祝淰打开手机看起了小说。


    楚时见祝淰没更多的反应，觉得他今天心平气和得有些反常：“新手机都碎了，你不生气？”


    “怎么可能？”祝淰瞬间坐直身体，他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但想到刚入账的一万五，又一秒转变态度，“影帝人还怪好，直接转我一万五。”


    “他让人转钱的样子简直帅毙了！”


    楚时：“……”


    他还是开自己的车吧。


    等红绿灯的间隙，祝淰从小说中抽离，抬起头跟楚时探讨：“楚哥，你说影帝都很自信吗？”


    楚时把住方向盘的手一顿：“什么？”


    反应过来祝淰在问什么，楚时一本正经回答：“那我也没跟过影帝啊，当然不知道，要不，你也得个影帝？这我就能回答了。”


    祝淰气得牙痒痒：“我认真的！”


    “沈渥问我是不是他的粉丝，还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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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签名，你说他不会真误会了吧？”


    “不行，我好歹也是个小明星，好几个粉丝都看着我呢，要不，澄清一下？”


    “瞧把你能的。”看祝淰一脸生怕被误会的表情，楚时毫不留情地耻笑：“人沈渥是谁？想要他签名的人排都排不上号，你能白嫖还委屈上了。”


    祝淰侧过头看楚时，不服气地回嘴：“那咋不能了，顶流就比十九线优越了吗？”


    楚时语气中充满着慈爱和无奈：“傻孩子，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说到顶流，祝淰忽地想到一个话题。


    “诶楚哥，你说沈渥出道这么多年，有什么瓜吗？”


    沈渥十三岁出道，在染缸里浸泡这么多年，不会一点传闻都没有吧？


    楚时做了个形象的比喻：“履历比你的人生高光合集还要辉煌，私生活比你的职业获奖历史还要干净。”


    祝淰兴致缺缺地闭了嘴。


    “得，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成不了顶流了，十九线和影帝之间果然有壁，看来今天就是我这辈子离影帝最近的一次咯……”


    楚时：“少装，你这次要试戏的电影《听风令》，他不就是男一号吗？”


    祝淰：“咩？”


    楚时恨得咬紧后槽牙：“……你最好不是被挤傻了。”


    《听风令》改编自同名大男主武侠群像小说，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原作者没有给男主角安排感情线，却依然以其酣畅淋漓的打斗场景、几番反转的权术计谋、兼济天下的价值导向大爆。


    “原作者本就是武侠小说界的大神，导演薛城，编剧路重山，男一号沈渥，大IP大制作强强联手，冲着什么去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你试的只是个男六号，但竞争绝不会小。”


    “我有一朋友认识选角导演，要不要吃个饭，找那边再通融一下？”


    祝淰浑身抗拒：“千万别！”


    “人生如戏，全凭个人本事。”


    楚时恨铁不成钢地白他一眼：“就怕你凭自己本事，别人可走捷径，公司能给你的不多，机不可失哦。”


    祝淰一根筋拗到底：“可我就是不想走。”


    “得。”


    楚时知道祝淰的脾气，也不再提。


    保姆车驶进地下车库，祝淰靠在窗边，注意到前面还有一辆车。


    车里坐着的应该是一家三口，开到路口停下，妈妈牵着女儿下车等待，爸爸停稳车后快步朝家人走去，牵着女儿和太太相互依偎着走回家。


    楚时咳嗽一声提醒：“淰儿？”


    祝淰回过神。


    楚时下车帮他拿包：“回去好好休息，不要紧张，没问题的。”


    “放心楚哥，我先回家了。”


    祝淰开门下车，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楚时挥了挥手。


    楚时也挥了挥手，静静凝视着祝淰挺拔的背影，调转了车头。


    -


    在宁市念了大半学期书，祝淰终于又回了云城。因为有阿姨定期来做清洁，这里还维持着祝淰上一次离开时的陈设。


    大平层是他爸送给他的成年礼物，公寓的地段很好，在云城寸土寸金的位置，从落地窗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天际金色的夕阳余晖。


    也是打那以后，祝淰很少再回祝家老宅，毕竟在这方面，祝明森总是对他尤其大方。


    祝淰逐字逐句读完粉丝的信，放进盒子里收好，里面倒也躺了十几封信件。


    倒了一杯冰水，他慢慢陷进柔软的皮质沙发里，也不想开灯，就这么静待着时光一点点流逝。


    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高楼之下车水马龙，又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崭新世界。


    昏暗的客厅里，矮桌上的手机蓦地亮起，几条消息相继弹出。


    祝淰光脚踩在手工地毯上，懒洋洋地打开手机，碎裂的屏幕之上，是发小于墨一发来的消息。


    【回来了？】


    【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