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阳衬着四周的云朵，像是刚融化的焦糖，流淌在西边的天空。城市西边的山脉在夕阳的映衬下，泛着毛茸茸的边缘。


    被拽进忆质空间后，墨拾君睁眼看到的画面就是如此，他所处的地方正是解千忧的回忆。


    景色“不错”，他无声点评。


    视线由近及远，事物的分辨率逐渐降低，世界像是一幅被雨水浸透的油画。远处被橡皮擦随意擦过，楼房轮廓扭曲变形，路灯悬浮在暮色，树叶被微风吹拂起来，却逆着重力缓缓上升。


    四周车水马龙的声音，模糊不清，旁边便利店自动提示的“欢迎光临”的声音，也朦胧一片，待传到自己耳边时，似是星星碎屑，再仔细一看，又消失不见。


    而这空间内除了他们的其他人，都仿佛被定格，一动不动。


    这就是刘典典运用他们塔台的能力，再造解千忧的经历空间。


    听说这个空间的样貌和忆主本人与执忆人的个人风格有关。墨拾君不禁好奇，这个空间到底是谁在左右画风。


    就在墨拾君观察四周的这一会儿，刘典典非常迅速的在他们出现的地方打上了一个标记。


    “可以开始了吧？”解千忧跃跃欲试。“我等不及啦！”


    刘典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我再三重申一下，在这个空间里面，所有皆为过去，我们只是观察者。”


    “好好好，我懂了，”解千忧摩拳擦掌，“那——可以开始了吗？看我不打死那整我的孙子！”


    良好的涵养不允许刘典典打人，她白了一眼解千忧，再次强调，“我们看到的都是你经历过的记忆，请问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人，你上哪里打去？而且，咱们是精神投影进来的，里面的人物无法看到咱们。”


    “那……”解千忧垂头丧气。


    “要是一切正常，我们会在你晕倒的瞬间被弹出。”


    “那我们这是……”解千忧不明白了，他只能求助地看向墨拾君。


    “这不是白费功夫，”墨拾君看出刘典典不愿多解释，他只得继续说：“本身经历再现这种事情，就是为了发现你之前经过途中没发现的细节而设计的。亲眼再看一次，甚至是加强再经历一次，一定比单纯的事后叙述更为客观，尤其是对你。”


    “……好吧。”解千忧蔫了，显然这比他想象中的有落差，和他看过的《红辣椒》比较起来，差距不是一星半点。①


    “你情绪不要波动，”刘典典看着不远处的高楼，慢慢摇摆，然后如积木晃动一般，掉下几块马赛克不规则砖块，“如果投影崩塌了，就意味着大家立马就会被弹出。”


    “哦哦。”解千忧深吸一口气，缓缓往外呼出，如此几遍，“现在呢？”


    “可以了。”


    忽然——


    “欢迎来到英雄联盟！”


    一句游戏的启动音，在这忆质空间内猛地乍响。


    墨拾君抬眼望天，听后只是扶额又摇了摇头。


    这声儿人解千忧可熟悉啊，他赶紧左看看右瞅瞅，到底是谁打游戏。


    “firstblood！”


    “谁在打游戏啊，这么快就一血了。”解千忧还不死心地问。


    “这是云歌给咱们的不协调音。”刘典典小心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补充道：“专门给你的，怕你迷失在记忆里。”


    只是，这和她一开始的预计略有偏差。


    她只是在他们入睡前，提醒云歌等他们彻底熟睡后，在现实世界整点音乐动静什么的，没想到云歌竟然打起了游戏……


    就是怕自己觉得这太像真实世界从而迷失了呗，小瞧自己了也是。“那现在我们干什么？”解千忧问。


    刘典典掏出那个沙漏状的钥匙扣，将沙漏翻了个个儿。


    “等。”


    等什么？


    解千忧直觉这位刘典典不好相与，没有敢皮，只是和这个不断漏下金色粉末的沙漏大眼瞪小眼。


    大约等了一分钟，他实在忍不了了，看着旁边讳莫如深的墨拾君，他刚想说句“到底等什么”，就发现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化了。


    路上的行人开始移动。


    然后——


    一个骑着共享单车的人从他们眼前与他们擦身而过。时间缘故，他身侧和身后全是下班高峰期的车子，不是自行车，就是电动车，还有好几辆快递车也在你追我赶着。


    “……他、他、他？”解千忧指着那人打着磕巴。


    “别‘他他’了，快跟上‘你’！”刘典典没管还愣神的解千忧，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您老会骑车吗？”刘典典看着不远处那个歪七扭八骑车的身影，地面上骑两步，然后就晃悠着下车又助跑两步。


    解千忧也没想过自己撒欢的下午会被拿出来重新审视，他按下心里的尴尬，颇为谄媚地说“这不是方便您老‘跟踪’嘛。”


    “油嘴滑——”


    “快看，走在千忧旁边那辆车。”墨拾君发现了问题。


    “那辆？”解千忧指着一辆在快车道上地黑色的SUV，这辆车确实有些奇怪，一直打着双闪，行动缓慢的几乎旁边吊儿郎当的人影并排。


    “不是，”墨拾君微抬下巴，“是那辆破得后车厢都晃荡的小三轮。咱们去下一个红绿灯口，我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


    解千忧默默跟上其余两人渐快的脚速，低头没有做声。


    不是……我就奇了怪了，明明看着两个不对付的人，这时候倒意见一致。


    “我看你就是脑子打贪吃蛇，已经死结了。”刘典典没好脾气地解释，“这破三轮跟了你两个小路口了，回忆里的你没脑子也就罢了，这都二周目了，还没明白。你这存档点只对我和墨拾君有效是吧？”


    “……”解千忧皱皱鼻子也不敢辩驳。


    干嘛啊，我知道你看不上墨拾君，关我什么事儿，不要误伤OK？


    “继续跟上。”刘典典这时和墨拾君倒是很有默契，她明显和墨拾君不谋而合，说完这几个字后，立马快走几步，试图看清开着这辆什么标识都没有只剩随处掉铁锈三轮的人。


    红灯马上转绿。


    非机动车道的车子们还停在路口。


    刘典典估摸着距离快跑两步，正准备看向这骑三轮的人。解千忧这小子也不甘落后，冲着抓嫌疑人的劲头也往前冲。


    突然前方银光一闪。


    “小心！”墨拾君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扑向前面的两人，他在感受到异常时，仅仅只来得及将面前的两人护住，躲避攻击，还得分出一小部分心力去护住两个人脆弱的脑袋瓜子。


    “……！”解千忧看到就在自己往后仰倒的瞬间，墨拾君的上臂就被一枚带着能量符文的子弹射穿了！


    解千忧落地一借力，抱住墨拾君滚进旁边的小巷里，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拽着墨拾君的肩膀仔仔细细查看，“姐夫你没事儿吧？！”


    墨拾君的胳膊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下意识摸向胳膊，暗红色的血液氤氲在衣服上，像是炸开的花。


    紧随而来的是尖锐的耳鸣，冷汗这时才来，他闭闭眼使劲压下刺痛，露出个惨白的安慰表情，“没事儿，咱们都只是精神投影，这伤不会带出去的。”


    解千忧看着对方还在宽慰自己的这幅德行，这疼总得是实打实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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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净挑好的说是吧！


    就这几秒的功夫，红灯转绿，车子和行人们就已纷纷路过路口。


    另一侧没人抱的刘典典来不及给拥抱着滚走的两人一个白眼，自然也没说句“谢谢”，几乎是躲过子弹的瞬间就起身向着始作俑者——那辆三轮车奔去。


    “你这冷汗都已经淌到下巴了，还逞什么强呢？”解千忧赶紧把自己裤子上的腰带扯下来，给墨拾君紧急包扎。


    对了，手上还用上了大力气。


    他当然知道精神投影受的伤不用包扎，但是这种天降的好机会错过了下次可难遇到，看到墨拾君皱着眉头忍痛的样子，不知为何快意很多。


    切，看你也是个没怎么受过伤的大少爷，装什么英雄好汉。


    墨拾君看到对方完全没在隐藏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生气。虽然他面上因为伤痛很难受，却不知为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脑海中，不知为何，展开了一副画面。


    某个傍晚，飞累了的他寻到一个熟悉的水源，饮水时，在水面上映出了火红的倒影。


    而后——


    天上的日头很大，身上有刚去运动的一身汗，自己还没来得及擦掉汗，就被一个家伙推倒，直接摔进了旁边的湖水内。


    而自己也不甘示弱，坐起身后，自己眼疾手快地攥住站在背光处的始作俑者的脚脖子，“你也下来！”


    “噗通”一声后。


    是两人不住的笑声。


    墨拾君再想看清那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却不知为何，视线忽然猩红一片。


    这画面像是他刚失忆后想来的瞬间。


    鼻子嗅到血腥味儿。


    像是一片梧桐叶，打着旋侵入自己的视野，他一挥手，刚才出现的回忆里的那只鸟叼着这片梧桐叶，飞远了。


    可眼前的猩红并没有消失。


    ——解千忧倒在了他的面前。


    那猩红，他终于看懂了，是从他中枪的额头处蔓延开来。


    *


    “醒醒！”白云歌拍拍墨拾君的胳膊。


    刚刚她正打着游戏，突然听到解千忧的一阵抽气声，扭头一看只见他突然挣扎着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而他旁边躺着的墨拾君却没有随之醒来，反而眉头紧皱，嘴里一直在喃喃着什么。


    白云歌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叫了几声他也没反应。她眼疾手快地拍拍他的胳膊，却发现他身上的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梦魇？


    怎么入忆质空间也会梦魇？！


    她赶紧扭头问刚醒来的刘典典，“典典，你们在回忆里到底遇见什么了？”


    “你这样不行。”


    刘典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梦魇的墨拾君，深呼口气吐槽道：“麻烦。”


    明明在忆质空间里面受到死亡伤害或者忆主醒过来，其余入境的人都能醒过来。


    看来得用老方法了，多给他点刺激。


    她刚准备动手，就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手心，“不能脏了我的手。”


    说罢，她什么也没说，抄起白云歌的手，一边说着“手掌吃力！”一边控着对方的手，直接给墨拾君来了个大逼斗。


    “咳咳咳！”被强行从梦魇中锤醒的墨拾君，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他环顾了下四周的情况。


    是现实。


    又感知了一下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脸上却火辣辣的。


    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的白云歌，看着墨拾君一边侧脸上肿胀的指痕，转动手腕，冲着刚醒过来的人挥挥。


    “你醒啦，刚刚你脸上有个蚊子，我帮你解决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