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梧一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又叫小荷仔细去打探昨晚走水的事。


    小荷打探回来禀报说：“昨晚黄家小姐的禅舍走水，大概是在亥时，因为她的院子偏些，将近亥时末的时候才被发现走水。发现的时候，禅舍都烧了大半了，还是邹家小姐担心寺里夜里冷，命丫鬟给黄家小姐送两个汤婆子去，丫鬟发现的火光，这才赶紧叫人救火。”


    “那有没有人出事？！”苏青梧最关心的是这个。


    小荷偏了偏脑袋，皱起眉：“唔……说来也奇怪，好像除了黄小姐以外，没有别人受伤呢。”


    苏青梧没了话声。


    黄佳漫住的地方偏，着火被寺里其他人发现得晚不奇怪。


    但是，黄家的丫鬟护卫又不是瞎子，他们没有发现，全是因为……祝无晏叫廉成把他们全都引开了。


    “……那么大的火，黄佳漫自己没有发现，早些逃出来吗？”


    苏青梧听见自己很轻声地问，好像在最后确认着什么。


    小荷摇摇头：“听说黄小姐睡得死，被救出来的时候人都是昏着的呢，叫都叫不醒，也可能是被烟呛晕了，没来得及逃。”


    苏青梧彻底没了话声。


    昨晚她和祝无晏走的时候，黄佳漫摇摇欲坠，好像是被吓坏了，差点晕过去。


    会不会黄佳漫之后确实是吓晕了，所以才没及时发现着火，被困在了里头。


    可是，好端端的，禅舍又怎么会着火呢？


    禅舍不用生火做饭，唯一可能引火的，就是晚上必须要点的烛灯。


    可黄佳漫自己晕了过去，护卫丫鬟又都不在，谁会打翻烛灯？


    苏青梧目光落在桌上——寺里的烛灯都是用烛盘装着，就算蜡烛不小心燃尽，也不会轻易起火。


    总不会是黄佳漫吓晕过去之前，正好就打翻了烛灯吧？


    这也太凑巧了。


    苏青梧不由又想起祝无晏的那句话来，将他那话反复想了多遍。


    最后，苏青梧不得不去怀疑，会不会是祝无晏故意放的火？


    以祝无晏的性子，他恐怕真的做得出来。


    苏青梧一整个上午都怏怏的。


    虽然昨夜里走了水出了事，但也不能耽误帝后进香祈福。


    午前，世家百官随圣驾在寺中进香，午后，还要参加安排在寺中的祈福大典。


    苏青梧闷闷不乐了一上午，午间斋饭也只用了一点，就先回禅舍休息了。


    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祝无晏。


    确切来说，不是碰到，是祝无晏见她没吃几口斋饭便走，就撂下了将军府的人，来追小青梅。


    “阿梧。”


    祝无晏叫住她。


    苏青梧停下脚步，听出来是祝无晏的声音，站了片刻才转回身，面朝向他，只是并不抬头看他。


    “怎么就吃了那么一点东西，不饿么？”祝无晏问道。


    一时没察觉小青梅的情绪不太对。


    苏青梧没说话。


    祝无晏又道：“午后有祈福大典，少则一个多时辰，慢的话，就要两个时辰也说不定。你只吃那么一点东西，到时候会撑不住的。”


    像这种大典，规矩虽然不算严苛，但也累人得很，尤其祈福讲究一个心诚，可不是想坐就能坐下，想歇就能歇着的。


    祝无晏的担心不无道理。


    苏青梧样样拔尖儿，但体力的确一直不如人意。


    苏青梧抿了抿唇，却还是没有说话。


    祝无晏这才察觉到什么。


    “阿梧？”


    苏青梧没应声。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没有说话，而且，也不看他。


    “怎么了？”祝无晏问道。


    苏青梧从看见祝无晏，脑子里想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现在问她，苏青梧终于忍不住问。


    她抬脸看他：“祝无晏，昨晚你送我回去之后，你去了哪里？”


    祝无晏愣了下：“还能去哪里。我回去了。”


    苏青梧盯着他，好似有些不相信。


    祝无晏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苏青梧一听，顿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当即有些恼了：“果然是你！祝无晏，你替我出气，我感激你，可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思，全凭你自己决定？倘若因你所谓的教训，害了她一条性命，这条性命，究竟是该你背着，还是该算在我头上？”


    “阿梧……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苏青梧恼怒祝无晏的自作主张，更后怕差点因为他闹出一条人命。


    一条人命太重，苏青梧纵使讨厌黄佳漫，也从没想过要她死。


    她从未想过要任何人死。


    苏青梧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愧疚不安了一上午的心情，此刻全都化作恼怒，一股脑地全都朝祝无晏发泄了过去。


    “阿梧，你听我说……”


    苏青梧不肯听，甩开祝无晏来捉她的手，扭头就走。


    小荷站在丈外容两人说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小姐突然生气了一般，转头就走。


    小荷赶紧跟上去。


    祝无晏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他知道小青梅在想什么，知道她猜测的是什么，以为证实的又是什么。


    祝无晏亦有些不快，阿梧怎么想他都不要紧，但她怎么能连听他一句解释的耐心都没有。


    更何况昨晚他明明同她说过——只要她不想他做的事，他便不会去做。


    小荷追上前来。


    “退下！”祝无晏冷斥一声。


    这一声冷意的命令声音并不大，但不带一丝感情，冷酷而不容抗拒。


    祝小将军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小荷此前从未见过，直被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再动。


    苏青梧也被他沉冷的命令惊得滞了滞。


    反应过来，她更恼了。


    祝无晏一句耐着性子的‘阿梧’还没叫出口。


    苏青梧猛地停下脚步转回身来。


    她杏眸恼怒地瞠得圆圆瞪他，那模样实是很凶。


    “祝无晏，你凭什么凶我的丫鬟！”


    “小姐莫生气、莫生气……”小荷连忙安抚。


    小荷不生气，一点都不，她只觉得，她不想小姐和祝小将军吵架。


    “道歉！你向小荷道歉！”苏青梧不依不饶。


    祝无晏噎住。


    他对小青梅可以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她就算现在要他跪下来，他也可以立马单膝触地，跪在她面前哄她‘阿梧别生气，好不好’。


    但祝无晏出身世家，又是将门之子，自有他的骄矜和傲骨。


    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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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对一个丫鬟道歉。


    “阿梧……”


    祝无晏耐着性子。


    “祝无晏，你们世家子弟都是一样，从心底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人，所以可以自作主张，随便对别人的丫鬟颐指气使。祝无晏，我讨厌你。”


    苏青梧再不想听他说一个字，转头便走。


    她话说得伤人，祝无晏心口泛起一丝微妙的刺痛。


    但虽然痛，他还是不肯放她走。


    祝无晏伸手，捉住小青梅的手腕，用了力气，不容挣脱地禁锢住她。


    苏青梧动弹不得。


    “松手！”


    “阿梧，你就不能听我说完么？”


    祝无晏叹气：“听话。”


    手腕被握住的力道有些重，苏青梧感觉到有点疼。


    因为这点疼，她一肚子的火气好像也被捏了一把，一下子散去许多。


    “无晏，阿梧？你们这是……”


    蜿蜒曲折的竹栈上，另一头，苏夫人和苏大人也用完了斋饭，正要回禅舍稍作歇息去。


    结果看见祝无晏和苏青梧二人，在竹栈上拉拉扯扯。


    祝无晏只得松了手。


    苏青梧面色闪过不自然，很快掩饰过去，捏了捏手腕，赶紧回到母亲身边。


    “你们两个，又吵什么架了？”苏夫人问女儿。


    苏大人还在为刚才看见的画面而皱眉。


    苏夫人倒是已经对女儿和祝家三郎的打闹习以为常。


    苏青梧心里有事，不敢和母亲对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的画面。


    还是祝无晏道：“苏姨……是我又惹阿梧生气了，是我不好。”


    苏夫人微微诧异。


    从小到大，这两个孩子互相告对方的状还少么？


    如今这是怎么了？两个人斗嘴越来越少，就连斗嘴了，无晏都学会让着阿梧了。


    苏夫人到底心疼女儿，再说男儿郎的胸襟，本就该宽广些，总告状那是小孩子的脾气了。


    苏夫人欣慰，祝无晏这是长大了。


    苏夫人从中说和了几句，祝无晏自然领受，苏青梧只糊弄过去，仍旧不肯和祝无晏说话，拉着苏夫人回禅舍去了。


    回了禅舍，小荷连忙安慰小姐。


    小姐实在不必为了她和祝小将军置气的。


    苏青梧也不全是为了小荷。


    她主要还是对黄佳漫差点被火烧死的事耿耿于怀。


    尽管是祝无晏拉她去的，但腿长在她身上，终归是她自己愿意去。


    纵火的事她虽然不知情，但祝无晏都是为了她，苏青梧心里又怎么能不背上良心的愧怍。


    她是恼祝无晏这事做过了火，但也是恼她自己，而把她内心的愧疚不安，迁怒到祝无晏的身上了。


    苏青梧回到禅舍，就有些后悔对祝无晏发脾气了。


    苏青梧闷闷：“小荷，我是不是很凶……脾气很不好……”


    小荷惊诧：“怎么会？！小姐一点都不凶！小姐温婉大方，是脾气最好的了！”


    “是吗……”


    “唔……”小荷欲言又止。


    苏青梧看她，用眼神追问她。


    小荷声音小了些：“但是小姐在祝小将军面前，有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呢……”


    “……”


    “小姐对祝小将军，有点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