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国子监的一把手和个七品小官眉来眼去的，似在权衡姓江背后的权势，没半点文人风骨。黎一鸣嗤笑着剐着所谓的侯爷之子，凉凉开口：“看你这满脸通红的，怎么也知道自己是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


    这话一出，全场的荫生全都哗然了，侧眸看向江佑翎，议论开来：“这姓黎的我知道，是那个六连元的徒弟！被人针对的江佑翎是哪家啊？怎么看着那么陌生？”


    “姓江的朝中重臣也就户部江尚书？”


    “江尚书公子哥我认识。他们家是从字辈，这……我知道了，这江佑翎不会是那个金娃娃江佑鑫家的？”


    “肥羊家的？看相貌还真有两分相啊，凤眼！”


    “那家破落户子弟，也就只剩下点钱了，有必要针对吗？”


    江佑翎听得身侧想起的声音，听得众人不带掩饰，甚至还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的口吻诉说，眼眸暗了暗。


    他清清嗓子，不急不缓朝蔡祭酒和白文清行李，而后才朝黎一鸣一弯腰，“这位兄台看着较为年长，小弟出于尊老之心先向你问个好。但作为少年人，也有年轻气盛，更别提你如此污蔑侮辱我——”


    话锋一转，江佑翎气势汹汹骂回去：“你才是一颗老鼠屎！”


    “我起码对答如流，你的试卷全是墨水。”黎一鸣闻言坤长了脖颈，傲然着：“要不把试卷拿出来看看？没听你身边的人说吗？江家一个破落户，还敢这么傲气？”


    没想到当着师长的面竟然如此轻蔑鄙夷祖宗有功于超的江家，白文清带着愠怒点名道姓：“黎一鸣，这便是你从六连元身上学到的德？”


    “我师父说了尊重也是相互的。我尊重国子监信赖国子监，没想到国子监如此昏聩，连个目不识丁的也能收为学生。”黎一鸣话语说到最后还带着愤懑委屈，幽怨的看着白文清。


    白文清瞧着就差满脸控诉“沆瀣一气”的脸色，气个倒昂：“你也是荫生！”


    荫生，说白了，都是或多或少祖宗有些功于朝廷于皇家，帝王恩抚。


    见人咬牙切齿落重“荫生”二字，一副励志要攀龙附凤的模样，黎一鸣眼疾手快上前用力按着书吏的手腕，逼着人松开握卷子的手。而后自己飞快取出早就盯上的卷子，将满是弯弯曲曲一条条线的卷子高高扬起。


    这番动作快落闪电，在场所有人都一惊。


    等回过神来后，荫生们望着映入眼帘歪七扭八的墨水线，齐齐瞪眼：“这……这竟然比我还不学无术？！”


    “这若是江佑鑫弟弟？那应该是庶子啊。”


    “庶子能够走荫生进国子监的，那基本上都是四书五经都精通了吧？”


    “不管了，反正有这样的垫底，以后我的月钱能够稳了！”


    黎一鸣听得这一声声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音，没有一句赞誉他刚正不阿的，眼眸暗了暗。但转念一瞧面带愠怒的国子监官吏，他又觉自己计策还算成功。


    这可是他琢磨出来一箭三雕的计策。


    一来，能够鄙夷国子监，扬希望大学的清名。让寒门学子不再信赖这所谓的顶级官学！


    二来，江佑翎既然小小年纪就被江家送进国子监，应该也是算受宠的。这受宠的公子哥若是失去了国子监求学的机会，定会闹。一闹起来，那攀龙附凤打压他师父的恶毒女人就会受罚，如此也算狠狠给师父报了昔年被轻视的仇！


    三来，他黎一鸣还是个孩子。不趁着现在刚来京城闹一闹，如何看众人表态，帮着师父区分哪家能够利用？


    没错过黎一鸣眉眼间带着的精芒，江佑翎眼角余光瞟了眼面色漆黑的国子监祭酒大人，又瞄了眼弯腰搀扶趔趄书吏的白文清，听得人愠怒“竖子岂敢”一词，便立马字正腔圆，解释着飞快又笃定：“诸位仁兄见笑了，小弟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养在深闺。先前病弱的确连笔都没有拿过。这回也算我第一次写毛笔字。但小子能够进国子监为荫生，完全是合理合规。”


    边说他从自己怀里取出金黄的名帖，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对准几个喊的响亮的公子哥：“我父是护北侯。继承的爵位全称是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护北侯。”


    望着同样的名帖，讨论的响亮的几个人互相点头：“真是那个肥羊家的。”


    听得唯有肥羊的议论声，没牵扯什么朝政事务，江佑翎微微吁口气，冲黎一鸣继续道：“子孙世袭，五代不降爵。”


    “到我父，是第四代护北侯。”


    “故此，我乃贵族，名籍都由礼部清吏司掌管登记。朝臣看我们武爵子弟不满缘由恐怕也在此……”


    江佑翎带着挑衅看着莫名其妙找茬的黎一鸣，直接蛇打七寸刺激人：“我天生是大周的臣子，可能不像你，哪怕父辈荣耀再高，可自己没能耐考个功名，也只能见官称草民！不然就不当荫生，直接是监生入学了。”


    闻言，不少荫生笑着拍掌：“说得好！”


    “没想到江肥羊他弟那么能说会道。”


    白文清也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没半点约束，神色带着从容的江佑翎，都有些不敢相信人这么口齿伶俐，条理分明。


    就在白文清惊诧时，黎一鸣听得人这般能说会道的，气得梗长了脖子：“那你也是不肖子孙，败坏祖宗家业。不然怎么不早早学文练字？还是说你碍于后院宅斗，嫡母威逼，你自污不敢藏锋？！”


    江佑翎听得这话气得双眸都燃烧着火焰。


    虽然原身经历很惨，但冤有头债有主，原身除却怨自己怎么生而克母愧疚外，便是有些委屈怨亲爹太狠。从未想过嫡母。


    愠怒着，江佑翎破口大骂：“辱我江家又张口污蔑我母亲，你非但是耳聋还是心黑，跟那个看佛看出一坨屎的人一模一样相由心生，我看是你自己经历过这些破事，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你……”


    “黎一鸣，入学第一日便寻衅滋事，这就是你黎家的教养？”蔡文清点名道姓，不容置喙的横扫黎一鸣：“你若是不懂国法，我国子监也不是没有退过监生！”


    迎着来袭的威压，黎一鸣唇畔张张合合半晌，咬牙忍住回怼，目光愈发怨恨的剐着江佑翎。


    就冲江佑翎的反应来看，也应该机警的。不像连最基本《三字经》句子都不会默写的人。那这般气势汹汹的，其实他是说对了，真自污？


    只是碍于家族颜面，不敢说？


    揣着着，黎一鸣从喉咙里挤出音来：“是，祭酒大人是我意气用事，说错了话。”


    “给江佑翎道歉，并且去思过厅抄国子监监规三遍。”蔡青苗斜睨着身形还笔直的黎一鸣，都觉自己连所谓的六连元都不满了两分。


    到底怎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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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弟的？


    最基本的礼仪呢？


    “蔡祭酒罚轻了，这就该打一顿。这忽然就指责一个小弟弟还抢卷子，看着就以强欺弱的架势。”


    “国子监又不是不能转堂。有本事转去监生班就行，来我们荫生堆里充什么才子。”


    “人师父可是六连元呢。”


    “哟，我好怕哟。”


    “…………”


    蔡祭酒瞧着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荫生，板着脸训了几句要和睦共处，而后目光炯炯盯着黎一鸣：“最基本的道歉弯腰鞠躬，若是按着你们武将的方法，负荆请罪！”


    听得这话，黎一鸣只觉自己被人凌空打了两个巴掌。他是没想到同样身为改革一派的帝王人马，这姓蔡的会当众这么咄咄逼人，这么欺负他。


    带着怨念，他逼着自己朝江佑翎弯腰鞠躬：“对不起！”


    江佑翎哦了一声，“听祭酒大人的意思，你是武将子弟？”


    武将子弟拜文臣为徒，这配置应该是个精英教育崽，不是为培养出一个熊孩子吧？


    心里揣测着，江佑翎见人傲然挺直回应“我爹可是粤海镇海将军”，眼眸眨眨，哦了一声。


    见人神色淡淡的，黎一鸣只觉怒火刺啦一下都能烧到喉咙口了。


    他爹可是近年来最为耀眼的将军！


    瞧着黎一鸣还不忿的模样，蔡青苗说了几句便直接将人带走，让白文清收拾残局。


    白文清一本正经说了两句让荫生们都回去收拾行囊，自己将江佑翎叫回了办公厢房。一确定周围没人说话安全后，他就迫不及待问：“你真一个字都不认识不会写？”


    江佑翎乖巧点点头。


    “你……你谈吐也还行，回应算机警。”白文清不敢信。


    江家人怎么那么实诚啊？


    国子监监生就算再看血脉，但也没有启蒙班啊啊啊啊！


    “我会模仿学习。”江佑翎斟酌着开口回答，显露出自己的一点点才智：“长辈们说过的话我都能复述下来。”


    “复述？”白文清惊骇的看着江佑翎：“你……你能复述？”


    江佑翎紧绷着脸，郑重点点头：“考舍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我都能复述下来。您不信可以考考我！”


    说完，江佑翎眼巴巴的抬眸望着白文清，眼里还透着些迫不及待：“先前闷在屋子里养病，我就超级爱说话。只是……只是害怕说话不好，就不敢说太多。”


    “别……”白文清望着双眸亮晶晶，就差翘着尾巴等待考校的江佑翎。想想自家儿子巴不得永远别考校的嘴脸，他倒是有些好奇了，“我背一篇文，看看你能不能复述。”


    “是，白大人。”江佑翎弯腰作揖。


    瞧着乖乖巧巧的江佑翎，白文清斟酌一番，选了一遍合适考校的文章，念道：“余幼时即嗜学……”


    念完最为经典勉励年轻人珍惜读书环境，专心治学的文章，白文清看向江佑翎。


    江佑翎见状立马昂首挺胸，一副自己会的模样，神神气气开口：“余幼时即嗜学……”


    片刻之后，白文清听得屋内回荡的尾音，垂首看看江佑翎，把脑子里那乌漆嘛黑的试卷挥之脑后，吞咽下天赋不错的话，肃穆道：“能够复述的确不错。但字的确不行。你接下来需早起两炷香时间，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