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赤石生栾(一)

作品:《那阴官似与传闻不同

    宵明陷入沉思。


    巫相,这名字倒是早有耳闻。


    灵山十巫,历来要为汤王上下于天,宣神旨。


    巫相排名老九,除了偶尔被汤王请去主卜筮礼赞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万顷山,乐滋滋做他的药草生意。


    比起其他九巫,他似乎不大一样。


    自十巫为方山百谷修补缺漏,闹得不欢而散,众灵巫纷纷宣布不再为百谷提供药材。


    这其中大约也免不了巫彭的缘故。


    老大都撂摊子了,他们这些旁支,于情于理也不该继续做这生意。


    巫即和巫盼次日就回巫载国捣鼓丹砂;巫真巫礼没多久也回大关山闷头晒盐了。


    但这却丝毫不耽误老九——巫相,继续和方山百谷做药草生意。


    他倒跟个没事儿人般,照样外销内销不亦乐乎。


    往日里,宝山八成药材都自产自销了,巫相让门徒都散给山民,不论是当成家用,还是拿去做小家生意,于外界兜售,都能保证山民们的基本生计了。


    一年到头,也就余三成匀给外界。


    此番风波后,其余神巫都不和方山百谷做生意了,巫相干脆在百谷五十里外搭了个新棚子,留了几个亲信谈生意更方便。


    什么黄本甘木、言树花实、赤枝青叶,一律以往日的三倍朝外销。


    甚至连巫即巫盼的丹砂生意、巫真的盐井生意都拐了个弯折进他的腰包。


    他先从巫载国筹了三千斤丹砂,在巫即半信半疑的眼光里,面不改色,称“近日山民嫁娶偏多,急需丹砂千斤”。


    但世人皆知,万顷山不过两百山民,算是灵山里最最小的一座,哪里有那么多嫁娶?


    之后,他又从巫真的地盘薅了两千斤盐来,说要补贴山民过冬。


    没多久,其余九巫就发现,方山百谷不仅没有遭到实际的打击,日子倒还过得越来越好了。


    在寒冬季节,谷民的脸色还奇迹般地更加红润,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众多神巫与之断交的影响。


    后面大街小巷便传出巫相“菩萨心肠”的名声。


    谷民都称其能雪中送炭,实乃圣人先生。


    对此,巫相本人是这样回复的。


    “比起其余几位同僚,在下也没什么


    通天的本事,也就只能偶尔做做礼赞以效国君。我不好评判百谷与各位同僚的纠纷,本也不该掺和进这档子事。但宝山药草着实太多,集齐天地灵气,已经招致了不少恶灵,急需外销,因而我便做些药草生意,百谷谷民又有需求,能帮的便帮些。”


    外带他还补充一句:“若还有想和咱们宝山做药草生意的,尽管来百谷外的青林寻我。”


    传闻中他就是这样的脾性。


    用通俗话来讲称得上是“没心没肺”“一根筋”。


    山野间传的这一席话叫其余九巫气得不轻,纷纷不再和他往来。


    也就只有隔壁巫溪排行老五的巫姑同他往来,偶尔来看看万顷山这个老朋友是否还安在。


    不过对于方山百谷而言,当是极其高兴的。


    若不是还这位神巫愿意和他们做药草生意,否则恐怕头两个寒冬都难以熬过去。


    所有每到月余,谷主都要送些谷内制好的灵丹妙药给巫相送去。


    听说到遗玉这代谷主,仍是如此。


    市井流言也就止步于此了。


    一个常年居住在外的神巫,怎么也能牵扯进司命的话本子。


    还是有待改进的话本子。


    宵明只觉眼前一片迷雾,拂过了一层还有新的一层,叫人看不见前行的方向。


    “新的幸运儿是谁?”从渊好奇极了,见她仍在沉默,笑道:“宵明妹妹在发什么愣?”


    他随手接过玉佩,端详着上面的字样,若有所思。


    “怎么就单单一个‘栾’字?既无出身,也无名姓。”


    宵明正沉浸在思索之中,觉着哪里都不对劲。


    她努力分析此刻的情境,有些迟疑:“这桩任务还未到结局。绵臣尚未赶去百谷营救遗玉,有易也尚未迁至赤水之地。上甲微是否依旧能假借河伯之师寻到有易、百谷,赶尽杀绝,我们尚未可知。可为何如此之快,就开启了新的任务?”


    从渊耸耸肩,道:“没准我们已经促成了一个节点,超前完成了任务呢。”


    “……你倒是乐观。”


    他一反常态没有再打趣,正色道:“那……先不提这桩新任务,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宵明倏地反应过来,凑上前去急切问道:“你认得那是什么字?为何我看不清晰那个单字?”


    见她凑如此近,从渊罕见地同她拉开一段距离,像是有些局促的模样。


    “……想来那位宿主也是我们水族生物,特有名氏只有同族才能看懂。”


    “你的意思是,那位[栾]也是你们蛟龙一族?”


    “那可不一定。也可能是鱼、鲸、鲛,小虾米。在下不巧博览群书,咱水族什么种类的名氏都见识过。”


    宵明似有所悟:“那倒也不算是毫无线索。”


    她间或抬起头,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方才想同我商量什么?”


    从渊摆摆手,若无其事道:“罢了,下回再提吧。”


    **


    有易坊间四处客栈都早早闭门了。


    人们都赶着西迁,正着急忙慌地收拾呢,哪里还有心思开张店铺。


    一对身着灰白卦袍的男女沿着主路静静走着,偶尔撞到二三奔出的小孩,便小心避让。


    时而碰见个之前见过他俩作法的人,见着他们都恭谨作揖。


    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在将自家还未受潮的麦谷装进干皮树袋里,看见对面走来两位卦师,很是熟悉,立刻起身道:“谢谢卦师。”


    男卦师闻言顿了顿,倏尔挥挥手,仿佛没多大点事:“一路小心。”


    那位女卦师跟在其后,紧锁着眉头,嘴里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小伙子目送着他们远去,倏地察觉到身下有人在扯他的衣袖,便向下看去。


    原来是他的弟弟。


    小布丁还未到他的膝盖,眼睛咕噜噜地看着他,很是疑惑的样子:“哥哥,若不是他作法,我们哪里还需要搬家呢。为何我们还要谢谢他们?”


    那小伙子笑着同他弟弟道:“阿然,你看,我们这些年住在这里,是不是很辛苦?每不到半月,便会有洪水来淹咱们的家。其实,大家早就想换个地儿居住啦。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果没有他们,或许国君大人就不会下定决心,我们也就不会下定决心要迁移了呀。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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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告谢呢?”


    小男孩若有所思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阿然明白啦。”


    宵明还一心想着上一桩任务,都无暇思索下一桩任务。


    她思来想去,终不得其法。


    最终,她决定顺其自然。


    宝山也离百谷不远,说不定,接下新任务的同时,也能去打听打听遗玉那边的消息。


    从渊则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路上就左顾右盼看看是否有心仪的酒肆。


    此时,却突然在一处顿足,挪不动脚步了。


    见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宵明疑惑看向他,接着便看见这家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酒肆。


    这破败程度堪比司命的家门。


    但一细闻,她便觉察到一缕清幽的香气徐徐从窗柩的缝隙中飘来,好若绿蚁新醅酒,初冬里静静燃烧的红泥小火炉。


    两人都清晰地听见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


    略显尴尬。


    从渊率先打破了沉默,转头对她道:“宵明妹妹,这家人走是走了,东西也不带走,不免暴殄天物。”


    “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宵明心道,入室抢劫就抢劫,何必再给自己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毕竟……闻着这诱人的味道,她也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她顿了顿,轻咳两声:“顺带也给我捎一壶。”


    末了不忘提醒他一句:“别太烈!”


    *


    这金秋的甜醴晶莹剔透,像是春夏清晨从房檐掉落的雨露。


    细品一口,顿觉清爽。


    三息过后,又觉酒香四溢,叫人流连忘返。


    宵明本不欲多喝,但只饮了一壶,觉着还不够尽兴,心里空空的。


    她就又捞起一壶。


    再观一旁的从渊,身边早已垒了三四个空罐子。


    “哈哈哈哈!好酒!好酒!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他豪饮一口,半躺在飞檐上,眉眼迷离,看上去很是快活。


    宵明他瞅一眼,迷迷糊糊道:“仔细掉下去。”


    一壶下肚,她也有些晕沉沉的,连眼睛寄过去的一记飞刀也飘忽忽的,不太能唬住人。


    对面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倏地听他开口,似是在她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宵明妹妹从前当真未见过我?”


    她烦不胜烦,背过身去:“还要同你说多少次?我若是见过你,怎会记不得?”


    对面没了声音。


    好一会儿,才听他轻声问道:“为何?”


    她转过身来,想叫这聒噪的声音消失。


    不由得忿忿道:“那是自然,因为——”


    宵明对上他的眼,一时失神。


    若是见过他,应是不会忘记他吧。


    这般爱喝酒,都可以称得上人形酒葫芦,还生得这般好看……这样的人也是不多了。


    紫发,黑靴,檐瓦,开始在她眼里旋转。


    她仿佛陷入一个怪圈,一个力大无穷的巨兽将她死死拽住,从悬崖上一点点拖下去。


    向上面看去,她发现从渊的脸就在崖边,逐渐变得模糊。


    这厮在笑什么?笑我没站稳,自个儿掉下去了?


    宵明最后一个意识是:天杀的,我一定要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