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唐南乔自知理亏，声音渐弱。


    周楚翊没想过要责备她。


    要责备也是责备他自己对她不够上心。


    过了这么多天才知道她没请假。


    他这么问只是想弄清她这么做的原因。


    能在不逼迫她的前提下解决问题最好。


    要是解决不了，他也绝不会让她再用这种方式处理问题。


    于是，他放柔嗓音，哄小朋友似的追问：“为什么？”


    唐南乔缩回胳膊，抽出手，放在膝头。


    手指撵着做工粗糙的作训服衣边。


    手心忽然一空，周楚翊余光看了她一眼。


    宽大干燥的手追上去重新握住，耐心询问：“不能说？”


    “也不是。”唐南乔小声解释，随即她侧身，语气带着点恳求，“你先答应我，只要我跟你说了，我眼睛这次复发的事，你就不告诉我爸妈。”


    唐南乔咬唇。


    这事要是让她父母知道了，别说军训。


    她就是连宿舍都住不了了。


    “那宝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说吗。”


    唐南乔犹犹豫豫道：“我第一次住宿，桃桃又不在青大，我自己根本不清楚怎么跟室友相处。”


    “害怕融入不了吗？”


    朝夕相伴十八年。


    很多时候，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唐父唐母生唐南乔生的晚。


    从小她身边就围绕着一群自愿陪她玩耍的哥哥姐姐。


    向来是别人主动找她玩，她自己从没有主动融入某个群体。


    唐南乔点头，下一秒又摇了摇头。


    “我话多又喜欢热闹，你跟我哥都有课，桃桃在其他学校，你们都不能时刻陪在我身边，我自己在宿舍跟舍友相处的时间就会很长。”


    父母那边的联络途径单一。


    男朋友和堂哥正好大二，处在课最多的时候。


    而且她看过他们的课表。


    他们下课时间，跟新生军训的解散时间几乎吻合。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白天见不着面。


    只有晚饭才能见一面。


    那时候天都暗了，肯本不会看出异常。


    所以报到那晚的首次班会。


    在导员问有没有人要请假时。


    她没举手。


    这也是她敢瞒着父母，男朋友还有堂哥。


    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的原因。


    而前两天是阴天，太阳被云层遮盖，光线并不强。


    她眼睛可以接受，也就没出现什么问题。


    只是今天比较凑巧。


    出宿舍去时，天气还是阴沉沉的。


    他们不打报告乱动罚站军姿。


    太阳冷不丁出来，照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你就打了个时间差，瞒着我们没请假。”周楚翊说。


    “嗯。”


    “只是想有陪你说话的人？”


    “对。”唐南乔说，“能成为朋友也很好啦，要是成不了，有个话搭子、上课搭子和饭搭子，也不错，至少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不会那么无聊。”


    听到女朋友瞒着他们所有人参加军训的理由。


    周楚翊又气又好笑。


    “不过要是舍友跟我合不来，我也不会委屈自己。”


    “大不了以后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把攒了一天的话，一次性跟你说完。”


    反正她是绝不会委屈自己的。


    唐南乔想。


    周楚翊捏了捏她的手。


    唐南乔身边从小就有太多人主动靠近。


    眼下她尝试主动。


    难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即便在这期间宿舍关系融洽。


    时间一长室友们的性格、生活习惯完全暴露。


    照样无法避免发生摩擦。


    如果说为了段现在以及将来，即不确定也不稳定的关系。


    从而会损害她的健康。


    那么，他是绝不会让她冒这个险的。


    “宝贝，军训期间，只要在方队里就要遵循令行禁止的规则。别说说话，就连动都不能动。”


    周楚翊手覆上唐南乔的手，修长的手指撑开她指间。


    告诉她另一条既安全又保证她身体健康的路。


    “你请病假，可以在室友训练的时候帮她们拿东西。这样中途休息，或者结束的时候，她们会主动过来找你，你一样可以接触了解她们。”


    “在太阳底下站七八个小时，也不会比这几分钟里说的话多。”


    “身体原因请假，舍友就算有意见，想到还要一起住四年，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多说什么。”


    唐南乔也不是非要军训。


    她只是学着以前主动围绕在她身边的人。


    尝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方法拉近关系。


    这是最快、也是最迅速、最有效的方法。


    “我知道了。”她乖乖保证，“从医院回来我就请病假，不会再参加后面的训练了。”


    “宝贝好乖。”


    “那二哥，我都跟你说了，你不会告诉我爸妈，我眼睛的事，对吧。”


    周楚翊没说会，也没说不会。


    唐南乔忐忑。


    却又不敢多问。


    ·


    到医院后，周楚翊带唐南乔做检查。


    眼科人不多，检查结果很快出来。


    李主任看了看检查报告说：“还好，没什么大事。”


    李主任是唐南乔主治医生，从唐南乔小时候就开始给她治疗，没人比李主任更熟悉她的眼睛。


    唐南乔松了口气，表情也跟着轻松了下来。


    周楚翊依旧满脸凝重，站在唐南乔身后，反复跟医生确认。


    “目前看南乔的眼睛确实没加重的征兆。”李主任不厌其烦。


    周楚翊这才放心了些。


    李主任问：“上回开的药还有吗？”


    唐南乔：“有。”


    李主任点头：“那这次我就不给你开了。一会儿先冰敷十五分钟缓解一下，回去后还是像以前一样按时吃药上药，别掉眼泪，别见强光，少用眼，很快就会好了。”


    看着面前穿迷彩服的女生，李主任看了眼窗外照进屋内，落在桌子上的光斑，边写病例，边闲聊似的随口问：“不是一直控制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发病了，照太阳了？”


    唐南乔抿唇，没什么底气地说：“差不多，教官嫌我帽檐压得太低，帮我挑上去了。”


    上了年纪的李主任不可思议：“……你参加军训了？”


    “我不是给你开证明了？”


    “嗯……我没用。”


    “学校不允许？”


    “不是。”


    唐南乔被追问得不好意思说她只是为了找万能搭子。


    “我没拿出来给导员。”


    李主任愣了两秒。


    回过神后，笑了好几声。


    “我只见过一点小毛病，就想方设法求医生开证明不参加军训，你这种明明能请假，但没请的，这么多年我还真第一次见。”


    被调侃得脸像番茄的唐南乔低头把脸埋进胸口。


    眼见女朋友要把自己闷死了。


    周楚翊及时打断医生对她的调侃：“麻烦您再给她开一个证明吧，那个不能用了。”


    李主任点头：“好。”


    开完，李主任越过唐南乔。


    直接把证明给周楚翊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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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道：“放兜里收好，回去的路上躲着点你妹走，别被抢走了。”


    周楚翊嘴角勉强扯了个弧度。


    薄薄的纸叠了两折，放进兜里。


    走之前再次跟医生确认：“她眼睛是真没事吗。”


    “没事，放心吧。”


    ·


    “对了，二哥你怎么会那个时候出现在操场？”


    “我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周楚翊带她到一楼的等候区。


    找了确保各个方位都照不进太阳的位置，让她坐下。


    然后摘下遮住唐南乔半个脸的墨镜。


    仔细看了起来，边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翘了节水课。”


    “我找我女朋友，他陪暧昧对象上课。”


    “真有人跟我哥暧昧啊？”


    “嗯。”


    “她怎么暧昧的下去？”


    眼前忽然一亮，唐南乔不适应的眨眼。


    尝试睁开，发现不行，就放弃了。


    闭着眼跟男朋友说话。


    闭阖的眼睑又白又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眼周一圈红肿的像核桃，肿胀暴力的撑开她的双眼皮。


    唐南乔不知道男朋友看到的画面，没心没肺的八卦起堂哥。


    “那个女生不觉得我哥欠嗖嗖的吗？”


    周楚翊心沉了下去。


    女朋友现在睁不开眼，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就没做遮掩。


    但还是很耐心，很温柔地跟她说话，让她听不出异常。


    “不清楚，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觉得、也可能是我哥王八咬月亮。”


    “死缠烂打。”


    说完，好半天没等到回应，唐南乔扯了扯他袖子：“怎么不说话，你不好奇吗？”


    “你是不是见过那个月亮长什么样？”想到这个可能，唐南乔激动了起来。


    “没见过。”


    唐南乔失望的哦了声。


    周楚翊把莫名亢奋又泄气的女朋友按回座位中。


    重新把墨镜戴到她脸上，起身站了起来。


    唐南乔立刻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


    眼睛看不见，唐南乔就很没有安全感。


    对周围，与身边人的变化格外敏感。


    周楚翊重新蹲了下来，用手包住女朋友冰凉的手。


    拿出手机找了部动画片，把耳机塞到她耳朵里。


    “我去买冰袋和毛巾，宝贝你乖乖坐在这，别乱跑，别用眼，闭眼休息一会儿。”


    “我很快回来。”


    唐南乔摘下耳机，紧紧抓着男朋友：“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周楚翊吻了下她额头：“人太多了，怕挤到你，我保证快去快回，好不好。”


    唐南乔嘟嘴：“那你保证五分钟内一定回来。”


    “我保证。”


    安抚的吻了又吻。


    直到女朋友平静下来。


    周楚翊才重新给她戴上耳机。


    点开播放，转身离开。


    ·


    唐南乔按了下耳机。


    动画片的声音停了下来。


    即便不能睁眼，也能感受到眼前经过的来来往往的人。


    从脚步中她就能判断出，这些人绝大多数面色凝重。


    眼睛看不见，耳朵就会变得很灵敏。


    唐南乔从杂乱的脚步声中，清楚分辨出属于她男朋友的那一个听了起来。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


    唐南乔突然心慌的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索性右手握住手腕，拇指贴到左手手腕。


    来回移动几次，摸到跳动的脉搏。


    一下一下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