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告白.b

作品:《鸟哨

    骤亮的光让人下意识眯起眼。


    缝隙中闪过白色光斑,隐约有东西在光斑里飞来飞去,扇动翅膀衔走了我眼里漂浮的雾。


    雾散了。


    我看见四四方方的白墙上,规整地挂着数不清的鸟。


    “那是……标本?”


    我瞠目结舌。


    “我收集了十年。”他仰头环视四周,仿佛在环顾一座森林。


    “天啊……”


    我忍不住惊呼。它们简直活着一样,每一根羽毛都散发着独特的光泽。


    莫昭捧起我的手:“你摸摸看。”


    我以前见过这种场面,小学组织去市博物馆秋游,老师带我们看了蝴蝶展览,墙上五颜六色琳琅满目,我还买了宽带青凤蝶标本做的书签。


    对,这里就像自然博物馆,可我的指尖怎么在发抖?


    “不、不了!我怕弄坏……”我连忙收回手,“你收集这些很辛苦吧?”


    莫昭笑笑,也不强求,牵着我沿墙依次浏览。


    “制作过程的确繁琐,但都克服下来了。”


    “你自己做的?亲手?”


    我诧异地问,但他的确就是那个意思。那双生意场上翻云覆雨的手,细细密密缝起了一切。


    “嗯。你最喜欢哪个?”


    莫昭忽然顺了一下我的头发,手背碰着脸颊停留,一瞬间触电的感觉。


    心砰砰直跳,我来不及细看,瞎指了只灰色小鸟,嘴巴弯弯尖尖。


    “哦,这个啊,”他勾起薄唇,“山噪鹛,北城常见。”


    密室里温度低,吹着阴凉的风。我打了个寒战:“墙上所有的你都认识?”


    “当然。”


    我们路过的每一只鸟都有名字,比如褐头山雀,比如攀雀、短趾百灵和太平鸟。我不知道他用了哪种材料制作标本,甚至不确定它们的名称怎么写。他告诉我很多,很多鸟从面前飞过,但我只能记住他如数家珍的神情和深邃的眼睛。


    “最后是我最挚爱的作品。”


    莫昭低沉的嗓音冲淡了诡异的氛围。


    “银喉长尾山雀。”


    他眼神迂回流连在那只鸟上。圆的,像灰扑扑的棉花。


    我调动情绪说真可爱,还故意往前探了探身子。山雀吊在房间的死路,我们终于走到尽头。


    “筱梦。”


    莫昭突然喊了我。


    “这地方是秘密,我们两个人的……别告诉蓁蓁。”


    我嘴角僵了,因为蓁蓁。听见她的名字,我身体里的火一下子烧起来,越来越旺,越来越焦灼。


    “怎么可能告诉她。”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他也直勾勾看着我,好像我们之间有一场战争,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坚持,坚持。


    呼吸渐渐膨胀,被莫名的情绪填满。我不想输。


    “乖。”


    是莫昭先松懈了,转而拥着我,低头咬住我的耳朵,鼻息柔软地侵入,很痒。


    密室的顶光滴滴答答,浓郁暧昧。他用气声问,今晚想不想留下过夜。


    我推了推他手臂作为回应。


    我推不开,也不想推开他,但我知道这样别人才能追得更紧。


    “别担心,我永远不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他绅士,温柔,让我做选择。声音漫过满墙的鸟从耳孔流进来,浸润着我颤抖的身体。


    “不,我喜欢。”


    11.


    我希望莫昭浇息我胸口的火。


    事实证明他可以,而且只有他可以。他在我身上移动,说我漂亮,将项链同系列的四叶草手链系在我手腕。身体散发着玫瑰香气相撞,摩擦着卧室的光,一闪一闪。我漂浮起来,心里却一片宁静。


    “嘿,又自己偷偷努力哪。”


    寝室里,凌雪凑过来看我的书桌。


    我飞速撸下袖子盖住梵克雅宝的手链。“没有。”


    “切,不信。”她假装不屑,“对了,下周英语pre是不是到你?”


    我点头,说自选题目的东西学期初就准备好了。


    “唉,我要是有你三分之一的努力就好啦。”凌雪半开玩笑,“楠楠呢?”


    “食堂喽。”


    “蓁蓁呢?”


    “谁知道……”我撇了撇嘴。


    “估计又有约了。”她甩下书包,“我要去北门买糖葫芦,给你带一根?”


    “等等!外面好冷,我去吧,正好散步,你等着。”


    我扯了个借口溜走。凌雪说蓁蓁有约,那句话激得我心口一阵滚烫。我不太相信,裹上大衣往停车场狂奔。风吹在脸上,我却莫名笑了,忍都忍不住。我不想在停车场看见她。可是真的吗?真不想吗?如果抽丝剥茧的话我会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出现在那儿。


    结果如我所愿。


    停车场,黑色保时捷,宁蓁捧着花束迈上车。


    距离很远,但我看得非常清楚。我讨厌她,讨厌到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找到她。她系上安全带,低下头,玫瑰淹没了我的视野。我听见自己紧紧咬住牙关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我像她捧花一样捧起胸前的火,蓝色的炽烈的火焰,我不知道该叫它什么,恐怕翻遍字典只能找到“妒火中烧”四个字。


    「你,什么时候和蓁蓁分手?」


    我气喘吁吁地发消息给莫昭。


    校门抬起道闸,卡宴开了出去。


    留下的只有尾气。他们走后,我开始后悔,似乎我没有资格和他谈论分手的事。一下午我心神不宁,直到晚上九点,宁蓁敲开寝室的门。


    “啊,蓁蓁你回来啦!”


    楠楠挡在门口,举着扫帚往她怀里揣:“扫一下地吧!我要去开寝室长会议,拜托啦!”


    说完,楠楠飞速跑了出去。宁蓁接过扫帚,通常她沉默的时候,所有人都当做同意。


    “你们交往有段时间了,还天天回寝室啊?”


    凌雪坐在桌子前刷剧,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心脏狂跳,看向宁蓁。她神色淡漠,没露出任何端倪。


    “话说,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凌雪看似八卦,实际上对蓁蓁与校外人的交往相当轻蔑。她觉得她图莫昭的钱,我们三人的小群里还留着聊天记录,她说“蓁蓁肯定没少让他爆金币”。


    “就是……”


    宁蓁欲言又止。


    她在思考措辞,还是根本不想透露?我仔细读着她眉眼的角度,但她不肯让人读懂。


    叮。手机响了。


    她一只手解锁屏幕,另一只手握着扫帚,两条胳膊与腰侧之间留有空隙。


    时机就在下一秒,我突然扑过去挽住她。


    “谁给你发的微信呀?”


    我故作亲昵,声音却有点弱。心脏的重量压在她的上臂,扑通扑通变沉。


    “也没有谁……”


    她犹犹豫豫滑开聊天界面,果然是莫昭。


    「到寝室了?」


    「嗯」


    「好好休息」


    琐碎又生分的日常对话。


    再抬头,凌雪满脸惊诧地盯着我们,口型在问“你俩怎么忽然变好了”。


    她不知道我是为了偷瞄宁蓁的聊天记录,为了看看莫昭平时都和她说些什么。我有目的,绝不是平白无故接近她,但这的确是第一次我和宁蓁挨得这么这么近。


    胸中诡谲的火焰又在作祟,几乎烧进我的眼睛。


    而她呢,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没甩开胳膊,空留我一个人燃烧。


    蓁蓁,我真的,好讨厌你。


    后来某个周末,天降大雨,我和莫昭缩在他的新车里等雨势变小。


    “你之前问我何时和她分手……”


    车停进学校附近的巷子,他的嗓音依然低沉,充满磁性。


    我“嗯”了一声。


    莫昭深深叹息:“你知道,她原生家庭不好。如果贸然提出分手,我怕她遭受打击,再把这件事闹大。”


    我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他不打算离开她。


    “那……我和宁蓁谁更好?”


    玫瑰花香馥郁,每次闻见那股香气,我就像被下了蛊一样。


    “你啊,”他宠溺又无奈,“说实话,你是我生活里的一道光。今天我为了见你推掉了和蓁蓁的约会……”


    男人愈发贴近,尾音全埋进我的唇里。


    是么,他放了她鸽子,可我无暇去问他真假。他吻技纯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我眼神发直,楞楞地想,他也对宁蓁这么做吗,也这样托住她脑后的长发,手心一路向下,滑到她单薄的背上吗。


    我浑身发紧,余光瞥见大雨里一道沉重的人影。


    “有人……”


    莫昭被我推离几厘米。我指尖抚上他的脸,沿着薄薄的唇形描摹。他用这双唇亲吻过宁蓁。


    “原来你不想被看见。”


    他笑了,我的指腹猛地刺痛。


    “是,我可不想。”


    那阵被他压下去的火又熊熊膨胀,差点把我撕裂。


    “二十一岁生日,带你去海岛旅游。”


    呼吸仍然近在咫尺,莫昭反手掐住我的腰,话里不容拒绝。我想象着如果换作蓁蓁,她会怎么回答。


    “真的?”


    一张呆滞的麻木的脸,没有表情。


    “找个时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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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南半球,那里正是夏天。”


    我想念海,想回到家乡的海水。如果看得够远,世界上的海洋其实是同一片。


    “那,说好了。”


    他应了一声,辗转到我的耳垂,低沉蛊惑:“但你要帮我一件事,宝贝……”


    12.


    凡事都有代价。


    莫昭送了我一只手表和一部手机,还有头等舱机票的承诺。临走前,他朝我抬抬下巴,说“学校见”。


    傍晚七点,寝室锁着,甚至宿舍楼里的人都寥寥无几。我点开小群,军训时沿用的群名已经改成“金融系女孩”,后面跟着的数字3显得格外刺眼。


    「人都去哪了?」


    我犹豫一会儿,发在了四人的寝室群里。那里净是宿舍楼的通知,没有一句闲聊。


    「礼堂呢,消防意识宣传大会」


    楠楠秒回,一看就没认真开会。我往上滑,找到宁蓁的头像,她安安静静的,没搭话。


    我问:「什么时候通知的」


    楠楠说:「上周,我忘了嘿嘿,宿管阿姨挨个敲门让去的,我们都在」


    四人群里,“我们都在”,所以蓁蓁也在。


    拐了个大弯,实际上只想知道她在哪。对啊,从今天起,我必须知道。我从包里翻出莫昭给的新手机,拆开桌上最后一盒牛奶。利乐砖里塞手机在高中班里屡见不鲜,我瘫坐在椅子上,忍着胃痛把牛奶喝干。


    痛过这一时,后面会平安无事。


    毕竟所有人的床帘都紧闭着,楠楠的小熊图案,凌雪的紫罗兰色,蓁蓁的纯白。


    没关系的,就当她是根木头,是块冰。可是真正的宁蓁比我设想的更加敏锐。


    “筱梦。”


    那天,她倚在床边,恍惚间叫住了我。


    “嗯?”


    我心一紧,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最近上课有没有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


    “没、没有啊。”我努力提起嘴角,“有人跟踪你?”


    “算不上‘跟踪’,”她迷茫地垂下眼,“就是感觉有人在看……”


    空气缄默,宁蓁专门挑了我们独处的时候开口。她听不见四周燃起的大火,我坐在火里,被煎熬着焚烧殆尽。


    “当然啦,”我急忙扯了个荒唐的谎,“你长得那么漂亮……大家不看你看谁啊。”


    她半信半疑,似乎想靠近,却又落寞地退了回去。


    我不想再干了。


    当晚,莫昭的车里,我把手机扔了回去。


    “至于吗?”


    我不说话。他见我哭丧着脸,反而添了丝笑意。“蓁蓁她这两个月精神状态不稳定,问她在寝室里过得怎么样,她也不说,所以才让你帮忙用手机记录……”


    莫昭干燥的掌心摩挲着我左肩。


    “心理医生嘱咐过不能声张。你做了件好事,筱梦。”


    “上次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我抬头盯着他的脸。上次,黑压压的末日般的雨天,他偏过头吻着我,低低地问,你大概也不想被蓁蓁知道我们的关系。


    “嗯,我错了,玩笑开得过火。”


    这次莫昭眼里写满深情,他和蓁蓁不一样,他的情爱我一秒就读懂。


    “别生气了。”


    我也不愿再细想。事情已经发生,而且及时止损了。那些天我心惊胆战,论文写不好,书读不进去,准备的pre也连连忘词,她们都说我看起来太累了。


    过去吧,快过去吧。我象征性哼了一声,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最近我一直在学校,指导你们院的学生做竞赛。”


    “你在做?”


    我惊讶转身。提起院里,只有前段时间开启报名的精英挑战赛,主办方是大名鼎鼎的京玉咨询公司。原本我该去试试,但内容太难,碰上这学期课程紧张,我腾不出精力和学长学姐竞争。


    “带了组研究生,在校内也算胜券在握。”


    我感觉浑身脱力,或许因为遗憾。


    “祝你成功。”


    “会的,”他游刃有余地笑着,“万一在学校碰面,记得别表现出认识我。”


    我从他手中抽出手,下了车,飞速离开。他没追上来,当然他也没有理由。失去那层铁皮的保护,我们只能当陌生人。


    又过了一周,天逐渐转凉。


    我以为一切会像落叶归根一样平静下去,直到那晚,宁蓁湿漉漉地撞开寝室门。


    “我的天呐你这是怎么了?”


    楠楠冲上去,凌雪紧随其后。我呆坐在桌前,眼睁睁看着湿透的衣服黏在她身上,撑不起她软绵绵的呼吸。


    她好像被推进了大海。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