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十八岁再重逢

作品:《鸟哨

    结果一眨眼,宁蓁已经乖乖回到集合的队列里。


    教官站在队伍前面讲话,她藏在后面开小差。她披头散发,但没人管,队伍乱哄哄的,分不清有几排,她跟着人群进了山,湿发被刺眼的阳光烤成自来卷。


    大家拖拖拉拉,彼此聊着天。她们的长发渗出彩虹的颜色,唯独她是暗的,显得格格不入。


    一阵焦躁从胸口翻上来。


    没关系,宁蓁安慰自己,这又不是现实。


    “小师姐,你的朋友呢?”


    她一转脸,那个怪人又追到身边,衣袍鼓动着翩飞,仿佛袖子里抖落出无数只鸟。


    他是飘过来的,她并不觉得违和。


    “我、我的朋友在寺里,她叫小唯。”


    朋友,宁蓁高中时拥有过,现在没有,在大学里也不会有。但她知道很久以后,有人在福缘寺等着她。


    “那,我算不算小师姐的朋友?”


    拉练的山路上枝杈纵横,绿意织成了网。怪人飘荡在她身侧紧紧跟着,顺便抬手帮她拨开碍眼的花枝。


    宁蓁摇摇头:“我不清楚。因为朋友很珍贵,一辈子一两个就够了,我只分得清谁不是朋友。”


    梦里,她伶牙俐齿,特立独行。没准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举个例子。”他说。


    “比如,有个咒我的人,说我活在垃圾言情小说里。”


    他手腕翻转,挟住一根残破的枯枝。


    “谁敢这么说,我去砍了他的脑袋。”


    宁蓁心口咚咚响着,莫名的悸动跃上耳边。


    “不用啦,”她打了个哈欠,“小师姐我自己解决了。”


    她经常犯点小毛病,心跳越快越想睡觉,反之亦然。一颗心叮叮当当吊在头上,坐秋千似的摇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医生说是CPTSD的症状。


    军训拉练的队伍已经解散,教官也不见了。同学们三两结伴,闹着笑着进了一座山洞,洞里的墙上刻了一副壁画,火把的火焰朝西,月晕却向东方飘散。


    “真诡异。”


    “对啊,怎么回事,要不要告诉教官一声。”


    “不然找辅导员吧。”


    他们议论着,浩浩荡荡准备下山。


    天阴了。宁蓁坐在崖边,两条腿悬空晃荡着,眼角挤出困倦的眼泪。


    “因为那是山谷风,洞里还有另一个出口。”


    她懒洋洋解释道——从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学到的。


    怪人也坐下,两个人挨得很近。他身上敛着一股清新的青草气味,掠过鼻尖。


    “他们都想下山,小师姐不去吗。”


    “我都二十七了,”她眼睛差点闭上,头一点一点地倚向怪人的肩膀,“我不要军训了……”


    他稍稍偏了身,让她枕在合适的位置。


    “那小师姐要我好不好。”


    唉,什么鬼话。


    宁蓁知道他是笑着说的,甚至有点像撒娇。


    可她太困了,只能枕着他敷衍一句“嗯”。


    “……我可以抱你吗?”


    “嗯。”


    她等着他的动作。倦意越来越沉,拉她潜入意识最深处。荒芜的黄沙、破旧平房和衣服上的迷彩色都渐渐消失了。真好,梦要醒了。


    ……


    小腹很痛,身体的一部分正在剥离,耳侧萦绕着断断续续的梦呓。


    ……


    「对不起师姐。」


    「怎么了?」


    「十五岁那年,我没有勇气去找你。」


    ……


    「365乘9.5是多少。」


    「3467.5天。」


    ……


    「真厉害,那……L后面应该接什么字母?」


    「我想是Y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探过来,绕上她的小臂。


    “快下雨了。”


    远方,积压在半空的阴云漏了,雨水像海啸一样连天翻腾。


    她浑身酸软,眺望着铺天盖地的阴翳。看来还在梦里。


    怪人没有离开。他不是那种热衷于恶作剧的恶劣性格,譬如学生时期悄悄撤掉别人的凳子,或者骤然收回左肩,让她摔向崎岖的地面。


    “小师姐,这个还你。”


    他捧着一滩血泊,指节微曲,像捧了座小湖,湖水里躺着一只血淋淋的竹哨。


    宁蓁的鸟哨。


    她心脏抽痛起来:“我什么时候弄丢的?”


    “你晒头发的时候。”


    他的手悬在半空,不再往前送,血液从指缝间淌下,滴答、滴答,频率如同远方的雨,如同她的心跳。


    “我……”


    “如果你不想要,”怪人看出她的踟蹰,“我可以带它走。”


    不是不想要。


    宁蓁已经决定要牢牢握住了,无论它曾经多少次划伤她的唇角。


    伤痛正在愈合,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她要从十八岁开始重新生长。


    但是鲜血仍然流淌不止。


    滴答滴答,比心悸的速度还猛烈。


    宁蓁握上怪人的手,从他掌心的血泊中拣出鸟哨。


    好冷,冷到如坠冰窟。她又忽然想把他捂热,于是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之间。小指,无名指,中指,皮肤彼此摩挲着缓缓契合。怪人抬起手臂配合她的角度,衣袖下不经意露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


    手腕上有开放性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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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看清,流血的一直是他。


    “你还是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血就止了。宁蓁妥协般地叹气,好像命中注定拿他没有办法。


    怪人凑近一些,笑容与失血时没有差别,眼中阴郁的雨云却逐渐消散。


    “可以抱你吗?”


    “不是问过一遍了。”她说。


    “刚才你不清醒。”他的指尖在收紧,力道有点急切,“不清醒的时候,我听不见你真正的想法。”


    他自有一份坚定的执着,只有“是”才意味着是。


    所以宁蓁用力地点头,主动走向他身前。


    别误会,她默默想,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流血而已。


    怪人的胸膛又坚硬又舒适,他双手一揽,玄色长袍裹起她旋身腾空。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飞上了天,十八岁的女孩抱怨着,却用力拽住他的衣角。


    “我能看见。”


    “为什么?”


    “因为光都落在我怀里了。”


    ……


    ……


    该醒了。


    窗外一汪悠远的绿,亮得晃眼。


    被子遮住了心跳的躁动。身上稍微出了汗,轻飘飘的,好像梦的余韵还在全身游走。


    不可思议。


    原来之前梦见的事都是她十八岁时设定好的。


    去宇宙的师父,叫做夕明的山谷,一个被她要求“带我走”的怪人。


    布洛芬正在生效。她不再疼痛,朝窗户侧躺着,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下午四点十分,时间还早,宁蓁又往被子里钻了钻,偷偷点开短视频app。


    用户名“游客A897DE3”,唯一的关注是19万粉丝的动捕演员鸰一。


    他更新了。


    十六秒的打戏,配合长线条旋律的古风BGM。


    简直百看不厌。


    视频不到二十秒,宁蓁打算贪婪地循环五分钟。但ADHD症状让她难以专注,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久违地点开他的个人简介。


    「动捕演员L.Y」


    梦里有多少是冥冥之中,又有多少来自人为的刻意?


    我梦见的……


    她眯起眼睛仔细回想。


    我梦见的,是他没错吧?


    因为怪人说L后面应该接上字母Y,而且不乏其他证据。那个人的发型和画面里相似,发色也是泛着蓝的深黑,他的眉眼也像他,身形步态也……


    不知不觉,视频已经循环了六分半。手机外放着音乐,清亮筝音潺潺地流向周身,她在柔软的床里陷了又陷,直到一道似笑非笑的声线撩起古筝的弦。


    “师姐你……还要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