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刹那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归于诧寂，重力在此刻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多余。


    苧沭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咒语在下沉的过程中失去了禁锢，掌控权已经重新回归到自己的手中。


    一项指令得以终结的前提，要么是施令者受到了重创，要么......


    她低头朝基地的方向望去，那里漂浮着大小不一的尸块，墨绿与黑色相互交杂，将血色一一覆盖，无数条生命就在这眨眼之间灰飞烟灭。


    无数藤蔓从深渊中不断向外蔓延，整片海洋无不笼罩在死亡的恐慌之中。


    苧沭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有些生物得以幸存，也已经被这外星池水异化成一个新的生物。


    鱼尾处传来一阵刺痛，先前序杳赠予她的鱼尾在此刻也逐渐失效，人类的双腿若隐若现的浮出。


    她使着全身的力气，不断向外游去，海陆交接处是各种各样的噪音在剐蹭着最后的安宁。


    “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们与什么耶若厄冬签订契约，我们怎么会受到处罚！”


    一些海洋生物也不甘示弱：“你们人类贪婪狡诈，整片海洋，就是因为你们的恶念才变成这样！”


    ......


    各有各的说辞，先前一派和平相处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就很像几百年前，海洋与陆地最初交涉所争吵的矛盾。


    陆地污染海洋，海洋给陆地带来威胁，人类自视甚高，破坏自然，打破平衡。


    她目光瞥至一条红发人鱼，心中一惊，连忙跑过去将倒在海边的人鱼抱在怀里，人鱼的脸上时不时有黑色的经脉凸起，像是一条可怖的长疤。


    人鱼摸着苧沭的脸，嘴中轻声说着些什么。


    她听见红发人鱼轻声一笑，喉咙里传来一阵阵她无法听懂的语调所组成的话语。


    悠扬的歌声像是那翩翩的蝴蝶，在空中自由的飞舞，海洋的深处传来一道道厚重深远的回音，古老的音节就此僵持在怀中。


    苧沭感觉自己的怀里一沉，面前的人鱼已然彻底石化。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听到了脑中传来了几句声响。


    它们说：


    人鱼发出的歌声，是海洋对陆地最恶毒的诅咒。


    人鱼的眼泪，是撒旦遗落在人间无法冲刷的罪孽。


    人鱼统领的海洋，污秽不堪，腐败无能。


    ......


    苧沭抬起头向远处望去，无数人鱼石塑化后重新堕入深海。


    潮水击打在石塑后的人鱼身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像在进行着最后告别的交接。


    她将怀中的人鱼推向海洋，目光再次放至海洋的中央。


    那里有一面嗜血的太阳，压得整片海洋都喘不过气来。


    太阳的底下，是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的身影。


    苧沭游到海洋的中央，序贺下半身溃烂得几近露出森森白骨，黑色的雾气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身体，血肉在顷刻间像是决堤的洪流，刷啦啦地一点一点脱皮掉落。


    “序贺?”


    苧沭看不见他的面孔，只能对着那道背影轻声呼唤着。


    序贺没有理她。


    “序贺？”


    苧沭走到序贺的面前，神色陡然一变。


    她蹲下身来，看着面前几近麻木的序贺，荆棘上长出的触手吸附在他的脸颊上，吸盘内部的利齿一点一点啃噬着他的骨肉，他却和没有感觉一样，只是呆愣的望着前方。


    他的灵魂失语了，他的叶子全都掉光了。


    苧沭晃了晃手，那双眼睛已然彻底失去了焦点。


    “喂！”苧沭伸出手，将序贺脸颊旁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扫除。


    “序贺，你在这里干什么？清醒一点。”


    人都要被吃没了，怎么还在这里傻坐着。


    序贺微微回过神，但很快又再次失焦了过去。


    “你不是要拯救你的族人吗？”


    苧沭感觉自己的手指尖一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附着不掉下去。


    “我失败了。”


    序贺已经恢复了记忆，苧沭心头一紧，但是这张面孔和小序贺的模样是这般重合，内心的酸楚蔓过了恐惧。


    “我回到过去很多次，但是都失败了。”


    “我以为，只要我得到了晶体星髓，一切就能有挽回的余地。”


    “是我错了。”


    序贺闭上眼睛，喉咙滚动。


    滴落的眼泪化作一股黑色的烟雾，苦涩的气息深陷岛屿的泥土。


    他将额头抵在苧沭的肩头，再也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


    苧沭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所有的安慰在此刻只能无力地诠释着苍白。


    “阿妩在石化前我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苧沭咽下了些许的无措。


    “守护海洋是它们的使命。”


    “这是它们心甘情愿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我不会死？”序贺略有些哽咽的声音顺着苧沭的胸腔隐隐作响。


    “你死了不就彻底没希望了？”


    “我不是一个好的君主。”


    “耶若厄冬会在你的心中一直赐予你力量。”


    苧沭在他耳旁轻声说道，她可不能让面前的人就这么自暴自弃荒废在这被啃成一架枯骨，那样她岂不是就不能回到未来了！


    序贺微微一愣，他抬起头，沾了泪霜的眸子雾蒙蒙的：“谢谢。”


    嘶，不对，这个眼神怎么有点不对劲了，之前的那股杀意呢？


    算了，人正在伤心处，难免“用情至深”。


    序贺看向已然被污浊的海洋，这是他经历同样场景的第89次。


    他以为这第八十九次，他能因为拥有晶体星髓改变些什么，但是晶核的异变将无可逆转的事实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会再次和前面的八十八次一样，仍由怪物将自己彻底啃噬，留下灰色的骨头，与这绝望的落日对望。


    直接身体沉入深海，在数百年后被沉痛唤醒。


    苧沭的出现是唯一的不一样，第八十九次，一个女孩走在了他的身边，悲哀的烈阳被她的身躯遮挡，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是大海中独一无二遗留下来的湛蓝。


    无法改变的一切，又隐隐约约地改变了些什么。


    序贺深吸了一口气，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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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变这不可扭转的事实依靠的不是晶体星髓，或许说，这星髓就是一个幌子。


    他太着急了，着急地想要改变自己的一切，想要弥补自己的遗憾，想要拯救自己的族人，结果不顾一切地任由自己跳进曜影所为他精心准备的牢笼之中。


    曜影根本无法给他晶体星髓。


    可是现如今，他也无法将那“晶体星髓”彻底地取出。


    在他原先的计划里，如果晶体星髓是真的，他会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拯救自己的族人。


    如果是假的，他也会在他即将化为破烂的白骨后将它亲手挖出，所以这也注定了无力回到未来，只能再次陷入一个数百年的轮回。


    可是现在，他无法忽视掉一个有苧沭的选择项。


    苧沭，不该被他卷入这漫长的毫无光日的等待之中。


    “苧沭，我会送你回去，回到未来的世界后，记得等我。”


    苧沭：唉？太好了，她有救了！


    “那你呢？”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苧沭还是关心了一下序贺的死活。


    “我不知道，可能我会很久之后才能跟你见面，也可能，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序贺嘴角渗出殷红的血丝，他从怀中将自己的晶核取出，那晶核的外表裹着一层金色的像丝线一样的东西。


    勒在那颗璀璨的晶核上，竟然渡出了片片墨汁一般的黑色。


    “我会等你的。”感觉自己就这么走了还是有些不太厚道，苧沭爽快点头决定答应和序贺的这一个约定。


    反正她又不亏什么。


    序贺脸上难得地短暂地出现了笑意：“好。”


    周围的颜色再度被虚幻，金红的色块大面积地填充着自己的视野，苧沭感觉自己浑身一紧，这些色块不断朝自己逼近，又在自己的身边停留了下来，随后快速地顺时针旋转起来。


    五彩斑斓的色彩因此诞生。


    苧沭深吸了一口气，紧闭着双眼，直至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彻底地失去意识前，她仿佛还能听到序贺再一次的确认：“一定要记得等我。”


    -好的好的，会等你的，放心吧小臭鱼。


    周遭的景色彻底发生了变化，苧沭睁开双眼，自己还被困于这颗巨鲸的心脏处，似乎感应到什么，原先自己身上的控制瞬间解除了下来，恢复了自由的苧沭长叹了一口气。


    终于！她终于自由了！


    只不过，苧沭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她再次变成了一团雾状。


    序贺倒落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脸色苍白地仿佛在福尔马林里泡了好几天，一点活人的血色也没有，身上的冰冷感刺得苧沭都觉得自己能原地结冰了。


    她拍了拍序贺的脸，面前的臭鱼确实没有要苏醒的征兆。


    周围人鱼的枯骨赫然再次闯入自己的视野，经历了一番往事后，这些枯骨也突然不再是一堆简单的骨架进行的排列组合。


    几乎每一架骨头，她都能叫上它们的名字。


    苧沭飘到众多枯骨面前，朝它们作了一个揖。


    在那一段短暂时光的相处中，她很高兴能认识它们。


    可是当她再次抬起头来，周围的一切却突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