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9


    穆秋的记忆像是断了片，他只记得一些混乱的片段，记得自己伏在桑安和身上，被他咬着后颈安抚。尽管只想起来了一点画面，也让他尴尬不已。


    已经不是在医院了，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后颈上的痛痒感一阵阵的，存在感很强。


    桑安和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他这副呆愣模样，像刚睡醒的仓鼠，一双漆黑的眼睛蒙着水雾，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


    他坐到床边，“感觉怎么样？昨天你那种情况不适合打抑制剂……现在会不舒服吗？”


    桑安和带来一股清淡的百合花的气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穆秋，蕴含着某种深切的意思。


    昨天还和那股百合花的信息素纠缠过，穆秋脑海里飞快地又浮现出一些画面，混乱、激烈又热切，让他整个人都僵了。


    桑安和昨天为他做的事，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的范畴了吧……


    心情有些复杂，穆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他不想失去桑安和的这种心情，或者，也许是他不能说。一旦说出口，就等同于戳破窗户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坚信做朋友比做恋人好，恋人这种关系太不稳定了，他会患得患失，但是朋友就不会。


    穆秋支吾着，眼神也有些闪躲，“昨天……”


    桑安和：“怎么，你对昨天的事很在意吗？”


    穆秋点点头，“我觉得会对我有些困扰……”


    桑安和也不必他轻松多少，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辗转反侧一整晚，也想过了，继续装作朋友恐怕是不行了，他的意图已经明显的暴露在穆秋面前，如果装聋作哑，以后他们俩应该只会变得更尴尬。


    他想了想，正想主动挑明自己的心意，就听穆秋继续说：“我觉得我们，先不要见面了吧，冷静一下。过段时间，把这事忘了，我们还是朋友。”


    桑安和瞳孔骤缩了下，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你……说什么？”


    穆秋肯定知道了他的想法，这话其实就是在委婉他拒绝他吧？


    可是……怎么会这样？桑安和还以为，起码自己对穆秋来说，是有点不一样的。


    穆秋垂着眼眸，保持沉默。


    桑安和深呼吸了几下，强忍着被提前拒绝的难过，说：“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愿意尊重，但是在这之前我也想告诉你我的想法。”


    桑安和并不是不尊重自己想法的人，他深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很重要的，坦白自己的想法更重要，如果连说都不说，那就真是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而且，万一穆秋其实是在等他开口呢？他不愿意放过这微弱的可能性。


    穆秋一向被动，又没有安全感，他不会主动，只会试探，所以这件事大概还是只有他来做。毕竟他才是不满足于朋友这个位置的人。


    “你现在体验过Omega的感觉了，我猜你肯定不愿意当Omega，对吗？”


    穆秋慢慢的“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桑安和说：“我猜的。”


    毕竟昨天的穆秋太失控了，清醒的穆秋不会容许自己变成那种，被情欲和信息素控制的野兽。


    “但是如果我说，只要你想，我可以为了你变成Omega呢？甚至让你标记我也可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穆秋蹙了蹙眉，骤然看向他，神色里带着显然的不认同，“标记，那是……”


    桑安和直接道：“我知道，那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因为我就是想和你当恋人，而不是朋友！”


    他走上前，拉起穆秋的手，放在自己的后颈上，“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你不想走的路，我来走。现在我已经走了99步了，你还不愿意朝我走近吗，哪怕只是一步？”


    就好像，只要穆秋一个点头，他立马就能成为他一个人的，专属恋人。


    就像Omega，也是独属于Alpha的专属恋人。


    只要被标记了，除了死亡，那么Omega一辈子都不能再爱上别人，他会满心满眼都是标记自己的Alpha。


    穆秋震惊了半晌，直到掌心被捏了一下，才恍然回神。


    然而他率先涌上心头的，只有一丁点的惊喜，而剩余的大部分都是害怕，以及恐惧。


    桑安和是个不缺爱的人，所以他总是可以朝周围散发着善意，穆秋早就有所猜测，等桑安和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肯定是毫无保留的。


    而真当这一幕发生的时候，他作为这个当事人，却为桑安和觉得有些不值……他是个卑劣的懦弱的人，他们两个根本不合适，就算在一起了，他还是会觉得不安，他会永远活在猜忌之中。


    尤其是面对桑安和这么好的恋人。


    作为恋人的桑安和，肯定比作为朋友的桑安和，更让人觊觎，也更会让穆秋觉得不安。


    桑安和知道他这么懦弱的想法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莽撞的，对他许下这么美好的承诺？他真的相信的……


    穆秋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声音指责道：“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说出为我变成Omega的话？”


    “这太突然了，简直像是个玩笑！”


    桑安和立马握紧他的手，说：“有点突然吗？抱歉，其实我想表白想了很久了，十几年的时间，到现在才说出来，其实是有点太晚了才对。但你放心，这绝对不是轻视的言论，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桑安和：“我觉得一个人是否强大，不是靠有没有Alpha信息素来区分的。同样的，我是否会爱你，跟我是Omega还是Alpha没有关系。”


    “就算我变成Omega，我也同样爱你，也会想要守护着你。”


    “就像我们之前那样，虽然我扮演的是主角，你扮演的是龙套，但无论我们相遇多少次，我都会为你心动，改变我的既定剧本。”


    “记忆会被抹去，但是那颗为你跳动的心不会。”


    多么动听的情话啊，果然比穆秋想象中的更加热忱，让人眼眶湿润。


    可是他越真诚，穆秋越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算了吧，我们……我很累。”穆秋不敢看他，只慢慢抽回手，态度坚决，“我不想承担恋爱的辛苦，你也体谅一下我吧。”


    穆秋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令他感到窒息的空间。


    桑安和的眼神渐渐变得失落，但他还是没有放弃，他从后面拉住了穆秋，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之前被系统用的那颗‘身娇体软丹’是我给你的，但是它的用途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困惑于性别了。而且，爱意值其实没有上限，看起来只有五颗心对吧？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了，后期的体验完全无法比拟。我越爱你，你越能体验到，那是爱意的具象化……”


    “还有，那颗丹药，是在互相喜欢的人之间才会生效，如果只是一头热，那就不会生效。我喜欢你，所以我们才能感受到快感。如果你不喜欢，没有任何好感的话，反而我们都会被抑制快感。”


    “所以……我早就知道你是在骗我了。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的话，那你就不会感受到任何愉悦。”


    穆秋的身体忽然僵硬了，真相竟然是这样吗？那他的拒绝倒显得像惺惺作态的小丑了。


    身后桑安和看他始终没有反应，声音变得有些苦涩，“但你也不是那种会被人随便欺负的人，如果真的没感觉，你肯定也不会接受对吧？”


    穆秋只能木着脸，说：“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来证明什么，而且我很不喜欢你利用那些来刺探我的想法。”


    自己的心情能被别人完全看穿，像透明人一样，这触及了穆秋心中最大的不安。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会勃然大怒，可是他一想到是桑安和……便只剩下心脏被灼烧般的炽热和羞愧。


    桑安和点点头，低声：“任务完成，昨天我就把所有系统给你用的东西，都取消了效果。现在你自由了。”


    身娇体软丹，还有魅惑丹等等，都没有了效果。


    其实穆秋根本无所谓，在他看来，如果没有了魅惑丹的效果就不喜欢他了，那这样的人也没有必要再接触。


    他的容貌已经发生了一些细微的转变，比如眼尾的几道皱纹，皮肤不再那么的白皙细嫩，看起来有着三十多岁男人特有的成熟和疲惫。


    穆秋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梳妆镜，这便是他原本的容貌，偏瘦，五官轮廓深刻分明，体态管理很完美，头发也总是打理得很干练利落。


    桑安和也看了过去，二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撞。


    桑安和很喜欢他那种冷静的脸上，露出闪躲的神色。


    桑安和笑了一下，说：“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来的这张脸，就是看起来有点刻薄。”


    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深邃迷人，眼尾上挑，给人一种长得很爽的感觉。


    他的眼神也是充满了精明和算计，那是一种极具野心的眼神，和他这个人一样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吸引力。


    虽然看起来有点刻薄，但奇异的不会让人讨厌，反而像是很脆弱的生物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


    如果这副外壳可以赶走别人，只留下他桑安和一个就好了。


    穆秋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今天他似乎格外健谈。


    “我先走了，最近我们就先不要见面了吧。”离开前，他补充了一句。


    按照他之前想的那样，他们彼此需要一点时间忘记昨晚的事，之后还是好朋友，希望下次见面，他们能毫无芥蒂的以多年好友的身份一起喝酒。


    桑安和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以后照顾好自己。能跟你相遇相识，我很高兴。”


    “对不起，最后还是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


    穆秋脚步微顿，他的确不高兴，他觉得桑安和的告白太冲动，太不顾一切了，如果是别人，那就真的把他变成Omega了。要是他刚刚真的答应了，桑安和肯定也不会拒绝……


    算了，想想就头大。穆秋抬脚离开。


    ……


    任务完成，还剩三个月时间，现在穆秋的确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如果回到他的现实世界，但桑安和也已经不在了，那他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甚至蔺星火也不在了，他连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


    穆秋于是花了一周时间放逐自己，每天都跟蔺星火一起喝酒，在酒吧会所里流连，醉生梦死。


    躺在会所包间的沙发上，穆秋半梦半醒，惊醒后拿出手机一看，还是没有桑安和的消息。


    这么多天了，桑安和竟然没联系他，别说打电话了，就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不是说喜欢他吗，不是说可以为他变成Omega那种，脑子里只有恋爱、一生只为恋爱的人吗？


    怎么被他拒绝了一次，才一次，就没反应了？


    穆秋眉头紧锁，猛地把手机掷了出去，在地上被打破了屏幕。


    蔺星火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捡起手机看了看，放到桌边，“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穆秋说：“没有啊。”


    蔺星火：“你跟桑安和吵架了啊，怎么好几天都没看见他了？”


    穆秋撇了撇嘴，说：“哪有，我说的不让他找我。”


    然后心里嘟囔，以前他说不让桑安和找他，可没见这人听话过，这次倒是听话得不得了，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蔺星火睨着他，忽然说：“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他要出国了，忙着搬家运行李呢。”


    “……”穆秋反反复复把这话琢磨了几遍，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蔺星火已经走远了。


    他倏地站了起来，大脑瞬间清醒，就像一个激灵让他一下子浑身都凉了一样。


    桑安和是主角，他的剧情线可能有好几十年，这时候突然出国是为什么？


    结合桑安和这几天的消失，穆秋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想，难不成他想不告而别？？


    ……


    下了车，穆秋不顾自己穿着紧身的西装裤，不顾体面的快步跑到桑安和家楼下。


    上次他来过一次，记得具体的位置，是一栋独栋小别墅，可是此刻庭院外的大门锁着，里面阳台上的躺椅也不见了。


    透过落地窗看去，里面的沙发桌子什么的家具都被套上了白布，失去了人味儿，显然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人居住了。


    穆秋按了几下门铃，没反应。


    他开始敲门，踹门，还是没人出来。


    这时有个路人牵着狗路过，那狗朝他吠了几声。


    毛茸茸的萨摩耶摇着尾巴，叫起来也是很讨喜的，是带着讨好意味的。若是平时，穆秋可能会顺势撸一把狗，可现在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深憎鬼厌。


    穆秋看着那狗，顿时怒从心头起，他本来就喝了酒，一时冲动，朝那一人一狗骂道：“叫什么叫？！”


    其实不算骂，只不过他态度不好，狗主人也算是有素质的人，拉着缰绳没有放狗咬人，“不好意思，它不是故意的。”


    “还有，这家人已经搬走啦，昨天我看见他运走行李的。”


    穆秋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大声回怼道：“不可能，你胡说什么？！”


    他不信邪了，发疯似的敲门，狗主人连忙拽着狗离开了。


    等他想起来再质问那狗主人的时候，转头一看，整条路上已经空荡荡的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这里，敲一扇不会再为他打开的门。


    到这时候，穆秋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如此的离不开桑安和。他无法再否认自己对他的感情，他离不开他，舍不得他。


    他又突然想起来，上次分别时桑安和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诀别。


    ‘对不起，最后还是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


    ‘能与你相遇相识，我很高兴。’


    “桑安和，你这个骗子！”穆秋手掌都拍红了，又热又痛，终于他无力的垂下手，眼眶一热，“不是说爱我吗，你怎么能这样走了？”


    桑安和这个骗子！


    不是说爱我吗，怎么能这样走了？


    之前那么多年你都陪着我，怎么吵个架就受不了了？


    就知道你也是受不了我这种脾气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表白，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骗子，骗子，骗子！！


    那你既然都要走了，还话说的那么好听算什么？


    我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啊，这次有什么不一样吗？凭什么就受不了了？


    你不是也说过，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吗？


    那这么多年的陪伴算什么？


    “我就知道……果然还是只能做朋友。”穆秋心里嘟囔着，用手背擦着眼睛，不知不觉的脸上已经一片湿润模糊了。


    他心情太低落了，陷入了全然封闭自我的情绪之中，耳朵也几乎屏蔽了周围的一切，所以他没有听见，一道远远走过来的脚步声。


    一双运动鞋停在了穆秋面前，带着桑安和略有些惊讶的声音，“穆秋？你怎么在这里？”


    桑安和认出是穆秋，立马蹲下去，拉过他的双手一看，这人已经哭的像小花猫似的了。


    “怎么哭了，谁惹你生气了？”


    穆秋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忽然眨了眨眼，停止了抽泣，“……桑安和？”


    桑安和终于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嗯，怎么了？醉成这样，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搬走了，去国外了！手机也打不通，你把我拉黑了吗？！”


    “是打算要搬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且我最近还有期末考试啊，太忙了，什么都顾不上。”


    桑安和说着拿出手机，按下开关键给他看，没反应，说：“手机刚刚没电了，没看见。”


    穆秋委屈的瘪嘴，“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桑安和挠挠头，说：“上次你说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我怎么可能再自讨没趣的找你啊。”


    “而且，你拒绝的那么直白绝情……”再倒贴的话，就太难看了。


    “我们都认识了十几年，你对我竟然还这么绝情。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也会难过的。”


    听到这句话，穆秋眼眶又是一热，一眨眼便滚落下一滴泪。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以后，我可以改，不会再动不动就拒绝你了。”


    “我现在才知道你也会受不了，你以前为什么不说？只要你说，我又不是不能为你改，你都为我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吝啬鬼吗？”


    桑安和噗嗤笑了一声，戳了戳他的脸，说：“你醉糊涂了吗，你不是吝啬鬼？”


    不过他也早已习惯了，会用刺猬外壳保护自己的，才是穆秋。在接近他的时候，桑安和就清楚这一点，那么被刺伤，也是他的选择。


    桑安和低落道：“你不需要改，反正你又没有答应我什么……朋友之间，没必要做的这份上。”


    “如果我答应呢？”穆秋打断了他的话。


    桑安和望着他，瞳孔忽然扩大，像一双清澈的狗狗眼，“你是说，答应跟我在一起？”


    “嗯。”穆秋感觉自己快被他的视线灼伤了，想避开，却被桑安和忽然捧住脸。


    “你能再说一遍吗？”桑安和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边帮他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这似乎是为他而哭的，桑安和忽然清晰了这一点，为此又惊喜又感动。


    “我也…喜欢你。”穆秋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以前他总以为要把这话说出口很难，实际上也的确很难为情。可是，在看到桑安和的笑脸时，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桑安和忽的伸过手，把他拦腰抱了起来，解锁门禁走了进去，一路走到被铺上了白布罩的卧室大床。


    “唔……”穆秋被他急不可耐的吻了上来，“等等，这里不行吧？”


    桑安和已经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是我家，不管了，之后再清理吧。”


    这是他们第一个心意相通的亲吻，比起以前好像更加激烈，呼吸在纠缠，唇舌暧昧的缠绵。


    “我喜欢你。”桑安和扣着他的后颈，把他压在床头，舌尖撬开他的齿关，狠狠刺入进去。


    他的呼吸滚烫，从口腔里灌入，仿佛灼烧着穆秋的心肺，让他的心跳也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


    “不，我爱你。”桑安和跟他十指紧扣着，在亲吻的缝隙纠正了措辞。


    而穆秋的回应，全都淹没在了这个激烈的亲吻之中。


    他的心跳只是会为他澎湃，他想也许这也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完结章噜，还有番外篇，不定时掉落！


    题外话：真的感谢宝子们的坚持追更，才让我有动力坚持不断更写完。每次升起断更念头时，看到读者在评论支持，就很高兴，一下子有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