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情绪来时如狂风暴雨般猛烈，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被理解最委屈的那个，去时却相当干净利落，尤其是林敬驰这种“心大”的人。


    那天和李恩在篮球场聊过之后，什么郁闷，赌气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通通被冲走了。


    哪怕他那天其实没怎么注意听李恩说的话，也不理解，说白了，他只是在等一个主动找程菡和好的时机，谁知道汪鹏他们听自己说完之后什么意见都不发表就走了。


    好在李恩接住了他这个话题。


    李恩说这件事是他的错，正好他顺着这个台阶去道个歉。


    其实和程菡冷战这几天，他心里憋得慌，满脑子都在想着赶紧把这事揭过去。


    他想和程菡说话，想牵牵她的手，摸摸她可爱的脸蛋，虽然在学校她肯定是不让摸的，但能走近一点看也好，这几天，他都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看她。


    道歉比他想象中简单，程菡不是那种咄咄逼人揪着不放的性格，他开口，她就答应和好了。轻松得他有点不是滋味，可能是他犯贱吧，他多少希望她能和自己无理取闹恃宠而骄一下。


    不过刚和好，他可不想再把关系弄僵，这点小小的不是滋味很快被他自己消化。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来到七月，期末考试结束，他们迎来了暑假。


    对于准高三来说，这是一个不存在的暑假，考完先放她们休息几天后就要回到学校补课，第一期补半个月，结束后又放她们回家休息几天，然后回到学校开始第二期的补课，也是半个月。


    以此循环，直到开学。


    徐乐薇说学校这是把她们当驴使，程菡觉得还不够贴切，驴应该比她们睡得早，而且驴真的干累了会发脾气撂挑子，抽它也不好使。人就不同了，人只要拥有一点精神上的憧憬，是可以克服身心极限继续运转的。


    总之，她自己是这样。


    为了高考，她得坚持，这条日夜兼程走了十一年的路，现在只剩下最后不到一年的路程，她没有任何懈怠的理由。


    半个月的补课结束，大家像脱笼的鸟，铃声一响从四面八方涌出学校。


    程菡这次也差不多，大概是这次在学校真的待得太久了，身心的疲惫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洗完澡上床补觉，一觉补到晚上八点，被电话吵醒，是林敬驰打来的，约她明天出去玩。


    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好好休息一天，喃喃问能不能后天或者大后天？


    这次她们有五天假。


    那边沉默了片刻，说好，她脑子被困意笼罩得迷迷糊糊的，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失落，手机还拿在手里，闭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程菡补够睡眠，醒来神清气爽了许多，眼睛好像都更明亮了。


    谢秋和程国兵出门上班，家里只有她和程雅舒两人。程雅舒学习三心二意，但有个优点，精力好，假期起得比她还早，她走出卧室，程雅舒已经坐在电视机前吃早饭了，看到她，还邀功般地拿出包子，油条，手抓饼分给她。


    “妈妈买的？”程菡看到这么多东西，有些惊讶问。


    “我买的。”她拍拍自己胸脯，从小凳子上起来，走到厨房门口的冰箱旁，拿出两根雪糕，“还有这个，姐姐，还有——”她展示完雪糕，胖乎乎的手又拿出几根碎冰冰。


    程菡：“你哪里来的钱？”


    据她所知，程雅舒现在还小，是没有零花钱的。


    “妈妈给我的。”她把碎碎冰放回冰箱，心虚地点了点手指，对上程菡怀疑的眼神，又改口，“是我从妈妈抽屉里拿的。”


    她没有让程菡不要告诉爸妈，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纸币和硬币：“还有这么多，你要吗？”


    程菡无言以对。


    说实话，她不喜欢程雅舒，可能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大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也可能是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她喜欢安静，程雅舒咋咋呼呼淘气闹腾，又或者是其他一些原因。


    总之她从很早开始就不喜欢甚至讨厌这个妹妹。


    但程雅舒好像挺喜欢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大孩子的崇拜，她能感觉到程雅舒想靠近自己，只不过每次因为自己不想搭理又灰溜溜地走开了。


    “我不要。”程菡拒绝和她分赃，也不想对她的行为多加评价，自顾自地走进厨房烧水煮面，但一打开灶台的火，发现她还站在冰箱旁有些失落地瞄着自己，默默吐了口气，“你把钱放回妈妈抽屉里去吧，下次想拿钱要先问过他们。”


    程菡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只见她蹬蹬瞪跑回谢秋房间，程菡关了火，跟过去。


    谢秋房间里的桌子是房东废弃的柜子改的，为了多放点东西往上做了好几层抽屉，最上层的桌面挺高的，至少对程雅舒这个八岁的小学生来说高，但她猴似的爬上旁边的椅子，站在椅子上拎起桌上座机的听筒。


    她在给谢秋打电话。


    程菡听她嚷嚷着要钱买书和作业本，小孩有时候比大人更擅长说谎，因为足够理直气壮，电话里，谢秋应该是信了，因为她听到谢秋的大嗓门从听筒里嘈杂的传出：“你别自己一个人出门啊，叫你姐帮你去买，一个人容易给人骗走，听到没有？”


    程雅舒敷衍地“嗯嗯哦哦”了两声。


    挂掉电话后，程菡见她又拉开抽屉，摸出两张票子，然后“咚”一声跳下椅子，跑过来将钱塞给自己。


    “问过了，妈妈说可以拿。”她一本正经。


    程菡皱了皱眉，想说自己是不会配合她的谎言出门去给她买什么书的。


    “这些也给你。”她胖乎乎的小手先一步掏出裤袋里之前被自己拒绝的零钱，“姐姐，我不买书，都给你用吧。”


    她不爱学习，程菡知道她不会拿去买书，但会买一些零食和花里胡哨的小玩具。


    她平时嘴馋得很。


    程菡想不明白，不过钱是好东西，白给自己又没有风险，最终，她还是收下了。


    上午，吃过早饭，程菡难得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客厅的茶几旁写作业，程雅舒也难得没有看电视，和一本口算训练较起劲，又是咬笔杆又是掐手指，期间程菡瞟了一眼，错得一塌糊涂。


    不过程菡也没有停下来教她，她和吴聪聪不一样，她这个人三心二意，教了也是转头就忘，以往谢秋对她的学习崩溃让程菡辅导她，程菡都是阳奉阴违的，而且自己现在高三，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光阴宝贵，她留给自己。


    上午的学习结束，她和程雅舒随便吃了点东西，她回房睡午觉。


    午觉醒来，她摸到口袋里的钱，想了想，还是决定出门给程雅舒买两本书，程雅舒见状执意要和她一起，程菡劝不住她，只能由她跟着。


    两人去了县城最大的一家新华书店，因为全天开着空调，每逢暑假，书店里看书的小朋友很多，程菡让程雅舒待在小朋友看书的区域，自己去给她找两本辅导书。


    在书架穿梭之间，她目光忽然顿住，随后，听到有人呼唤她。


    她没想到会在这碰见戴玥，以及林敬驰。


    她停下脚步，两人绕过对面的书架，走到她面前。


    “好巧啊。”戴玥笑容明媚。


    她和林敬驰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了几个来回，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质问他为什么单独和戴玥在一起吗？


    林敬驰也没有解释，他一只手抄在口袋里，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


    一时间，空气陷入沉默，头顶的空调冷气似乎也不流动了。


    突然，戴玥惊呼了一声。


    程雅苏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跑得急急忙忙的，撞上戴玥，


    戴玥回过头，正要生气。


    程菡叫了她一声，她立马闪到自己身后。


    “不好意思，我妹妹撞到你了，和姐姐道歉，”程菡拍了拍她的头，程雅舒抬起小脸，哼了声，“对不起。”


    “没事。”戴玥脸上的愠色一下又变回明媚的笑容，“你是带你妹妹来买书吗？”


    “嗯。”


    “我也是，我过几天要去上海集训了，这两天出门买点东西，刚好阿驰说他今天有空——”她笑眯眯地解释，林敬驰咳了一声。


    “哦，我要先走了，我约了两个同学去老师家吃饭，要先去买点东西，拜拜。”


    目送戴玥离开，程菡收回目光，没看林敬驰，扭头去另一排书架找小学数学辅导书，锁定一本，比她大了许多的手先她一步拿下。


    程菡换一本，他又去拿另一本。他身高腿长，总是快她一步。


    程菡也懒得和他玩幼稚的赌气游戏，从他手里拿过两本书，去收银台结账。程菡看出他还想抢先付钱，但这一回没让他得逞。


    不过走出书店回去的路上，程菡也没能摆脱他，因为这人就像甩不掉的赖皮小狗，如影随形。


    旁边的程雅舒一开始还纳闷，瞪了他好几眼，但被递过来的一个冰淇淋瞬间勾走了注意力，只顾着低头舔冰淇淋了。


    程菡最后也放弃了。


    她想想自己实在没办法当街和他闹别扭，任由他一路跟到家，走到单元楼下，赖皮小狗突然握住她指尖。


    程菡瞥了一眼程雅舒，立马甩开，让程雅舒先上楼。


    看着人消失在楼道，她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牵女朋友的手。”他理直气壮，伸手又要牵，程菡把手背到后面，躲开。


    “你生气了？”他弯下腰，直直地盯着她。


    “没有，我为什么要——”


    话没说完，他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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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映着她的桃花眼也肆意地弯起。


    程菡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她感觉到自己更生气了，转头要上楼。


    “好吧，我错了，我不笑了。”


    林敬驰拦住她的去路，敛了敛唇角，但笑意还是从眼睛里跑出来，“我就是有点开心。”


    “？”


    程菡不懂他在莫名其妙地开心什么。


    林敬驰：“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我就是有点意外，我们说好明天出去玩，我以为你今天在家休息，没想到会在书店碰到你和戴玥。”她解释，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而林敬驰也有种看穿她的感觉。


    “我没生气，更没...吃醋，我知道你和戴玥只是朋友，陪朋友买点东西——”


    “程菡，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没说完，手腕被捉住，不是先前被轻轻牵住的那种，少年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挤入她指间，而是将她的手掌整个扣进掌心，牢牢地十指相扣，他拇指还一下下摩挲着她的手背：“程菡，告诉你一个秘密。”


    可能是手背痒痒的，她脑子也有点糊，喃喃问：“什么？”


    “上次戴玥给你打电话，我没喝醉，我让她打的。”


    程菡脑子更糊了。


    这件事不是道过歉和好了吗？


    林敬驰看她懵懵的模样，将来龙去脉如实交代了一遍。


    程菡听完好久，牵回一丝思绪：“所以你之前是在骗我？”


    “我不是有意的。”


    “你之前怎么不说？”道歉的时候也不坦白，只是保证下次不会再喝多了。


    “我觉得我说了你也不在意，你在电话里那么冷淡，就好像我不是你男朋友一样。”当时任哪个男生听了都会受伤吧。


    但今天不同，今天面对面撞见，尽管她表面风平浪静，但情绪还是会从眼睛，眉毛，一举一动里泄露出来。


    “你生气了？”见她不语，林敬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次真不是故意的，这次真的是刚好碰上戴玥，她老师住在我小区附近，绝对不是事先约好。”


    程菡啪叽打掉他的手，思绪全部牵回笼：“你好幼稚，林敬驰。”


    “我——”


    “你还试探我，我不想理你了。”


    “？”闹闹小别扭可以，真生气可不行。


    林敬驰见她要抽回自己的手，抓得更紧，把人抓到自己怀里：“不要，不可以，就这一次，我以后又不会了，我知道你喜欢我，知道你会吃醋，我就不会了。”


    他嘀嘀咕咕地保证。


    程菡被他搂得有些紧，闷闷的，但也没有挣扎，闻着他身上滚烫清冽的气息，她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喜欢他？


    对不喜欢的人，她看都不会看一眼，就比如余逸飞，碰她一下都避之不及。


    而且自己很早就喜欢他了。


    在他或许还不认识自己的时候。


    程菡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可暗恋这种情愫始终有一层难以启齿的封印，说出去，好像就把自己的整个内心都袒露交付出去了。


    思来想去，程菡还是没有说出口，拍了拍他的背：“林敬驰，你抱很久了。”


    他“嗯”了一声，没撒手，反而下巴往她颈窝里蹭了蹭，气息滚烫的。


    “林敬驰，小狗才这样。”


    “汪。”


    两人站在楼下闹腾了好一会儿，准确说，是林敬驰在闹腾她。


    直到乌云压城，空气中翻滚起一股暴雨来临前的气息，林敬驰才在她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回家。


    程菡上楼收衣服，刚收下最后一件，瓢泼大雨轰然降临，她的手机也响起来。


    是某个刚分别的人打来的。


    “程菡，下雨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可怜，“我不想回去了。”


    程菡现在可没有收留他的本事，沉默了片刻问：“你坐上车了吗？”


    “没有，你要来给我送伞吗？”


    “我听见打表的声音了。”


    “好吧，”被拆穿，那边声音焉下去，“别忘了明天约会。”


    “知道了。”


    “我们明天早上就出来？”


    程菡答应他：“好。”


    “那后天也约会？”


    “不行，还有很多作业。”


    “去图书馆？”


    程菡想了想：“不行。”即使去图书馆，林敬驰在身边，她会分心。


    “大后天也不行，大大后天也不行，之后学校见吧。”程菡否决他所有得寸进尺的想法，那边噎了噎，挂掉电话。


    过了一会儿，一条动态推送到她手机上。


    林敬驰：【女朋友好狠心啊。】


    程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