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千金楼明面上还得总管照顾了。”北牧野将桌上一盏酒推到他面前，“还不知道总管叫什么？”


    他端起桌上的酒水，单薄的身子躬身敬礼道，“小人姓胡，名玉堂。”随后微微抬头饮尽。


    “胡玉堂，胡总管。”北牧野将他的名字重复在嘴边，瞧着他一双不笑时有些淡漠的眯眯眼，倒是有些看不透此人。


    “待你的主人楼千金手指复原后就会离开京城。届时你独自一人留下，就不怕那些人找不到楼千金来抓你？”


    毕竟进出这里的人只认他胡玉堂，不识楼千金，所以北牧野不能轻易放他离开千金楼，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骚乱。


    “楼主救过小人的命，小人全听楼主吩咐。”胡玉堂没有隐瞒道。他的语气平和无波，眼睛里也是淡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执着。


    没想到竟然是条忠犬。


    北牧野甩着手里的珠串，“楼里的账本，各种经营，结交的人物，以及可以调动的人手，这些通通整理好交给郁离、青鸟二人。还有，你且配合影卫调动手底下的人，秘密搜查秦子陵和那个神秘男人的踪迹。”


    “是。”


    末了北牧野看着他淡淡补充了句，“你现在是我的抓钱手，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轻佻模样，语气里的自信却让人莫名感到安心；好像只要是她说出口的事，就有没办不到的。这种底气不仅来自于她背后的玄序王府，还有她自身具备的能力，和对事情的充分把握。


    他在这位风评极差的郡主眼睛里，看到了野心；不仅仅是美人、财富、权力这么简单；日后或许会成为了不得的角色。


    “是。”胡玉堂敬礼，缓步倒退，随后才转身出了厢房。


    秦子陵，礼朝谍网密探，赵国贵族的遗孤，太平学宫的学生，画仙云山客的关门弟子，她的老师。


    真是好大的本事！究竟还隐藏的有多少身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那？北牧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杀气腾腾。


    既然站在了她的敌对面，那他就必须得死。


    她决不能让自己的第二条命出现任何意外。她好不容易从病榻上站起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眼下来之不易的和平不允许任何人毁坏。


    某处昏暗不见光亮的屋子里，长脸尖下巴的男人单膝跪地；他低垂下头，露出后脖颈上那颗鲜艳的红痣。


    “谍，见过秦大人！”


    一只玉手将青帐掀开，缓缓走出一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


    “我不是说过，不许对她出手的吗？”秦子陵语气平缓冷淡，一如他此刻的样子；双眸里蕴含着幽光，不复作为北牧野老师时的温和纵容。


    “朝阳郡主毁了我们大半的心血，现在还在搜捕剩余的兄弟，对秦大人也是紧咬不放。此人必不能留，还望大人下定决心。”他抬起头，目光灼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那个人站在面前，却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神情冰冷得不像人，看他像是眼神无意扫过一只爬虫。


    “愚蠢。”他不急不缓道，“你对她的心思了解多少，你以为她身边的影卫只是摆设吗。杀了她，玄序王府就不会追查；她的父兄、母亲和姐姐都是疯子。贸然行动，尾巴断不干净，一眼就会被她瞧出端疑。”


    谍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到此刻的心虚，眼神飘忽不定。


    “大人，请给蛇谍一次机会，他会处理好的！”青账后快步出来一名持剑的玄衣女子，跪下恳请道。


    “大人，我会找到楼千金，并且将他杀掉！”蛇谍捏紧手中刀，眼神再次坚定。


    秦子陵眸中杀机一闪而过，语调却平和下来，叹息道，“看来你们还是没听懂我说的话。”


    二人的悟性半分不及阿野。


    阿野虽然狂放不羁，但其实十分聪敏，心思细腻。发现他骗了她之后，估计恨透了他，要杀了他才足矣泄愤。


    思绪收回，他拂袖道，“你和蝴谍带着剩余人分散转移，不必再来见我，免得暴露踪迹。”


    秦子陵转身走向室内，只余背影道，“想不明白无所谓。切记，不要再去招惹郡主。”


    跪在地上的二人相视一眼，有挣扎，随后僵硬回答道，“是。”


    “静下来，待风波平息后，再做打算。”青账落下来。


    蝴谍看向秦子陵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眼神里满是担忧。她只怕他动了情，如此一来受到伤害的必定是他。


    十几载忍辱负重。从年纪最小且最晚进入谍网，到面无表情地挥着刀，踩着其余谍的尸体踏上高处。从稚嫩的孩童，到少年，再到如今；她站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目睹他如何一步步走来，伤痕累累。


    他是所有死侍中最冷漠的，比他们都要狠，却数次在任务中救下濒临死亡的她。


    即便如此也依然没有人能使他动摇，被他救下的她也不能。因此她是庆幸的，至少秦子陵对所有人都一样。


    可是现在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优柔寡断；或许连秦子陵自己也茫然。


    悄无声息地杀死北牧野又能不被发现的办法有许多，没必要他们亲自动手。可以煽动与玄序王府敌对的势力；鬼市里多得是不要命只要钱的狂徒，随便嫁祸给谁都行。但是他没有选。


    既然如此就由她来替他完成。不论生死，都是她想报答他的恩情。


    她不能看着那个人毁了他一路以来付出的努力。况且此人只要活着，就会对谍网不利；死于她手中的兄弟众多，这笔恩怨绝不会消除。


    北牧野，她杀定了。


    身在千金楼里的北牧野伸了个懒腰，无聊地看起话本子来。


    这时田老医师跨进厢房来，用衣袖粘了粘额头细密的汗珠，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


    田大夫一见到北牧野，话就跟倒豆子一样往外冒，“我说你啊，什么时候能学会少惹麻烦，还要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来专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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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是接手指，下次接什么，接头吗！你有良心吗？合着把我当奴隶使唤那！把人手指砍断，喔，现在又要接起来，好玩吗！良心那！”


    “不是我惹麻烦，是麻烦惹的我！”北牧野瘪着嘴小声嘀咕了句。


    眼见田大夫又要吹胡子瞪眼了，北牧野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您消消气。说话说累了吧，请解渴。”


    “这还差不多！”田大夫仰头喝了一口，随后喷子一样噗了出来，指着北牧野骂道，“你个没心肝的，黑心丫头，坏丫头。我田老头再理你我就是狗！”


    骂完起身就往外走，帮忙提着医药箱的影卫赶紧跟上。小老头生气起来雄赳赳气昂昂，欻一下不见了人影。影卫表示很吃惊。


    北牧野看了眼田大夫喝过的杯子，一拍脑门。她手边上哪里来的水，不都是酒吗！


    因着田大夫亡妻故去时曾嘱咐他不许再喝酒，田大夫自那之后便滴酒不沾了。从前有人在耳边唠叨时觉得烦，可是安静之后却好似连酒也失去了美味。


    看来回去得好好哄哄了。


    青鸟进来禀报，楼千金还在昏迷中。


    “连夜把人送出城去，少个包袱少些拖累。”北牧野吩咐道。


    “是！”


    她食指敲了敲桌面，思考过后果断道，“另外不必在胡玉堂身边增派人手，让玄丑一个人暗中保护即可。”


    “少主是想引蛇出洞！”郁离明白道。


    北牧野粲然一笑，“看在玄丑这么辛苦的份上，就奖励他有永远都吃不完的桃片糕吧！”


    郁离：“这样也太便宜他了。”


    青鸟一脸傻笑，随后反映过来，得了便宜的又不是他，他傻乐呵啥！


    “对了，千金楼里的鲜果实在不错，让胡总管送一批到王府，然后再装一盒我带去给栾清。台面上就说是我买的，账本上也好好记下。”


    这些日子因为好些事情，耽误了她与栾清见面；也不知她最近过得怎样。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觉得不会太好。


    秦家想借助女儿的婚姻飞升，对栾清的“保护”十分严厉。因为朝阳郡主的名声太臭，又荒淫无度，秦老爷及其夫人并不想自己的女儿与她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对朝阳郡主表面上恭维，背地里嗤之以鼻。在他们眼里，此举会降低商品的价值。


    当然他们并不知晓北牧野与栾清早已相熟；要是知道了，只怕会当场晕厥去。


    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原本还无精打采的栾清立即走向窗边。刚推开窗户，便见对面树杈上坐了一人，双腿悠闲地荡悠着，正冲她笑。


    栾清探出头四下扫了眼，朝她挥挥手，“快些进来吧！”


    “你先把盒子接过去！”


    “是好玩的事物吗？”栾清好奇地问道，眼睛里有莹莹的光亮。


    “吃的，天香楼的甜品和千金楼里的水果。”


    秦栾清将重重的双层食盒接过去，退后几步，方便北牧野飞身进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