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义灭亲 “等一下!”

作品:《躲春(探案)

    “等一下!”


    李含璋以手作挡,看着那柄悬在自己头顶的剑,此时只有咫尺之隔,笑道,“等等,悬......音公子是吧,有话好好说。”


    她小心翼翼地偏头,离那骇人的剑远一点,随即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有些中气。


    “大人,您要查什么案子,民女无能,但也愿倾囊相助!”


    少年方才还在一边冷眼旁观,听闻这句话,登时笑起来,好像那阴鸷的神情从不曾在他面上出现过一样。


    “不装了?”


    他一步步走近,期间目光从未离开过她,李含璋尽管害怕地向后瑟缩,可还是道:


    “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平白无故的,大人何故要掩人耳目?再者,大人如果真想杀我,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所以民女大胆猜测,您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案子,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光明正大调查,让您不得不暂时委身于此暗中查案,而您找上我也是别无他法。”


    “刚刚您步步紧逼,是否也只是因为,在这场交易里,我没给出您满意的筹码罢了!”


    最后一语落毕,少年恰好停在她面前。


    “你凭什么和我谈合作。”


    “大人方才还说我聪明。”


    “聪明人比比皆是,我难道都要用他们。”


    李含璋深吸一口气,本来不想把自己卷太深,没想到最终还是要淌这趟浑水了。


    “大人,您问我的那些,我当真是不知道。”


    “但我可以帮您查啊!我做您的线人,我这个身份大概没人比我更合适吧。”


    少年挑眉,嘴角抽动,“你认真的?”随后轻蔑地乜她,“我果真是没看错你。”


    “先前我还真未想到这一层,不过现在——”


    他有意将“看错”二字咬得重些,李含璋却不害臊,趁着他松口,试探道,“所以您同意...”


    “你当我和那小子一样傻吗?”少年突然低声喝道。


    李含璋被他吓了一跳,“民女明白您的顾虑,无非就是觉得,既是骨肉血亲,我肯定会跟我爹娘通风报信。”


    “不瞒您说,民女出生时,算命先生就说我命里克父克母。我爹娘本就苦于没能有个儿子,便成日对我又打又骂,亏得我命硬才扛了下来。现在我到了出嫁的年纪,他们也不顾我是否情愿,就急着把我送出去攀附权贵,前几日刚许下了县丞家的傻儿子。”


    李含璋垂着头,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所以若能查出来他们有什么罪名,那自然再好不过,这样我也好早日摆脱这个家。”


    “我帮您查案,您放我自由,我们各取所需有何不好?虽说能查个水落石出是瞎话,但大差不离倒是不难呐!”


    一揽子话说完,心软的如曲悬音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就连唐弃也面露不忍。而那少年却盯了她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眸色陡沉,眼睛眯成一条缝,抿唇道,“如此说来,你的话——倒真有几分可信?”


    卖惨这一套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好用,李含璋大喜,刚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那么......”却听他继续道:


    “我相信姑娘,也确实需要你的帮助,但姑娘也得拿出你的诚意,每日辰时三刻,你须得准时出现在我面前,这样的条件可能接受?”


    辰时三刻在现代是几点?她没空细想便忙点头应下了。


    唐弃很有眼力见,看事情落定,便从还傻站着的曲悬音手上一把拿过剑,重新递回少年手上。


    “县衙那边怎么样了。”


    唐弃走近道,“如您所料,这两日的苍蝇蚊子确实不少,但都没有异动,倒是...”


    “什么?”


    唐弃抬手与他耳语,“我们的人来报,城东出了件古怪的案子,至今未破,尸体都放臭了,急着请大人出面定夺。”


    少年神色微动,转身一跃便上了马,李含璋这才想起问他明日是否还在此处相见。


    “不。”


    “城北县衙,这个地方姑娘可还认识?”


    他又挂上了他那标志的皮笑肉不笑的笑,李含璋却只觉得浑身打冷颤。


    她真佩服自己的运气,刚穿越就惹了一方父母官。


    “原来是县令大人,久仰久仰。”李含璋抬手作揖。


    “大人昨日才到任。”唐弃朝她嗤鼻。


    “如此,幸会幸会。”


    少年轻笑,调转马头,却又被李含璋叫住。


    “大人,我不认路,是不是涉过这小溪便可下山了?”


    他有些不耐地朝她伸出手,李含璋不解,这是?


    “上马来。”


    他既已答应合作,想来也不会食言而肥,现成的坐骑不要白不要,李含璋便放心爬上了马。


    少年只是拍了拍马腹,那马便听话地跑了起来,李含璋问他,“大人,水路不能走么,我看溪水并不深。”


    “溪水刚解冻,是水最寒最急的时候,你还没来得及淹死就被冻死了。”他显然不愿与她多费口舌。


    “噢...”


    “诶小妹妹!”公子哥他二人本落在后面,这时也赶了上来。


    “初见面时多有冒犯,不过这都怪裴湜一,是他指使我们下重手的!”


    他咧嘴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曲弦,字悬音,你唤我悬音便可。”


    “我叫李——李长川。”


    从此,她便叫李长川了。


    “我的名字,你们应该早都知道了吧。”


    曲悬音嘿嘿一声没否认,李长川也友好地笑笑,又看向身前的少年,他背对着她,并未察觉她的视线。


    “听你喊你家大人裴十一,是他在家中排行十一吗?”


    曲悬音仰天大笑,说李长川是不知第几个这样说的人。


    “浊浊波涛江汉里,忽见清流如此,泾以渭浊,其沚亦湜也。”


    “他呢,字湜一,名——”他话还没说完,被少年飞来一记眼刀,割得他心凉。


    “如晦。”


    要他说,裴如晦未免过分谨慎了,世人皆知,当朝户部尚书裴世忠的独子裴如晦不仅相貌堂堂,还是有名的神童才子,也就浔山县这样偏僻的地方消息闭塞,不曾听说过罢了。


    且大宸国御史笔下的民间列传,至今仍记载着他裴湜一五岁能吟诗词,八岁能作文章,而就在众人以为他不日便可登科及第时,他却兀然释卷,跑去大理寺,跟着学起了捕快活计的惊天奇闻。


    此事在当年也可谓是轰动京城,彼时人们口口相传着“文而抱璧暗投,武则藏器不群”,这前半句,说的便是裴如晦当年匪夷所思的举动。


    “裴如晦......”曲悬音说的那通文邹邹的话李长川一个字也没对上号,虽然还是不知道他的“十一”到底是哪个字,不过还都挺好听。


    曲悬音冲前面人歉然颔首,随即岔开话题,“哦对,长川妹妹,方才你的那番话是何意?是说裴湜一那家伙本来就没想杀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曲悬音驱马进前,凑近李长川如连珠炮似的不停问道。


    李长川正在马背上颠得有些难受,脑子也不大清醒,纠结先回答他哪个问题时,裴如晦蓦地侧头意有所指地笑道,“悬音啊,怪不得你能叫一个姑娘打晕呢。”


    “什,什么意思?”


    “呵。”裴如晦轻笑,随即夹紧马腹,扬长而去了。


    在李家院前将马勒停之后,裴如晦莫名地看着身后晕头转向的李长川,奇怪道至于么,李长川很想回怼他,然而迫于县令洪威,她也只好一声不吭地爬下马。


    “莫要忘了约定。”


    “是...每日辰时三刻去见您,裴大人走好。”


    李长川“目送”裴如晦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后,才敢放心转身走进院子,却见自己的侍女翠羽早早迎在了院门口。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到处寻您都寻不到,奴婢都快急死了!”翠羽皱着小脸,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


    李长川抬手轻拍她的肩,安慰道,“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夫人吩咐奴婢留下看家,您再不回来,奴婢真要去报官了!您今日到底去哪了,又为何与那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同乘一匹马啊?小姐不可这样一整天都不归家的,若再有一回这样的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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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只好以死谢罪了!”


    言语间,小姑娘已经落了几串泪珠,李长川最见不得人哭,抬手就要给她擦泪,“我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嘛,今日我......”


    “对了!还未禀告老爷夫人,他们此时定还心急着呢,我这就去寻他们回来!”还没等她将话说完,翠羽就胡乱地用袖子擦擦泪,转身跑出院外。


    这丫头……也不知是谁更心急。李长川无奈地笑,不过她形容裴如晦“凶神恶煞”倒是很贴切。


    此时,凶神恶煞的男人裴如晦正在城郊义庄,眉头禁蹙盯着往生台上一具淋漓可怖的尸体。尸体身中数刀,每刀都深可见骨,甚至有几处伤口贯穿了整个身体。


    “太爷,喝口茶吧。”旁边的小吏递上一杯茶。


    裴如晦瞥了他一眼,并未伸手去接,转而问道,“尸身送来多久了?”


    “有三五日了。”小吏将茶放回盘中,“抬回来时便有些腐坏,义庄的冰又不够多,再加上这几日潮湿,味道散得就更厉害些。”


    “三五日...”裴如晦挑眉,“这么久都不曾贴寻人告示,也未找过仵作验尸?”


    “顾大人说此事不宜声张,重则会引起百姓恐慌,就只是停在这义庄,想着会有家人来报官寻人的。至于仵作……本县的命案少,要么就是普通的斗殴致死,杀人者或被当场抓住,或投案自首。因此自上一任老仵作离世后,顾大人也说,官府不必再请仵作了,免得劳民伤财。”


    “顾大人说?”


    顾万缗是浔山县的县丞,裴如晦到任前全县大小事宜皆是他暂管,“原是我狭隘了,未曾想顾县丞竟如此思虑周到。”裴如晦微笑。


    小吏听出话里意思,慌乱欠身道,“小的们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太爷方才就任,这几日又闭门不出,这才...”


    “你想多了。”裴如晦挥挥手,很是大方,“你刚刚说,康二公子看见马身人面神显像,还亲手杀死了一人?”


    “啊!是。”小吏惊魂未定。


    这月廿三康家管事的来报,他家那病秧子二公子康绥自两日前下山后便疯魔了一般,不但几日来高烧不退,病中迷迷糊糊的,还说着什么“英招显像,天罚神判”!


    浔山县自先秦起便信奉上神英招,历年来,所有人家每逢立春必要上香祭祀,如此浔山县方能得神仙百年庇佑,如今又怎会降下天罚?更何况,本县已有近十年未出过命案,这样的歪谈鬼才会信!


    因此原本前堂的捕快们自然也是不信的,只当是他病糊涂了说的胡话,可顾万缗秉着例行公事,命人上竹茗山探查一番后,竟真在注水溪边发现了这具尸体。


    “不过这也只是康二公子一人所言,而且他如今言语癫狂,想来也不可信,因此——顾大人的意思是,这案子便以死者意外溺水结案了罢。”


    自他开始讲述案件始末后,裴如晦便没开口说过话,小吏看他眼色,小心翼翼道,“太爷若是觉得看着碍眼,便出去透透气?”


    “唔。”裴如晦懒得再管这事,转身便要出门。


    “欸!”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位爷却真就撒手不管了,小吏急急地追出来,“太爷好不容易露面,不如晚上便赏脸和大家伙吃顿饭,顾大人早早便备下宴席,就当给您接风洗尘了。”


    裴如晦回头,面色难看地捂着胸口,夸张道:“这死人这么恶心,是你你还吃得下喝得下?”


    裴如晦踏出义庄,随行的二人也跟了上来,唐弃问道,“大人,怎么样?”


    他拿帕子擦了擦手,“看来浔山县如今已是顾万缗的一言堂了。”


    曲悬音闻言讶异,四顾无人后道:“湜一,他们试探你了?”


    裴如晦摇摇头,“蠢到不能说是试探,心眼儿都快贴到我脸上了。”


    “扑哧——”曲悬音忍俊不禁。


    裴如晦回过身,正色道,“尸体肯定有问题,但事实也定不如康家所言那般离奇,这案子得查。”


    唐弃道,“是,属下这就去办,不会走漏风声。”


    “不,让悬音去。”裴如晦按住他,“我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你。”


    “你去帮我重查八年前的那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