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慕坐在那和总厂的看门大爷聊了很多。


    大爷人很好，话也很多，还特意搬了个凳子给秦慕慕坐，大爷应该也是好长时间没和人这么聊过天了。


    他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几乎是从头说到尾。


    基本上都是这位大爷在说，秦慕慕在听，偶尔的时候秦慕慕问一两个问题。


    大爷说了，说这个厂以前是一个资本家的厂子，规模不是很大，对工人克扣的很，名声不是很好。


    后来呢，金陵解放了，资本家跟着那个光头一起跑了，政府就接手了这个厂子。


    再后来政府扩大了纺织厂的规模，从外面弄了不少机器过来，把厂子开的更大了，也招了更多的工人。


    大爷说自己是二十二岁就进厂了，已经快三十八年了，算是厂里资历很老的一个职工了。


    他是装卸工干过，机修班待过，连货运班都待过两年。


    后来身体不行了，就让儿子顶了自己的班进厂了，厂里觉得他在纺织厂辛苦了那么长时间，就安排他来看大门了。


    不怎么累，但也能再拿份工资。


    看门的大爷说了，他们一大家子都在纺织厂里工作。


    儿子是货运班的工人，儿媳是纺织工人，老伴也是纺织工人。


    就连孙女都是在纺织厂的幼儿园上学。


    可以说老大爷一家子这辈子都是围绕着纺织厂在转。


    以前纺织厂日子好过的时候，谁不羡慕啊！


    住着纺织厂的房子，吃着纺织厂的饭，从上学到看病，纺织厂都包了下来。


    那时候走出去，走路都带风。


    大爷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他们都要在纺织厂干一辈子了……


    大爷还记得孙女刚会走路的时候他就把孙女带着去纺织厂绕了一圈。


    “以后你也跟你妈和你奶一样，当个纺织工人。”


    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啊，纺织厂一下子就没落了。


    “大锅饭吃不得啊！


    以前纺织厂靠着纺织部的单子，旱涝保收的，日子过的不要太好。


    不管去哪里，说自己是纺织厂的都有面子。


    我还记得八三年那年全省开纺织大会，评选三八红旗手。


    那场面，全省的记者都来了，连省长都来看呢！


    那时候的纺织厂多风光啊……


    谁能想到啊，这才几年啊，纺织厂居然已经亏损发不上工资了。


    现在就靠着账上那点钱给大家发工资。


    还不是足额发工资，只发百分之八十。


    哎，明年的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发的出工资呢！”老大爷轻叹。


    “大爷，那您儿子和儿媳现在还在厂里上班吗？”秦慕慕笑着问道。


    “上班？三天打鱼两晒网的，算上的什么班啊！


    以前那机器一开，恨不得全天都不停的。


    厂里都是呜呜呜的机器响声。


    车间里的人说话都靠喊。


    现在看看呢？


    三个车间只开一个，另外两个都闲下来了。


    货运班……都没货了，货运班更是闲的天天都在打扑克了。”老大爷越说心越凉。


    “那大妈呢！不是说大妈也是纺织工人吗?”秦慕慕赶忙问道。


    “她？她运气好，去年退休了。


    原本以为退休了在家带带孙女，做做饭就行。


    现在家里这个样子，她怕以后孙女连上学的钱都没有了，就自己做了点小生意。”老大爷继续说道。


    “大妈做什么生意呢？”秦慕慕笑着问道。


    “一个老太婆能做什么生意啊！


    弄了辆三轮车，还弄了个炉子，买了摊煎饼的鏊子，卖白面煎饼。


    就在我们纺织小区门口那里。


    别小看那点生意，一个月也能挣个百八十块的。


    我那儿媳妇说了，到年中的时候，要是厂子里还是没有活的话，她也出来摊煎饼卖。


    人不能闲着啊！


    我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不是说我们端的是铁饭碗吗？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老大爷心里还是郁闷。


    秦慕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就知道，南县的分厂都已经那个情况了，总厂的情况应该也不乐观。


    “大爷，那您刚刚说的等下次来的时候，说不定都换招牌了是什么意思啊！”秦慕慕问道。


    老大爷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叹了口气。


    “这几日有外面的人来厂里参观。


    有人说是外面的厂子要接收我们纺织厂。


    到时候人家谈妥了，我们这里就不是苏省第一纺织厂看，说不定啊，就成了人家的一个分厂呢！


    这几天，那些人来了一趟又一趟的。


    厂长书记们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这不是要改换门庭是什么？”老大爷说道。


    秦慕慕……


    有人这时候要收购纺织厂？


    不可能吧！金陵的这个纺织厂这么大，要想收购的话物力财力可都不小。


    “大爷，您觉得最后能成吗？”秦慕慕小声问道。


    老大爷摇了摇头。


    “不知道！谁知道能不能成呢！


    我那天听我儿子说了，说是上面倒是想能成呢！


    但上面开的条件人家不愿意。


    好像是要求接收所有的职工，还要和下面的两个分厂一起接收。


    你说说，人家又不傻。


    现在都亏损了，人家还要养着你们这么多人吗？


    我的感觉是，肯定不会成的！”


    秦慕慕也是这个想法。


    把所有的包袱甩给别人，怎么可能呢！


    而且那些人想把纺织厂收下就是为了扩大生产吗？


    肯定不是！


    “大爷，那您以后还在这里看大门吗？”秦慕慕笑着问道。


    “不知道！总之不管怎么说，政府也不可能不管我们吧！


    我到哪都是看大门的命。”老大爷也笑着说道。


    秦慕慕又和老大爷聊了会儿，看了看已经落寞的纺织总厂就离开了。


    经济高速发展之下，一个产业做不到与时俱进，等来的只能是退出这个舞台。


    当其他的厂子寻求改变，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停步不前只能被淘汰……


    “你还打算在南县的纺织厂耗着？那天孙局还和我说，他出面找人，把你调过来。”许三一笑着和秦慕慕说道。


    秦慕慕摇头。


    “我还是想试一试！也许真的有什么机会在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