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任何时候，维护五条家的利益优先级永远都应该是最高的！】


    五条朔也永远不会忘记，在他从旁支第一次被大长老带回五条家时，大长老对自己说的话。


    【你是这一代里最像我的人啊！】


    老者的笑声和肯定仿佛仍在耳边回荡。


    那时，无上的荣耀和责任感油然而生，仿佛自身都与家族彻底捆绑连接，嫁接于其上，生命与之同在！


    可日复一日暗处的行动到底还是冷却了曾经热烈的血液。


    不知是第几次为大长老的计划收尾后，五条朔也再一次藏在阴影中，望着自己的同僚立功升职，他恍然才发现


    ——自己曾经所谓那光耀前程已然成了一个笑话！


    他自己甚至没有任何拿得到明处的功绩！


    他也不能将这些委屈讲述与他人听！


    他永远只是暗地里一把叫不出名字的刀！


    刀不就是要么好用、要么折断的吗？刀怎么会有声音呢！


    他不明白，他也不清楚，甚至再一次为了所谓维护五条家的利益，下放到跟在一个小屁孩后，他还是不明白。


    自己这已经在泥潭底部的人生还能再腐烂恶臭一些吗？


    但有时人生戏剧无常，他在曾经认定方向求索未得，却在曾经不屑一顾的地方……遇见了一丝希望？


    【嗟】


    那道烦躁的声音在五条朔也耳边响起，虽稚嫩如幼狮炸毛，但仍足够将浑浑噩噩的灵魂震醒！


    五条朔也愣愣的看着一只小手缓缓从自己额头上拿开，幼小的孩童脸色臭的吓人，咬牙切齿：


    【看着我干嘛？闭眼，再来，这个束缚有点难解】


    额间再度感受到温暖，咒力又一次包裹住自己，明明代表这负面情绪的能量，此刻却莫名的让人无比放松……


    禁锢在灵魂内的束缚宛若死结，稍微一牵扯，就整个人感受无法忍耐的疼。


    可现在，在那股咒力的包裹下，跟大长老立下的束缚极其相似的方法骗过了五条朔也体内的束缚，连接灵魂的力量终于成功转移到五条安分散出的咒力上！


    随着五条安握拳的动作，那团咒力包裹住束缚脱离而出，彻底化作粒子装的烟雾消散于天地！


    刹那间，五条朔也满眼清明！


    擅自解除大长老立在自己身上的束缚，真是离经叛道的行为啊……


    可是，五条朔也抬眼望向前方的五条安，自己现在走的路……


    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吧。


    【好了，这是大长老在你身上立下的最后一道束缚了】


    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型手术，五条安面露疲惫，但眼底满是洋洋得意！


    【我和大长老运用咒术的方法类似，有我的束缚在你体内，大长老不会发现不对劲的】


    【但……】


    【要是我发现你的价值不值得我研究那么久束缚……】


    孩童狠狠威胁道。


    而回忆里，五条朔也是这么回答的：


    【当然，我会展现我的价值的】


    【毕竟……】


    “我总该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的。”


    -


    思绪回到现在，五条朔也定神看向面前大长老和五条安的僵持，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出二人的战场。


    五条安放任自己体内的咒力泄出，让庞大的能力将周庄一起全部挤压！


    仿佛连空间也开始扭曲！挂在墙上的咒具和蜡烛“噼里啪啦”的坠下！火光自烛心处蔓延，却在咒力的压制下颤抖的上下跳动！


    不断摇动的光影在五条安面庞上疯狂晃动，此刻，唯有他的蓝色眸子反射的微光毫不动摇，宛若狩猎前的猫科动物，蓄力到极致。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跑？”


    “我以为我表现的已经够明显的了。”


    “大长老，我想要的……是你的命呀。”


    和先前包裹住自己的那种温和的咒力不同，现在房间内的咒力庞大到仿佛能够凝结成实体！重重压在大长老的身上！


    “嘶——”


    简单粗暴的压制下，大长老有些狼狈的运转咒力抵抗，血液止不住得从腹部涌出，疼痛让他更加意识到现在局势反转的真实！


    “为什么？你不是被结界术禁锢了吗——”大长老诧异道。


    比起现在的颓势，大长老却更在意，自己昼夜研究的结界术为什么在这要紧的关头失效！


    是总监会那小子骗了他吗？！


    还是五条朔也压根没开启结界术？


    不对！有那条束缚在，五条安不可能翻身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五条安冷笑，这不还得感谢一下大长老吗？


    原本是为了防备自己的咒力而派来的空井枫，现在却将【隔断术式】下在了五条朔也身上，在五条朔也向他挥刀的时转移到五条安身上。


    就是这么一刹那，术式运转，结界术的运转被阻断刹那，也就是这个空隙，五条安流出体外的咒力就足以从外部将结界术直接摧毁！


    至于为什么自己身上的束缚没发生作用……五条安眼底泛起笑意。


    只是面上，五条安收敛笑意，什么也没说，他懒得理会大长老的诧异，语气冷漠：


    “你没必要知道。”


    说话间，他脸色略显苍白，这样持续的输出咒力，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但也足够了。


    咒力压制下，宛若千千万万条触手将大长老整个人淹没捆绑！大长老身上用来抵抗的咒力被这些“触手”勾起，在眨眼间，迅速缠上！彻底连接！


    大长老的脸色顿时煞白，他突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力量在全身攀爬！


    那分明应该是他的咒术【束缚强化】的力量！


    为什么五条安也会使用！


    “大长老，你记得你最开始在我身上立下的束缚吗？”


    五条安阴沉的声音响起，他在笑，但这笑容在出现在满脸血液中显得极其疯狂！


    “作为我看到的第一种咒力运行方法，我可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反、复、研、究呢！”


    大长老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他和五条安的初见——尚在襁褓中的五条安，亦是如同现在这般，浑身血污、随意的被布料包裹。


    可惜不同的是，现在的五条安，再也不是当初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还记得吗？那三道束缚？”


    待大长老回神，那襁褓中的婴孩已然长大凑到自己的眼前！那双颜色淡到不似真人的孩子满脸期待的凑上前，瞳孔里倒映出大长老慌张的模样。


    【你的一切都要毫无保留的献给神子大人】


    【你永远不可伤害神子大人】


    【若神子大人出现意外，一切伤害由你受之】


    大长老脑海中骤然浮现这三条束缚，他猛然意识到什么，疯狂挣扎！


    他设下过那么多束缚，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五条安这是在和他建立束缚！还是用他的术式加以强化！


    “别紧张大长老，这些束缚……你应该能接受的了吧……”


    咒力压制的力量满满攀升，五条安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长老。


    “这个束缚我可是实验了很多次了，虽然不能像你当时一样一下成功，但应该没问题吧。”


    吸取了上一次五条家夜训队束缚无效的经验，这一回一开始，五条安就将自己的咒力和大长老的咒力连接，不给对方斩断连接的机会！


    再仿照在甲贺身上成功的案例，大长老现在身心俱疲，负伤的状态加上咒力压制，这次的束缚连接……必定成功！


    就在大长老强烈的挣扎下，五条安缓慢用力，那三道束缚不容拒绝的建立连接！


    第一道束缚，成功。


    第二道束缚，成功。


    第三道束缚……


    五条安屏住呼吸，上一次甲贺的失败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对方根本无法承受这条束缚，强行令对方接受，灵魂难以接受遭到反噬，出现失去对身体控制的现象。


    那这一次呢？


    作为悟忠诚的追随者，这三道束缚，你一定可以承受的吧。


    大长老的脑海中天人交战，五条安施加的压力逼迫着他去接受、去放弃抵抗。


    没关系的，反正不过就跟之前一样保护神子罢了，接受束缚，等到那小子没有咒力了再直接反杀……


    脑海里的声音这样安慰着自己，大长老努力集中精神，可却是徒劳！


    若是神子受到伤害，自己肯定会恨不得以身代之啊！


    神子可是五条家最重要的底牌！是先前逐渐式微的五条家近年来风头无限的关键！


    只要五条悟成为特级咒术师，那五条家势必会成为凌驾于原先御三家的存在！


    但、但倘若五条悟受得是致命伤呢……


    理智告诉大长老，此刻不应该这样想，接受束缚而已，不会有事的！


    可当这种设想在脑海里出现的刹那，原本细微的不安骤然间膨胀，一点一点蚕食着所有的理智！


    如果神子真的受了致命伤……


    不！不可能的！身为继承无下限的六眼，神子怎么可能会受到致命伤！


    所以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但、但、但万一呢……


    如果真的发生了……


    不！不行！


    他还要看到五条家重回巅峰！他还要看到神子带领五条家开启新的时代！


    他怎么能就这么倒下呢！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


    情绪崩溃的最后一刻，大长老骤然凝神，猛然对上一双浅蓝双眸的自己，而自己脸上满是抗拒和拒绝！


    是咒力……


    大长老这才注意到，四周咒力中的负面情绪比我其他人的咒力更为浓烈！


    刹那大长老明白了什么，他诧异注视着五条安，而对方注意到大长老面部肌肉的抽搐，愉悦的勾起嘴角，脸上得意的笑容让大长老背后一凉！


    趁着大长老的分神，五条安运转咒力直直突破大长老的抵抗！


    束缚构建成功！


    连接……


    失败！


    束缚失败的反噬直接反馈自身，无需咒力压制，大长老顿时察觉自身失去控制，眼前视野颠倒，待他反应过来，视野竟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花板！


    连摔倒时的疼痛也全然察觉不到！


    怎么会这样？


    余光里，依稀能看清五条安向他走来。


    “果然啊，你可不配成为我的家人呢。”


    五条安故作遗憾，眼底却只有不近人情的冰冷。


    他观察着宛若烂泥般无法控制四肢的大长老，虽是狼狈，但到底没有甲贺当时连接失败的凄惨。


    起码对方还有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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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讶。


    是因为还是有血缘关系吗？五条安无端的想着。


    计划许久的陷阱终于捕捉到心心念念的猎物，先前在结界术中抵抗许久的五条安也终于脱了力，他一屁股坐在被血浸染的羽织上，于血泊中叹了口气。


    咒力如退潮般散去，身后的火光也燃尽尽头，只剩下飘荡的黑烟和燥热的空气证明着，这间狭小的房间，在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前就是五条家高层真正的掌权者，面前就是在自己出生就开始计划自己死亡的谋划者，面前就是威胁伤害他母亲、毁了他母亲大半辈子的罪魁祸首……


    可是呀……


    还不够呢……


    就算大长老倒台了，五条家还会有更多“大长老”冒出。


    他们会和大长老一样，对他们母子怀有最大的恶意，让他和他的家人、他的兄弟永远的分隔两地！


    就算现在杀了大长老后又能怎样呢？


    只要五条家还在，他的对手只会源源不断。


    但要是五条家不在了呢……


    一个让五条安自己也吓一跳的想法突地冒出，似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安，他仓皇的站起身，欲盖弥彰的原地跺了两下脚。


    “怎么了？”


    五条朔也走近，疑惑的看着面色发红的五条安。


    “没什么。”五条安快速低下头，不让五条朔也看出他的窘迫。


    五条朔也对五条安内心的小九九显然不太感兴趣，他注意力全被地上的大长老吸引，一时间面色复杂。


    “大长老……你想怎么处理。”


    “你应该有很多想和他说的吧。”


    五条安调整好情绪，恢复原先的郑静，一同注视着狩猎成功的“猎物”，


    “那就好好聊聊吧，之后……就废了他的嗓子和咒力回路，以后，他就再也整不起风浪了。”


    一个还活着、但形同虚设的大长老永远比一个死去的大长老更有用，最起码……


    五条安陷入沉默，在五条家主召开会议新立一个“大长老”前，大长老依旧可以发挥着他的余热，其他人所有不堪的心思都暂时拿不到明处。


    五条朔也闻言愣住，他有些诧异五条安还愿意留大长老一命，但又因五条安这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而惊讶。


    和大长老聊聊？


    不尴尬吗？


    还能这样吗？


    不等他追问什么，五条安就自顾自的向外走去，轻飘飘的留下一句，


    “半刻钟，我在外面等你。”


    当五条安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五条朔也才惊觉对方竟真敢放自己和大长□□处一室！


    他不免有些头疼，但还是缓缓蹲下身，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大长老。


    第一回以这样的视角注视着自己曾经的上司，五条朔也抹了把脸，年少老成的面庞上头一回流露出……


    不加掩饰的快意。


    “我绝不后悔。”


    他呢喃，在大长老充满怒气的眼神里，他视线放空，畅快的说着：


    “还是要多谢你了，竟然真的给了我一点希望。”


    直至今日，五条朔也还是无法真正确定，当初决定跟在五条安身后的举措到底是不是正确。


    但至少，他再也不是暗处没有姓名的刀了。


    借由五条安，搭上家主夫人的线，或许是曾经烂到泥潭底的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你、你……”


    老者沙哑的声音从脚边响起，五条朔也诧异望去，却见大长老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又似是面部的抽搐，整张脸都覆盖着死气的灰败。


    五条朔也侧耳倾听，却听到他说：


    “你……不如我啊……”


    说完这句，两人相视一眼，五条朔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垂下头嗤笑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些有的没的。”


    大长老想自嘲的笑笑，却也没笑出来。


    他自己棋差一着，败在了平日里都不屑一顾的小角色身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作为五条家高层权利的最顶层，大长老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二十年多年了。


    也是五条朔也这个年纪，他杀死了他的上司，由此和总监会达成合作，一举越至权利的中心。


    在早些时候，因自己咒术【束缚强化】的战斗力过低，他也同五条朔也一样冷落多年。


    而在那最初的最初……


    他的上司也曾带着他站在五条家的大门前。


    【记住，任何时候，维护五条家的利益优先级永远都应该是最高的！】


    大长老闭上眼，从容的感受着自己腹部的咒力核心被五条朔也摧毁，溃散的咒力中，他无比平静。


    所以，五条朔也。


    我等着你走上和我一样的老路。


    -


    另一边，走出门外的五条安在确认五条朔也不会跟过来后，终于放心的靠着墙坐下。


    过度释放咒力的反噬开始折磨着他，让他心力憔悴。


    就像五条朔也从未真正对他付出忠心一样，五条安也从未对五条朔也放下心。


    所以趁着现在将他支开，五条安得好好调整一下自己，不能让五条朔也看出不对。


    但就在证实，视线的余光突然瞟至一个熟悉的衣角，五条安整个人顿时僵住！


    而屋后，巫女的吟唱正达到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