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庭树霜凋
作品:《九歌一梦》 “抱歉,此事牵涉重大,他终究是我最重要的挚友,恕我不能详述。不过以南风的聪慧,终有一日会明白一切。”
我略一思索,轻声道:“……枕书君方才所言,不正是已经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了吗?”
他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颤,险些倾洒,“啊?!真的吗?快失忆!快失忆!”
云枕书的书阁处于霜洲地界高远偏僻之地,隐匿于浮云之间。
须臾间,云雾散尽,天界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为神树镀上金边,远处的天宫轮廓若隐若现。我伫立洞口,怔怔出神。
那仙气氤氲的琼楼玉宇,与蓬莱诸宫截然不同的恢弘气象。似我这等顽劣散仙,终其一生也难踏足那般圣地。
云枕书踏着薄雾来到我身侧。
“不知元君近日可好……但愿不会因我的离开而遭受非议。”
我噗嗤笑道:“他们敢吗?怕不是话还没出口,人已经揍飞几百里外了。”
云枕书垂下眸子,满腹诗书的人,在面对毫无办法之人,也会词穷到说些无厘头的话。
“元君虽凶,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逆梦归尘】
神仙的姻缘,说到底与凡人也没什么两样。
东婝并非讨厌云枕书这个人——
她只是厌极了他这副温吞模样。
“书读百遍,你连交欢都不会吗?!”
撑在她上方的人瞬间涨红了脸。
——不是情动时的羞赧,而是被她一巴掌扇出来的红。
“元君怎能说这等话……”云枕书声音发颤,“我这不是……怜爱你……怕你受苦吗……”
“起开!”
东婝一把掀翻他,反身将他按在榻上。
“乖乖躺着吧你。”
翌日清晨,人还未醒,又是一掌劈下。
云枕书生生被这一记断掌打醒。
“起床,与我去给爹爹上茶。”
“……是。”
去往蓬莱第几宫的路上,云枕书脸上那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在晨光下格外醒目。不必多问,众仙皆知是何人杰作。
“东婝又在欺负枕书。”
“好可怜的枕书君。”
“怎么偏偏嫁给摄魂天女啊……可怜。”
窃窃私语如风过耳,云枕书偷瞄身侧之人,却见她神色如常,仿佛未闻。
“元君?”
“干嘛?”
“那些闲言碎语……元君不介意吗?”
“他们说我在欺负你,我介意什么?”东婝挑眉看向惴惴不安的夫君,“怎的,你生气了?”
“没、没生气……”
“要不要我去把那些多嘴的揍一顿?”
“别别别!我真没生气!”云枕书急得连连摆手,“我们快些走吧,莫让大仙久等。”
说罢竟加快脚步独自前行。
东婝胸中怒火骤起。
“站住!”她一把拽住云枕书的衣袖,“你能不能有点脾气?该怒则怒,该争则争!你这般懦弱,算什么神仙!算什么男人!”
云枕书被吼得呆立当场,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元君别生气……我……”
“上什么茶,我不去了!”东婝甩开他的衣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滚回你的书阁躲一辈子去吧!”
只留云枕书独自站在云端,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望着东婝消失的方向,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北雷真君正摆弄着手中的玄铁竹节,忽见一道青影踏入院门。抬头望去,竟是新婚第二日的妹夫。
“枕书君?这个时辰,怎么来天工院了?”
这个点,该在蓬莱第几宫给爹爹上茶才对。
云枕书拢袖一揖,“北雷真君。我想将书阁的典籍尽数带走,不知可有适用的神器?”
北雷手中的竹节“咔”地一声折断:“全部?蓬莱第几宫与书阁不过咫尺之遥,何须……”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眯起眼睛,“你要搬去何处?”
“霜洲地界。”云枕书轻声道。
“新婚次日就要分居?”北雷笑了声,将断竹掷于案上,“东婝又口不择言了?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
“元君没错。”云枕书抬眼,眸中碎雪消融,竟透出几分释然,“她说得很对——我这般懦弱之人,合该与古籍相伴终生。”
北雷静默片刻,终是转身取出一方青玉匣推至他面前。
“也罢。霜洲倒也算清净。”
“多谢真君。”
云枕书离开蓬莱仙岛时,未曾与东婝道别。
半月后,当有仙人寻不到他的踪迹,向东婝问起时,她才惊觉——她的夫君,早已携着满阁书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霜洲的茫茫雪色里。
其实在二人相亲之前,云枕书便已是蓬莱众仙子争相求娶的对象。
提亲的仙娥踏破了门槛,却无一例外被他婉拒。
有传言说,他心中早有所属,只是不便言明。
确实不便。
若叫人知晓,这位温润如玉的书阁真君,竟暗恋那位杀伐果决的摄魂天女数百年……怕是要沦为整个仙界的笑柄。
东婝元君若知道,怕不是会一怒之下,烧光他的书阁。
——太丢人了。
一南一北,一柔一刚,毫不相配的两个人,怎可能喜结连理?
若不是方大仙一句话,云枕书宁愿躲东婝一辈子。
“枕书君与砚清是同龄,还是略长几百岁?”
云枕书垂眸,“回大仙,枕书与砚清相差一千五百岁。”
方大仙轻笑一声:“相差一千五百岁的挚友?不错。”他背过身去,袖袍在风中微动,“你,可愿与东婝结为夫妻?”
云枕书猛地抬头,瞳孔微颤:“我?大仙为何——”
“枕书君博览群书,想必……桑竹留下的那本预言册,你也看过了吧?”
空气骤然凝固。
云枕书指尖一紧,低声道:“请大仙责罚。那书……是整理典籍时无意翻到,并非刻意窥探……”
“吾并非问罪。”方大仙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只是想说,若你已看过桑竹写下的天命,便该知道——东婝此生的姻缘,当属一个与她截然相反的爱书之人。”
云枕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知道……”
“这九天十地,论痴于书道,谁及你三分?”
“可是元君她……”他声音发涩,“绝不会愿意下嫁于我。”
“确实。”方大仙长叹一声,“幸而那孩子不像南风,尚不敢违逆吾命。”
云枕书蓦然上前半步:“强求姻缘,岂非适得其反?”
方大仙回眸看他,眼底竟有一丝怜悯:“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为了替东婝抹去“痴恋摄魂天女、无人敢娶”的污名,方大仙亲手为她系上红线。
而红线的另一端,是云枕书百年寂寥的书阁。
【梦溯流光】
我注视着陷入回忆的云枕书,突然意识到什么。
“那时替我解惑,你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二姐吧?”
当年情窦初开的南风,曾向云枕书请教“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时神情恍惚的云枕书,描述心上人时的模样,想必是想起了东婝。
这次云枕书没有像从前那样回避,而是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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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那可是元君啊。可是救过我一命的元君啊。”
“啊?我怎不知二姐救过你的命?”
他眼中泛起回忆的波光,“最早的书阁建在海崖边。那年大潮卷走几册古籍,我怕水,站在岸边急得仙术忘净。是元君路过,替我把书捞了回来。”
“没、没了?”
“不止。天君那里有几本三界孤本,我只是随口说想看看书里的内容,元君就去求大仙,上天请天君割爱。”
“难怪有段时间二姐突然对爹爹当牛做马——等等,这么说来,二姐其实也挺喜欢你的?”
“确定不是看我可怜,又与你交情颇深吗?而且……捡起书后,被元君痛骂了一顿,又挨了两个巴掌。书到手后,肿着半张脸,熬夜将书全部读完。”
“……”
我心疼云枕书,视野边缘忽然掠过一抹紫影。还以为是谈及二姐产生的幻觉。
“不会吧……”
那身影起初只是树影间一抹模糊的轮廓,转瞬间却已逼近眼前。在云枕书反应过来之前,一只脚已经抬起,只见紫衣翻飞——
“砰”
一声闷响,云枕书整个人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几十里外的神树高枝上,像个破布娃娃般挂在树杈间,一动不动。
“元、元君……”
“二姐!”
我欢快地扑上去抱住二姐。她却先一步扣住我的肩膀,急切道:“你没受伤吧?”
我茫然摇头:“我很好啊。倒是枕书君他……”
远处树枝上挂着的人影,似乎仍未恢复意识。
我迟疑地问:“二姐经常来此吗?”
“怎么可能。”
转念一想,也是。
“你先跟我回家。”
“我?”
不是应该先管云枕书吗?
二姐不由分说拽着我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仙鹤。我猛地挣开:“不行!我不要回家!”
她眼底窜起怒火,“再不回家你就真玩儿完了!爹爹知道了你和黑无常做的事,马上就杀过来了!”
“死了更好,死了了百了。”
“说什么混账话!”
掌风骤至。
脸火辣辣地疼。我捂着脸错愕地抬头,正对上二姐苍白的唇和发抖的手。
“南、南风……姐姐……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声音发颤,想碰我又缩回手,“疼不疼?让姐姐看看……”
我摇了摇头,“没事……二姐每次打枕书君,也是用的这个力道吗?”
“对不起……是不是很疼?我……我……”
“看来是了。”
我缓步走向那棵神树,小心翼翼地将将醒未醒的云枕书从枝头扶下。他的衣袍上还沾着树皮的碎屑,整个人轻飘飘的,像片随时会散去的云。
“枕书君没有错,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二姐不该因为他是你丈夫,又书生气太重,就处处欺负他。二姐这样是不对的。”
让云枕书靠坐在树干旁,我转身直视二姐。她眼眶通红,手指紧紧绞着衣袖,哪还有半点摄魂天女的威风。
我冷声道:“等枕书君醒来,二姐一定给枕书君,真心实意地道歉!”
让高傲的摄魂天女低头认错,简直比剜她的心还难。
可云枕书又做错了什么?
我脸上这一巴掌尚且火辣辣地疼,那云枕书经年累月承受的掌掴,又该是何等痛楚?
“二姐若是当真不喜欢云枕书,不如一纸休书,给彼此个解脱。”
二姐踉跄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二姐,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放过云枕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