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命觉得满漉和自己有些像。


    游命自己是NH78号星的人造生命体。满漉在游命的视角看来，和新生的人造生命体差不多，像一张纯白的纸，连情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人造生命体的思想都是被创造者灌输形成的。她猜测满漉的无害，是因为灵根的“无”属性，一个人的思想和情绪趋近于无，自然就看起来无害了。


    由于是后天行为所创造的“无”，满漉还保留有一些初始的天性。


    游命单腿支起，背靠山洞内壁，眼神沉静地落在熟睡的满漉身上。


    她点燃的火堆，燃烧至深夜，火势已逐渐微弱。


    游命养成不太需要睡眠的习惯很久了，为了防止那名蓝衣男子追上来，游命让满漉先睡，自己独自守夜。


    这个世界的夜，有虫鸣和微风，游命嗅到生命的鲜活气息，与满是霓虹灯光的水泥森林，截然不同。


    置身其中，游命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漫无边际的黑暗和血红交织在一起，游命低头，黏稠的黑泥漫过小腿，每往前行走，都会拖拽出一道翻涌的暗流。


    黑泥被搅动，发出沉闷而缓慢的咕噜声，腐朽的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梦境的最中央有一个人影。


    祂被困在了那里。


    离祂越来越近，游命发现之前看不起祂的原因，是因为祂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已没有皮肤覆盖在祂的身体。


    肉/体已腐烂，森森白骨清晰可见，祂双手被吊起，垂着头，浓浓的黑气在祂心口，被凝聚，被拉长。


    然后，咕咚一声。


    掉进脚下的黑泥之中。


    祂周围仿佛有什么限制和屏障，游命没有办法靠近祂。


    游命站在离祂三十步开外的地方，沉默片刻，对祂问道：“你是游命？”


    她没有得到回答。


    突然，一股威压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遏住游命的咽喉，窒息感瞬间使她动弹不得，游命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这强大的力量挤压碾碎成为一滩肉泥。


    她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满漉比她醒得早，在旁边很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游命：“一个梦而已。”


    游命不常做梦，她只有在最初的几次执行任务后做过梦。


    梦里全是被枪爆开的脑花和血浆，不可怕，但是十分恶心。


    游命问满漉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核状的宝贝，满漉摇头。她知道的事情不多，昨天告诉游命的那些信息，也只是来源于和地牢里被关押的其他小孩的交流。


    满漉从削青山庄逃出来后，就一直在躲避山庄的追杀，好在她能力特殊，可以隐藏自己，才没有被那些擅长用追踪术的修士找到。


    满漉也不做梦，她对游命做的梦很感兴趣：“什么样的梦？”


    游命没有遮掩，直接告诉了她自己梦里的情景。


    没想到话音才落，她就听满漉说：“见到过。”


    见游命紧盯着自己，满漉继续告诉她：“在地牢，也有人被剥皮。”


    满漉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场景，金色的眼眸暗了下去：“很残忍，他们很痛。”


    做人体改造实验还要剥皮，游命听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变得冷凝。


    她五官本就锋利，剑眉斜飞，如今紧拧在一起，让寒星般的双眸掩映在阴翳之下，更显得凛然。


    突然，游命捡起望北剑，对满漉道：“走吧。”


    满漉问她要去何处，游命笑了笑：“去找点吃的，填饱肚子。”


    出了山洞，骑熊没走多久，二人就到了一座小镇。


    游命昨天试了很多次，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用剑招手里握着的剑就会脱手而落。


    把剑拿给满漉，满漉可以使用。但因为“无”属性，满漉挽出来的剑花软绵绵的，她把剑还给游命：“我好像不适合这个。”


    原来武器选择也有资质，游命有些惋惜。她打得一手好枪法，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枪和子弹，她好像又和剑互相排斥，那她在这个世界适合什么样的武器呢。


    不会真的要用斧头吧。


    青瓦白墙，人流如织，小镇热闹而平凡，商贩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二人被一个包子摊吸引。


    包子摊热气腾腾，新鲜出笼的包子足有拳头大小，游命不知道这是什么食物，问满漉，满漉小声告诉她：“包子。”


    卖包子的大娘身材丰腴，身上的围裙已被洗得发白，圆润的脸庞被蒸笼里的热气熏得满面通红。她见游命和满漉在她的摊位前逗留有一会儿了，笑容满面地问她二人：“要来几个吗？都是现剁现包的，好吃着哪。”


    满漉在身侧发出口水吞咽的声音，游命有些想笑：“多少钱一个？”


    “四十灵石。”


    初来乍到，游命对修真界的物价不太了解，她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自己身无分文。


    她转头看满漉：“你身上有钱吗？”


    满漉摇头。


    此时游命的肚子也咕噜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是饿了。


    没有办法，眼前的食物看着确实有点太香了。


    看二人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大娘催促道：“买还是不买哪？”不买就不要挡着她做生意了。


    游命想了想，看向手里那把剑，反正这剑自己也用不了。她把剑往蒸笼上一横，大娘被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几个包子也要抢吗？”


    好像被误会了，游命解释：“我和我的……妹妹饿了，身上没有钱，可以用这把剑抵账吗？”


    余光里，游命看到满穗身体晃了晃。


    “要当东西啊，”大娘抬起手臂一指，“前面右拐就是镇上的当铺，去那里吧。”


    送走二人，还不住地招呼：“当完了记得来买包子哪。”


    *


    走进当铺，游命二话不说的把剑往柜台上一撂，声音低沉：“当剑。”


    可能是她的气势太足了，当铺掌柜正在打瞌睡，一下睡意全无，二话不说举起剑来查看。望北剑剑脊笔直，剑刃似镜，迎着晴光观摩，还能看到修士留下的淡淡灵力萦绕其上。


    当铺掌柜赞叹：“好剑。”


    游命总觉得像在骂人。


    掌柜看游命不作声，只抱着手一脸冷淡的站在那里，心想，最近的世道确实不怎么好，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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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剑都会被拿出来抵当。


    他又看游命身旁站着一个小姑娘，模样似乎有些不一般，多嘴问道：“这是你的妹妹吗？”


    满穗有些紧张，偷偷地看向游命。


    游命依旧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这是今天连续两次，游命说满漉是她的妹妹了。


    游命其实对妹妹这个词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在星际文明时代，她周围的人几乎都是人造人，人造人都是独居者，只有高阶居民才有亲属，才会有所谓的家人。


    家人的意义，游命在教科书上看到过，意思是羁绊。


    人造人没有血脉给自己带来的亲人，后来她成为反抗军领袖，随时都有可能战死，家人和羁绊对她来说是绊脚石。


    以前她觉得没有就没有吧，这都是高阶居民才会有的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而来到这个修真世界短短两天，游命好像有了一些变化，她觉得有个人在身边也挺好。


    掌柜拿着剑左看右看，经过一番鉴定，开口出价：“三千灵石。”


    一个包子四十灵石，一把好剑才三千灵石。


    听到这个价钱，游命抓起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掌柜见状，急忙按住她，在游命冰冷的目光里，又讪讪把手收了回去。


    这实在是一把好剑，若能收入囊中，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练剑，或许还能令他在剑术上有所进益。剑身还有灵气环绕，用来镇宅也是不错。


    看游命满脸不悦，掌柜知道自己这三千灵石是有些过分了，于是改口：“四千。”


    游命还是要走。


    “五千、五千，唉哟女侠莫走，六千……”


    游命：“一万。”


    “七千。”


    “一万。”


    掌柜毅然决然：“八千，不能再多了，您随便拿出去问问，没有剑鞘的剑，暴露在外，放久了灵气是会消散的，除了小店，没人能再给您开这个价了。”


    抵当这一行，确实会压价很多。游命在攒钱初期，经常去二手市场淘货，那里的东西比正价要便宜至少七成。


    游命：“成交。”


    掌柜美滋滋地去拿钱，不消一会儿，带着七张灵石票回来。


    这个世界的灵石也是一种矿石，眼前的灵石票是用某种工艺将矿石熔化，再施以仙法，打磨成轻薄如纸的一张票据，可以随意折叠。掌柜告诉游命，每张灵石票上都有一枚寅虎刻章，隶属饶歌沈氏，天字号第一世家，中州大陆毋庸置疑的首富。


    游命：印钞的，能不富吗。


    还有防伪技术，游命捻起一张灵石票，对着天光眯眼，果真在右下方，见到一枚印记，流银虎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跃然而出。再一细看，连虎皮的每一根毛发都细致入微，凌厉的獠牙与巨口亦会随着时间翕动。


    有点意思。


    票面写明这些灵石票的面额都是一仟，游命收好后，顺口问掌柜：“灵石票金额最大的是多少一张？”


    掌柜：“一百万灵石。”


    游命顿时觉得自己那把剑卖亏了：“要不把剑退给我吧。”


    掌柜：“钱货两讫，概不退换。”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