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条好狗

作品:《西北望长安

    此时沈弥四仰八叉的被扔在长公主府的柴房里,袁公公本来想给她接去厢房好照顾,至少能在舒适的环境里休息一晚。


    但那个行事古怪的辅国公却还在府内,沈弥不敢冒险,只能躺在这黑漆漆的柴房装死。


    她刚刚看向辅国公和吴公公,这男人还侧身避开,俩人凑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好在看吴公公的行事,应该都是听大长公主的吩咐。


    这辅国公怕是和之前喝酒套话一般,凑巧好奇打探一二。


    接下来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应该可以如愿入宫。


    不过,这个辅国公倒是有趣,刚刚眼神对她格外嫌弃。早前还巴巴的和她一个奴才同席吃酒,对于这样一个出生显贵,从未吃过苦受过难的国公爷来说,倒还真是豁得出去。


    几年前第一次见他,就感觉此人面上温柔和煦,实则性格冷硬阴沉多思,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能拐十八道弯。


    这人越长越好看,行为举止也越来越怪异,怪不得长成这样也娶不到夫人。他怕是担心自己娶了媳妇回家,日日相处,被人撕下这正人君子的外皮。


    沈弥在心里腹诽了好一顿,才沉沉睡去。在梦中,她笑得格外开心。


    梦里十万沈家军回京受赏,外爷带着她跨马游街,弯弓搭箭射响内皇城边古曲塔上挂着的大锣。


    伏叔小满他们都穿上了威风的战甲,绿骓踏着满地梨花打着响鼻,就连那高傲的顾西北也巴巴地来给她牵马。


    枕上长安,不觉好似缥缈传,两岸关山。


    好梦易醒,自知终是浮生客,一晌贪欢。


    第二日,宝华殿内


    武安帝和皇后在侧殿用完午膳正在吃茶,顾西北和程元祐就到了。


    “阿逐来啦,昨夜在大长公主赏灯宴上可有遇到心仪的娘子?”娘娘喊着阿逐,眼睛却看向程元祐的方向。


    “姨母,昨夜宴上有人闹事,哪还有心情看什么小娘子。”程元祐还是一脸气鼓鼓的低着头,一只手背在身后搓着自己袖口的镶边。


    皇后面上露出一丝惊色,看向正在啜茶的武安帝。


    武安帝丝毫不见意外,慢慢合上茶盏,笑着嗔怪程元祐。


    “元祐,你去和你姑母讲讲,昨夜怎么自己先喝多了?


    朕听大长公主说,你可是早早就在人家府上歇下了。


    去,让你姨母给你熬碗解酒汤,好好醒一醒。”


    武安帝拍拍皇后合在膝上的手,垂眸示意他们先退下。


    等两人走后,武安帝起身,几步移到内室的榻上,让小冯公公在另一侧布了茶。


    “云云,你也去给阿逐备些解酒汤。”


    顾西北这才在另一侧榻边坐下,拿起茶盏慢慢啜起来。


    武安帝命一个小内侍给自己脱了靴子,盘腿坐在榻上,捻起手中的南红念珠,沉声询问。


    “阿逐,昨夜何人竟敢扰了大长公主的赏灯宴?”


    顾西北立马敛目垂首,回道


    “皇上,是个小内侍,喝多了酒,竟敢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就口出狂言。”


    武安帝拢起大袖,用香铲拨弄起瓷笼里的香灰,缓缓抬起眼皮看向与他对坐着的顾西北。


    “哦?何人竟如此大胆?”


    “是大长公主府上,袁公公的徒弟。”


    “袁公公的徒弟?他说了什么?”武安帝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双手拢进袖中,双目直视着顾西北。


    顾西北放下茶盏,拱手垂目。


    “此人说大长公主,以功挟恩,不仁不义。”


    顾西北低着头请罪,用余光静静观察武安帝眼神的变化。


    武安帝却缓缓耷下眼皮,拨弄起瓷笼,取来一根细香引燃,缓缓合上瓷盖。


    “她竟这样说。……阿逐以为如何?”


    “臣以为此言,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武安帝单指摩挲关节处的红玉扳指,别过头朝向身侧的漆木彩绘屏风。


    顾西北见皇帝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赶忙起身,跪地叩首


    “皇上,先皇时期,大长公主曾因面上有伤被后宫女眷嘲笑,先皇判其举家流放。


    如今陛下临朝,于国有功者,却被人言不仁不义,此人定是有祸国之心。”


    武安帝伏身扣住顾西北的右肩,笑道


    “彼一时,此一时也。


    沈小公公,年轻气盛,却谙此消彼长之道。


    只是做事冲动些,倒也算不得大事。”


    眼看顾西北还要再说,武安帝一摆手,端来了小冯公公备好的解酒汤,扶起顾西北将汤盅塞进了他的手里。


    “阿逐,昨夜倒是有口福,定是尝了姑母府中不少佳酿。


    快来喝些汤,缓一缓。”


    武安帝一脸的关切,让顾西北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端起汤盅饮尽。


    殿外春光明媚,手边大肚美人瓶中插着盛开的春海棠,尽显娇色。


    他看着武安帝面上显露的慈爱,只觉掌中汤羹渐凉,喝起来让人反胃。


    这日早朝,武安帝亲自下旨,罚沈弥不敬大长公主之罪,命她入掖庭,以戴罪之身充作宫奴。


    沈弥被送进深宫,走前连袁公公也没见到一面。


    入宫后,她被人安置在掖庭宫的一处旁舍,内饰简陋,却还算得上干净。沈弥趴在床上一天,都没人来和她说一句话,只能靠听门外来来去去的小内侍们说些只言片语,才了解到自己的处境。


    “这可是宗主爷住的院子,沈公公一来就被挪到这里住着,这是个什么人?”


    “快掌你这破嘴,现在那只是冯公公,也不过一个贱奴罢了,没几天好日子了,你还敢叫声宗主爷。当真是不把曹督公放在眼里。


    这沈公公也不过就是个冒犯了大长公主的狗奴才,听说是那位袁公公的徒弟。估计也就借着些袁公公往日的旧情,才给个好地方安置着。我亲眼见她送来的时候满身是血,估计也没什么活头了。”


    “阿于,你可不敢这么说,那每晚小冯公公还来看冯宗主呢。这宫里,只要还有一口气,指不定哪天就翻身了。”


    “我怕什么,这冯公公现在就是罪奴,我说的可有错?现在除了皇上,那曹督公就是咱们的天,就是小冯公公在曹督公面前那也不敢说个不字。”


    傍晚,沈弥支起身,用指头在窗纸上轻轻抠出个小洞,就看两个小内侍在院中嘀嘀咕咕。


    两人正凑在一起分食着一个油纸包里的点心,一个长相白净嘴里喊着宗主爷的好像叫什么阿宽,另一个有些偏黑一脸猴相的怕就是阿于了。


    他俩凑在院子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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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说着,又不时地看向厢房的方向。


    这俩人躲在角落,又偷偷摸摸,应是趁着当差的时候偷食又怕人发现,的亏沈弥常年习武,内力深厚,倒将这俩小内侍的嘀咕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天已半黑,院子里也没了其他内侍的脚步,显得格外安静。


    按道理,此时正是白日换差后的小太监们玩闹的时候,现在如此安静,必是被人清了场。


    不久,天已全黑,那两个小内侍手脚麻利地给小院四处都掌上了灯。


    接着,沈弥就听到院中好像来了贵人。


    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同时从外院传来,几个人的步幅小且密,只有一个人的步伐较大,步履稳健,定是几个小内侍拥着一人前来,细想下来,怕不就是那两个小内侍口中说的,要来看冯宗主的小冯公公。


    沈弥小心翼翼地又捅开窗纸上的小洞,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大太监被几个内侍围着,缓步迈入院中。


    此人一身织金大红过肩蟒袍,头戴嵌金三山冠,腰系紫玉银丝带,外披一件火狐大氅。


    细细看下去他肤白唇红,窄肩细腰,让此人添了些女子的阴柔之美,倒是一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沈弥悄悄地从小洞内看着院内的动静,却感觉小冯公公的眼神不经意的向她的窗口飘来。


    她侧身缓缓躺回床上,偏头从缝隙中继续暗暗打量。


    只见小冯公公站定拢手,让随行的小内侍解下外氅,那个阿宽随即端来了火盆,让小冯公公暖手烘衣,直至去了身上的凉意,才让人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冯宗主正躺在炕上看书,屋里摆着四盆银丝碳烧的旺旺的。


    冯栾穿着单衣,眼皮也没抬,只是合上了书页,递给了身旁候着的小公公。


    “云云?”


    冯云云听见冯栾唤他,忙上前握住了冯栾的手,轻声问道“是孩儿,爹爹今日身子可还好?”


    冯栾年岁大了,脸上爬满细纹,鼻梁很高,倒不像寻常汉人的长相。


    他头发花白,目光矍铄,盯着跪在地上的冯云云,细细打量。


    “我儿日日关切,怎会不好?就是阿爷年纪大了,怕凉。”


    冯云云听了冯栾的话,眼中掠过一瞬间的慌张,快道


    “阿爷放心,曹安那老贼前几日便向皇上提议内书堂选拔提前,孩儿已安排好一切,定不会让阿爷再继续受苦。”


    冯栾听完扶起小冯公公,让其坐到炕边的圆凳上,用手指了指小院侧厢房的方向。


    “院里来了个沈公公,你可知道?”


    “孩儿知道,此人在昨日赏灯宴上惹怒了大长公主,皇上罚他在掖庭为奴,但不知为何竟将人送到了您的院里。”


    冯栾扶上小冯公公的肩,搂住他的后颈,推向自己。


    冯栾贴向他的耳朵,问到“他是袁见雾的徒弟,你怎会不知?”


    小冯公公立马跪了下去,说道


    “袁公公早年是对孩儿有恩,但沈弥此人为何在此,孩儿一概不知。”


    冯栾听后推开了他,笑道


    “那就是皇上,看上了这条好狗啊。”


    小冯公公从身旁内侍手里接过了燕窝粥,跪在炕前,一口一口的喂着冯栾吃下。


    吃完后,冯栾拍了拍冯云云的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