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眼中溢出一丝悲伤：“此事从头至尾，受伤害的惟有李明珠姑娘。面对强娶和退亲，她连拒绝和反抗的权力都没有，最后还被亲生父亲找来的老道引邪祟入身，丢了性命。她又何曾做错什么？而罪魁祸首顾正衍，仍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待日后好转，兴许还会祸害其他姑娘。这样的人，掌门大人为何要救？”


    她说完，两行泪也跟着不自觉淌下。大约是因此女子与自己同为“明珠”，她才愈发为她感到悲哀。阿爹曾告诉过她，她的名取自“掌上明珠”之意，阿爹阿娘确也视她如掌上明珠一般。李秀才当初为自己女儿取此名，大约也是有此心意在里面吧？只是最终，却为了世俗的金银珍宝，丢掉了手中最宝贵的那颗。


    玉清风理解她心中所想，此刻平静道：“若这精魅残留凡间，必将祸害他人，所以，我并非全然为了救他。人心无常，纵然为神为仙亦无法左右。李顾两家的纠葛皆因欲念而起，当下所受便是果。昭昭之债，冥冥之偿，无需我再强加因果于人。”


    明珠默然半晌，低语道：“可他人的欲念，为何要让无辜者来承担恶果？女子在这世间本就多一分不易，甚至连婚姻大事都无法自己做主。李明珠姑娘本可有幸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却还是未能逃脱父母之命和权柄倾轧。”


    玉清风喉间滚了滚，欲言又止。世事无常，天数茫茫，他与她又何曾逃脱过？


    最终，他只柔声道：“方才出府前，李夫人与我言语了几句，说明日一早会为李姑娘出殡。今日天色已晚，先寻家客栈住下。明日我与你去送她一程，再回崇吾。”


    明珠点点头，缓和了一下情绪，抬袖擦干净脸，问：“掌门大人，那邪物你打算如何处置？”


    “此类妖物多为真炁所化，本无善恶之分，只是在人间待得久了，吸食了许多邪恶不正之气，才成了妖物。我将它带回崇吾净化一番便可。若要杀，此类邪物是永远也杀不完的。”


    明珠会意。夜色已深，二人随即在附近寻了家客栈住下。


    辰时未至，李家便悄无声息地为李明珠出了殡。事发突然，再加死因不可告人，李秀才便只寻了四五亲友，安安静静地抬着棺材出了城。待到了城郊李氏的坟地，棺材一下葬，夫妇二人终于跪倒在李明珠冢前，放声哀嚎。


    只是人死已无归。忏悔也好，悲恸也罢，李明珠永远也听不见了。


    明珠和玉清风遥遥望着，待李家人都散去，才走至坟前，放下了一株白菊。


    凄风拂来，灵幡舞动，似有雨将至。离开时，玉清风往远方朦胧处看了一眼。一个白色身影伫立在一棵青桐树下，凝望着坟冢，至始未曾离开。


    --


    “这雨真是说来就来！”


    陈大一边抱怨，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摊上的画像。还有几日便是除夕，他还指望着多卖点儿钱过个好年呢！这雨一下，今日生意全得泡汤。


    有俩人淋着雨路过他的摊位，躲进了旁边的茶馆，边掸着身上的雨边迫不及待散播了刚得的消息：“各位听说了吗？顾正衍死了！”


    “啊？怎么回事？怎么死的？”茶馆里的人一听，纷纷露出愕然的表情八卦了上来。陈大也惊讶地竖起了耳朵。


    “你们不知道吗？昨日有妖物从顾府跑了出来，听说是李秀才为了让她女儿乖乖嫁给顾正衍，寻了个臭道士作法招来的，结果把自己女儿给祸害死了！顾正衍差点也跟着没命，幸好有一位仙君路过救了他。结果方才，赵家三郎翻墙闯进了顾府，把还躺在床上的顾正衍给杀了！”


    “啊？这......”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这赵家三郎可是曾与李秀才女儿订婚那位？”


    “正是！”


    那人又道：“可我听说，顾正衍想横刀夺爱时，赵家主动退了亲。这赵三郎这么有胆量，当初怎么当了缩头乌龟？”


    有人道：“这事儿谁说得清。说不定是李秀才看中顾家财富，让赵家退的呢。不过赵家也惹不起顾府，就算退也是情理之中。”


    有人叹气：“哎，可怜那如花似玉的李姑娘，竟被自己亲爹给害死了。”


    “这赵家三郎，恐怕也得被砍头啊。”


    “该死的还是那顾正衍，若非他在中间插一脚，李姑娘和赵三郎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昨日还是交颈鸳鸯，今朝便成了坟中魂和阶下囚。这场令人唏嘘的惨案，便在这突然而至的冷雨中收了场。其中的是非曲直，青红皂白，大约也只能留给他人评说了。


    过了片刻，雨渐渐停住。陈大将方才收好的画像又摆了出来，两个白色身影从茶馆里走出，经过了他的摊位。


    他有些恍惚地抬头，盯着两个翩翩似仙的背影，回想自己是否在哪儿见过？又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一出惨案，心下暗叹：什么唯羡鸳鸯不羡仙。这年头，神仙当不成，连鸳鸯也是被棒打的份，还是老老实实卖画儿吧！


    --


    明月台上，封羽刚抬脚进了灵犀阁。


    “师弟？这人死哪儿去了。”他转悠了半天，见灵犀阁内寂若无人，不禁眉头一锁，“不会又带着小魔头跑了吧！”


    路过藏书阁门口，忽听门内似有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敲门，门上还贴着禁行符。他心生狐疑，抬手解开符咒推门而入，一个药瓶掉在脚边，碎了一地。再看屋内......


    “师、师姐，你这是干嘛？”


    劈头盖脸而来的，居然是摇琴正撅着腚弯着身子“恭候光临”。封羽登时愣在了门口。


    “快给老娘解了定身咒！”摇琴咬牙切齿道，脸部因愤怒已接近扭曲。


    封羽此时反应了过来，登时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差点闭过气去。他走到摇琴身边，也不动手解咒，而是饶有兴致地围着她揶揄了起来：“让我猜猜，定是你又干啥缺德事儿惹师弟生气了。他对我俩下手可从不留情，你说你招他干啥？”


    摇琴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珠子，斜着他道：“少废话！还不赶紧给我解开！老娘脖子都快酸死了！”


    封羽这下不乐意了，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怎么求人帮忙还是这个态度？哎，师弟我心里不舒服，走了！”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摇琴赶紧换了副嘴脸，叫住了他：“好师弟，好封羽。师姐我这次炼了几种新符，到时送你几张，你快给师姐我解开吧。”


    封羽停住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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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屑道：“我对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符没兴趣。不过看到师姐，倒让我想起件事儿。”他转过身子，微眯双眼看着她，“昨日我整理炼制的丹药，发现少了一瓶九转玄黄丹。不知师姐，可曾看到过？”


    摇琴“嘻嘻”一笑，没脸没皮道：“我闭关刚出来，第一时间就去了落雪殿看你，结果你不在。你那桌上又恰好摆着一瓶九转玄黄丹，正好我修炼伤了点元气，就吃了几颗。你咋这小气？还和师姐计较这些。”


    封羽气得眉毛倒竖：“我小气？摇副掌门，你的脸大得都可以跑一百匹马了！”


    摇琴此刻也不敢再招惹他，毕竟他要真出了这门儿，这定身咒更不知何时能解了，便好言好语道：“师姐给你道歉，我赔你两瓶！三瓶！你先把我这咒解了吧，好师弟。”


    “十瓶。”封羽神闲气定，理直气壮，“不仅如此，你还得把你那空间镜借我玩玩儿。”


    “趁火打劫啊你！”摇琴怒斥。


    “那便算了。”他抬脚出了藏书阁。


    摇琴立即大喊：“好好好！我答应你！”


    封羽摇着扇子又回来，拿出一张空白符纸：“光嘴上说可不行，我得留下证据。你把答应我的再说一遍。”


    摇琴牙都快咬碎了，此刻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若师弟替我解开定身咒，我便回赠十瓶九转玄黄丹，再借空间镜一用，绝不食言！”


    她的话被一一记录在了符纸之上。封羽笑嘻嘻地将符收起，解了她的定身咒。


    摇琴终于如释重负般支起了身子，活动着胳膊，嘴里还咬牙切齿道：“玉清风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师姐放在眼里了。我找他去！”


    封羽道：“他不在灵犀阁，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再说，他几时把你放在眼里过？”


    他的话很不幸地吸引了火力，摇琴瞪住他，往他头上狠狠敲了两拳。封羽拿扇抵挡，忿忿道：“喂！我刚救了你，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摇琴哼了一声：“谁让你趁机敲我竹杠！”


    封羽不禁担心道：“方才你说的话不会不认账吧！”


    “你又没说食言了会怎样，就算记录下来又有何用？”摇琴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


    “你！”封羽气得拿扇子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随即拂袖出了藏书阁。


    “师弟！”摇琴立马如狗皮膏药一样黏了过去，“你告诉我，玉清风带回来那个女孩儿是谁？”


    封羽闻言斜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摇琴恶声恶气道：“我不过是幻身成了那个女孩儿逗了逗他，他就把我给定住了！这家伙一百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就带了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当然得知道她是谁了！”


    封羽回忆了一番，摇琴时常神出鬼没，璇乌在时，好像俩人确实没正经照过面。


    他没好气地说：“你就是活该，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哎呀，好师弟，师姐我这抓心挠肝的。你要是告诉我，我马上把空间镜给你玩儿。”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别呀，我发誓！”


    “呸！滚！”


    俩人一边拉扯，一边下了明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