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作品:《金枝覆

    叶逢昭目光一凝,缓步走近那堆杂物,月光下,一颗孤零零的人头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眸色沉了几分,低下身仔细打量尸首旁散落的物件。的衣襟边,一块暗色的玉牌静静躺着,形制精致,正中刻着一个篆体“霍”字,牌身四周雕有流云纹饰,显然并非寻常之物。


    霍家,太后娘家的人。


    她出发前霍昭和她的耳语便是—— “如若有机会接近霍家人,请尽量帮我保护他们。”


    可如今这霍家子弟,死状这般惨烈,尸首分离。


    她向来冷静,可此刻,一丝难以遏制的烦躁从心底涌起。


    霍家已是式微之势,虽有霍太后撑着,撑得住多久,尚未可知。


    萧阑的突然出现,霍家子弟的死亡,二者绝非巧合。


    她该怎么做?


    ……该怎么向霍昭交代?


    叶府。


    叶逢昭翻过院墙,脚尖稳稳点地,只见院中灯火如豆,阿棠正立在廊下等她,见她出现,立刻迎上前来问道:“娘子怎地去了这么久?”


    “说来话长。”叶逢昭语气平静,理了理衣袖,“去拿我带来的行李中找到柚子精油和香露,再生个小炉,把我这双鞋烧了。”


    阿棠一听,转身回房间去取叶逢昭所需之物。


    叶逢昭脱下用布条包裹的鞋履,看着沾血的鞋丢进火炉,渐渐被火光吞灭,狂跳不止的心才堪堪镇定下来。


    叶逢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阿棠。


    “小姐,”阿棠沉声问道,“需要派人查查那块玉牌主人的来历吗?”


    “不必。”叶逢昭眸色冷淡,“恐怕,明日就知道是谁了”


    火炉中的火焰渐渐熄灭,鞋子已烧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柚香与焦味混杂的气息。


    叶逢昭垂眸看着炉中最后一点灰烬化作飞灰,心中乱得很。


    “阿棠,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四刻。”


    “我要去看看母亲。”


    “夫人这时候可能已经睡下了。”


    “无妨,我只是看看,不一定进去。”


    叶逢昭独自向母亲的院子走去,灯火从窗棂内透出一层柔光,院内静谧,偶有虫鸣,似乎母亲尚未入睡。


    站在门前,她抬眼望向紧闭的房门,母亲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心中微微一沉。想到这里,叶逢昭心里已悄然盘算起来。只要能在母亲身边安插她的人,或者叶府能安插她的人,许多事便能更好办……


    她低头沉思片刻,忽然听到屋内传来母亲柔和的声音。


    “何人站在外头?”


    叶逢昭愣了一瞬,下意识抿了抿唇,声音未发,眼眶却微微一热。胸口莫名泛上一阵委屈,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抬手推开了房门。


    柳惜慧正在灯火下看书,见到她进来,眸中微露诧色,还未开口,叶逢昭已一步上前,扑进了她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


    “娘……”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委屈的撒娇,“我昨天及笄太累了,都没来看您,今天想着有点对不起您。”


    柳惜慧怔了怔,轻抚着她的背,轻声笑道:“原来是为了这点事,昭昭,你是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事,娘怎么会怪你?”


    叶逢昭埋在她怀里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让她原本绷紧的心弦逐渐松弛下来,鼻尖满是母亲身上的淡淡香气,原本见到那颗头所被恶心到的情绪也在缓解。


    柳惜慧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好了,别多想,娘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


    叶逢昭半晌才抬起头,眼角微红,声音软软的:“娘,抱抱我,再多抱一会儿……”


    柳惜慧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安慰:“好,娘抱着你,什么时候想松开就再说。”


    她轻轻拍着叶逢昭的背,目光中满是柔情。


    晨光熹微,卖早茶的货郎挑着担子,他每日如此,走街串巷,将新鲜的茶汤和糕点到坊间去卖,今日也不例外。


    他熟练地转过一个拐角,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巷尾的墙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那里。


    货郎脚步顿了顿,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莫不是哪个醉汉昨夜宿醉,倒在这里没爬起来?这种事他不是没见过,正想着要不要绕开,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吹起那团黑影的衣角,露出一截惨白的手腕。


    他心头倏然一跳,猛地止住步子,瞪大眼看去——


    那不是醉汉。


    那是一具尸体,还是无头的。


    “啊——死人啦!”


    货郎惊叫一声,手中的担子摔落地上,汤水着糕点洒落一地。


    叶逢昭醒来时,窗外已透进浅浅的晨光,耳边传来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她微微侧头,看着母亲沉静的睡颜,悄悄起身梳洗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路过下人的小厨房时,隐约听见几个丫鬟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霍家的二公子死了。”


    “是啊,就在今早,尸首被人发现,脑袋都不见了!”


    “真是太可怕了,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样的事,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叶逢昭脚步微微一顿,眼神变得幽深。她垂下眼帘,默默走过丫鬟们身旁,神色如常,心中却早已盘算起来。


    转身回到院中,她换了一身男装,翻墙而出。


    巷子不远处,便是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宅邸聚集之地。平日里此处静谧,然而今日却显得格外不同,巡逻的护卫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倍。


    叶逢昭远远地隐在树后,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两名官兵正低声交谈,一人面露凝重之色。


    “这霍家的事,怕是牵连不小。巡逻之令还是由宫中直接下达的。”


    “是啊,听说太后震怒,皇上下令彻查……这可是霍家子弟,死得不明不白,京城里谁不忌惮?如今达官贵人们个个自危,生怕下一具尸首就是自家门前的。”


    叶逢昭收回目光,转身迅速隐入街角的小巷中,正准备回去,却在转角处隐约听到一阵痛呼。


    她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青衣男子半倚着墙,尝试跳着走,又停下来。那青衣男子眉目清隽,脸色却隐隐泛白,额角渗出薄汗,似乎正忍耐着伤痛。而在他身旁,一名白衣少年神色紧绷,微微前倾着身子,扶着对方,一双清秀的眉眼满是对青衣的关切之情。


    叶逢昭目光微微一转,便看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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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虽作男装打扮,但她一眼就看出这二人皆是女子,并且是主仆。


    她缓步上前,开口问道:“恕我唐突,这位郎君是怎么了?可有在下能帮忙的地方?”


    那名白衣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青衣前方,警惕地盯着她,语气冷硬:“这位郎君,我们并无大碍,只是歇息片刻便可,无需劳烦旁人。还请您自便。”


    言辞间满是拒绝,如若换做对面真是男子叶逢昭根本不会上来问需不需要帮助,只是看着对方即是女子,才想着要不要能帮上忙。


    但她看青衣满头大汗的样子,我见犹怜的样子,还是想着再问一遍。


    “我看这位郎君可是崴了脚,恰好我略懂一些正骨之术,可否让我看看。”


    白衣闻言好像有些动摇,看了眼青衣。


    青衣轻轻开口道:“那便有劳郎君了”


    叶逢昭微微一笑,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握住青衣的脚腕,触手温软,摸到症结所在。


    青衣看着面前人蹲下和她平视,眼睫轻颤,眉眼俊美,鼻骨纤细挺拔,蹲下来时衣摆间有淡淡花香,她一时看着就觉得脚腕上好像没那么痛。


    叶逢昭对上青衣目光道:“可能会有些痛。”


    话音未落,青衣“啊”的一声,痛楚过去后,脚好像这没有那般肿痛。


    青衣眼底掠过一丝诧色,随即对她微微颔首,语气柔和:“多谢这位郎君。”


    叶逢昭站起身,拍了拍袖口:““无妨,举手之劳。”随后潇洒离去。


    身后的“少年”皱起眉头,低声道:“公主,您千金之躯怎么能让他碰——”


    “她也是女子。”青衣目光幽深,低声道,“你没看出来吗?”


    “少年”微怔,“啊?”


    乞巧节将至,尽管京中因霍家之事暗流涌动,街头却逐渐热闹起来。


    毕竟乞巧节在大梁,是女子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这一天,女子会举行拜织女、穿针引线、投针验巧、祈福许愿等活动。各家名门望族都会借此机会举办宴会,既是联络感情,也为尚未婚配的少女争取一展才艺、结交贵人之机。


    月上中天,尚书府庭院中的灯笼被一盏盏点亮,红烛摇曳,几名丫鬟正围在一旁打理乞巧宴所需的针线桌和绣品,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嬉笑。


    叶逢昭手中握着一盏莲灯,神色淡淡。


    这几日,每当她一闲下来,若有所思时,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脚边的血这些画面总会浮现在她脑海里。


    果然,柚子精油和花露是不够有效的,还得是要柚子叶才能辟邪除晦,叶逢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以作放松。


    正在此时,阿棠快步走来,递过来一张精致的檀木金边请柬。


    “娘子,宫里又送了请柬过来。”


    叶逢昭接过请柬,展开扫了一眼内容。


    大约是邀请正二品以上官员的嫡女于七月七前往太极宫中赴七夕宴会,唯独未曾明言主办者是谁。


    会不会又是方贵妃她们的手笔,叶逢昭心想。


    “这封请柬,腾芳院那边可有?”她问阿棠。


    阿棠微微一顿,随即摇头:“我留意过,好像她们并没张罗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