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回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一场落雨，又添一地春泥，空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潮气，沁着淡淡的清甜。


    莫名让人心静。


    黎曼把那张任务清单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房门被略带急促地轻敲两下推开。


    许是上下楼跑得太急，门打开时秦时的胸膛还剧烈起伏着，额头微微出汗，把那道细小的伤口刺激得更红了几分。


    他喘着粗气把手里的金属物件往前一递，道：“送给你。”


    芙清端着相机侧身把秦时的跟拍摄像让进来，摄像小哥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见状举着相机对准秦时手上那个有胳膊有腿的小东西仔细拍着。


    芙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金属小人就是秦时姻缘线变色那天从黎曼房间里拿走的那个，小哥刚分到他们这个组不久，应该不知道那天秦时失控拿着这个金属小人从黎曼房间冲出去的事，只当是男嘉宾主动送给女嘉宾的小礼物，当作重点拍也没什么问题。


    黎曼先是一怔，看清秦时手里的东西后笑了起来，“这本来不就是我的东西吗，送过一次的东西还能要回去再送一次啊？”


    “全新升级版。”秦时也笑起来。


    她从秦时手上接过那个机器小人，不料刚拿到手里顿时被坠地手腕一沉。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秦时，“这个，怎么这么沉？”


    雨过天晴，日光又逐渐明媚起来，雨后的阳光更加浓酽灿烂，透过小阳台洒在小机器人的金属表面，反射着耀眼的光泽。


    “你把它的金属片换了？”黎曼把小机器人翻过来像是在找什么。


    “没有，磨光而已，这里条件有限没找到合适的合金替换片，回去我拿回俱乐部换。”秦时说。


    黎曼只是目光柔和地一遍遍看着焕然一新的小机器人，摩挲着机器人背后的一小块镌刻轻轻摇了摇头。


    “不，现在很好，我很喜欢。”


    说完，她又抬头看向自觉拉出桌下圆凳准备坐下的秦时，问道：“你给它升级了什么？”


    闻言，秦时嘴角一勾，拖着身下的凳子往黎曼跟前蹭了蹭，接过她手里的那个小机器人按了一下。


    机器人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少年的声音带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从机器人体内传出来。


    “小曼同学，团子去冒险啦，收到团子的委托，接下来的旅程就让小时同学代替它陪伴你吧。”


    “小曼同学，今天也要努力开心哦！”


    “小曼同学，今晚的月色很美。”


    “小曼同学，……”


    听着一条条跨越时间的无比熟悉的语音，黎曼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结合之前黎曼给秦时讲的那个故事，芙清基本能确定这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就是秦时，而秦时口中的团子大概就是高中时期黎曼那只去世的狗狗。


    十七岁的秦时声线清润，不疾不徐的声音温柔耐心，黎曼抬手揩去眼角的泪水，哽咽地开口：“我还以为修不好了。”


    秦时笑眼温柔，没说话，轻轻握住了黎曼的手。


    就在这时，带着电音的少年音放完停了下来，只剩下机器人的底噪声兀自响着，像是老电视机的噪点。


    黎曼垂眸刚想把机器人的声音关掉，秦时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不过不是十七岁的秦时，是二十四岁的秦时。


    “曼曼，这几年辛苦了，往后让我为你遮风挡雨吧。”


    比起六年前的录音，这一句格外清晰，当年稚气未脱的少年已经完全蜕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可以依靠的男人。


    有着足够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句话说完，小机器人彻底安静下来，眼睛里的红色光芒也随之熄灭。


    秦时抽了两张纸巾动作轻柔地擦掉黎曼下颌的泪滴，吸了口气缓缓道：


    “曼曼，我为我之前的自以为是向你道歉，我只想着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昨晚我想了一晚上，这种想法太自我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黎曼把他手里的纸巾接过来，抬起一双发红的眸子看着秦时。


    “阿时，我希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能记得，我们从来都不是对方的附属品，我们可以同甘，同样也可以共苦，我既然选择了你，那么不管是什么困难逆境，我也享有知情和选择的权利，这是基本的尊重，对吗？”


    黎曼已经从刚才的激烈的情绪里平复下来，有理有据、心平气和地说着。


    秦时低下头，环住黎曼低声道：“对不起。”


    “这不是指责，阿时。”黎曼轻轻抽出手，看着秦时的眼睛道：“我不要你以‘为了我好’的名义推开我，这样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腰缠万贯还是一贫如洗。”


    “我明白了，曼曼，以后不会了。”秦时也认真起来。


    芙清拿着相机，神色紧张地盯着画面里秦时和黎曼腕间逐渐靠近的姻缘线，就还差一点点。


    再近一点，就一点点就好。


    看得一旁秦时的跟拍小哥也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的相机屏幕看起来，虽然他不知道芙清在看什么，但跟着领导做肯定不会出错。


    镜头里两条幽蓝色的姻缘线互相试探、接近几个回合，终于在黎曼和秦时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连到了一起。


    芙清的神情松动了几分，但经验告诉她，不能高兴得太早。


    秦时这小子的姻缘线异于常人，连上了也说不好会有个万一。


    这么想着，她凝神聚力投了一线灵力到两人刚刚连上的姻缘线上，灵力接触到姻缘线的一瞬间就灵巧地钻了进去，畅通无阻地在秦时和黎曼中间流动着。


    至此，芙清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又成一单，她欣慰地勾唇一笑，不料一抬头就被身边一脸凝重盯着相机画面的摄像小哥吸引了视线去。


    芙清：“？”


    这人在干嘛？


    黎曼卧室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除了两个嘉宾，站下他们两个摄像已经是顶顶挤了。


    黎曼和秦时都没有要走动或者换地方的意思，角度找好了，他俩就杵这拍就行了，连挪地方都用不着。


    不太需要这么大压力吧？


    算了，认真是好事，左右她不是专业摄影师，可能人家有自己的节奏也说不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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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时间，芙清婉拒了赵楠和裴冀的午餐邀请，自己一个人溜到别墅后花园准备掏出姻缘簿在查看一番。


    芙清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大概就跟凡人做题爱验算差不多，多求证几次，但求心安。


    不料她刚轻手轻脚地从小路拐到花园就看见花园里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芙清：“！”


    是那天那只狡猾的小妖！


    那日出现在别墅后门，受惊就往后院跑，现在又出现在别墅花园里。


    她知道了，看来还是这别墅里的草木精怪啊。


    芙清放眼望去，偌大的别墅里除了早上那场雨后大多已近凋零的鲜花，低矮幼小的草木品种居多。


    这个级别的妖怪，她一个正仙收服那还是绰绰有余。


    她隐去身形，摸出自己的镇妖桃花扇朝那小妖慢慢靠过去。


    这种草木妖最怕受惊了，出一点声音就容易打草惊蛇，上次她就是吃了这个亏，这次可万万不能再叫它跑了。


    走近了芙清才发现这灵妖身形竟然如此高大，低着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待芙清距离他只有四五步之遥的时候他才突然发觉有人靠近转头看过来。


    “祁玉？！”


    他似乎也被芙清吓了一跳，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不满地开口：“吓人好玩？”


    “你也会被吓到啊，前几次你吓我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


    看到冰山吃瘪，芙清顿时身心舒爽。


    而且今天是她的幸福日吗，跟了这么久，大单终于成了，现在又让她小仇得报，光想想她这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啊。


    “大中午的，你不去吃饭午休，鬼鬼祟祟的猫这干吗呢？”芙清眯起眼睛盘问道。


    “你不是也没去？”


    被话顶话反问了的芙清没有像往常那样炸毛，而是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了祁玉，惊恐地后退两步，道：


    “你，你，你能看见我？！”


    闻言，祁玉眉头微蹙地怔愣了一下，接着眨了眨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芙清一遍，沉声道：“我为什么看不到你？”


    芙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可以确定的是，祁玉绝对有问题。


    她抬手把身上的法术撤掉，语气冷下来又问：“现在呢，现在你看我有什么不同吗？”


    祁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这些在芙清眼里都是心虚的表现，她上前两步逼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祁玉回答之前，她震惊地想难不成祁玉真是这别墅里的草木妖？


    那天在后院里其实根本不是自己和赵楠没注意到他，而纯粹是因为他真身就是院子里的小草树木，压根就没离开过后院？


    也不对啊，草木都不能离开自己真身太远的，五里顶天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先前祁玉是怎么开车送她去的西山呢？


    月老大人在脑子里推测了八百多种可能性之后，当事人终于缓缓开其金口，吐出一个她完全没有想过的理由。


    “我……从小就有阴阳眼，你是指这个吗？”


    “还有，你又是什么人，我为什么应该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