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上香
作品:《女扮男装假死后被死对头发现了》 是夜,岑祯再次来到荣叔的当铺后堂,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男人。
荣叔蹲在角落翻找旧物,衣摆沾满尘灰,嗓音沙哑如锈铁相磨:“那日连川逃脱,必是去通风报信了。眼下楚王党羽定会销毁更多证据......”
他佝偻着身体,但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直起身,从木箱底层抽出一卷泛黄名册,“祯儿,你可还记得赵珩?”
岑祯呼吸一滞。
她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校场演武的场景——父亲岑汾高坐将台,身旁总跟着个方脸阔额的副将。
那人武艺平平,偏生极擅逢迎,每每操练结束,总要抢先递上擦汗的帕子。
父亲虽不爱逢迎之人,但赵珩在军中也有勇有谋,故留他在身边做了副将。
“父亲战死后,岑家军旧部或贬或散,唯有他升任中书侍郎。”岑祯垂眸,轻嗤一声,手指挑起名册,“荣叔是想让我探他的底?”
“他如今圣眷优渥,和我们这些昔日战友恐怕是没什么好聊的。”荣叔将名册拍在案上,略有些浑浊的目光盯着眼前黑暗的虚空,“但若是,你能接触到他,问问他,关于当年的事,说不定他能给你答案。”
窗外忽有惊鸟掠过,“夜深了,我该走了。你说的事,我会尽力去办。”
岑镇说着,戴上兜帽,再一次回到了夜幕中。
*
作为公主的伴读,日日入宫的日子又恢复到从前。
每日清晨,由零陵为她挑好衣裳,敷粉上妆,如今岑祯已经对打扮自己这件事很熟练了,但每每犯懒,还是央求着零陵为她梳妆。
接着坐马车到宫门,再下车入宫,陪禧安上完早课和武练,偶尔留下来用饭,日子便也这么寻常过去。
离那一日城门外追击军械材料一事已过去一些时日,京中却无甚大事发生。想必连家又将此事按下,或是嫁祸给他人了。
而此后,想必他们再运作,也会十分谨慎,不再给人可乘之机了。
而在宫里这段时日,有时候仍能在出宫的路上遇见夔王,但每每相见,都是遥遥行礼对望,不复百花宴那天失态。
也是,岑祯心想,那天他想必不太清醒,总是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问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至于周砚,偶尔用饭时能碰上他来送书,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容易害羞,禧安每每逗他,都让岑祯也忍俊不禁。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过去。春日逝去,夏日濛濛。
六月的天气如同孩童,稍有不顺心便下雨。这一天,好不容易是个艳阳天,先生又早点下了课,禧安便留了岑祯在宫里用午饭。
天光大亮,午时的日光仿佛灼烧着眼前的每一处景色。
岑祯和禧安坐在她宫里的凉亭里,二人皆穿着薄纱上衣,手执团扇。
热浪扑来,连虫鸣都慵懒了几分,路上没有几个宫婢行走,倒衬得此处一片幽静。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近处是一片阴凉下难得的浮生半日闲。
两个闲人没什么正形地瘫坐在凉亭竹席座椅上,亭子里放着一桶冰,不外乎外面盛传皇上爱护这位公主,要知道,即使是在后宫,冰块也是各宫限量,而在公主居住的宫殿里,这些冰块却随处可见。
身后的小宫女轻轻扑着扇子,微微的风熏的人昏昏欲睡。
“好些日子没见父皇和夔王了。”禧安拿起冰元子往嘴里塞,鼓鼓囊囊地说,“好像是近日又有奏折递上来,山东那边又发了水患了,朝廷里正焦头烂额呢。”
“虽然每年此时都有一遭,但希望今年那些官员有所准备,不要伤亡太重,否则到头来了还是苦了老百姓们。”
岑祯捻着手里的糕粉,担忧地说道。
“说起这个,几日后大相国寺举行夏祭,许多人都会前往,说是要为今年的水患祈福。不少人都在呢,你也随我一起去吧。”
夏祭?没记错的话,赵珩如今在中书省任职,那如此场合,他家女眷多半必会前往。
想到此,岑祯拿团扇遮住眼睛,斜倚着栏杆道,“好啊,正好我也想为远处的他们祈祈福,到时我们便一同去吧。”
大相国寺是佛教圣地,千年来都隐于苍翠间,是我朝开国以来的庄穆之地。
当今圣上礼重佛教,对僧人更是敬重。每年便时不时有此等上香的聚会,碍于圣上的面子,不论如何,官员女眷、京中名门望族都会前来。
千年古柏掩映朱墙,香火缭绕如云。
岑祯随着公主的车驾刚到山门,便见七八辆华贵的马车堵在石阶前,镶着珍珠的帘幔被风掀起一角,隐隐有不同于檀香的脂粉味道溢出,可以想见内里的人是如何的满头珠翠。
“那似乎是昌国夫人和赵夫人的车驾。”禧安身边的婢女菊青贴着车窗,探出头望了望。
她回过头又对车里的二人嘀咕道,“昌国夫人最爱排场,连拜佛都要用珍贵的南海檀香......”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惊呼。
岑祯也掀帘望去,恰见昌国夫人和赵夫人踩着锦墩下车。
四十许的妇人脸着花钿,身着八幅花缎裙,胸脯半露,髻间赤金嵌宝大凤钗压得脖颈微仰,活像只骄傲的孔雀。她身侧妇人亦穿着碧衫红裙,肩批绛色披帛,脚蹬笏头履,跟在前面那位妇人身后。
两位皆是曲眉丰颊,丰肌腴体,周围珠翠环绕,倒显得山门处一片热闹。
见状,禧安和岑祯也下了马车,两位夫人算是长辈,于是两人过去向其行礼。
“两位夫人安好。”岑祯鹅黄披帛随风拂过绣鞋,她盯着眼前两位的脚下,恭敬行礼。
良久,才听闻面前人的回复:“原来是禧安,你身旁这位是——”
“小女姓岑,名祯。”
“原来是林娘子的女儿,久闻你的大名了。”昌国夫人打量着自己手上的寇丹,语调奇异,仿佛第一天看见岑祯似的。尾调又上扬,最后落在轻音上结尾。
仿佛岑祯的名字被她暗中咀嚼了许多回。
“不过禧安你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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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我不喜欢和太多人同行,我就先走了,你随意。”昌国夫人和善地对这两个姑娘笑了笑,携着赵夫人扬长离去。
岑祯此刻才抬起头,不过只看到昌国夫人携着一众主仆丫鬟离去的背影了。
“你别多心,我这个婶母一向如此,倒是那赵夫人,不声不响,我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我婶母关系这样好了。”
说着,岑祯一行人也跟着拾阶而上。
走上石阶,便来到了正殿。今日贵客多,正殿香火缭绕,四处衣香鬓影,古佛垂目,一派庄严。
禅房幽深,岑祯上完香,借口更衣脱离人群,顺着回廊摸进了东厢客院。
环顾四周无人,她足尖轻点翻上房梁,一间一间找过去,透过瓦缝悄悄窥视屋内情景。
许久不上房梁,技巧还有些生疏,待闻到那股熟悉的脂粉味,她悄悄趴下来,向里望去。
赵夫人正在佛龛前烧纸,火舌卷着黄纸化作灰烬。
一旁的侍女一边帮着忙一边劝慰道:
“您别担心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这回一定不会有事的。”
“今年雨水汹汹,那河堤本就数次决口,圣上这次派老爷和工部尚书一同去修河道,怎么不令人忧心。山东势力复杂,拨下的经费层层盘剥,我家老爷去了还不知是什么景况......”
圣上这次派了中书侍郎和工部尚书一同去治水患?看来形势不妙。
岑祯又再多听了几句,见二人没有再提别的重要的事,便悄悄离开了。
回到公主所在的厢房,岑祯总算放下心。今日虽是夏祭,却没有太多拘束,除去部分要留在寺中过夜的女眷,大部分人都打算在夕阳斜下之前下山回家。
只是岑祯心中装着水患一事,只是心不在焉地陪着禧安继续上香。
她的心情一时起起落落,山东此次洪水若如此严重,怎不见母亲写信提及?自从林与莲踏上回乡之路后,每月必写一封密信入京,问候京中种种事务,也交代外祖家的近况。
算算日子,这个月的信也该来了,岑祯心中担忧,若是水患殃及范围过大,恐怕外祖家也要受影响。
但愿按时来信,家中一切平安。
暮鼓声声,到了回家的时候了。岑祯坐上公主车驾,看着渐渐远去的大相国寺被苍翠掩映,心里一时沉重了起来。
也许是岑祯脸上的表情感染了禧安,禧安也愁眉苦脸道:
“我今日听她们讨论才知,这次水患如此紧急。不知已经有多少百姓、多少田地房屋遭殃了。只盼着这次朝廷派去的人精干高明,能快点止住这生灵涂炭之灾。
“可惜我身在宫中,却不能为此做什么,只能来此处向佛祖祈祷。但愿佛祖能听见我们的心声,救救这些人吧。”
岑祯听罢此言,内心十分不安。
前几日在凉亭中谈及此事还尚且寻常,没想到几日后形势已经如此严峻。
而岑祯此时能做的就是等待母亲按时来信,再做打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