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枪扑空的瞬间,郁和光已经动了。


    卡尔刚靠近他还不等说话，就见手掌迅疾有力向她抓来，标准的抱摔攻击姿态。


    十足十的力量却挥了个空。


    郁和光踉跄两步,竟然穿透了卡尔的身影撞向后方实验台。


    他从破碎试剂瓶碎片间转身，卡尔却没有趁势攻击,而是眼含悲伤。


    “我无意伤害你,先生,请不要紧张,你在这里是安全的。


    她抬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我也是被关在这里的，我同样是受害者，我们是一样的。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离开……


    郁和光嗤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戒备。


    “因为外面那些……怪物,是吗？所以你也把我当做它们中的一员。


    卡尔自嘲：“也对，毕竟只有我在这里,你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我连你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相信你？


    郁和光冷漠警惕：“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受害者言论？毕竟你在我看来，就是怪物。


    他几番尝试，察觉自己在巢穴中无法伤害卡尔后，立刻放弃，不再浪费时间。


    “这就是你的实验室？


    他打量着周围环境：“你就是在这里创造了混沌物？


    卡尔怔了下：“原来你们是这样称呼它的吗……混沌物？


    她疲惫坐下：“看来我真的被困在这里很久了,都不知道我留下的遗产变成什么模样。


    “遗产？


    郁和光冷笑：“你管那些杀了研究所所有人的东西叫遗产？


    卡尔嘴唇动了动，她眼神复杂，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也只是一声叹息。


    “对于科研者而言,造物就是一切。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苦笑：“明明一开始古柯尔老师提醒过我的,他告诉我我的融合实验有风险，是我，年轻又自负，没有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结果……


    “所以你就杀了他？


    郁和光问：“因为他阻止了你的实验？


    卡尔错愕，带着被误解委屈的愤怒：“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


    “那是，那是我的老师啊！


    郁和光却只平静反问：“那你救回你的老师了吗？


    避难所唯一没被混沌物吞吃的骸骨，曾有人试图救他。


    “阿列谢夫·古柯尔，以及他的女儿，死于谁之手？


    卡尔重重愣住。


    她张


    了张嘴却茫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她肩膀垮塌了下去慢慢疲惫的捂住眼睛。


    “明明一开始我和老师都以为我们可以拯救世界。”


    郁和光所知的人类史记载末日之灾起始于2066年。


    但卡尔记忆中的灾难却从幼年起就已经开始人们对死亡的平静像呼吸一样自然。


    融化成肉泥的邻居自燃的叔叔变成怪物的爸爸。卡尔想救他们。


    所以2063年当她博士时的导师古柯尔打电话给她请求她帮助自己调查一宗秘密实验时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卡尔和古柯尔导师一起复原了2058年被基因所叫停并删除所有数据的实验。


    但是她和亚当犯了同样的错误没能抵御得住知识苹果的诱惑。


    ——她重启了实验。


    在古柯尔以为一切结束后卡尔独自返回地下再次启用了他们的秘密实验室。


    “那真的是一项伟大的实验如果成功我们就可以加固人类脆弱的基因序列让它免受环境及宇宙的干扰更健壮稳定人类或许……能因此逃离灾厄。”


    卡尔太需要实验样本了。


    所以当她意外发现那个五官退化的小怪物时她没告诉任何人反而将它豢养在地下废弃的实验室里让它成为自己实验的一部分。它的特殊性或许会赋予人类新的基因特征。


    更强更稳定。


    人类基因史上不止一次发生过对基因的掠夺与融合后世科研者们将它称为：进化。


    “那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但我看到了前期实验昭示的曙光我认为值得放手一搏。”


    卡尔笑起来比哭还痛苦：“担心牵连他人我决定独自进行基因融合实验


    “一切都很顺利实验室里第一个胚胎诞生了。”


    “它把我视为母亲并有过强的保护欲。有些棘手但这不是问题。”


    “可是……”


    卡尔的声音在颤抖。


    古柯尔意外发现了她的秘密并出于担忧跟随来到了实验室。


    意识到卡尔在做什么的古柯尔暴怒在实验室里大声斥责卡尔勒令她销毁一切成果立刻停止实验。


    但愤怒与伤害的情绪激活了怪物幼体。


    它暴起杀害古柯尔。


    卡尔尖叫痛哭试图阻止怪


    物幼体，抢救古柯尔。但她失败了。


    ……她豢养的小怪物，杀死了她敬爱的导师。


    卡尔万念俱焚：“既然你能走到最底层，那你一定已经在研究所里看到了遗迹和那个幻觉。”


    “老师死后，我准备向基因所把一切和盘托出，接受所有审判……可是，他不该攻击我。”


    她回忆起公开对质会议，痛苦到颤抖。“一切都失控了。”


    郁和光同样借由群体性记忆看见了那场会议。


    情绪激动的基因主管推搡卡尔，人形怪物维护杀害，死亡激起恐惧，情绪吸引怪物，引发新一轮逃杀。


    ——恶性循环最终变成残酷的屠戮，变成怪物巢穴的基因所引来大沙的核.弹封锁。


    “但你还活着。”


    郁和光平静：“并且骗我说你是小古柯尔。卡尔，我无法相信曾经对我说谎的人。”


    卡尔错愕：“我没有……”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是幻象！你遇到的是最初被我驯养但失控的怪物，它在骗你！”


    郁和光挑眉。


    卡尔苦笑着解释：“当年那场混乱之后，基因所红色警报直达最高层，政府决定彻底摧毁基因所。”


    “我本来应该死在那时的，但是，我豢养的小怪物又一次救了我。”


    “它把我保护在核辐射无法抵达的地底，我无法离开，已经……抱歉，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它不该救我的，被关在地底只让我痛苦。”


    卡尔郑重道：“不论它对你说了什么，请你一定不要相信！基因编辑产物有自主进化能力，或许它现在已经进化出了完整的神智，你说它们是混沌物？它们已经是一个完整独立的物种了。”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种生物。”她强调。


    郁和光读懂了卡尔的希冀。


    他挑眉问：“所以？”


    卡尔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我等了几百年，你是唯一一个到达地底找到我的，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去外面。”


    她请求道：“我只想弥补当年的错误，我既然是它的创造者，自然也知道它的弱点，我可以帮你杀死它。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郁和光没有回应她。


    漫长的审视像一场无声的审判，让卡尔忐忑。


    郁和光站起身，漫不经心垂眼看她：“你还是在骗我，卡尔。2066年丢失的基因样本数量庞大，足够让你做许多事。比如培养一个属于你的种族。”


    “2066年？”


    卡尔的惊愕不似作伪她立刻否认声音坚决：“我没有。”


    “实验是我自己秘密进行的连古柯尔老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偷那么大的目标？”


    郁和光沉吟：“那你为什么没有在会议上反驳基因库主管？”


    “我连老师都害死了万念俱焚哪有其他反驳的心思？”卡尔苦笑。


    郁和光长久审视但遗憾得出结论：这一句卡尔说的是真话。


    基因所最重要的就是保存有秘密要隐瞒的卡尔应该不会蠢到去动所有人瞩目的入库。


    “那现在基因库里大量遗失的基因样本又是怎么回事？”


    “……它擅作主张。”


    卡尔悲伤：“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它对我有偏执的保护欲。”


    “有一伙人意外进入避难所他们发现了基因所的秘密对小怪物提出交易说他们可以提供辐射病的特效药让我不受辐射威胁交换条件是基因样本。”


    “我不同意。即便沦落到地底我也是个科学家怎么会出卖最重要的基因？就算我死都不会！”


    “可我无法阻止它。”


    卡尔痛苦到近乎窒息她承受不住般弯下腰大口大口呼吸眼泪和仇恨一同翻涌。


    “所以我才请求你带我离开地底我要复仇——为古柯尔导师和我本应该守护的事业！”


    “它不是在保护我它毁了我的一切！”


    理性的科学家此刻癫狂怒吼绝望摧毁了她。


    顺着卡尔的话郁和光得出了另一个合理的结论：卡尔是被恶龙关押的公主。


    这支种族的最初“亚当”是曾被豢养的混沌物它早在被基因科技人为介入前就已经存在并且把卡尔视为父亲并以小古柯尔的形象活动


    生病的爸爸不是阿列谢夫·古柯尔是卡尔。


    盘踞基因所被关押的不是卡尔是小怪物。


    郁和光流露同情：“好啊。”


    他说：“我带你离开。”


    卡尔错愕随即翻涌着不可置信的激动。


    郁和光柔和了眉眼笑意如春风拂面：“我们同样是被混沌物伤害的人。既然如此。”


    他俯身向卡尔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那双琥珀色眼眸专注得像在注视他的整片天空郑重真诚无法拒绝。


    “我们理应成为同伴。”


    卡尔眼中一瞬间闪过惊艳随即她笑起来反手紧紧抓住郁和光的


    手臂：“谢谢你，愿意带我离开。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只有被动摇心软，有情绪的人类，才能沦为怪物的食物。混沌物对坚定的心智束手无策。


    卡尔嘴边的笑意逐渐扩大，激动的笑容摧毁了她的五官，整张脸忽然间像融化的面团般起伏，诡异非人。


    “最初被关在研究所里时，我焦急想要出去弥补错误，为导师和研究所所有人复仇，杀死怪物。


    “我想要离开——不管谁来救我，我愿意为了杀死怪物付出一切。


    她向郁和光靠近一步。霎时间，人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动的黏液，牢牢将郁和光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是当时间过去三百年，我不这样想了。


    银白色实验室迅速消失，黑暗巢穴露出本来面目，无数惨白嶙峋的人形怪物将他们包围。


    卡尔逐渐浅淡下去的五官残留恶意。


    “人类关了我三百年——三百年！地底黑暗无光，研究所变成了我的坟墓！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吗？


    怪物咆哮着狂怒：“所以我不再选择站在人类一方了，我决定报复他们！我要让他们后悔这样对我！！


    “就从你开始，然后是你的同伴，外面所有人类一个都别想跑……


    说话间，“卡尔人类外形已经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混沌物卡尔。


    ——整个地底阴冷黑暗的巨大洞窟，都与怪物之母血管相连。


    无数青红血管从地底最深处蔓延向那些嶙峋的人形怪物，像被脐.带联结的婴儿们与母亲。


    混沌物在外吞吃猎物和敌人，保护巢穴。


    巢穴提供源源不断的“血液，使怪物死死生生，不可断绝。


    但现在……


    郁和光低下头，他看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青红血管将他紧紧缠绕，像被锁链绑紧的猎物，腾空在巢穴中央。


    而与巢穴融为一体的怪物之母，此时正在他的怀里，啃噬他的血肉。


    郁和光轻声喟叹着，在卡尔愕然的目光中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臂，在坠连如绳索的青红血管之间，俯身缓缓抱住了怪物。


    “卡尔……


    他垂眸悲悯如神明垂怜，比血肉更温暖的是怀抱。


    没有谁能拒绝被那双琥珀色眼眸深深注视，如同你是神明唯一信仰的神。


    鲜血淋漓的怪物愣住。


    郁和光似乎已经被混沌丧失神智。


    他逐渐收紧拥抱的手臂


    ，将怪物抱紧在自己的胸膛间，像拥抱着自己的挚爱。


    时隔三百年再次被呼唤名字的怪物之母，竟然一瞬间有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她无法克制的被诱惑着靠近温暖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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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脏。


    但就在怪物之母放松警惕的微小刹那，郁和光突然眼神凛冽，他以自己为绳索反向禁锢住怀中怪物，猛然暴喝——


    “辛鸢！


    轰然巨响应声而起，紧随而来的是整个巢穴的剧烈震动。


    卡尔一惊，立刻回神后退。


    但郁和光笑得弯了弯眼眸，嗓音亲切：“你准备去哪？


    破空声乍起。


    卡尔愕然抬头，就看到光芒从郁和光背后乍破照进巢穴。


    黑暗中唯一的光束中，有人疾速下落宛如从天而降。


    风吹起辛鸢鬓边碎发，他紧紧锁定住郁和光的身影，于是无法探测的怪物之母有了具体的坐标。


    裹挟着狂风与锋芒，辛鸢伸出手臂悍然直指——


    郁和光猛地踹开缠绕血管借力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卡尔扔向上方。


    “噗呲！


    腾空的卡尔没等来怪物的拱卫，只有与她擦肩而过时，辛鸢漠然划过的眸光。


    与利刃般穿透她胸膛的手掌。


    枪械无法进入巢穴。


    但是辛鸢本身，就是最强武器。


    “砰！


    下坠的郁和光重重摔落在巢穴底部，只觉得五脏六腑摔得移了位。


    辛鸢也生生徒手撕开卡尔，强悍的怪物之母在他手里变成无数尸块黏液，纷纷落下。


    巢穴中似乎还回荡着卡尔愤怒的质问，但辛鸢纤细如玉的漂亮手掌已经死死握住卡尔没有五官的头颅。


    他面无表情，手掌骤然发力。“咔嚓！


    怪物头颅爆开，黏液飞溅。


    郁和光被疼痛席卷全身，眼前一阵阵发黑难以移动，却突然有不妙的危机预感，他立刻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就地翻滚向一侧。


    然后——噼里啪啦！


    巢穴中下起了一场尸块雨。


    勉强躲过一劫的郁和光强撑着抬头，就看到少年纤细的身影在光芒中轻盈落地。


    辛鸢愉快弯了弯眼角，不忘向亲爱的学生挥手致意：“做得好，时间配合刚刚好。


    郁和光内心疯狂刷屏，但他一张嘴，血丝立刻沿着唇角蜿蜒，那张锋利未褪的苍白俊容染血。


    红与白，强悍与脆弱碰撞，交织的美感昳丽如幻梦。


    他抿唇微笑，用最后一丝


    力气颤抖着也要抬起手。


    竖中指。


    凸！


    辛鸢歪了歪头：“郁和光，旧地球实操课。


    他瞥了眼摔落在郁和光旁边的半颗怪物头颅，非常满意：“满分，成绩A。


    郁和光已经眼一闭，昏死过去。


    紧追着冲进来的谢枝雀：“！！！


    …………


    “您是说，郁同学没事，你们早就商量好合力对付卡尔？


    藤科觉得他与辛鸢对话的每一句，都在轰隆隆推倒又重塑他的世界观：“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郁同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商量好了啊！


    不然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完全是把自己赌上去最后一搏的姿态了！！


    藤科心疼小学弟，手都已经握紧成拳了。


    王安看得心惊肉跳，拼命往后拽：“队长冷静点，打不过，这个我们真的打不过啊啊！


    辛鸢疑惑歪头，对藤科的愤怒表示不解。


    “虽然我没说，但郁和光一定懂。


    他自信：“既然是我的学生，在看见巢穴里还有幻觉时，就应该意识到我为什么把他扔进去了。


    辛鸢砸开研究所地底时就察觉了巢穴的棘手。


    怪物之母与巢穴早已融为一体，卡尔既是巢穴本身，又可以自由移动，如果不一击杀死卡尔，巢穴无法被湮灭，不破坏巢穴就意味着怪物无穷无尽，无法杀死。


    死循环。


    所以辛鸢把郁和光被扔进了巢穴。


    郁和光是活的陷阱，固定卡尔让她无法逃离。


    辛鸢趁机击杀。


    里应外合，一拍即合。


    “非常完美的配合。


    辛鸢：“郁和光完成得非常好，所以我给了他实操课满分。


    “嘶！


    王安倒吸一口气：“让挂科天王给满分……


    他心有戚戚转身看了眼还未醒来，像个血人一样的郁和光，突然间觉得自己以前挂科真是太正常了。


    辛教授的课，拿命上啊！


    郁和光搭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动。


    藤科不满，替昏迷中的小学弟抗议：“教授！那您也不能这么做，太冒险了！


    辛鸢睁大眼睛：“郁和光也很开心……


    “啊！郁和光醒了！王安忽然惊呼。


    众人立刻看去。


    郁和光双眼紧闭，唯独手指顽强抬了起来。


    凸！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郁和光：啊对对对，我开心死了（翻白眼）


    ————


    新年加更！宝宝们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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