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城县衙内，不知不觉又到了辰时。


    光从破烂的窗棂缝隙透了进来，向简转动了下酸软的手腕，小心翼翼绕过瘸腿的桌子活动筋骨。


    从军中调任县城已经月余，但他却颇负皇恩。


    榆县经历过数次战乱，甚至遭受过一次焚城。整个城市百废待兴，安置流民，规划屋田，样样都得他想办法亲自去做。


    没办法，县衙没有文书衙役，他也不能让百姓舍去开垦的时间来当衙役。原先还有被任命的两个县尉帮忙，可等县里的三家大户回来后，这两人也变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一个人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县衙，通宵达旦勤恳工作却一点进展都看不到。


    百姓依旧居无定所，甚至有不少流民都络绎离开了这里，原本三百余的百姓短短时间内硬是变成了百余人。


    因为这里实在没粮。


    原先县仓里的粮，他精打细算分给了原来城里的百姓，可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县城附近好些的土地都被三家拿着地契要走，剩下多是乱石杂草的土地，这种田地开垦极慢，就算是开垦好了，短时间也生不出能吃的粮食来。


    向简沟壑的脸上满是沧桑。


    前些日子他上门希望城里三家大户能赊借给县衙一些粮，推三阻四硬是说没粮，和这些人来回商讨却没成效，让他感到格外疲累。


    案牍上除了榆县的事情，还放着为大军筹备物资的整理和记录、兵籍追溯的档案。部队里能做文书的人太少了，他虽然被调了出来，但有些工作还得接着做。


    多重压力之下，他已经多日都没有休息好了。


    昔日军中的同僚给他传信，说是陛下从后方已经调了一批才子来接手，让他且放宽心。


    向简叹了口气，哪有那么简单，陛下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已经沦落到和商纣暴秦一般的人物，


    若不是有闻名天下，被视为下一代“儒子”的裴靖先生当大旗，陛下这边怕是连个能读书识字的都找不出来。


    前些日子西边的酸儒还发了《斥君子非道书》，称呼先生是“背宗忘本甘为鹰犬，蝇营狗苟之辈。”、“辱没圣学，不忠不义，羞为同辈同门生。”惹得陛下勃然大怒，把大梁里宣读这些书的人都驱逐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陛下能去哪里找来大才接手这些城市呢。


    向简把摇摇欲坠的房门扶好打开，明亮光线透过门洞照着缺了角的地板，他小心翼翼从柜子里堆叠着的厚重文书中抽出几个册子，正要核对，就听到县尉在屋外呼喊他的声音。


    “向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城西门外头打起来了。”


    “怎么就打起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又有人抢稀饭了？”向简心里一急，因为粮食不够发生的争端在他刚来县城的时候发生过不少次，他花了月余才把城里的百姓安抚好，怎么就又出乱子了。


    没心思搭理这个出工不出力的县尉，向简急急地朝城西门奔去，刚出了城门，还不等他在鼓噪混乱的人群中找到生乱的原因，就被人重重砸了脑袋，昏迷了过去。


    ————


    从寨子到城镇急行两日，原主虽然也经历过逃难，但这种在马上日夜兼程的颠簸经历还是让姜琦吃了不小的苦头。加上这会尚未配置出马鞍马镫，骑个马磨得姜琦大腿生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如今瞧着快赶到县城了，总算是能修整一番了。


    姜琦环视四周景色，这年头树皮草根都活不久，如今临近初秋，山里更是一副萧瑟景色，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找不到能转移注意力的地方，姜琦最后还是琢磨起了系统面板。


    不是她平时不琢磨，实在是系统坏的厉害，她一旦把注意力集中到面板，总能听到不知道从哪来的烦人噪音。


    别真坏我脑子里啊。


    姜琦发愁的揉揉脑门，戳开了面板上的卡牌图标。


    从她解锁牛充这张蓝卡后，系统面板就出现了卡牌人物的属性五维，按理说这属于降维式打击，能让她从此安排人才不是梦。


    但这个系统从她穿越至今根本没靠谱过，五维属性的字完全是乱码，她根本不知道五维表上突出的到底是哪一项，甚至连数字和图形都对不上。


    不过也行吧，姜琦叹了口气，好歹能扫描出能用的人才呢，人也不能太贪心不是。


    退出界面又例行看了眼任务栏，才发现之前那个粮食的支线完成了。


    其实她们在寨子里拿到的粮食根本完不成任务，只是他们突然急行军，这个支线就开始一直转圈，一副接触不良的样子。


    如今他们停留修整，系统终于反应过来给她结算任务。


    【支线任务：主母应当合理经营自己的嫁妆，请收集能撑到出嫁的粮食（30/28）】


    【奖励结算中:您获得卡池抽奖次数*1】


    28？按照之前的推算，三百粮就够她们五日嚼用，姜琦掐了下手指，看样子约莫今日下午酉时就能到县城，这比预想的要早不少。


    姜琦按开她眼馋很久的卡池，卡池上面漂浮着不少颜色的珠子，大概有绿、蓝、紫、金和红色五种颜色，卡池右侧好像还有什么文字说明，只是系统花屏，只有零星几个字也没办法猜个大概。


    姜琦敲敲脑门，总觉得这些说明应该很重要。按照往日游戏经验，但凡有卡池，黑心游戏商必然要搞点材料喂养，心狠点的还要来什么专属材料。


    牛充的卡面好像也没有什么材料要求吧，姜琦琢磨，可能未来科技世界的游戏厂家比现在良心，她家系统说不定就抽卡不需要材料呢。


    反正也研究不出什么，姜琦把系统结算的抽奖次数丢了进去。


    系统就像老旧厂子里快坏了的发动机，抽个奖跟蹦迪一样，震的姜琦就像是本来晕车还坐了半天面包车，吐又吐不出来，下又下不去车。


    “郎君！”拿着糙饼过来的六伢见姜琦摇摇晃晃支撑不住，慌忙去扶。


    “这些天郎君受罪了，牛队正说咱就快到了，郎君可还能撑一撑？”


    “没事没事。”脑子被震了半天总算消停了，姜琦晃晃脑袋，要是每次抽奖都要来这么一遭，其实这个人才不要也行。


    但抽都抽出来了，系统抽出来的绿卡晃了晃，突然变成了一缕清烟飘了出去。


    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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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南的方向多有山丘，她们休息的山坳夹在两个山丘之间算是个平地，只是地势蜿蜒出去，隐约能看到山里藏着更深的沟壑，清烟就在空中逐渐延伸，飘进了不远的山沟里。


    姜琦稳住心神，指着山沟跟扶着她的六伢说：“我没什么事，你去那边瞧瞧有些什么。”


    “是，郎君且等一等。”


    山沟离得不算远，不到一炷香就见六伢跑回来禀报：“郎君，那边被丢了个人。”


    “被丢了个人？”系统送卡的方式这么与众不同？虽然摇的脑子难受，但这个送货速度还是得好评。


    姜琦招呼了几个士兵跟着往山沟去，果然见沟底有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坏了，这系统不能给我送个濒死的吧。


    姜琦绕过石头跌撞地跑过去，一眼就瞧见了那人身上的官服。


    北梁在乱世中也没建立多少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别人研究抢地盘的事，武将多穿轻甲，文官又只有小猫三两只，自然没多少精力放在官袍制上，大部分基层官员的袍子还在沿用以前的制式。


    托原主生在官宦人家的见识，浅绿的官服让姜琦一眼就认出这是个八品官。


    离县城如此近的地方出现个八品官，姜琦很难不往这人是县丞还是县尉的方向联想，再一瞧这中年人一副羸弱的模样，看着更像是个文官。


    北梁现在还能匀出个文官当县丞？按照北梁境内对读书人的需求缺口来说简直有点不可思议，皇帝对战线附近县城的重视程度有些超过了她的想象。


    这么迫切的安排，难不成皇帝已经有了对外开战的想法了？


    况且一个县丞怎么就倒在这种荒郊野地，总不能真是系统给她把人打晕了丢过来的吧，她到了县城不一样能看到他么。


    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姜琦立刻打包人往回走，正好撞上匆匆来寻人的牛充。


    “叔父！”姜琦冲牛充指了指县丞身上的官服：“我们得先派一队人马先行，榆县城里生乱了。”


    县丞都能被丢在荒郊野地了，那剩下的县尉要么不是自己人，要么就是无力支撑。


    “郎君安心，已经在收整人手了。”牛充本来就是为了这事来找姜琦的，先前派出去的斥候急马赶回来报的信，远看着县城城西似乎是着了火。


    如今倒是对上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县城生乱便罢，县丞还被丢了出来...杀人灭口？


    县丞掌管县衙文书，那三家若是能得着她的消息，必然会出手生事，这是她在路上就顾虑到的事情。


    她想过会出现县衙可能已经被本地人掌控，也琢磨过县丞县尉同他们合谋，就是没想过绑架和杀人灭口的可能，不是她脑子不够，只是她没想过他们胆子这么大。


    姜琦在原地转了个圈，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个推测。


    如今北梁大军就在四百里外，县丞必然会和军中联系，一旦这边人消失，她不信军队不会派人回来勘察。


    这三家人真的有脑子么？一旦被发现敢往官吏身上伸手，那个本来就仇视豪强阶层，而且读书人还没几个的皇帝很难不把他们全家脑子掀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