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将月华燃尽，残垣断壁之下，哀嚎与哭喊刺破了长空，三人站在废墟之中，心中不免悲凉。


    尉九思目光如炬，手中的剑微微颤动，他的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自是带回明镜堂审问。”


    “明镜堂？前几日我倒是见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小郎君，也如你一样配着明镜堂的令牌”


    魔女的声音如同毒蛇般滑腻，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与残忍。


    青锋剑贴着魔女脖颈，尉九思指骨微微发白，冷冷道：“陈子铮如何了？”


    “原来他叫陈子铮啊，”魔女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自然，是被我吃掉咯……嘻嘻，他的味道又香又甜，不比你的差！”


    尉九思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重锤击中，双眸微眯，“陈子铮死了？”


    宗霖适时问道：“师兄，陈子铮是谁？”


    尉九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明镜堂外出执法两两一组，陈子铮是我的搭档，也是我的挚友。”


    宗霖的眼中立刻弥漫起愤怒，拳头紧握：“她可真该死，杀了那么多人，真想现在就拿她的命祭奠亡魂！”


    “莫要冲动，你和小师妹先回莲花宗，我带她去明镜堂伏法。”


    宗霖一向听尉九思的话，于是十分郑重地点点头，后者伸手去触乾坤锁，可却听那魔女冷嗤一声。


    “带我走？”魔女眼中满是阴恻恻的笑，“恐怕你们没那个本事。”


    众人心中顿感不妙，尉九思下意识护在二人身前，宗霖同样释放出黄沙在三人身前凝结成盾牌。


    随着魔女眼中精光闪过，她转动手中戒指，顷刻之间周遭血雾升起，将几人裹挟进血海翻腾，尉九思立刻回身紧紧拉着岳绾绾的手不让她被血海冲走。


    海水不停地吞噬三人灵力，宗霖的灵力护着二人，可在海水不停的侵蚀下，他也有些抵挡不住，喉间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尉九思看着身边已然无法稳定身形的宗霖，又低头看向几近昏迷的岳绾绾，当即割破手腕逼出精血，以剑为笔迅速画出一张破魔符来。


    “妖邪退散，破！”


    随着尉九思口中咒语念完，血雾退散，魔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血与修士性命息息相关，方才那道符至少消耗了尉九思两年寿元。


    宗霖目光发直，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魔女竟会召唤出如此恐怖的血海领域，险些让他们丧命于此。


    他喘着粗气说道：“血海……难道是，是四大魔尊之首——厉沧澜！”


    岳绾绾方才也被折腾得不轻，如今瘫坐在尉九思腿边，抱着他的衣摆不停地呼气，可还未等她消化宗霖方才的话，识海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吼声。


    “厉沧澜！！——”


    这声音带着冲击，瞬间让岳绾绾耳朵迸出血丝，她闷哼一声，身子直接栽倒在地。


    尉九思心下一惊，以为她被血海侵蚀之力所伤，当即蹲下身去检查她的身体，他不由分说捉住岳绾绾藏于袖中的手腕，探入一丝灵力去她体内。


    岳绾绾顾不得头痛欲裂，她担心明焱的存在被尉九思发现，于是连忙在识海联系她。


    “前辈，您怎么了？”


    “是他！是厉沧澜！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岳绾绾耐着性子安抚道：“前辈您先别急，现下你魂魄不稳，如若再动怒，你会魂飞魄散的！”


    在她的劝说下，明焱怒火稍稍平息，收敛气息，将古铜戒隐去，化为岳绾绾指尖一点朱砂痣。


    尉九思探查岳绾绾的身体，发现她体内原本充沛的灵力如今竟已枯竭，心中大惊。


    而岳绾绾被明焱的怒气冲撞，如今力竭之后神识不清，晕倒在尉九思怀中，任凭二人怎么呼唤也睁不开眼。


    ……


    雨丝如银线垂落青瓦，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尉九思站在屋檐下，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宗门一片静谧安宁。


    宗霖屈膝坐在廊下，倚着柱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灵果，汁液化为涓涓细流的灵力，顺着喉管注入四肢百骸。


    这云苏果是宁师姐的最爱，不但有增进修为之用，还可美容养颜，宁师姐经常吐槽宗霖长得太糙，于是宗霖只要闲着便会拿个云苏果吃吃，寄希望于美化容貌。


    他抬眸望着身边缄默不语的尉九思，问道：“大师兄，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为何这般紧张岳青山，难道只是因为她天赋异禀吗？这也不像大师兄你的作风。”


    尉九思撇了宗霖一眼，接着褪下外衣，露出里面素色里衣来。


    宗霖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好好的脱衣服作甚？


    尉九思的里衣衣领极高，遮盖到了他的喉结，在宗霖狐疑的目光下，他拨开马尾，将里衣敞开，露出精壮的后背。


    尉九思立于回廊暗处，素白里衣被雨丝洇湿，一道狰狞的火毒纹路蜷缩在他的腰椎上。


    宗霖惊呼一声，问道：“你的火毒退到腰上了！”


    只见那道火红色的细线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从腰际盘桓踌躇，宗霖尤记得在兰山对付火鬼藤时，尉九思的火毒已蔓延至脖颈，饮下灵泉方才压制住那蠢蠢欲动的毒素反噬。


    如今不知缘何，竟已退到腰间，实在匪夷所思。


    尉九思去岁时在玄懿塔附近执行公务，捉拿一散修魔头，那只魔潜藏于玄懿塔岩浆之下，为了捕获他，尉九思不慎落入火海，使出浑身解数才保住一条命，可却中了这难以根治的火毒。


    师傅这一年来遍寻典籍，也未能找到适合尉九思的治疗之法，因为尉九思本身灵脉为冰系，对抗火毒唯有以火相抗，可贸然以火系灵力注入他的身体，只会灼伤他的灵脉，从而加重伤势，适得其反。


    这么久以来他只能依靠灵泉压制火毒，每当月圆之夜天地魔气达到顶峰时，他的火毒便会爆发，从一开始的零星之火，化为后来的满背红丝……


    这几日正是临近月圆，因此尉九思同往昔一样在明镜堂告了假，回莲花宗休养，前日宗霖发觉大师兄墨蓝色眼底泛着赤金异光，仿佛炽烈的岩浆在冰层下沸腾。


    他立刻意识到，那是火毒反噬的前兆。


    原本他该好好待在莲花宗，尽量不动用灵力刺激火毒，捱过月圆之夜的折磨。


    可他偏要跟着岳青山，生怕她受一点伤。


    宗霖担心他的安危，这才跟着他一道。


    如今，本该肆意生长的火毒红丝分明在一点点溃散。


    宗霖连嘴里的灵果都忘了咽，呆呆问道：“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火毒散了！！”


    他呆滞的神色忽然间鲜活起来，围着尉九思手舞足蹈跳了几步，然后转身朝深山的方向跑去，“这天大的好消息啊，我要告诉师傅去！”


    “且慢。”


    尉九思唤住了他。


    宗霖满脸喜色，明明激动得要命却还是乖乖回到尉九思跟前。


    尉九思拢好衣襟，玄色外袍裹住一身寒意：“此事不必告诉师傅。”


    他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屋舍，岳绾绾暂居的听雨轩灯火早已熄灭，照顾她的师姐也已离去，檐下雨帘如幕，却遮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暗流。


    “为什么？你的毒解了，师傅知道该有多高兴呐！”宗霖越发不解，他觉得这番好事本来就该先告诉师傅。


    尉九思只是摇了摇头，答道：“火毒还未彻底消除，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真有解法，待我查证清楚后再禀报师傅吧。”


    宗霖摸了摸脑袋，“大师兄，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我听得急得慌。”


    尉九思仍是望向听雨轩的方向，“是岳青山的灵力帮了我，她的灵力与我的灵力交融，那火毒顷刻间便如遇克星般退散了。”


    “原来是这样！”宗霖一拍手心，“怪不得大师兄你这么关切小师妹啊，原来她是你的救星！”


    尉九思点了点头，“如今看来确是如此，但我不能肯定我这火毒到底能不能肃清，况且她被那魔女所伤，一身灵力溃散了大半，险些无法修炼，我亦不忍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灵力。”


    “一切，等她加入莲花宗，正式开始修行以后再说吧。”


    ……


    听雨轩内，岳绾绾在锦被中蜷成团。


    明焱的残魂在识海里咆哮，震得她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古铜戒化成的朱砂痣灼如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厉沧澜还活着……”明焱的声音裹挟着滔天恨意，将识海搅得混乱不堪，“当年他屠戮我族三万人，让我千刀万剐而死！我寻了他三百年，直到枯骨成灰、魂魄苟居在这一方铜戒，可他凭什么活着？！”


    岳绾绾咬破舌尖强撑清明，血腥气在口中弥漫：“前辈冷静！您方才冲开古铜戒禁制，魂魄已经受损……”


    “闭嘴！”


    明焱厉喝，岳绾绾神识一晃，眼前陡然浮现幻象。


    滔天血浪中，黑袍男子踏着尸山缓缓走来，手中提着颗美人头颅，那头颅忽然睁开眼，赫然是明焱的面容！


    岳绾绾喉间涌上腥甜，幻象却骤然破碎。


    尉九思不知何时立在榻前，掌心贴着她额头，冰魄诀的寒气顺着经脉游走，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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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里的烈焰一点点压回朱砂痣。


    岳绾绾睁开眼，看清尉九思容貌的一刻心漏跳了半拍，下意识问道：“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她想知道，尉九思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她体内的变化。


    “你体内侵入魔气，灵脉枯竭，这些时日便在莲花宗静养吧。”


    他声音依旧冷冽，指尖却泄露一丝颤抖。


    今日正是月圆之夜，原本该是火毒侵蚀心神、痛苦难熬的一夜，却因为岳绾绾的存在，让他难得的松快舒朗。


    方才察觉到女弟子居所魔气四溢，他顾不得礼数闯入听雨轩，施展冰魄决替岳绾绾肃清魔气。


    而触到岳绾绾肌肤的刹那，火毒竟如见光的雪般消融，连心口灼痛都淡去几分。


    岳绾绾怔怔望着他垂落的发丝，这才发觉他竟穿着单薄里衣，眉宇也藏着尚未散去的焦灼。


    自认识他起，他便是一副清隽孑然、一丝不苟的模样，对自己严苛得仿佛不似活人，尤其他还是个修无情道的怪物……


    岳绾绾还从未见过他这仓促凌乱的一面。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侧脸，将那道自耳后延伸至下颌的旧疤映得模糊。


    岳绾绾识海一痛，似乎想起了什么往昔旧事，可细细去想，却又什么都没记起来。


    “大哥哥……”她虚虚抓住他袖角，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我是不是……要死了？”


    尉九思僵在原地。


    岳绾绾指尖薄凉的温度透过布料覆于腕骨，火毒纹路在脊背疯狂扭动，犹如遇见可怖的气息，留给他的却不再是蚀骨之痛，反倒像渴极的兽寻到甘泉。


    他猛地抽回手，面色古怪，这感觉太奇怪了，岳绾绾的灵力除了能压制火毒以外，似乎还能跟自己的灵力互通，相辅相成。


    “哥哥，你怎么了？”


    尉九思抬起眼帘，瞥见她苍白的脸色时，他取下颈间冰魄玉塞进她掌心。


    “你身体无大碍，但心神不定，戴着它，可镇神魂。”


    他起身走到案几边，自芥子玉中取出一根白蜡，捏了个决点燃，“这是莲花宗秘制清心烛，有安神静气、辟邪驱魔之效。”


    接着转身离开听雨轩，岳绾绾微微掀开窗户，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雨幕中，屋檐下铜铃声响，玄色衣摆掠过石阶积水，荡开一圈圈浮起冰晶的涟漪。


    岳绾绾趴在案几上，看着那清心烛泪堆成晶莹剔透的“珊瑚”，她轻触朱砂痣，一缕黑烟窜出指尖，在空中凝成明焱半透明的身影，她一挥衣袖便将烛火熄灭。


    “真是该死的气息！”明焱残魂比先前淡了许多，似乎尉九思冰魄决荡清了她的大半怒意，可她的声音却依旧凌厉，“厉沧澜是我生前死敌，哪怕现如今我只是一缕残魂，也要拼尽全力追杀他。”


    她顿了一顿，有些迟疑与试探：“小丫头，若你愿意为我复仇，我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你！”


    岳绾绾攥紧冰魄玉，寒意却如涓涓细流般蕴养她的经络，她垂着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你不愿意？！”明焱勃然大怒，“你可知我是谁？从前多少人想要我的传承，我从未收徒，天大的机缘你竟不知好歹！”


    那残魂因吸食岳绾绾的灵力，如今身躯已全，不再是那小白兔似的蜷缩模样。


    她抬起岳绾绾的下巴，迫她抬头仰视自己。


    “你以为我在求你？”明焱冷笑，残魂突然掐住她咽喉，她指尖划过女孩心口，“如今我与你结契，命运一体，我若一心求死，你也活不成。”


    “可你舍得死吗？”


    岳绾绾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显得十分违和诡异。


    “宿敌未杀，你怎会去死？”


    “你！”残魂猛烈地震颤着，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哼，真是个好丫头，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她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来，“你最好早点离开这里，我的功法与世上大多法术相冲，这里不适合你修炼，将来我会带你找到一个合适的修行之地，等你灵力稳固，再传授我的本命法器给你……”


    明焱的魂魄飘在岳绾绾身后，语气淡淡地为她规划未来的路，可岳绾绾只是嗤笑一声，打断了明焱的话。


    “抱歉，前辈，我是正派修士，不修魔道。”


    她一字一顿，面上的笑容也逐渐冷凝成冰。


    残魂的头颅自她身侧探了过来，死死盯着她。


    “你什么意思？”


    岳绾绾声音一点点沉下：“前辈，如今，我是该叫您明焱，还是——修罗骨主晏明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