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顾不上节省电量，拿出手机刷起网络信息。


    很快，江素就看到了对方提到的热搜——毕竟一堆积极热搜里，那条实在太显眼了。


    点进去，江素看到了一个视频。


    她调小音量，仔细查看起来。


    视频明显是手机拍摄的，一支打算逃离东洲，去其它洲避难的“自救小队”借着靠近洲际线的地理优势，一路北逃。


    拍摄视频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带着妻女开了两天两夜的车，几乎是冰雹停止后没多久，一家人就果断行动了。


    车上装满家里能找出来的所有求生物资，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几乎是开一段停一段，以缓慢的速度前行。


    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区组成的小型队伍，很快，又有新人加入。


    每当遇上难以前行的路段时，男人们以及部分女人们就从车上下来，齐心协力清理前路，人们互相鼓舞着朝向希望奔去。


    这段其实本该几小时就能结束的旅途，却因为极寒天灾变成了艰难的考验，发动机点不着火，缺油、抛锚，孩子哭闹，寒冷下突发疾病，冻伤，失温，争吵……将所有人折磨的满身疲倦。


    有很多人的车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停下，有咬咬牙背上物资开始徒步的，也有无奈下结束旅途的。


    视频的主人也在最后一段路，因为实在找不到替换的车胎，不得不带上物资全家步行。


    因为，也只差最后一段路了。


    他们走了快三个小时，终于来到与北洲接壤的地方，一群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那是非常诡异的场景。


    北洲的土地上，阳光和煦，看不到半点寒冷的影子，那种温暖的色调和东洲的寒冷形成强烈对比。


    而一线之隔，有些穿着制服的人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们。


    起初，这群自救小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他们的身边还堆放着新闻里提到的救援物资，明显是来救他们的。


    可是，他们就是不肯迈步，踏进这极寒之地。


    ……也许，他们只是怕冷？


    大家心里这么推测着，虽然这个结论十分没有道理，可没有人反驳。


    最后的这段路，所有人都跑了起来。


    这一奔跑，不少人才发现脚早已经冻僵，不少人都摔到了地上。


    可他们又很快爬起来，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腿，向着温暖挪动步伐。


    离那条末世的分界线越来越近，人们的目光越来越明亮，直到，第一个人终于抵达。


    他撞到了无形的墙壁。


    因为冲向温暖的速度太快，他甚至被反弹着向后踉跄，摔倒在地。


    笑容在这群人脸上凝固。


    但没有人停下脚步，越来越多的人迈向分界线，用手，用脚，用身体去朝着北洲挤去。


    一线之隔的救援队伍，在对他们说着什么，可声音好像也被隔绝了，什么都听不到。


    视频里所有人，都在敲打、拍击那屏障，他们自发地顺着这道线，一路寻找突破口。


    没用。


    很快，有人组织大家一起撞击，喊着1、2、3的口号，每个人都使出全部的力气。


    没用。


    有幸运将车开来的，冒着风险开车朝着屏障撞去，车头瘪了，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还是没用。


    视频里，男人带着妻女，还在沿着边际线寻找缺口，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可视频外，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东洲人，都有种从心底传来的凉意。


    一线之隔，救援队沿着边际线分成了许多组队伍，因为声音也被隔绝，他们举起了纸张，写着“我们在想办法”、“不要放弃”、“保护好自己”等等安慰的话。


    可没有人去看，东洲的这支自救小队，木然地再次开始徒步，沿着边界线徒步。


    他们不再看救援队。


    视频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医院大厅里，到处都响着视频的声音，大家听着男子讲述这两天的遭遇，不同的进度带来嘈杂的吵闹声，可所有人都觉得，此时的大厅安静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厅里，传来了痛苦的哭声。


    分不清是什么方位，分不清是男是女，大概是因为，此时就连江素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吧。


    哭声很快汇成小溪、河流，最后是汹涌的浪潮。


    哭声变成了愤怒。


    江素看到几名男子站了起来，拿起手边能找到的东西，就开始打砸。


    药房的玻璃窗口早在上一次骚乱时就被砸坏了，临时用木板重新装订，勉强留出取药的小口。


    这一次，木板被砸坏。


    大厅里，还播放着“某某某医药集团捐赠多少多少药物”的屏幕，也很快被砸坏。


    保安和警察上前来阻止，可愤怒的人太多了，甚至就连他们自己心中，也涌起了茫然的情绪。


    “妈的，凭什么啊！就因为我是东洲人吗？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东洲要遭这种罪啊！”


    “骗子，都是骗子！你们早就知道东洲被封锁了！全完蛋了！老天想让我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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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屁民就这么好欺负好愚弄吗？！”


    “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没有意义了！这医院还有什么意义，温度只会越来越低，所有人都会冻死在东洲！”


    有人在激动怒骂，在宣泄因为绝望而产生的愤怒，因为愤怒而产生的恐惧。


    冰雹下起来的时候，死亡铺天盖地席卷这片土地的时候，人们也恐惧。


    可那种恐惧，和现在压根无法相比。


    东洲人，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


    江素在第一个男子砸东西时，就快速擦干净眼泪，挤出了混乱的人群。


    幸好她行动的快，才没有被后续的混乱波及，平安离开了门诊楼。


    门诊和住院部由一条透风的走廊连通，被零下60度左右的寒冷一刺激，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该怎么办呢？


    待在医院明显只会情况越来越糟糕，必须带妈妈离开了。


    可她是否应该返回去，趁着药房被砸开，去抢点妈妈需要的药物？


    不，那太愚蠢了。


    她抢不过那些疯狂的人，而且她也没办法在混乱的情况下找出需要的药品。


    甚至，她都不确定究竟还有没有那些药。


    她好没用。


    人在这个诡异的末世里，竟然如此渺小，连保护自己的家人都做不到。


    混乱从门诊开始向外蔓延，江素听到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听到了枪声。


    她抹抹眼泪迈腿奔向妈妈那里。


    没关系，那就回家吧。


    末世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和家人在一起。


    然而，江素看到了伏在妈妈身旁无声痛哭的父亲。


    ……一瞬间，那身影和这些天里，她见过的无数死去亲人的亲属身影重合了。


    江素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妈？”


    她颤抖着声音呼唤。


    生她，养她，爱她的妈妈，一脸释然地停止了呼吸，就像是睡着了。


    江素将自己的脸贴上妈妈的脸，眼泪汹涌而出。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诅咒，落到东洲人的头上？


    东洲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成为这样一个死亡之地？


    这里是走廊最靠里面的位置，很近的地方，有一扇窗，因为寒冷冻结，不太看得清外面，但一个瞬间，有一块黑影落下。


    似乎幻听一样，传来了砰的重物落地声。


    江素恍惚明白，有人跳楼了。


    因为希望被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