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戚瓷心看到自己。


    戚瓷心出生在一个小乡村，五岁的时候，母亲开着电动车，载她到很远的地方去买东西，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家，母亲把她留在那里，自己开车走了。


    戚瓷心没有跟在车后面追，甚至没有哭闹。


    她很小的时候就很聪明，在这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家里的打算。


    从父母亲的表现，从她们对她突然的热情，从她们开始往家里买回一些平时舍不得的吃食，从母亲没有带她到熟悉的集市去买，而是绕了很远，走了一条她完全不认识的路。


    戚瓷心看到五岁的她站在陌生的集市上，然后一个警察同志走过来。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道。”


    她对警察撒谎了。


    她说她不知道自己家在哪，不知道家里人是谁，不知道联系方式。


    她没有户口，因为她是超生，上户口要罚钱。她的名字只有家里人念叨的戚二。


    在那个监控还没那么全面的年代，她不出所料地被送到孤儿院里去了。


    在孤儿院里，她有了一个新名字，戚瓷心。院长希望她有一个像陶瓷一样的心脏。


    孤儿院的生活比家里还要好，吃喝不愁、穿住不愁、教育不愁，每个月有一点点零花钱，特殊的节日，会有穿着板正的领导来看望，那时候会发一些零食。


    食堂的饭不好吃，但能解决温饱。有些孩子会去垃圾桶翻别人吃剩下的饼干、坏掉的水果之类的。穿的衣服是孤儿院里统一的校服，固定的时间会剪头发。如果想要特殊的衣服，就需要外面的人买，有些孩子还有亲戚在世，会给她们买衣服。戚瓷心自然是没有的，即使她父母俱全。


    小学、初中，都是孤儿院里的。师资差些，同一个科目，小学所有年级都是一个老师教。但最大的问题大概是霸凌。


    孤儿院里像戚瓷心这样身体健康健全的占小部分，因为很容易被领养走。多数是一些天生有疾病的，她们是老师的关注对象，也常常是被霸凌的对象。


    八岁的戚瓷心没有太多的正义心，但她很喜欢带自己的那个老师，那个老师总是为了霸凌的事情烦忧，所以她把那些人揍了。


    他们人多，把戚瓷心围起来，扯她的头发，用烟头烫她。戚瓷心主要的攻击手段是牙齿，用手拽住别人的衣服，脚也会剪着人，不管那些人怎样，戚瓷心都不会放开，一直到嘴里血腥味弥漫。


    后来老师来了，她被骂了，但那些人也不敢了，他们觉得戚瓷心真是一个疯子，“疯子”这个外号从那时候起跟着戚瓷心。


    她很聪明，孤儿院的老师总是这样夸她，她考上外面的公立高中，然后考上大学。


    孤儿院的儿童，离开孤儿院后，在外面的世界里，总容易变得自卑。离开的时候，带她的那个老师，自费给戚瓷心买了一些衣服。


    戚瓷心将那些衣服好好地收了起来，她穿着在孤儿院时穿的校服，最初尝试去认识其他人，后来她便放弃了。


    大部分的人都在扮演着好心人，将自己的讥讽藏起来，带着傲慢的态度“赏赐”她一些什么，再用她的狼狈来反衬自己的亮点。


    戚瓷心觉得他们太愚蠢了，甚至蠢到认为他们自己掩藏的很好，蠢到觉得她这样的人就应该自卑。与其说他们在孤立戚瓷心，不如说戚瓷心拒绝了他们拙劣的演技。


    戚瓷心那时已经不那么疯狂了，绝不会和别人打起来，只是淡淡地讽刺几句，戳穿他们的谎话，然后不顾被自己弄得一团糟的气氛，径直离开。


    大学里有一个老师除外，她是教刑侦学的，和戚瓷心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两人认识还得从真正让戚瓷心在学校里一战成名的事情说起。


    一个看不惯戚瓷心的男生在学校传了一些谣言，戚瓷心向来是个不吃亏的，带着证据，杀到他上课的教室。在刑侦学两节课中间的课间里，向所有人包括老师展示了证据，反驳谣言的同时还顺带揭发了男生一边恋爱一遍暧昧的事情。


    所有人都说戚瓷心疯了，她太疯狂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做法会引起什么后果，疯狂地掀起一场又一场的风暴，从没担心过被人报复。按她的话说，她孑然一身，死了也没关系。


    但那个老师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戚瓷心，她反应很冷静，证据链充分，甚至注意到了很多很微小的证据。


    在那之后，应该说是“友谊”，类似那样的东西蔓延在两人之间。戚瓷心从没将对方当作老师，但她对于对方拿来给她尝试的一些案件很感兴趣，那是她最初接触刑侦推理。对方也很高兴，她认为戚瓷心是真正有天赋的孩子。


    戚瓷心“侦探”的名号就是在这期间产生的，她自己给自己封的，就像给自己的玩具命名一样随意，只是那段时间她喜欢那个称号，所以就这样叫。


    戚瓷心简直傲得没边了，那个老师几次三番尝试劝说戚瓷心走这条路，劝她去报名，去参加考试。但是戚瓷心却只对破案感兴趣，对这个职业没兴趣。当着老师的面报了名，考试的时候又不去，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戚瓷心说：“我这个性格，做这个职业，会被人投诉的。会天天写检讨书，还会被队里开除。”


    关于现代最后的场景就停留在程安悦案，戚瓷心想让老师给她看一些新兴的案件，但老师说那不符合规定，最终给她拿来了这桩曾经引起很大轰动，早就破了的陈年旧案。


    戚瓷心在梦里，努力地想要将桌上的证据看得清楚，再清楚些，是什么东西挡住了真相？


    证据的照片放大再放大，银行流水证明程安悦一直给她的父亲转钱。父亲的收支记录说明她父亲自从程安悦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工作，一直都是靠着程安悦养着，也没少在外边花天酒地。


    证据的照片越来越大，直到变成要把戚瓷心吞噬的黑暗，她才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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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醒来，便瞧见姜涵柳坐在一旁，脸上满是焦急。发现戚瓷心醒了，神色一松，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忙伸手探向她的额间


    戚瓷心却似浑然不觉，径直掀开锦被，便要下床。青穗见状，急忙上前阻拦，柔声道：“姑娘病体未愈，还是好生歇息为是。”


    “羑儿，可觉好些了？”姜涵柳轻声问道。


    戚瓷心晃了晃脑袋，随后开口答道：“我没事。”


    “那就好”，姜涵柳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又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苦口婆心地说道：“你素来性子倔，要做的事，我拦不住你。只是这身子骨，自幼便弱，今年好不容易调养得好了些，可不能再糟蹋了。你须得好好爱惜才是。”


    “我会的，娘。”


    戚瓷心虽然一直听人说自己从小身体差，但总没有实感。她穿过来，这具身体不说威猛，但也是生龙活虎的，一点不像常年病重到不见人的样子。


    姜涵柳确认戚瓷心没事之后就离开了，然后青穗和李莉儿进来了。


    二人面上皆带着几分忧色，显是被戚瓷心先前的高烧吓得不轻。这年头，因高烧而丧命者不在少数，她们心中自是忐忑不安。


    戚瓷心径直掀开被子就下了床，青穗忙上前拦住她，“姑娘病还没好全，还是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没事，我已经好了。你们看书织布去吧。”


    戚瓷心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去翻找自己的纸笔。


    她要把梦里看到的那些证据记下来，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梦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受到了自己记忆偏差的影响。但是，不管怎么说，总会比自己以后回想起来更加清楚。


    戚瓷心握毛笔尚不熟练，如握画笔，一笔一笔认真画出每个字。她细细地将那些证据、图片上的线索一一罗列于纸上。


    青穗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这是在写些什么？可是经文？”


    戚瓷心用很短的时间认识了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字，但是在写字的时候，还是写的现代简体字。


    “嗯……差不多吧。”戚瓷心含糊应道，手中笔锋未停。


    戚瓷心写得久了，额间隐隐渗出汗珠。


    事实上，她的烧还没完全退去，她能感觉到一些。但是脑袋微微烧着，她觉得那些画面更加的清晰，就像胶片显像时，用手捂热来加快速度一般。


    戚瓷心不让自己放过脑海里画面的每一个细节，现场的状况，尸体所在的位置，尸体的姿势，还有受害者有关的那些事，那些嫌疑人。


    戚瓷心坚定地认为，自己穿越一定是跟程安悦案有关的，即使仅仅是有着相似人生的女孩，她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就要找出那个案件的全部。


    发烧还没好全，又在那写了很久的东西，翌日，戚瓷心就又病了。


    那日是原先林既明邀请戚瓷心去围炉诗会的日子，戚瓷心没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