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

作品:《陆景说媒记

    陆景记得,冷应雪滚落后,袖中并无灯炳露出来。


    可是,若要顶山梯,势必要把灯炳露出来,既然露出来,以陆景的经验,要收回去就难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冷应雪中途扔了。


    能扔去哪呢?


    陆景环顾四周,山梯的一侧是陡峭的坡,想要扔出什么路人都能看到,且冷应雪滚落时背对着这一侧,想要施展并不方便。


    既然如此,那就只可能是山梯的另一侧,连着山的草丛里了。


    陆景把猜测同溶娘一说,溶娘发动丫鬟仆妇寻找,陆景也一节一节寻找过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起身,纷纷摇头。


    陆景皱眉,难不成冷应雪已经派人捡走了?


    溶娘抿唇,后悔那时被冷应雪牵着情绪走,忘了扒现场。


    众人气势一下子颓了下来。


    陆景回去,又把这段山梯走了一遍。


    蓦然,她发现掩在杂草下的一个洞口,赶紧招呼众人过来:“看,这里有个洞。”


    众人过去,陆景挑开重重覆盖的杂草,一个仅容一人过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景道:“说不定冷应雪把灯炳扔这下面了,我下去看看。”


    溶娘拉住她衣角,迟疑道:“要不,算了?”


    陆景知道溶娘在担心,笑道:“你也看到了,我身子骨比你们好太多,都摔了这么多回,临门差一脚没有找回灯炳,那也太可惜了。”


    说完就跳了下去,等落了地,陆景发现洞口下别有洞天。


    下面是一个大洞口,走出去就是漫山遍野的草地,还能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想必是青城山下的山谷。


    洞里很宽敞,入目处有两三个洞口,也不知道通往那处,里面看着黑黢黢的,瞧不清楚,让人心生警惕。


    这里没人,陆景捏了个诀,惊喜发现真的有个刻着“溶”字的灯炳掉落在此处。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灯炳前,弯腰去捡。


    手碰到灯炳的那刻,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陆景暗道一声“不好”,手一收,下一瞬往旁边滚去,与利箭擦身而过。


    好险,好险!


    陆景拍拍胸脯站了起来。


    洞口处来了两个黑衣人,一个黑衣人手持弓箭,大概没料到陆景身手这么快,神色意外。


    另外一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扑了过来。


    不能对人用术法,陆景只能使劲躲闪,一时不察,松了手,灯炳掉落在地。


    黑衣人转变目标,扑向灯炳,陆景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拾起灯炳。


    黑衣人见状,又开始攻击她。


    陆景回过味来了,黑衣人的目标是这个灯炳。


    见陆景难缠,方才持弓箭的黑衣人也进入了,陆景不欲与他们纠缠,起势捏了个诀。


    这时,又一个黑衣人窜出来,手持长剑横在陆景前面,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


    三人纠打起来。


    陆景愕然,收了诀,仔细观察帮她的黑衣人,越看越眼熟。


    两个黑衣人错身的功夫,陆景看清了那黑衣人的眼睛,瞬间认了出来。


    是周安景!


    上次去县令府衙找他,被随从告知他不在来这,此刻他现身名不经传的山洞,难不成又有了新活?


    周安景与另外两人战平,一时难以分出胜负,手持弓箭的黑衣人功夫弱了些,被周安景抓住空档,一脚踢了出去,在陆景身旁倒下。


    陆景见状,迅速捡起一根枝桠,按住黑衣人,横在他脖子上。


    黑衣人没在意,欲甩开陆景,重返战场,结果却发现他根本动不了。


    黑衣人被辖制,他的同伴很快落了下风,周安景很快擒住了他,随后他吹出一声口哨,不多时,又有两个黑衣人进来。


    周安景朝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各自擒着个黑衣人下去了。


    山洞仅剩下两个人。


    周安景细细端详着陆景。


    自李仪仪挑破陆景可能是陆十六后,他们就没有见过面了。


    此时见到,心绪万千。


    自小梦到陆十六后,不知不觉,陆十六在他心里分量越来越重,成为珍而重之的秘密。


    每次梦到陆十六,他很开心。


    但连书仪都不知道的是,之所以如此,是他的心里一股声音,叫嚣着,要找到她。


    成年之后,他才意识到,那可能是他心底最深的信念。


    梦里的地方叫槐安县,他派人去查过,发现这地方早没了。


    得知的那一刻,他心里有点慌,天大地大,他从何开始寻起?


    读书之余,他会想,陆十六长什么样?


    可爱的?清冷的?美若天仙的?清冷似火的?


    自那晚梦中陆十六容貌与陆景对上后,他再也没有梦到过陆十六了。


    所以陆景到底是不是陆十六,他不得而知。


    看着陆景骨碌碌的眼眸,周安景忍不住想靠近一些,确认她是不是陆十六。


    陆景瞅着手上的灯炳,猜想周安景突然冒出来,定是知道什么。


    要说现在谁最想要灯炳,莫过于冷应雪莫属,那些黑衣人是冷应雪的人?


    陆景抬眸,想问个明白,骤然瞥见周安景越靠越近的脸庞,一下蹦出三步远,吓道:“周安景,你做什么!”


    陆景一下子躲远,周安景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但他面上不显,肃了肃脸色,道:“方才看见陆媒婆脸上一抹红,想确认下是否受伤了。”


    受伤?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陆景一脸疑惑地抹了把脸。


    瞥见她的动作,周安景淡淡添了句:“现在没有了,兴许看岔了。”


    “哦。”陆景只当他真的看岔了,她举起手中灯炳,问出心中所疑:“那些黑衣人是冷应雪的人?”


    周安景并未瞒她,点头称是。


    这就怪了,陆景心中疑惑大起,不是说冷应雪家世不显,前段日子得了机缘,赚了点小钱,怎么连杀手都驱使上了?


    ——这两个黑衣人的身手,和月娘大闹章家时带的杀手很像。


    陆景又问:“冷应雪怎么会有人手?”


    周安景没有回答她,他的眸子忽然变得警惕,小声对陆景念了一句:“快上去。”而后快速消失在一个分岔洞口里。


    陆景见状,也没耽搁,一个诀起,迅速上飞,快至洞口时,又掐了个诀,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装作艰难爬上来的样子。


    “小姐!”小离第一个看到陆景,伸出手“费力”拉住她,听到声音,溶娘一行人也过来助力。


    等陆景“十分不容易”爬上来时,悄悄与小离对眼神,称赞她的演技,小离得意地翘起嘴角。


    在溶娘给她揪杂草、扯树枝时,陆景把紧握在手中的灯炳递给她,笑道:“你看,找到了,这下你可以自证清白。”


    溶娘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溶”字以及蝴蝶,一时间情不自抑,一把抱住陆景,热泪滚落在陆景脖颈。


    “好啦,好啦,别哭拉!”陆景拍着溶娘的背,说道:“能自证清白,当然应该高兴啦!”


    “谢谢陆景!”溶娘松了手,抹了一把眼泪,能在青城县遇到陆景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太好了!


    一行人下山,到陆媒婆门口,陆景下车前,溶娘期期艾艾问,明日能不能一起见许严,陆景应了。


    第二日一早,奚府马车就停在陆媒婆门口,陆景上了车,愕然看见溶娘手里抱着个小箱子,溶娘解释道:“这里面放着灯炳。”


    陆景汗颜:“提着去就好了,这也太隆重了。”


    溶娘顿时有些别扭道:“这不一样。”


    陆景瞬间懂了,纵然她和许严发生了分歧,但许严在她心中的分量还是极大,她仍对和好抱有极大期许。


    溶娘与许严约在茶香楼相见。


    到了茶香楼,溶娘一脸忐忑期待地进了厢房,许严已经在了。


    溶娘郑重地把小箱子放在桌上,一脸开心道:“严哥哥,我真的没有推冷应雪,我找到证据了!”


    许严面色有些沉闷:“溶、溶娘,这些我们以后再说吧。”


    溶娘奇怪道:“为什么?”


    她洗脱了嫌疑,严哥哥不应该为她高兴吗?


    许严些许不自在道:“前日,我去看了冷应雪,她不肯见我,听丫鬟说她伤得极重,有可能破相跛脚。”


    溶娘一听就怒了:“所以严哥哥不分青红宅白地怪我是吗?”


    神色冷峻的溶娘让许严极为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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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过溶娘的天真娇憨撒娇委屈,唯独没有见过带着一些冷漠溶娘。


    许严挪开眼,小声辩解:“毕竟,大家都看到了,冷应雪因你滚落下来,她伤得这么重,我心里有愧!”


    委屈再次涌上来,溶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出去的声响都拔高了些许:


    “所以,你就认定是我的错是吗?你就没想过她施‘苦肉计’吗?没想过我是冤枉的吗?在京城时,她就没少……”


    “溶娘,慎言!”许严厉声打断她,“有几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容颜性命开玩笑呢!再说了,眼见为实,大家都看到了。”


    这番话听得陆景都笑了,她道:“许公子,我请问一句,你说你看过冷应雪,她还伤得极重,这可是眼见为实?”


    许严道:“自然不是。”


    陆景道:“即便没有眼见为实,许公子还是把罪名套在了溶娘身上,可见许公子缺了点明察秋毫的本事。许公子可知,后宅有诸多方法,能把阴私变成你的‘眼见为实’。”


    即使在修真界,也不全是光明磊落的。


    许严有些怒了:“你什么意思。”


    许严话里话外皆认定是溶娘的错,溶娘难过不已,熟悉的泪意涌出,她强忍住,推开陆景,倾身对上许严的眼睛,说道:“严哥哥,那盏灯还在吗?”


    找到灯炳,意味着她洗刷冤屈,可同时也意味着,严哥哥真的把那盏灯送给冷应雪。


    这个认知让她受不住,所以她才拉陆景一起上门。


    昨晚,她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后,她暗暗下定决心,若严哥哥信她,她就不追究这个事了。


    可严哥哥这般,溶娘忽然较起劲来,一心追问那盏灯的下落。


    许严垂下眸子,沉默。


    他自然不会说,他搭好了,可他去看了冷应雪一趟,又被他娘怒斥,他一起之下,又把那盏灯踩散了。


    溶娘不依不饶:“严哥哥,那盏灯还在吗?”


    严哥哥,我们还心意相通吗?


    许严依然沉默。


    我是出于道义去看冷应雪,何错之有呢?


    溶娘不甘,第三次问。


    许严抬眸,他第一次认识到,溶娘如此固执。


    溶娘为何如此固执呢?推了冷应雪,直接认错便是,他并不会怪她,相反,他还会帮她弥补冷应雪。


    可是,溶娘本没错,有什么错可认呢?


    严哥哥原来已经如此陌生了,溶娘瞅着许严熟悉的眉眼,如是想着。


    以前,她在话本子上看到,男子女子一起长大,成人后变得陌生,她当时嗤之以鼻,觉得怎么可能。


    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这是真的。


    或许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两人一起玩一起闹,严哥哥对逗她开心,给她打掩护躲夫子的打。


    溶娘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她直起身子,缓缓说道:“严哥哥,你把那盏灯送给了冷应雪了吧?”


    许严震惊地抬眸看她,怎么可能,那盏灯虽散着,可还在他屋好好呆着呢。


    他道:“溶娘,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偏向冷应雪,可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严哥哥。”溶娘平静开口,“我们在青城山那截山梯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灯炳,上面正是我写的‘溶’字,还有那蝴蝶,那就是冷应雪能摔这么远的缘由,也是你把那盏灯送给冷应雪的证据。”


    边说边打开带来的小箱子,下一瞬,她目光呆住了。


    陆景不解,凑过去看,目光也呆住了。


    只见小箱子内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昨日找到的灯炳。


    溶娘在脑海中疯狂回想,也想不出灯炳是什么时候丢的。


    明明昨晚上,她珍而重之地把灯炳放在箱子内,并放在自己的枕边,未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看向自己的三个贴身丫鬟,她们陪自己从小到大,不会背叛她。


    灯炳什么时候不见的呢?溶娘蓦然有些慌。


    许严也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箱子,叹了一声,像是对无理取闹的孩童一般说道:“溶娘,你不要玩这些把戏了,这次我不怪你,下次别再整些莫须有的证据了。”


    说完,一脸“溶娘不懂事”,边摇头边退出厢房,徒留一室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