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陆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头埋在膝盖里，对外面的敲门声充耳不闻。


    周安景没法，只能去开窗，还好有一扇窗未上锁，周安景跳了进来，小声道：“陆景？”


    听到叫唤，陆景才抬起头来，她眨了眨眼睛，适应室内的黑暗后，望向周安景。


    周安景把房内的烛火点亮，室内重归明亮温和。


    陆景怔怔的。


    周安景走到床前，蹲坐下来，与她平视，温声道：“我又收了些月华，就在库房里，你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用得上。”


    说罢，周安景连呼吸都局促了几分，整个人忐忑不安起来。


    陆十六的到来让他猝不及防，他觉得其中有异，须慢慢排查，首先得让陆景留下来，免得有心人得了逞。


    有什么理由能让陆景留下来呢，除了他能抓月华，好像也没其他了。


    陆景来历神秘，认识到现在，他也未能窥得几分。在这时间，也就月华对她来说珍贵几分，其他的，好像随时都能抛弃，包括他。


    陆景扯开嘴角，想要绽放笑容，可因过于没心情，此刻的笑容看起来皮笑肉不笑。


    她缓声道：“上次不是说过了么，我身体里满了，储存不下了。”


    她的气脉未再拓宽，月华再多也没用。


    周安景不信，急道：“你要不要试试？上回身体满了，说不准现在身体空了，需要这么月华了呢？！”


    陆景刚想说不必了，可对上周安景认真哀求的目光，陆景一时说不出口，她只得盘起腿来，双手来回拨动，运起功法来。


    然后她赫然发现，自己的气脉宽了一些。


    望着陆景震惊的神色，周安景觉得有希望，但仍不太有把握，他小心问道：“如何？”


    陆景真的不知该做何反应了，只颔首道：“还需要月华。”


    周安景暗舒一口气，站起来向陆景伸出双手：“既然如此，那我们去练功吧，此前，你说教我练功，后来断了一茬，能一并补上吗？”


    陆景再次觉得羞愧，因为其它事忽略了周安景，她站起来，向外走去，道：“那我们走吧。”


    来到宁安苑库房，陆景收了月华，两人来到后山，陆景开始练功，这回周安景没有赶月华，而是帮着她把风。


    一个时辰后，陆景停了下来，再探气脉，内里充盈，顿时喜滋滋的。


    她虽不知何故扩了气脉，但功夫比她刚来人间界那会儿涨了许多，看来清二掌门没说错，她的机缘就在人间界。


    随后，陆景抬头，眼眸发亮：“周安景，我教你练功吧。”


    周安景颔首，来到陆景身旁盘腿坐下，听她号令：“内沉丹田……”


    四周一片宁静，周安景很快收拢思绪，沉浸其中，耳中仅有陆景的声音。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身影悄然出现，赫然是白天出现的陆十六，她看着两人，微蹙眉头，而后垂下眼睑，似在思量。


    没一会儿，她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周安景从入定中醒来，感觉颇为良好，他扭头，欲向陆景报喜，却见她肃着一张脸，认真地看着他。


    那种不好的感觉又泛上来了，周安景轻声问道：“怎么了？”


    陆景晃然一笑，说道：“说起来，我来到你身边，还是为了给你说媒，当我得知陆十六的存在，一心想威逼你套出她的来处……”


    “够了！”周安景沉着脸喝止。


    “周安景……”陆景沉沉叹了一声，眉宇间难掩愁绪。


    后续的发展着实超出她的预料，想她情窍迟迟未开，没想到会在周安景处初尝情的滋味，更没想到缘分结束得这么快。


    九叔说得对，修士终究不能和凡人在一块儿，是她看周安景修行有些天分，想要钻一钻空子，终究是她贪心了。


    趁她现在还控制得住，趁一切还来得及，还是尽早结束吧。


    陆景嘴角泛起笑容，故作洒脱道：“等你和陆十六成了亲，记得告诉我一声，也算我功德一件呢。”


    周安景一把抱住陆景，脸贴在她脖颈处。


    忽然传来的温热让陆景愣然，一时忘了反应。


    湿热从眼眶中泛出，滴落在陆景脖颈处，周安景道：“我所授的诗书告诉我，身为一个君子，若有什么逾矩之举，那也该在成婚之后，可现在，我忍不了了。”


    陆景听了，一半感动一半好笑，仅仅一个拥抱而已，周安景居然也这么克制，若非她情窍迟迟未开，她该老早扛着男子回宗门了。


    周安景继续道：“你上次问我，若陆十六和你遇到危险，我会选谁，上回我说是你，这次依然是你，以后也会是你，永远是你，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陆景刚要反驳，眼睛却开始发酸，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缓缓溜过脸颊。


    陆景抬头，用指腹黏了黏脸颊，随后指腹上全是透明的水渍。


    陆景瞪大了眸子，像看稀奇物什一样看着水渍。


    啊，是泪啊！


    她也会流泪吗？


    合欢宗虽是情修，但师门常说，情至深处，哪有不流泪的。


    现在轮到她流泪吗？


    “陆景？”久未听到陆景回应，周安景唤道。


    陆景收回了手，呐呐道：“周安景，你让我再想想。”


    周安景不想松开手，但也明白不可逼迫太过，他依依不舍放开了陆景，陆景眼睑低垂，似是不知如何与他对视。


    周安景心中忐忑，也只得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


    语罢，他一步一步缓慢倒退出去，每一步都充满不舍。


    周安景离开后，陆景陷入纷杂的思绪中，斜靠在床头，脑海中想起和周安景相遇后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陆景闭了闭湿漉漉的眼，觉得不能再这样了，遂躺下闭眼，准备睡觉。


    即便如此，依然难眠，陆景辗转反侧后，终于沉沉睡去。


    这次，又是一个梦境。


    在两间粗陋但干净的宅子前，一个由粗石头堆砌而成的院子中，梦中人左手提着一个竹编簸箕，右手挎着一个小篮子，她将簸箕放在院墙上，又把小篮子中的东西到在簸箕中，拨散晾晒。


    陆景对人间界的东西认识不太多，就在她思量这东西是什么时，一道女声闯了进来：“陆姐姐，你在晾晒什么？”


    陆景抬头。


    啊，是小怜，她正挎着一个篮子走过来呢。


    今天的小怜脸上挂着笑，笑容很灿烂，一点见不到上回被人追赶时木木的神色。


    对了，她胖了一些，脸颊两边有了肉，再也不见上回那瘦骨如柴的模样。


    梦中人抬头，笑道：“我在晒笋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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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怜抿嘴笑道：“是特地给安大哥晾晒的吗？”


    梦中人点点头：“安大哥道，这笋新鲜吃着鲜嫩，晒干了又是另一番滋味，故想晒来试试。”


    看到这儿，梦又消失了，陆景醒了过来。


    她看着黑漆漆的帐顶，觉得梦中这一幕似曾相识。


    怎么会这样？


    还有，安大哥是谁？


    小怜，又梦到了，她，又是谁？


    迷雾一团一团的，陆景再也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用过早膳后，周灵便来邀陆景上街，陆景无所事事，便也应了。


    牵着陆景的手，周灵来到茶香楼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


    店小二奉上茶点瓜果，周灵把泛着清香的茶往陆景面前一推，絮絮叨叨说起李仪仪接掌中馈后的事。


    执掌中馈一权被夺后，淑妃也没闹，安安静静沉寂在自个儿的宫中，反倒是李怀仪，整日上串下跳，说公主执掌中馈不合礼数，还想联合其他娘娘，反对李仪仪，被她四两拨千斤化解了。


    要说宫中娘娘服气，那也不尽然，多少人明里暗里盼望着能落到自己手上，却让一个公主抢了。于是有人撺掇着风头正劲的宁妃去抢中馈，她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宁妃并不搭理，似乎对着泼天的权力无动无衷，一心只和皇帝秀恩爱。


    不少娘娘背后里咬碎了牙。


    周灵说着，陆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实则心思全都放在窗外。


    忽然，她脸色一变。


    顺着眼神看去，周灵见到了一人打茶香楼楼下走过，正是陆十六。


    周灵撇了撇嘴，投了个不以为然的眼神给陆十六，然后笑着说道：“说来，今早，陆十六想请哥哥陪她一同逛街，哥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若你邀请哥哥上街，哥哥肯定非常乐意。”


    陆景垂下眼眸，又为自己不够关注周安景神伤。


    纵然她初识得情滋味，不懂得这些，但也不能成为她忽略周安景的理由。


    她怏怏道：“你别这么说，她与你哥哥有着深厚的情谊，是你板上钉钉的嫂子，你这么说了，她日后待你不好怎么办？”


    周灵方才故意说这句话的，想激一激陆景的斗志，哪成想陆景这么说，感动之余颇为怒其不争道：“你怎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那陆十六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说了，相比之下，我中意你是我嫂子，我哥哥也盼着你成他娘子，我爹娘也想你这个儿媳妇。”


    陆景声音更弱了：“陆十六对你哥哥上心，我对他不上心，我连你哥哥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都不知道，陆十六对你哥哥的喜好头头是道，定对你哥哥很上心，你哥哥有她才是福气。”


    周灵笑道：“可是，我哥哥对你的喜好头头是道啊，他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


    此话一出，陆景更愧疚了，她想了个理由，欲绝了周灵说服人的心：“不是的，你看我和陆十六长得多像，只不过，她漂亮许多。你看，周安景其实是把我当成了陆十六，周安景了解这些，定是陆十六的喜好，恰巧我也喜欢这些罢了。”


    “不是这样的！”周灵急得抓耳挠腮。


    “你不懂。”陆景闷闷说道。


    周灵往椅背一瘫，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陆景，后来想了想，这事还是交给哥哥吧。


    回去后，周灵把陆景的心事说给了周安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