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梅娘所说，应该就在此处。”


    听到身边东方朔的话，虞鸦收回手，指尖沾染些许碎沙。


    她抬头望去，眼前城墙由一块块青灰砖块垒成，如一尊沉睡中的巨兽盘踞在南国的土地上，无人问津。


    它的皮肤在年轮的洗磨下爬满旧痕，这座被遗忘的巨兽笼罩在灰黑的阴霾下。


    虞鸦粗略打量几眼这片废墟，感慨道：“这里以前很繁华。”


    这座城的城头宽阔，倾颓的外墙纵使在岁月中缺损大半，还是能看出当年的几分雄伟。


    此时天光未明，城墙遮下一片泛着冷意的阴影，站在这片阴影里，虞鸦微仰头，看向上方城头。


    “佘……？”


    虞鸦微微眯眼，尚存的城头隐约残留着一个模糊的大字，也许是这座城的名字。


    “蛇城？”听到虞鸦的发音，东方朔猜测道。


    “总感觉来到这附近后，鼻尖萦绕着一股腥气呢。”他紧接着道。


    他说得没错，靠近此处后，始终有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萦绕鼻尖。


    “我也注意到了。”虞鸦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蛇身上的气味。


    这里有蛇，应该不止是路过，也不止一只两只。


    这样的认知让虞鸦的神情微妙，不仅为那些有关蛇的不好记忆，也因为——


    如今南国内，连草木虫豸都无迹可寻，在这灾民聚集的荒城，怎么来的大量蛇迹？


    此事与长生教是否有关？


    虞鸦怀着满腹疑惑，恐怕只有找到长生教教主才能问个清楚。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晨光朦胧。


    虞鸦道：“梅娘说那个教主每日辰时会设坛祷告，接受流民的供奉……可是很奇怪，”


    距离上次梅娘一事已经过去数日，溪风恢复活蹦乱跳的状态。


    他听了虞鸦的话后，忍不住吐槽：“这长生教教主打着白玉京真仙下凡的名头，大肆招揽信徒，征敛钱财，除此之外还与地方富商，权贵勾结，可他还费力收集这些贫民们的所谓供奉，日日举办晨会“祈福”，啧，一看就有问题。”


    三人可不相信他不慕名利，如此所作所为怎么看都另有所图。


    虞鸦与东方朔对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今只能等晨会开始，一看究竟了。


    两刻钟后——


    荒城中央隐约可见一搭起的简陋高台。


    迎着尚且不那么刺目的日光，黄胡子道士独立高台之上，锦衣高冠，手握黄幡，挥舞时衣袂翻飞，飘飘欲仙。


    不远处墙头悄悄探出三颗脑袋。


    见状，溪风冷笑：“嚯！还挺像那么回事。”


    东方朔：“啧。”


    虞鸦：“……怎么都喜欢一身道士打扮装神弄鬼。”


    高台下，密密麻麻跪拜着像蚂蚁一般的信徒。


    这些所谓信徒大多面黄肌瘦，衣袖外的手足满是劳动痕迹，约莫是此地的百姓流民，此时他们眼中充满狂热手中高高举着谷物或是一两枚铜板，此起彼伏高喊：


    “请仙长赐福……”


    那黄胡子老道展臂震声道：


    “吾言有灵，是为……言灵！乃是感应上天有所悟而得……”


    虞鸦心头一惊，


    言灵作为上古巫的天赋之一，可谓言出法随，拥有毁天灭地的威力，早已随着巫的消亡而湮灭人世，现今存世与之最为相似的也只有……


    紧接着老道说到第二句：


    “借助天地灵气，赐福于汝，得吾祝福七七四十九天者，苦难俱消，保佑来世不受饥饿之苦，能享荣华富贵……”


    自己吓自己。


    虞鸦心下一松。


    这离谱的内容，看来是这老道装神弄鬼的把戏。


    那边，晨会已经进行到下一个阶段。


    “呈祭品——”


    随着一声高昂的咏叹，漫天金黍洒落，众人纷纷朝空中抛出手中钱粮，眼中希冀晶莹。


    风扯云紧，就在着千钧一发之际，在钱粮落下前，一只黄皮飞出，迎风见长，陡然在空中展开，呈遮天蔽地之势。


    转瞬之间，席卷钱粮而回，又缩小化作一只平平无奇的皮革袋子，栓挂在老道腰间。


    一时之间，群情振奋，亲眼见证神迹的教徒，对教主的信仰更加虔诚。


    人群狂热地向高台叩首称颂，口中喃喃：“我自愿奉上身心所以供奉真神，保佑我……”


    一时之间，教众纷纷开口。


    愿望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开头都是类似承诺一般地奉上什么东西。


    而此时黄胡子道人挥动黄幡，沐浴在众人赞誉中，飘飘然有凌空御风之势。


    高台上的虚影先是探了一口悠长的气。


    在现场完全安静下来后，他才大发慈悲开口，拿腔作势道：


    “尔等信仰虔诚，仙师已经听到你们的愿望。不必着急，你们的愿望会一个个实现的。”


    闻言，底下教徒如蒙大赦。


    “大慈大悲，仙长大恩……”


    或苍老或疲惫的脸仰起，人群中响起一声声，


    “多谢仙长……”


    “……仙长大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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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麻木的重复声中，东方朔突然动了动：


    “咦？”


    顺着他的目光，虞鸦望向高台上的长生教主，待看清后，面上不受控制露出震惊之色。


    只见随着众人的感恩之语吐出，竟有一丝丝微弱的金光从额上抽出，凝为一线金光，没入黄胡子道人腰间囊袋。


    那金光虽细弱，但在场没人会认错。


    虞鸦：！


    她飞快与溪风对视一眼，二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我去！功德金光！！？


    凡尘间流传着白玉京与白日飞升的传说，可世人知其一不知其二，各人飞升机缘不尽相同。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方法。


    修功德金光。


    飞升有两种方法，一是入道修行，待到机缘成熟便证道飞升，不过机缘难寻，谁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缘。


    二是修功德，这种方式与第一种的不同之处在于收集人间信仰之力，通过回应信徒的祈愿得到回馈。


    此种方式虽然比第一种稳定，但是所受局限亦太大。


    不知多少仙神昙花一现，悄无声息消失在历史尘埃。


    不过，这种方法自八百年前就被严令禁止，相关法术尽数销毁。


    因为这种方式选拔出来的神仙品质良莠不齐，容易让邪门歪道钻空子。集一国之力的君王，重臣等人间权贵更容易获得百姓供奉，更有甚者，那段时期出现不少逼迫他人供奉，违者斩杀的恶劣事件！


    如此这般，这些占据金字塔顶层的人抢占飞升名额，而世间真正的奇人异士被打压，劫杀。


    长久以来，白玉京亦是王子皇孙聚集，势力盘根错节，众仙不修道法，不问本心，欺压，征伐盛行，整个仙京一片乌烟瘴气，恶欲横流。


    严令禁止后，这种局面稍歇，如今明面上几乎没有如此“捷径”登仙的风气。


    登仙后众仙依照自身本领特长，分封各级仙官，享受人间香火，自然也能获取功德金光，不必苦修。


    是以，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下来，不了了之。


    只是这小小的南国内竟出现此种扰乱白玉京秩序的祸端，这背后是有人指使？还是巧合？


    他又是如何习得此种术法？与白玉京仙官是否有瓜葛？


    想到此处，虞鸦头都大了。


    溪风愁眉苦脸：“……完了。”


    可不是完了吗？


    谁能知道第一次接任务能遇到这种事。


    二人无言的对视一眼，溪风愁眉苦脸，用嘴型向虞鸦问道：


    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