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城事情结束后，虞鸦一行人沿路返回。


    黑黢黢的山野林间，野兽飞鸟簌簌作响，风中常有夜枭鬼号。


    虞鸦谨慎抬起脚。


    野风穿过草丛发出尖笑，成团幽绿鬼火自脚边连滚带爬地向山林深处逃窜。


    “看那，有火光。”


    即将步出野林时，东君突然低声道。


    虞鸦精神一震，顺着抬头望去，果然见不远处出现一座庙宇。


    隐约可见几分光明，庙中烛火透过纸窗随风摇晃。


    见状，虞鸦下意识思索。


    这是哪位仙官的管辖地，竟在如此荒郊野岭还有一座规整的庙宇，看起来香火还不错。


    很快，虞鸦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说这庙宇可能是淫祠野庙，就是当属上界仙官。


    如今数百年已过，仙官更迭，虞鸦又哪里能知晓呢？


    二人不知不觉一路进入庙中。


    庙门前没有字样标记。


    “这是……？”


    一进门，虞鸦抬头就对上高台上供奉的神像。


    这尊神像身形高大威武，青面獠牙，怒目圆睁，显得狰狞凶恶，神像头部左右扣着两张不同的恶鬼面具，手托一只凶狠枭鸟。


    看起来就很能打。


    虞鸦当下排除白玉京所有文官和部分武官。


    但还是没和记忆中任何仙官对上号，难道是近些年飞升的？


    东君放下行礼，见虞鸦一直盯着神像，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了一眼。


    在看见那座格外威严粗犷神像的一瞬，表情有些僵住。


    半晌，虞鸦耳边传来幽怨的叹息。


    一道感慨随之而来，道：“……真没有品味啊。”


    毫不掩饰语气中浓浓的嫌弃。


    虞鸦有些想笑。


    她抬头又看了看神像，似乎想反驳两句，然而沉吟片刻，她叹了一口气，附和道：“是有一点。”旋即，虞鸦后知后觉意识到在人家的庙中这么说似乎不太好，毕竟今晚还得借宿。


    虞鸦干咳一声，欲盖弥彰道：“……神像会格外突出特征，长相凶恶是为震慑邪祟，一般情况下，神像和本人不相干。”


    东君挑眉：“是吗？”


    虞鸦毫不知情，认真观摩神像特征，道：“当然。”


    “就比如说这座神像，一看就很能打。”


    东君看着那青面獠牙的鬼夜叉般面目，略显沉默。


    这边，虞鸦还在兴致勃勃地指着面具道：“这个应该是表示他具有千面之变化，这个……额。”


    手指移到神像拖着的鸟上。


    猛枭羽毛耸立，大展双翼，鹰爪利喙，一看就非常凶残，但似乎诡异的有几分眼熟。


    跟目露凶光的猛禽大眼瞪小眼，虞鸦一时卡壳：“……这个是？”


    东君瞥了一眼跟黑鸦有几分相似的猛禽，谨慎道：“也许表示他能沟通禽类或者喜欢养鸟？”


    闻言，还在思考鸟的品种的虞鸦瞬间被转移注意力，高兴道：“对，东君学得真快。”


    “……”


    东君移开目光，戳了戳火堆，语气透着一丝无奈。


    “……姐姐，别看了，来烤烤火吧。”


    “诶诶，就来。”


    火光噼里啪啦，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很久。


    “东君？”


    虞鸦放下窗户，转身疑惑望向东君的背影，察觉他有些异常的沉默。


    “……”


    不知什么时候起，东君蹲坐在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无意识攥着烧火棍。


    “嗯？”


    闻言，东君如梦初醒。


    隔着火堆，他看见虞鸦的身影，唇角嗫嚅，眸光闪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不同寻常的表现，虞鸦自然看在眼里。


    虞鸦有些疑惑，她突然想到玄武城从幻境出来那日二人说的话，登时心砰砰跳个不停。


    她谨慎的抿抿唇，没有出声。


    “……怎么了，东君？”


    虞鸦继续靠近，心中的紧张在看到东君这般表现后减轻不少。


    然而东君那边却相当焦虑，半晌，虞鸦听到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有话对你说。”


    闻言，虞鸦动作一顿。


    她干脆盘腿坐在东君身边，目光直视前方，难得有些拘谨，不自觉严肃道：“……你说。”


    见状，东君不自觉用力，烧火棍悄然多了一道裂痕。


    “其实……”顿了一下，东君迅速道：“……像姐姐这般人，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听到出乎意料的问题，虞鸦不由一愣，而后又觉得不出意料。


    她内心哂笑，面上却不解，道：“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常年在外游历，与人相处时间短暂，恐怕让东君失望了。”


    听到这个回答，东君眼神微闪，似乎对接下来的问题多了一丝把握。


    他期待地望向虞鸦，小声问道：“那……有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伴侣会是什么样子？”


    野风呼啸，敲打着纸窗，不断发出“呼呼”的声音。


    闻言，虞鸦倒是真愣住了，要说对伴侣的标准。


    ……似乎没有考虑过具体标准。


    见虞鸦陷入思考，东君再接再厉。


    他郑重道：


    “我觉得姐姐应该配世间最好的存在，未来伴侣怎么也要有雄浑的财力，三界最胜的容貌和强大的实力！”东君谨慎道。


    然而听着听着，虞鸦笑容微淡。


    她本以为东君是在夸自己，这怎么听着听着，不太对劲了呢。


    他在说谁？


    沉默了一下，虞鸦有些不确定，迟疑道：“……哦。”


    片刻后，虞鸦再次确认道：“可是你说的这种人恐怕不存在吧？”


    闻言，东君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道：“据我所知，还真有这么一位。”


    虞鸦好奇看向他，问答：“谁？”


    被虞鸦这么看着，东君硬着头皮，状似不经意，实则暗中打起十二万分精力，试探道：“幽冥掌灯？”


    难不成……他喜欢那样的？


    火光下，虞鸦微微凝眉。


    已经可以确定东君来自幽冥处。


    那么他对幽冥掌灯有盲目崇拜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边，东君见虞鸦面色凝重，心中打鼓，小心翼翼找补道：“若是不论身份的话，确实比较符合。”


    虞鸦沉吟：“倒不是这个原因。”


    闻言，东君眼睛一亮。


    见虞鸦还在思考，东君贴心的没有打扰。


    过了一会，虞鸦出声问道：“那我要是已经有喜欢的人怎么办？”


    闻言，东君大惊失色，险些破功：“……谁啊？！”


    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东君干咳一声，欲盖弥彰：“是、是吗？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这么幸运、能被姐姐喜、欢。”


    听起来不像夸人幸运，像是要空手撕了那个人。


    虞鸦：“一个妖怪吧。”


    东君咬牙切齿，强颜欢笑：“不然再考虑一下，姐姐这么优秀，如果两方差距过大，感情后续维系肯定会出问题……”


    闻言，虞鸦若有所思。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吗。


    这个理由可以接受。


    她面色缓和，点头道：“有道理。”


    东君眼睛一亮，趁热打铁：“对啊对啊，所以……”是哪个狐狸精？


    “我明白了！”


    虞鸦恍然大悟，打断了东君的话，兴奋道：“东君，你对幽冥掌灯了解吗？”


    东君：那可太了解了！


    “他很有钱？”虞鸦眼睛逐渐亮起。


    东君连连点头，眼神中逐渐升起希望。


    “有钱，特别有钱，不仅有钱还有数不清的珠宝法器，天珍地秀！”


    还没等东君大喜过望。


    虞鸦的下一句话，直接浇灭了他的热情。


    “那我直接把他的宝贝抢过来给心上人不就成了！”


    见东君越说越亮的眼睛，虞鸦觉得她摸到了真相！


    然而陡闻此言，东君原地石化。


    他试图垂死挣扎，僵硬道：“可是实力和美貌呢？”


    这次虞鸦只是微微沉吟，很快笑着说：“嗯，我觉得世上应该没人能比我心上人的美貌；至于实力，寻访天才地宝，便是堆也能堆出一个不错的修为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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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再说了。”虞鸦笑眯眯：“他不行，我行啊，如果他不喜欢这些，我也可以保护他。”


    “……”


    “姐姐，对你心上人真、好。”


    “还好吧。”虞鸦迟疑，有些不确定，补充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照顾对方情绪，给他最好的，应该就是这样吧。


    虞鸦认真地想着，就这样，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交流的二人奇怪的完成了对话。


    ……该死的小白脸！


    东君心中咬牙，彻底放弃继续问下去。


    他怕自己会被气死。


    这时，虞鸦注意到东君的异样，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东君强撑起嘴角笑了笑，


    “……没事，所以、”


    虞鸦视线下移，落到地上被少了一截的烧火棍和一旁的碎木屑，陷入诡异的沉默。


    然而当事人完全没注意到，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对某人饮血噬骨：“他到底是谁。”


    虞鸦见状挑眉，突然明悟了什么。


    她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一字一顿：“不告诉你。”


    “…………”


    虞鸦见他表情短短时间内变化莫测，心中无奈又好笑。


    笨蛋狐狸。


    虞鸦心底嘟囔，难道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咚！”


    忽然传出一声闷响。


    虞鸦陡然一惊，目光如电，直射神像后方。


    她侧身挡在东君身前，抄起一根木柴指向出声处，喝道：“什么人在此偷听？”


    东君：“……”


    目光望向神像阴影，东君眼神漫起一丝凶气。


    神像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顿。


    片刻后，从暗处走出一位磨磨蹭蹭的冷面少年。


    望着眼前的少年，虞鸦一愣。


    少年一身皂衣，背着一杆八尺长枪，枪头闪着银光，锐不可当。


    虞鸦愣住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这年头妖鬼也有听墙角的爱好吗？


    没错，单一个照面虞鸦就认出眼前绝不是什么“少年”，而是一只鬼，还是气息不弱的大鬼。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躲在神像后却仿佛屏蔽了气息，只他刚刚自己闹出动静时，才被虞鸦发现。


    “……”


    银枪少年的眼神很奇怪。


    他先是看了看虞鸦背后的东君，又看了看指着他的虞鸦，表情欲言又止。


    不仅没有攻击欲望，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无助。


    虞鸦因这个荒谬的念头皱眉。


    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被表象欺骗，但是……


    看着对面的人一脸纠结，虞鸦决定听他解释完再揍。


    于是，虞鸦收起柴火棍，再次问道：“你想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银枪少年张口：“……我。”


    他似乎不太习惯交流，皱眉思考一会，选择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神像。


    虞鸦顺着他的动作，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对，你跟这神像对不上。”虞鸦果断道。


    银枪少年摇了摇头，沧桑叹了一口气。


    在虞鸦疑惑的目光中，他缓慢开口，吐字有些慢，但非常清晰。


    “你知道这是谁的庙吗？”


    见她这副模样，倒像是似乎有隐情。


    虞鸦如实摇头：“不知道。”


    但听到他这么说，虞鸦心中倒有几分猜测。


    “如此说来，这庙内灯烛你点的？”


    虞鸦暗自思衬，若是这样，这先来后到便是自己后来了。


    当下心中升起一丝歉疚。


    然而更歉疚的事还在后面。


    银枪少年顿了一下，眼神幽怨：“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梅开二度。


    虞鸦再次摇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微妙。


    只见那妖鬼似乎嘴角勾起一抹小小的角度。


    在虞鸦缓缓凝固的眼神中，他指了指神像，轻声道：“这个，”


    “幽冥掌灯。”


    在虞鸦颤动的目光中，他又指向自己，轻声道：“我，他的属下。”


    他望着虞鸦，再次幽幽叹了一口气。


    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