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后，虞鸦对着眼前别出心裁的浴池沉默许久。


    无他，实在是太……


    虞鸦盯着脚下表面平静的血池，却一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声的血池，半晌想不出一个形容。


    她总觉得，这片巨大的血池，似乎是“活的”。


    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乌焰的浴室？


    “…………”


    不能吧……


    周围空无一人，虞钰和紫英也不知道去哪了。


    就连乌焰……虞鸦眼神一暗。


    其实，十分钟前她们还在一处。


    只是，气氛太焦灼，让人无法适从，是以虞鸦才惊慌失措闯进此地。


    乌焰说完那句话后，赤炎红莲彻底闭合，将一行人全部打包带走，也不知道其余人被带去了哪里，反正虞鸦一睁眼，发现自己似乎到了某人的寝宫。


    “……”


    室内灯火昏暗，壁灯影影绰绰，地摊上印出琉璃灯面绘制的精巧纹样，虞鸦朝那望了一眼，那灯罩中的烛火金红色，在虞鸦目光触及时欢快的跳动一下，炸出点点金花，分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焰，此时却分外安分，看起来像弱小黯淡的普通火苗。


    暗香浮动，珠影摇晃。


    虞鸦的目光转向前方，一扇珠玉水晶制成的帘子挡在面前，透过流光溢彩的珠帘，影影绰绰现出一张贵妃榻，那贵妃榻自是不必多说，整木雕成，纹样繁琐，精美至极，纵使看不清具体，也知不是凡物。


    最重要的是……


    视线触及到贵妃榻上半支着腿，撑着脑袋，正笑意盈盈望向自己的……乌焰。虞鸦触电般收回目光，忽觉心跳加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


    半晌，虞鸦咽了口唾沫，声线几不可查发抖，叫了声：“……乌焰？”


    “……嗯？”


    珠帘后，那道身影轻轻哼出一个鼻音。


    余光下，虞鸦瞧见他毛茸茸扇子般的睫毛垂下，带起一片暧昧浮影。


    “——”


    虞鸦本来打好的腹稿都没能用上，半晌，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小声问：“……那个，刚才那两个……”


    “姐姐说他们啊。只是暂时困住，不让他们来打扰我与仙长说好的约定罢了。”


    乌焰抬起眼，轻飘飘的视线落在珠帘外凝滞的身影上。


    珠帘后的美人似乎惯会蛊惑人心，轻飘飘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轻易相信。


    “……嗯，啊，这样啊。”


    不知为什么，虞鸦感觉空气中弥漫着非常微妙的气氛，让她手脚都没地方放。


    等等，约定？


    虞鸦愣住，什么约定。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


    忽然帘后响起一阵珠玉叮当声，虞鸦当即抬眼望去，却只见帘后身影换了一个动作，就在虞鸦内心稍有失落之时，乌焰却像是知道虞鸦内心所想一般，略微直起身子望向珠帘外虞鸦。


    声音含着笑意：“仙长忘了？说好请你去看幽冥至宝，仙长难道又忘了吗？”


    虞鸦向来受不了他幽怨撒娇似的语调。


    此时这话说得三分调笑七分幽怨，叫虞鸦心底直打鼓。


    还有这称呼……仙长，这种暧昧的情形下，如此妖娆作态的叫她仙长……


    虞鸦张了张嘴，努力保持镇静，索性昏暗的室内使她烧红的耳尖不甚明显。


    “……没，没忘。”虞鸦绷着脸，试图避开对面视线。


    然而贵妃榻上的美人却不是那么好想与的，只听他淡淡道：“……既然没忘，仙长怎么不看？”


    ……看？


    视线虚浮地望着珠帘下摆整齐的水晶锥，闻言，虞鸦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什么？”


    不料，帘内传来一声低沉的闷笑，而后只听乌焰徐徐道：“仙长掀开珠帘就知道了。”


    “…………”


    虞鸦目光一顿。


    ……珠帘，珠帘。


    目光触电般移开，盯着自己的脚尖，虞鸦回想起影影绰绰透过珠帘看到的影子，指尖微颤。


    她像，她宁愿去面对妖魔，或者去哪打一架。


    总好过此时的煎熬。


    水晶珠帘后，恢复本相的乌焰老神在在地靠在贵妃榻上，身上却不是游街时虞鸦眼熟的那件袍子，如今的打扮……


    虞鸦目光钉在地上，只觉度日如年。


    越是不想，眼中曾看见的画面便如潮水般疯狂回忆。


    白皙的肤色罩着松松垮垮的滚金红衣，那衣物不知什么材质，似轻纱般质感，如同一团火焰笼住，却又被黑色宽带绑住，东君是喜欢戴各种精巧漂亮的配饰，虞鸦知道，也见过。


    所以乌焰喜欢也正常，正常，虞鸦也见过。


    但是她只见过配饰在衣服上的样子，没见过……


    “…………”


    虞鸦闭眼。


    胸链没入阴影，随着主人动作从不同角度折射出炫目的神光。


    ……好白，好粉。


    “………………”


    道心微崩。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虞鸦倒退半步，面露惊恐之色。


    “……仙长，来啊。”


    含着笑意的声音像一只饱含蜜糖的果实，引诱虞鸦上前。


    眼前一幕，倒真像引人堕落欲海的妖孽勾引正道仙君。


    可虞鸦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规行矩步的正道仙君，对面也不是靠美色食人的山野妖精，虽然她打心底觉得，比之更甚百倍、千倍。


    在焦灼无声的邀请中，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指尖触到珠帘，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触及那一抹冰凉，虞鸦指尖微顿，陡然回神。


    她抬眼，透过拨开的小小缝隙看到了……幽冥至宝。


    画面铺天盖地冲入虞鸦的视线，最终只剩下中间一抹身影。


    帘后什么都没有，除了……正靠坐在贵妃榻上，笑意盈盈望着她的乌焰。


    天然上挑的眉眼深邃美艳，尽是数不尽风流情意。


    “…………”


    虞鸦呼吸微窒，目光定住一瞬。


    “！”


    乌焰微微启唇，正欲喊她：“……”


    “哗啦啦——”


    下一秒，虞鸦猝然放下珠帘，在乌焰震惊的目光下，拔腿就跑。她转身打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寻个方向就消失在视野中。


    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


    “…………”


    屋内，独自一人的乌焰陷入沉默。


    半晌，望着晃动不止的珠帘，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回忆结束。


    虞鸦陷入沉思。


    从“宝库”落荒而逃后，她一路横冲直撞，却也未曾遇见任何一人，不知路上触及什么关窍，正在走廊上跑着，便眼前一黑，落入此地。


    似乎是在地下，周围火息炎炎，一口巨大的血池占据尽八成的空间，这血池中的血说来也怪，明明是血，却似岩浆一般滚烫，散发着逼人的热意，而且蕴含着一股菁纯的灵气。


    幽冥深处，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座古怪的池子？


    虞鸦眺望血池中央，那里有一根纯黑的高柱，上面似乎放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因为距离太远，视线受阻，虞鸦分不清那是块岩浆还是别的东西。


    直到现在，她才从一系列变故中稍稍冷静下来。


    看到眼前蕴含清灵气息的血池，虞鸦联想到虞钰说的那句话。


    最大的秘密。


    虞鸦站在原地，望着水面沉默不语。


    如果是别人，虞鸦还会迟疑一下，可是那是虞钰说的，他自然知道这个最大秘密的指向。


    一个被虞鸦刻意遗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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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终伴随她的能力——言灵。


    当年锦州城，虞鸦曾用言灵为众人争取一线生机。


    本以为失败了，没想到多年后，虞鸦居然重新看见了当年的锦州城城民。


    而且跟白玉京的仙君和邪气搅合在一起。


    所以……


    虞鸦眼神沉了下来，原来自己被盯上的时间，居然比想象中早这么多吗。


    她本以为，那次虞府的惨案才是背后之人最终确定的时机。


    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疼，虞鸦下意识按住手臂上扭曲的黑纹，眉头蹙起，在见到虞父虞母转世后天谴便蠢蠢欲动……偏偏在这个时候。


    黑色咒文仿佛从皮肤生长出来，望久了便觉得脑内一阵眩晕，目光顺着黑纹一点点挪动，虞鸦的面容不自觉冷下来。


    “叮叮——”


    忽然，一阵清脆铃声自虞袖口响起，虞鸦一愣，连忙从袖中掏出两只银铃。


    银铃，像是紫英之前银铃的翻版，分别之际紫英悄悄塞过来的，当时虞鸦不动声色地放进袖口。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虞鸦捏着银铃试探性地摇了摇，小声询问：“……紫英？”


    “……”


    过了一会，就在虞鸦以为猜错使用方法时，银铃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传来对面有些模糊的声音：


    “……虞鸦，你还好吗？”


    是紫英的声音，还夹杂其他嘈杂的沙沙声，不知道那边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声音，虞鸦振奋，旋即又有些疑惑：“我很好！你们那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


    不知为何，那边沉默了一下，虞鸦听见对面的紫英似乎要说什么，正屏息等待间，对面传来一阵摩擦声，通讯似乎被另一个人拿走，旋即，虞鸦听见虞钰的声音，夹杂着微微的气喘，道：“……没有。”


    没有……？


    虞鸦持怀疑态度。


    与此同时，虞钰那边，被抢走通讯设备的紫英收紧空荡荡的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到这句话更是冷笑出声。


    从被那朵大莲花包住后，二人两眼一黑就来到一个像是地牢的奇怪地方，紧接着就发现自己法力被压制，被一群长得跟猫一样大的红眼鼠群追得东奔西躲，好不容易躲过鼠群走出地牢，又到一处水沼，跟被关在铁栏里一只眼有拳头大的鳄鱼大眼瞪小眼，确定它不会突然冲出来干掉二人，紫英与虞钰才爬到鳄鱼头顶的大石头上，抽空给虞鸦发消息。


    此时听对方轻快昂扬的语气，紫英微妙地感觉一丝不爽。


    “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


    虞钰冷静地解释道。“我和紫英的法力都被压制了，没法离开这里，你那边怎么样？”


    闻言，虞鸦沉默片刻，而后挠了挠脸，心虚道：“……啊？”


    不知道啊，我本来就没法力。


    对面似乎也想起这件事，一时之间两方都沉默了。


    “那个……”为了避免气氛过于尴尬，虞鸦环视一圈，说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我现在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不料，虞鸦说完自己身处环境后，银铃后的虞钰突然呼吸急促，压低嗓音急切道：“……快离开那！”


    虞鸦一愣，感受到他的情绪，她凝眉，快速问道：“怎么回事？”


    “你现在的位置，是整个幽冥处的核心，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血池……”通讯突然不稳定，虞钰的声音断断续续，冰冷的话扭曲地传来，“他在用血池供养……本体……”


    “咔、”


    银铃碎裂。


    望着手中突然裂开的银铃，虞鸦愣了一下，紧接着，背后突然响起一道近在咫尺，含着笑意的声音。


    “……仙长，怎么跑这来了。”


    是乌焰。


    他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