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章

作品:《月影星疏

    有人极致纠结,也有人极致爱恋。


    官妓所的夜晚温度总是高些,霞姿月韵,妩媚动人。


    纸醉灯谜的地方本就不是用来吟诗作赋的,载清灌下第三壶酒,才迷离着眼,意味深深地看着跪坐在他身侧的柔澜。


    欲擒故纵被柔澜用的是炉火纯青,载清来了五六次了。


    不是吟诗作画,就是抚琴弄棋,生生把这么一个释放深处欲望的地方弄得风雅至极。


    载清有些坏心,细细腻腻拿着分寸问她——


    “你可曾,想过跟了人离了这里。”


    他的嗓音里已经有了浓浓的情味,含蓄、嘶哑、浑浊,又刻意保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话里的意味明显,谁听不出呢?


    柔澜指尖沾酒,伸舌去舔。看的载清身子一紧,轻抖起来。


    “官妓所里没有出去的先例,要拼出一条心。使了全力才能博出生机来,”柔澜抬起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单手撑额,做出些无辜可怜的意味来,“我信你,你可会弃我,你若弃我,”


    柔澜话音未落,载清撑地上前,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紧紧搂住她,颤声说道:“我不许诺,只告诉你,我心悦你,且只有你。”


    柔澜故意落下几滴泪,那明晃晃的感动神色裹的载清如云如雾一般,借着酒劲,他将手轻放在柔澜领口,犹犹豫豫,生怕冒犯。


    柔澜不动,不催,不躲。只深情地看他,用眼神去勾他,勾他自愿沉沦下去。


    烛火晃动、轻纱晃动、床帐晃动、人影晃动、一颗心也跟着晃动。


    一夜的厮磨缱绻,软了载清的心,硬了他救她出去的念头。


    他敲开了政事堂的门,与翟离定下了那份契约。


    随后便是置办宅院,添加物什,风风火火。


    载清一颗炙热滚烫的心融的新置办的载府是暖意洋洋。


    谁能想到,那高高在上的郡主一夜沦为官妓,又摇身一变成为侍御使夫人。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谈资密密,俱是柔澜那一身好功夫。


    坊间的传闻太过浓稠,稀释到宫里自然就淡了些,淡,也不妨碍有人咂么出味儿来。


    垂拱殿里,排开各部机要官员,将对外对内的几项要紧事物做了安排后,赵琛却没让走,将笔放下,往后一靠,略带闲谈问着,“那个新上任的载御使如今作为如何?”


    御史中丞听闻,上前一步拱手答道:“禀圣上,微臣给他安排了些监察事务,走了几遭长街小巷,将民间一些商贾巨利之处查的透彻。”


    赵琛撑额笑看着不接话,转头对着复手而立的翟离道:“长卿说说,御史中丞这回怎么不参了?”


    众人都知载清之事,娶正妻门不当户不对,先不说柔澜虽脱了籍,成了平民,但侍御使毕竟是个七品官,好歹也该是有些官职或是富庶的人家才对。


    谁敢说?曾经的郡主身份不够?


    谁敢参他?


    翟离清清冷冷开口,“不过一个小官,娶个平民有何可参的?”


    赵琛挑眉意味深长的一笑,众官员皆屏着呼吸不敢喘气,也就左相敢这般口气对圣上回话。


    待众人退下,赵琛才露出些不满,拿札子敲了敲桌面,提示他,“想用他对付楚阳?”


    翟离微微笑,轻巧点头,接着便说,“载清娶妻,楚阳未必会回来,若是下狱待斩呢?扣个罪名,狱里走一趟,街上逛一圈,人尽皆知即可,倒时再给个提拔,便是了。”


    赵琛轻笑,“你倒是算计的好。”


    他知道是翟离给的银子让载清包了柔澜,又带他来面圣,许了他晋升的官位,那官妓所的奴籍也是翟离亲笔划的,若说做了这么些仅仅是为了气楚阳,他可不信。


    翟离问他:“若你还想杀楚阳,待她回京,我替你杀她。”


    赵琛淡笑不语,看着他点头,明了态度。


    翟离回到政事堂时,许多文案审批堆在桌上,他拧眉轻‘啧’一声,传来连升。


    连升进屋听令,还带来一人。翟离侧眸一瞥,随即淡笑出声,他肆意往圈椅上一坐,将文案拂开,对着跪地之人道:“细细说来。”


    雪清将自打见到影儿之后她的所有行为和盘托出,翟离听在耳里,面无表情,只是眸色深深暗暗,让人分不清是怒还是恨。


    “信给了楚阳?”


    “回爷,信给了敏安,楚阳当时在狱中,奴婢见不到她,但是想必是拿到了。”


    翟离用如山间清泉般的嗓音,轻缓吩咐,“给她个线索,让她知道影儿在哪儿。”


    ——


    影儿在杭州。


    西湖边上宝石山,那是江子良与隋少安敲定的位置,面湖靠山的一座小院,不大,只三进,却是温馨舒适,让人踏实。


    一踏进院门,东侧便是厨房与小厮的住处并有马厩和库房。西侧则是几间厢房。


    二院是正厅,偏厅加书房并下人院,一进三院中间主屋,垂花门隔开管事厅。


    “不如府邸,但只你我二人,明日我去定些丫头给你使唤,再添置些物件。”


    江子良挽着影儿,给她一一介绍小院的布置规划。


    影儿细细听着,不时点点头,心里很是安逸踏实。她不经意的几次都瞥见墙角处的青苔,并背阴墙面上的藓。


    影儿轻声叹笑,“几月来雨?”


    江子良一停步子,将她掰过来,面对着她,柔柔说,“一般六七月间多些,现在已过了十月,该不会有雨季了。”


    影儿点点头,跟着江子良往主屋走去,主屋庭院正中间一颗两人高的桂花树正张扬的喷洒着积攒了一年的芬芳。


    影儿心内触动,抬手触了触花枝,眼疾手快的接住因触碰而掉落的花朵,喃喃细语着,“原来,这就是少安说的满城桂花香。”


    隋少安很小的时候就同父亲一起,去过扬州找叔父,那时父亲特意绕了一圈杭州,带他见见山水诗意。


    他别的全忘了,唯独记得那满城的桂花香,金黄一片,软腻香酥,沁的人都甜兮兮的,少安简直喜欢的不得了,回府一直在和影儿念叨。


    一滴泪落在花瓣上,紧接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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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滴。小小的桂花在泪水中打着转,影儿蹲下身子,用指尖拨开一小片土,葬了花。


    清风带来另一阵花香,依旧是桂花。影儿抬起螓首就瞧见那轻飘飘的花朵洋洋洒洒落下许多来,她又是一阵感怀,竟是葬不过来了。


    江子良上前蹲在她身侧,抬手捏起落在她发间的花,轻声哄她,“总会好的,你还有我。我扶你回屋歇息,稍后想不想与我一同出去?”


    影儿看出他想扯开自己的忧思,故而缓了几吸,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里是一半伤感,一半宽慰。


    她点头说好。


    二人将院门关上,一路慢行,闻香、赏湖、听柳叶声。影儿将自己往江子良身侧靠了靠,她感觉到江子良微顿后紧了紧手牵住了她。


    二人心里都有些感叹,兜兜转转竟是在异乡连在了一起。


    影儿弱弱说着,“隋府那些人,我想去祭拜。”


    江子良并未犹豫劝诫,也不说远,也不说危险,只是一笑,轻声说道:“好,我陪你去。”


    影儿心里的寒冰又化开些,“楚阳说的地方你认识吗?”


    “认识,我去祭拜过。她有心,将邵夫人与少安葬在了一处,只是仆从,分不清身子和头颅便都三三两两的合葬了。她请了法师超度,我去的时候,那片地方也开出了花。”


    影儿心里伤怀,可面上却是平静。她知道事已至此,唯有时间能抚平创伤,她看向湖面,看向已经皱起边儿的荷叶,“快到冬天了,杭州会很冷吧。”


    江子良捏了捏她的手,宠她道:“南方冬季不会冷,只是很湿,往骨子钻的潮气,我给你买雪花碳,始终点着便好了,”他看影儿仍是微噘着嘴,便笑道:“一年四季循环往复,待冬天熬过去,便是春暖花开啊,你喜欢花,杭州的花比京城多,大大小小,各种形色。待到春日,我陪你去花市选,再陪你一起种好不好?”


    影儿心里暖暖的,笑答好,又重复一遍:“熬过去,便是春暖花开呀。”


    二人打听了灵隐寺的路线,将采购的物什放回院里便雇了马车前往灵隐寺。


    寺内溪水潺潺,鸟鸣阵阵。不同于云山寺的清净,灵隐寺香客众多,一个连着一个,步履匆匆,心思密密。都有些夙愿要找佛祖吐露干净。


    影儿一乐,心道,也不知那般多的事情,佛祖可能记得住?


    她供了海灯,待到下山已经是日暮时分。她有些释怀说着,“以往不信,从不进寺庙,现在想来可笑,这些时日一尊接一尊的拜,生怕少了谁,万一没拜到又怕怪罪。”


    江子良安慰她,“你拜了他们,便会以为救你的是他们。”


    影儿诧笑,“难道不是吗?若不是,那这些络绎不绝的香客又在做什么?”


    “你的家世,你的过往,你身上的骨气,让你便是遭遇至此,也不曾言弃,救你的不是他们,是你自己。”


    影儿听完不再言语,只抽出他握着手,随后主动搂在了他的臂弯间。


    二人后来又去楼外楼吃了西湖醋鱼,喝了莼菜汤。这才慢悠悠回院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