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四十章
作品:《月影星疏》 影儿坐着不动,不知是在和天较劲还是在和自己较劲。
连决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夫人,到了。”
他的催促之意明显,影儿装不懂,还是愣生生坐着不动弹,她一路来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可真当马车停下,所思所想的一切全都破败开来。
她不知怎样面对他,不知怎样面对自己。她的心情很复杂,有怨,有恨,有怕,还有些藕丝般的缠粘,说不清是什么。
所以,她选择坐在车里逃避,期望不用面对他。
一阵斜风细雨夹带着凉意飘进车里,京城比杭州冷些,影儿惨惨一笑,天都凉了,心又怎么暖呢。
车外候着的水央与晚灵对视一眼,开口哄骗道,“夫人下车吧,爷近两日忙得很,估计今儿不会来找夫人。”
影儿闻言一直紧攥的手才松了松,吐出一口气,稍微缓了神色。
但这番话不足以令她鼓着勇气迈出步子,她望着掀开的车帘,透过车门去看政事堂的半边角门。
捏着裙摆的一双柔荑一直悄悄揉搓着,就这么静静坐着,好像她有的选一样。
“夫人,莫要再惹爷不快了。”连决又催一遍,他的耐心是真的要磨没了,又逼一把,“还是要我等去回禀,让爷亲自来接夫人。”
话音落下,不过须臾,一只血色较浅的玉手轻轻扶在车门上,停了几吸,随后露出半边脸来,她拿眼去探,扫了一圈,没有他,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缓缓挪着自己下了车。
一路进了古昉院,关上门细细听了屋里无动静,影儿才缓缓抬起头来,她微微打量一番这间屋子,像桐芜院。
透过窗棂看出去,有一颗梧桐,与隋府澜花堂那颗很像。影儿闭目神伤,扭过头不再看。
星月高挂,借着暗夜躲在梧桐树下的人眸中全是寒凉。他一直站在这里,透过屋内烛光去抓影儿的轮廓,她靠近窗棂的时候,那小脸竟是瘦成那样,一双眼里全是灰败,通身的迷茫无助是一阵阵散发出来。
真是刺眼。
回到他的身边,就让她那般为难吗?
房门被轻轻推开,他安静的复手立在门前,不进不退。好似月光拽着他,不让他进屋一般。
许久,他冷笑一声,眸中覆上晦暗,冲开月光,踏进黑暗。
影儿睡得不安稳,一双小手拽着衾被扣在胸前,微微歪着头,几缕细丝搭在鸦羽上,眉间微蹙,菱唇微启,好似在熬一般。
翟离复手捻着珠串,站在床前淡淡看着她,他原以为她到来的时候他会一把扛起她,将她狠狠扔到床榻上,撕了她的裙摆,撞击干净别的男人留给她的痕迹。
可真的看到她时,那压着的想念排山倒海般袭来,他一时竟是有些接不住,怕自己伤到她。
怎么脆弱成这样?自己精心养着的女人被楚阳和江子良带出去磋磨一圈,回来的时候竟是似彩云琉璃一般,一触即散,一碰就碎。
他攥紧了珠串,心里默念一遍楚阳的名字。
好像把恨转移给了楚阳,就能原谅影儿一般。
可笑。
影儿梦魇了,光怪陆离的画面闪现,穿插,全是隋府的人。她翻了几次身,还是睁眼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喘息。
下床倒了一杯茶,饮尽后靠窗去描月,心里空落落的。
帘后的翟离就这么看着她,看她一身凄凉惨淡的模样,看她对月喟叹,看她暗自神伤。
天将亮时,她才再次躺下,去捕捉些良意的梦境。
最开始的日子难熬,过了半月有余了,翟离仍未来过一次,影儿心里明白他在等她。
水央端着橙子进来,放下后去给影儿添衣,“天凉了,夫人好歹披件衣裳,怎么又不穿鞋?”说完便去取了她的鞋来给她穿。
影儿看着水央摆弄自己,“楚阳究竟怎样了,问了那么多次,是不是该给我个话。”
水央穿好鞋子抬起脸看影儿,“夫人何时想通了,自然就会知道郡主好不好了。”
影儿扭开脸闭眼叹息。
日子划过去半个月了,每日这么熬着,若是不知楚阳如何,那自己回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是恨是怨是不想面对,可总要见的不是吗?
带着丝无力问水央“他在哪儿?”
“秋辞居。”
影儿起身,示意水央带路。
政事堂里素日安静,倒也没想到,原有这么多人。
顺着蜿蜒的连廊一路走过去,洒扫落叶的就有十余人,还有侍卫,并暗卫,都是悄无声息各自做着事情,好似影儿是透明的一般,不管路过谁,都无人去看,去听,去行礼。
水央在拱门处停下,对着半开的菱花门道:“爷在里面,夫人进去吧。”
影儿看着那半开的门,心里全是苦涩滋味。
她又轻,又慢地往里走。似乎希望可以不被发现一般。
里面有些暗,几扇窗都用帘子挡着,一排顶到房梁的书柜处,点着琉璃灯罩。
影儿不知该看哪儿便看着那灯,半晌一笑,也不知大白天不开窗帘,点个灯做什么。
身后传来翻书的声音,影儿一顿,呼吸有些不可控的急促起来,她不太想回身,于是就这么站着紧张着。
阴影里的翟离将书放下,用那双阴凉晦暗的双眼盯着影儿,等她准备好。
总要有人服软的不是吗?
影儿缓缓转过身子,慢慢抬起头,去看她久日未见的夫君。
四目相对,影儿原以为的愤恨怒火竟是被惶恐难安给驱赶地一丝不剩,翟离还是那副样子,好似又多了些强者的气势。影儿对峙不下去,挪开了眼看向地面。
她一双手搅在一起,就听翟离空幽幽开口,“过来。”
影儿一颤,那恐惧与怯意冲破她拼命缝补的伪装,呼啸而来。
螳臂当车。
影儿调着气息,一步一步挪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步子,再迈不开,只眼含雾气轻轻颤着。
翟离将书一卷,敲了敲桌面,无声催她。
影儿也不知是来了勇气,还是在赌气,抬眼看他,随后上前两步靠近他。
还未站稳就被翟离一把拉进怀里圈起来。
影儿身子紧绷的厉害,那无比熟悉的气息与触感此时竟是让她坐立难安。
翟离拍了拍她的臀,让她放松些,随后才抬起手去触她的面颊,“怎么回来了?”
这明知故问的一句话里全是翻云覆雨的掌控与戏谑,影儿压下睫翼侧眸去瞟他的唇,不言语,眼神里有委屈,可更多的是强撑。
翟离一笑,将她搂的更紧些,淡淡说道:“养了这半个月,倒是比刚回来时稍微胖些。”
影儿一惊,他竟是悄悄见过她,这才敢掀起眼睫去与他对视。
翟离却移开眼,将唇挪至影儿耳边,吐着气“既然好些了,那影儿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承接我的怒火。”
影儿低着头没再接话,被他抱的时间长了,慢慢的也松了身子靠着他,听他心跳。
后来没问出楚阳的情况,翟离说了晚间告诉她,她只能等着,等翟离从宫里出来,等他来找她。
翟离推门而进之时,影儿才隐约明白过来,那所谓的怒火有多要命。
他眼里毫无柔情,全是狠厉与寒凉,一身罗衣松垮,不禁他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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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较着劲,用着力。那双眼一直含着绞杀的凉意紧紧盯着影儿。
滚烫灼人的双手,抚平她的腰,又紧抓她的双腕。
不知何时移到脖颈间,她能感受到他在克制,克制自己不去掐死她。
他用了手段,身上被他弄得通红胀痛。影儿没忍住掉了泪,抽泣中带着些服软的去和翟离对视,企图从他眼里看出心疼。
翟离不想如她所愿,将她翻过去,把她双手死死按在后背上,好似要将她嵌进床铺里一般,同时用力去顶散她的固执。
整整一夜,他一句话都没说,影儿也没有问,两个人就这么纠缠在一起,各自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就如他们的相处方式一样,影儿的所有反抗都被翟离轻轻松松扭死了,随着他的冲击,撞的支离破碎。
日光挑开云层。
影儿睁眼时在他怀里,翟离正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一缕发尾握在手中把玩,她没有出声,安静待着,好像还刻意放缓了呼吸。
以为瞒得过去吗?
“醒了。”
有些沉敛沙哑的语调让影儿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她蹙眉又将脑袋往翟离脖颈间送了送。
翟离冷笑,她的举动还是那样。每次犯了错都会像小兽一般伸着小爪子试探,随后便是蹭来蹭去,求他去怜惜。
还是吃她这套,他不承认自己是想她,只固执的认为是因为习惯了。
有些不满被一个女人左右心思,他冷心说道:“既然你不要左相夫人的身份,那你便不是了。”说完他感受到怀里的小姑娘呼吸紧了紧,仍是埋在他脖颈间不动。
他起了些怒意,她竟无所谓吗?
一把拽开她便起身下床去穿衣服,沉默寒凉,不再给影儿丝毫的余光,径直离开了。
影儿撑着身子一直在看他,看他头也不回走远,才悄悄收回眸子,唤了水央和晚灵来服侍她。
满身狼藉,触目惊心,吸吮的痕迹较轻,撕咬的痕迹竟是遍布目光所及,看的晚灵和水央俱是一惊,不知该怎么碰她。
“拿布来擦吧,我下不了床。”
晚灵听影儿声音哑的都快说不话了,心里一叹便去打水。
水央喂影儿喝完粥,与晚灵一道将她收拾干净,才轻轻问她:“夫人,今日想做什么?绣些花样?还是写字下棋,房里都准备好了的。”
影儿歪着,淡淡的空凉地坐着,“把窗打开吧。”
晚灵一顿,依言开了窗,那凉意直直扑进来,吹开了影儿面颊上的发丝,只一瞬,窗又被关上了,“今儿风大,夫人身子不爽,再吹着该病了。”
连决过来扣了门,面色揪扭,复杂至极,欲言又止。
晚灵与水央看着他这样也是一双眉毛拧在一起,好半晌水央问他,“你要不说句话呢?”
连决一狠心,大步进屋,冲着影儿一拱手,捧出东西来。
影儿侧眸去看,心里疼的呼吸发紧,直直落下泪来。
休妻帖。
她回过头,不接,不看,轻轻说了句,“放下吧。”
屋里三人全是满身复杂,不知是劝还是不劝,最后是在影儿的吩咐下都退了出去。
影儿坐在角落里,松松抱着自己,极安静。
太阳画了个半圆,落下山去。
晚灵进屋点灯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坐着,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也没喝水。
晚灵心道不妙,忙奔向政事堂门口,去等着堵翟离。
屋里的影儿坐的有些累了,换了个姿势,却还是不肯起来。门被猛地推开,翟离那强大中带着怒意的气势席卷而来,将蜷缩在角落里的影儿牢牢裹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