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红笺

作品:《竹马她破案时甚美(重生)

    围观人群如潮水般褪去,林秀娘等三名仍负嫌疑之人被差役押送回临时的关押住所。小牡丹既已洗清冤屈,留在后院多有不便,遂随楼中舞姬迁至前院暂住。


    临行前,她郑重地朝上官若行了一礼,红肿的眼眸里满是感激。行至门槛处,她又一步三回头,似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咬唇转身,快步消失在回廊尽头。


    庭院渐归寂寥,江无涯与冯甲自知理亏,寻了个由头匆匆告辞。


    上官若目送他们离去,心中仍在反复推敲案情,一时未察,转身便撞入一方坚实的胸膛。


    熟悉的暗色织锦,带着隐隐清苦的檀香,铺展在她的嗅觉之间。


    她微微一怔,抬眼便望见了一角深蓝色衣袖拂过腰间的玉佩,受这一下冲撞,腰侧剑缨也随之轻晃。


    ——办差时敢不着官袍的,天下唯有一人。


    李重翊。


    上官若本能地后退一步,哪知对方竟微微前倾,与她的距离倏地更近了些。


    他身量颀长,微垂的栗色眼瞳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睑下方覆着淡淡青影,仿佛昨夜未曾好眠,令他整个人的凌厉锋芒都微微敛去几分,衬得他冷峻的面庞竟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


    上官若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小侯爷恕罪,下官不是故意……”


    她话未说完,他却未动分毫,仍是凝视着她,眼神深不可测。


    四周风起,天光变幻,身前人的影子投下,将她整个笼在阴影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顷刻间袭上心头。


    上官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却不紧不慢地向前逼近一步。


    她心生警觉,正要再退,却听他语调低沉而漫不经心地问,“上官主簿,你昨晚去了何处?”


    她心中微微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垂眸,“应酬。”


    “与何人应酬?”


    “……顾家。”


    “顾家?”李重翊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你去顾家应酬,令妹和顾家女郎却去了你家?”


    上官若心头微沉,但谎言的口子既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小侯爷怎么知道?女眷席上人少无趣,她俩便结伴离席,去了下官家中。”


    她悄然绷紧脚尖,伺机找准时机冲出包围,而他却懒懒一抬手,缓缓俯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那双眼沉如深潭,明明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却教人心悸。


    “那我再问上官主簿一个问题。”他语气轻缓,带着几分戏谑,“令妹,上官……翠花,会杀鱼?还会煲汤?”


    “……是。”上官若咬牙。


    “令妹如此精于厨艺,上官主簿的一日三餐,可是由她负责?”


    上官若心头一跳,思及顾嫚嫚的“纳妾说”,心一横,将谎撒到底,“是。我妹妹生平最热爱做饭。除了做饭,一无所长。”


    李重翊微微眯眼,未再追问,只是低头望向她袖下露出的指尖。


    那双手蜡黄修长,指节处却微微泛红,隐约可见些许细小的茧。


    他目光一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日头透过浓重的秋雾,映在锦鲤池的水面上,泛出点点金光。池壁上的秋霜,受日光一烘,凝成晶莹水珠,顺势滑落,滴在水面上,漾出层层涟漪。


    李重翊缓缓直起身,二人间的距离倏地拉远,中间的数尺之隔,涌进一丝沁凉的风。


    上官若顿觉解脱,趁势拎起官袍,脚步轻巧地绕过他,径直往庭院外走去。


    快步行了一段,她余光悄悄一瞥,见他未曾追来,这才暗暗舒了口气,像一只兔子般一溜烟地逃离了庭院。


    身后,李重翊负手立于原地,手中的剑鞘被攥得微微泛白。


    刘风见状,心下更是暗道不妙——


    昨夜那名上官翠花给他家侯爷下的蛊,着实够厉害。


    自她关门告别后,他家侯爷竟颓丧了一整夜。半夜里,还执着一盏烛火,幽幽地立在他床边,说是要去中庭散步。


    散步至一半,他又忽然一拍脑袋,神情肃然,仿佛顿悟般大喊:“我懂了!”


    刘风原以为自家侯爷是破了案子,结果今日一看,分明是另有所悟。


    他皱了皱眉,迟疑地问道,“小侯爷,可是上官家兄妹俩有所古怪?可要小人去滁州上官家查上一查?”


    “不用了。”


    李重翊抬头望向天穹,话语轻得像一缕风。


    他的心下已有答案,又何须千里奔赴滁州?


    他没有去看上官若离去的方向,缥缈的目光定向云端,似乎想透过层层云雾,看见一场虚幻的梦境。


    ……


    另一边的上官若,折身回至案发现场。


    室内幽暗逼仄,罗帐微垂,空气里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滞气息。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指尖缓缓滑过桌案,心绪翻涌。


    方才在江无涯与冯甲的步步紧逼下,她灵机一动,推导出小牡丹并无嫌疑。然而,这只是解开谜团的一角——


    案发当天,后院仅有四人。排除了小牡丹,仍剩三人,案情依旧陷入胶着。


    更重要的是,她仍有一桩疑惑未解——


    韩小郎君既然心脉受损,为何周围未见喷溅状的血迹,而只是缓慢垂落的痕迹?


    按理说,刀锋若是直刺心脏,血流该是汹涌的,可那一滩红色血迹,却呈现出柔和的弧度,连从高处滴落的锯齿状边缘也无。


    倒像是……血被人刻意涂抹过一般。


    莫非,韩小郎君先倒地,再被刺杀?


    这个念头刚起,上官若便轻轻摇头,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倒地后再遭刺杀,他的衣襟必然洇染大片血痕,与仵作所验的白衣情状并不相符。


    她蹙紧眉心,趴在地上,细细查看那些血迹。然而光线昏暗,垂落的紫红色罗帐轻轻浮动,投下的影子与血迹交错缠绕,令她眼前一阵晕眩,根本无法判断。


    这个压抑的房间,淑娘从前的惨状,韩小郎君姬妾的泪痕……


    种种线索纠缠如丝,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起身,循着房门一步步走出,漫无目的地沿着回廊缓步踱行。


    庭院中静谧无声。


    秋日快要过去,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只余地上金黄的银杏叶,在青砖小径上铺出层层浅淡的痕迹。


    半刻钟后,她路过了林秀娘的房间,窗棂残破处悬着一角泛黄的窗纸,微风拂动,窗内依稀可见林秀娘懒懒斜倚熏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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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前,厨房传来面团拍打案板的沉闷声响——钱老厨虽被关押,却仍有闲情逸致地和面,似乎并未将牢狱之灾放在心上。


    上官若叹了口气,转身向前院走去。


    行至前后院相隔的月洞门处,她险些与一名差役撞个正着。


    那差役略一躬身,恭敬递上一个朱漆雕花食盒,言道,“门口一位侍女送来,说是要交给上官大人。”


    她掀开盒盖,里头赫然是一盘精致的莲子甜糕。


    糕点模样别致,被捏成层层叠叠的莲花形状,中央点缀一滴淡淡的金黄糖酥,色泽温润,气息清甜。


    上官若蹙眉问道,“可是知晓送礼者姓甚名谁?”


    差役摇头,言称对方并未留下姓名。


    夕阳微斜,金色余晖洒在她的指尖,她心念微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裹着浅红衣裙、眉目含笑的身影——


    香蝶。


    她心下已有答案,正欲收下糕点,身后却倏然响起一道慵懒戏谑的声音。


    “不知来历的东西,你竟也敢吃?”


    她回头,果不其然,看见李重翊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姿态闲散,怀抱双臂,栗色眼瞳微微眯起,眼神里探究意味更甚。


    上官若并不理会他,捻起一块甜糕轻嗅,眉眼微弯,“闻着挺香的。”


    话音未落,她已将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腮帮子微微鼓起,显出几分满足。


    李重翊面色一沉,语气不善,“你……”对上她无辜灵动的眼神,他忽然心头火起,“无论谁送的东西,你都会收下,是不是?”


    上官若偏头,无辜道,“那倒也不是。有些交情的,才会收。”


    李重翊盯着她,又盯着她手中的糕点,不知怎的,心底竟生出一丝莫名的烦躁,恨不得将那盘糕点夺过来,摔个粉碎。


    他强忍住冲动,皮笑肉不笑道,“上官主簿当真是广受欢迎,人人都巴不得送你些东西。”


    上官若不置可否,手指触及盘底,忽然察觉到一张薄薄的红笺。她指尖轻捻,将其抽出,低头细看——


    「出淤不染泥作尘,依旧亭亭立水间。」


    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仓促间书就。


    莲花生于淤泥而不染泥尘,香蝶亦是如此。


    上官若眸色微敛,指腹摩挲着纸张,叹了口气,欲将红笺收进怀中,却觉一道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正对上李重翊不善的神情。


    她不解,“小侯爷在看什么?”


    李重翊冷哼一声,“在看你到底有多受欢迎。”


    话音刚落,半空中突兀地飞来几个鲜红的石榴与小甜瓜,正砸中他的手臂。


    上官若循着轨迹望去,只见前院另一头,十来个舞姬正围作一圈,似在练习舞蹈的间隙。见他望来,众女瞬间羞红了脸,掩唇娇笑,窃窃私语。


    李重翊脸色顿时黑沉如墨,狭眸冷冷一扫,那群舞姬立刻噤声,迅速作鸟兽散。


    他回过头,却撞见上官若眸中隐含的揶揄笑意。


    他警觉皱眉,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上官若微微扬眉,缓缓抬头望天,语气悠然。


    “在看小侯爷有多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