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红衣女

作品:《竹马她破案时甚美(重生)

    大理寺内。


    “你再仔细地说一遍,什么叫你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司马横问道,他蘸了蘸墨,圆润的面庞抖了几抖。


    他余光一扫,便见自己身侧,上官若正坐在胡凳上,任医士细细上夹板。


    李重翊与赵玄英,一左一右地立在旁侧,盯着那只淤青肿胀的手腕,目光皆是藏不住的关切,似生怕医士一个不慎,将她这手彻底绑废了去。


    只有上官若,与他一道,专注地凝视着堂下,认真聆听沈蝉。


    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之以粲然一笑。


    唯一一个关心差事的,还是个残了手的。


    司马横硬着头皮,继续兼做审案官和笔录官。


    “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沈蝉拢了拢袖口,语气苦恼,“三日前,主人说,有个旧相识要来探望,却只字未提名姓,只让我去采购些上好的茶叶。”


    上官若轻轻皱眉,正欲再问,忽然被医士收紧夹板,痛得闷哼一声,眼中泛起薄薄泪光。


    “你主人与那位旧相识,约定了何时拜访?”她咬牙忍痛,继续追问。


    沈蝉想了想,道,“大约是前日晚上或昨日晚上。白日时,民妇都在楼下忙活,若有陌生人来访,定能认出。”


    上官若微眯眼眸,“这么说来,白日里你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沈蝉慌忙点头,“这个自然!大人不信,可去问这几日的来客,华缎轩白日客人络绎不绝,若是民妇走开了,所有人都能瞧见。”


    上官若微微颔首,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腕,伤口已固定。那医士在李重翊不善的目光下,连连擦着冷汗告退。


    她摩挲着绑缚夹板的布条,心中思索。


    方夫人在未曾出门的这两日里,便为人所害。


    现下关键,便是确定她被害的时间。


    在得到仵作验尸结果前,她必须先作判断。


    她顿了顿,又问道:“这几日,你可曾听到过奇怪的声响?”


    沈蝉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堂外忽有差役禀报,“少卿大人,外头来了个叫程三狗的,自称是方夫人的邻居,说有线索要禀。”


    李重翊微微颔首。


    不多时,一个矮瘦猥琐的男人便牵着个扎发辫的小女孩,被差役带入堂内。


    他目光东张西望,脚步虚浮,直至撞上了一柄横于身前的剑。


    冰冷的剑柄,绯色的官袍,立于阴影里的玉面郎君,怀中抱剑,金冠束发,面如寒霜。


    琥珀色的眼眸幽深沉静,仿佛长夜里潜伏的狼,泛着微光。


    程三狗猛地一哆嗦,心底一凉——是长安人口中那位“玉面杀神”!


    他连忙拉着女儿跪下,“大人,草民……草民有线索要禀!”


    李重翊挑眉,“什么线索?”


    程三狗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他的脸色,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大人,草民敢问,若是这线索值钱,可否有赏?”


    金光一闪。


    一锭沉甸甸的钱币状金子,落入他的掌心。


    程三狗攥紧了金子,谄媚一笑,低声道,“昨夜,草民半夜睡不着,在院子里转悠,忽听见华缎轩里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随后——便是鞭子的挥舞声。”


    “鞭子?”上官若一愣。


    程三狗笃定道,“是!然后轰地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地了。”


    “没有尖叫?没有呼救?”她蹙眉。


    程三狗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道,“没有! 草民睡得浅,家里又有孩子,若是有人尖叫,草民和女儿定会听见。”


    上官若微微颔首,将这些细节记入心中,转而看向沈蝉,目光微微一闪,忽然问道:


    “在你们看来,方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程三狗嘴快,随口嘟囔,“抠门的寡妇——”话未说完,便被沈蝉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沈蝉气得直挺胸,啐骂道,“程三狗,你在胡说什么?去年除夕,我家主人给你女儿包了多大的红包,你忘了?”


    程三狗轻哼一声,抱紧怀里的女儿,不再多话。


    沈蝉收了帕子,轻轻拭泪,声音哀然,“大人莫听他胡言。主人早年吃过许多苦,将钱财看得紧些,也是常理。”


    上官若垂眸,翻阅司马横的笔录,笔画密密麻麻。


    她略读一遍,问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方夫人,如今既没有夫婿,也没有子嗣?”


    沈蝉闻言,神色更哀,“曾有过。”她轻轻吸气,低声道,“昭化五年,主人甫来长安时,民妇便与她相识。那时,她有一丈夫,还有个年幼的女儿。可是第二年,一大一小相继病逝了……”


    堂内气氛顿时凝滞,萧然寂静。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阿耶,线索是什么?”


    程三狗的女儿——妞妞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无辜眨动。


    程三狗低头,语气温柔道,“线索,就是最近发生的、不同寻常的事情。”


    妞妞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的小乳牙,得意道,“那妞妞也有线索!”


    上官若轻轻蹲下,柔声引导,“哦?妞妞能讲给姐……哥哥听吗?”


    李重翊轻飘飘地觑她一眼,似是在憋笑。


    妞妞吸了口手指,认真地回道,“昨晚,妞妞看见了红衣女鬼进了方姨家!”


    堂内顷刻陷入死寂。


    外头天色渐暗,一缕阴风透过未阖的窗棂溜入,吹得窗板啪啪作响。


    除了李重翊,所有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妞妞轻轻扯住上官若完好的手,歪头道,“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抬起手,童声脆脆地道:


    “妞妞真的看见了!她穿红色的衣裳,裙子好长,没有脚,头发一直垂到腰,拿着一根鞭子,赶着影子,去找方姨了!”


    程三狗变了脸色,怒道,“别胡说!”


    妞妞一噘嘴,哭了出来,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堂内,显得森然冷清。


    西斜的日光透过窗棂,投在众人身上。


    映在墙上的黑影,仿佛一张张狰狞鬼魅的脸,在风中晃动。


    长长的黑影随风飘荡,好似方夫人正匍匐在黑影萦绕的角落中,不甘凝视着众人。


    ……


    那夜,上官若又梦见了前世。


    自重生以来,这样的梦境如影随形,她早已习惯梦中血腥淋漓的痛楚,习惯梦见自己被打断双腿,倒在血泊中求死不能的模样。


    可这还是第一次,梦见梁益。


    “然后,那个红衣女鬼回过头来……她没有眼睛,舌头有三尺那么长。”


    “嘎吱、嘎吱、嘎吱——她的长指甲,一点点挠过小王的床板……”


    昏暗的烛光里,少年清隽修长的身影映在墙上,随着他的语调起伏,影子一点点逼近床榻,仿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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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鬼魅潜行而至。


    被褥里,王若琬瑟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鹿眸,清澈透亮,盈满恐惧。


    “嘎吱——”


    “啊!”


    她惊叫一声,猛地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紧紧捂住耳朵。


    然而不过片刻,温热的掌心便掀开了她的被角,梁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捏了捏她的手,“怕什么?我在呢。”


    夜色沉静,烛火明灭。少年月亮般的眼睛微弯,映着灯影,透出几分暖意。


    王若琬怔了怔,见他笑得分外悠然,方才的惊惧竟也被驱散了大半。


    可梁益却并未停下,仍旧饶有兴味地摇着她的手,“若若,你这么胆小,将来若真中了进士,入仕为官,若是去了刑部或大理寺,可不得被那些刑具、尸体吓疯?”


    他的掌心炽热,包裹着她微微发凉的指尖,少年人的血气温烘烘地透了过来,将她指节上细小的寒意,一点点融化。


    王若琬努了努鼻子,似是被他这话吓到,小声道:“我……我不想去刑部,也不想去大理寺。”


    她支颐望向窗外,高阁楼坊间,灯火璀璨,纵横如星河,映照着整个长安的不夜之辉。


    微光镀在稚嫩的面容上,将年幼的她映照得成熟了几分。


    “我想去工部,为天下百姓兴修水利,愿造福八方。”


    “我也想去户部,为万千百姓谋农税之策,保生计安宁。”


    她说着,低下头,语气轻轻的,带着几分自愧,“刑法之道……并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也。”


    她这样一个怕血的胆小鬼,如何能做冷面公正的判官?


    梦里场景虚无变换,如水纹般潮起又潮落。


    潮起。


    她是王若琬,回到了中榜的那日,家门前一片欢喜,父母双双相拥,阿耶温柔地抚过她的发顶,轻声道,“明日,我便去同僚处走动,为你争取工部的职位。”


    潮落。


    她变成了上官若,三十年后,上官府内,她所谓的阿耶,正以冷漠的目光看着她:


    “若是女子入仕被戳穿,你可休要拖上官家下水!”


    而她所谓的阿娘,仍旧跪在佛像前,仿佛那是她此生唯一的归宿。


    听闻她中榜,她只是淡淡地抬头看她一眼,语气不悲不喜,“以后发迹了,记得提携你弟弟。”


    梦里的潮水越来越深,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指尖忽然一寒,鲜血从裂开的伤口渗出,猩红顺着指节滴落,染红了她手中的诗文。


    她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寒冬夜,长夜苦读,冻疮裂开,一滴一滴地渗血,沿着笔杆滑落,在雪白的纸张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痕迹。


    “大理寺有空缺,你想清楚,要不要来?”


    檐影重重,雪与雨交杂落下,少女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冻疮隐隐作痛。


    她抬起头,看向那阴影深处的人。


    她终究还是吞下了心中的抗拒,叩了头:


    “要。”


    水面上的父母逐渐淡去,幽深的梦境中,她独自一人沉沉坠落。


    直至,有一只温暖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又回到了那个与梁益在一起的夜晚,她侧耳听见,夜莺轻啼,月色溶溶。


    那个剑眉朗目、清隽如玉的少年,执着她的手,低低一笑:


    “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