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是一个很炫酷的女孩子，仿佛是个天生的旁观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


    就连听说鸢子的梦乡是成为后宫王都能够面不改色地祝福，可见其心志坚定！


    她甚至没有拒绝鸢子的后宫邀请！


    “太酷了，我要一辈子赖在硝子的身边。”鸢子说道。


    家入硝子：“……把手从我的口袋里拿走。”


    “天太冷了，我只是想在硝子的口袋里暖暖。”


    “不许偷走我的棒棒糖。”


    “嘿嘿！”


    家入硝子不给鸢子暖手，鸢子就只能在每年年末回到清水家的时候放火烧前院暖一暖手了。


    清水家主本事不大，但规矩很大。虽说他在鸢子离开清水家之前百般挽留，但短短一年的时间，妾室和北房夫人生下的更多孩子又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走了。等到年末鸢子回去象征性地说一些祝福话语，他才恍惚记起还有鸢子这个女儿。


    鸢子对这件事不是很在乎，只是一如既往地挑衅上头几个小畜生，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和过去一年那样废物。


    事实可见，他们依旧是废物。


    除了清水家的新年团聚，当然还有北房夫人回娘家。


    这是只有北房夫人才有的权利，其他的妾室并没有。


    鸢子询问过妈妈想不想回家去看看，得到了妈妈长久的沉默。


    女人很久才抬起手用温柔的力道抚摸鸢子的头发，那是女人难得对鸢子展露的温情。


    女人说：“我……没有家了。”


    “没关系的妈妈，我和妈妈是一家人，就我们两个。”鸢子说道。


    女人收回手，冷淡地应了一声，之后没有再看鸢子一眼。


    北房夫人回禅院家的阵仗很大，起码对清水家来说阵仗很大。鸢子十分好奇御三家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于是通过撒泼打滚也跟上了车。


    如果说清水家是小狗屎，那么御三家就是大狗屎。鸢子跟随北房夫人下车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了各个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势力小人。


    他们一副高贵不可攀的模样，趾高气昂地跪下来迎接北房夫人，仿佛从这做奴隶的生活里品味出美意来。


    鸢子懒得去搭理这群侍从，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去其他地方溜达。


    禅院家在京都，占地面积是清水家的足足三倍面积，就连后院的建筑物都七绕八拐。要是一个不熟悉的人过来一定会迷路。


    但鸢子秉承着“只要我走直线那就一定不会迷路”的至理名言，一路横冲直撞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荒凉小院子。


    她自然也看见了那边懒洋洋靠在柱子下的黑发少年。


    又短又粗的黑发，像是动物般的绿色眼睛，还有那凶巴巴的表情以及健硕高大的身形。


    鸢子：“芜湖~颜值九十分！”


    少年听见了声音，压着眉眼转过头来上下打量。


    发现是一个十岁都没有的小姑娘，就发出冷冰冰的嗤笑，“哪里来的小鬼？”


    鸢子站在原地评估了一下，没看见他脑袋上的红名，于是相当聪明地把对方归为可攻略NPC之一。


    于是她昂首挺胸地就走过去，并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我！鼎鼎大名的初云鸢子！”


    “没听说过。”


    “你现在听说了。”鸢子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表情微妙起来，甚至变成实名制的嫌弃，“离我远点，臭小鬼，不然我揍你。”


    “太凶哦，太凶是讨不到女孩子欢心的哦。”鸢子表情严肃说道。


    少年的表情嫌弃了，“甚尔，我的名字。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鸢子是乖乖听话的人吗？才不是！她甚至都没有答应过甚尔什么。


    于是她理所当然来到甚尔身边。


    这个小院子对比起禅院家富丽堂皇的其他地方简直荒凉，屋内的设施也只有一套被褥和一张小桌子。比鸢子在清水家不受宠子嗣那儿瞧见的更可怜。


    “你是旁系庶出的孩子？”鸢子问。


    甚尔没搭理她，只是目光聚焦在院子里乱七八糟肆意生长的杂草。


    “看你的反应，你是嫡系的孩子。”鸢子大脑飞速思考，“但你好像没多少咒力，比我的咒力还稀少。”


    “你是来讨打的？”甚尔终于不耐烦了，伸出手就要给这个烦人的小鬼头一拳，转眼却瞧见了鸢子头顶上的珠花。


    是很陈旧的珠花，却正好是甚尔记忆中的样子。


    “你是百合的女儿？”甚尔收回手，眼神复杂看着鸢子。


    “百合是夫人的名字吗？”鸢子反问。


    大家族的破规矩，女人的名字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和丈夫知晓。


    “记忆中是这个名字。”甚尔回答。


    鸢子感觉到了，这个少年的攻击性消退了一点点，那麻木的死人气息也稍微鲜活了些。


    她继续说：“我不是百合的女儿，我是初云（妈妈的名字）的女儿。不过我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御三家，就跟着百合过来了。”


    “听你的语气和百合关系不错，你们是什么关系？”


    “……小时候她照顾过我。”


    鸢子再次思考。


    没有多少咒力的孩子，哪怕是男性也不得宠爱。正好旁系庶出的女儿年纪可以照顾人，于是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这么说的话，我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鸢子竖起大拇指，“你很不错，能够入我的眼。”


    “你的形容词真恶心。”甚尔又开始嫌弃了。


    初云鸢子：“反弹。”


    两人就这样幼稚地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等到了天黑的时候，鸢子已经将清水家各个角落的位置透露给甚尔了。


    “放心，你来我们这肯定安全。”鸢子拍着胸脯保证，“要是你不放心，我就放火烧前院为你掩护。”


    禅院甚尔：“……你还挺熟练。”


    “这叫熟能生巧，我妈可喜欢看了。你要是担心被人追责，你去三院家族随便顺点东西丢到火里去。反正清水和三院两家敌对那么久了，多一两个黑锅而已没人会在意的。”


    禅院甚尔：真不敢想象这些年三院家到底背了多少黑锅。


    总而言之，甚尔和鸢子互相认识了。


    两人虽说年纪差挺大，性格也相差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配合默契。一个负责上房揭瓦，一个负责隔岸放风。凭借两人没多少咒力但优秀的体质，竟然没多少人可以发现。


    不过鸢子没有告诉甚尔关于硝子的事情。


    家入硝子的术式过分珍贵，甚尔虽无咒力却身为嫡系，难免发生意外。


    为了更好地保护硝子，鸢子还把系统给的道具用在了苹果籽上，又种在了硝子家的庭院内。自打发芽以后，鸢子隔三差五就去存档。


    “我家庭院难道是你的签到点吗？”硝子吐槽说道。


    “差不多。”鸢子嬉皮笑脸，“每天打卡获得100经验值，稳赚不赔！”


    到了十二岁，鸢子发现家里那个老登想起自己了，开始反复强调年龄的重要性，然后开始安排联姻对象。


    鸢子：没问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动手的小女孩了。我选择先礼后兵。


    于是在与第一个联姻对象见面时，鸢子选择先礼貌相待：“你好，你长得真丑。”


    然后在对方破防暴怒的下一秒掏出拳头把他揍到脑袋埋进坑里。


    甚尔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询问过鸢子，“要我帮你把他们解决一下吗？”


    鸢子拒绝了，“清水老登不死，这件事就不会完。你等着，很快了。”


    等待不会太久，鸢子就这样等到了百合再一次怀孕。


    这一次怀孕，距离上次百合生产不过短短三个月。


    鸢子已经有三个嫡系的弟弟了，此外还有十几个其他妾室所生的兄弟姊妹。


    她听那些臭老头说，百合这一胎的咒力有禅院家的痕迹，一定是个继承了十影术法的孩子。


    这群人对百合这一胎充满期待。


    鸢子趁着夜色翻入百合的房间，并询问百合，“你想生下来吗？”


    百合：……


    女人的肩膀更瘦削了，只身穿了一件白衣的她让鸢子清晰地看见她胸前的肋骨。


    因为五官优越，这样的瘦削让百合有一种病态忧郁的美丽，如同一朵随时枯萎的百合花。


    那眉间凝聚的，则是比鸢子幼年时期看见过更加恐怖的麻木和死气。


    她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孩子不要降生。”


    一旦生下第一个有术式的孩子，那群人就会想要有第二个，第三个。


    禅院家至今没有诞生十影术法的孩子，如果被禅院家知晓就一定会把孩子抱走。而清水家也会变得吃到了血肉的豺狼虎豹，更加贪婪地要啃食她的血肉。


    “好。”鸢子说，“我帮你。”


    2002年冬，十二月十日，东京。


    鸢子再一次因为将联姻对象的脑袋打进厕所坑里而被关入禁闭室。


    这次前来开门的是妈妈。


    她的指尖被符咒烧焦成黑色，眉间的麻木和死气消散，竟然呈现出回光返照的色彩。


    “禁闭室的护卫都去产房了。”妈妈说道，语气轻快又愉悦，“那可是一个拥有十影术法的孩子，她只是稍微提一嘴，护卫们就离开了禁闭室。”


    鸢子跟在初云的身后，听从前寡言少语的妈妈絮絮叨叨。


    出于一种鸢子血缘关系的直觉，鸢子说：“你要走了吗？”


    “对。”


    “我今晚就能解决掉那个男人。”


    “不仅是那个男人，我也挺讨厌你的。”初云说道。


    鸢子毫不在意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态度很明显。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掐死。”


    初云的脚步停下来，却没有回头看鸢子。


    “你……不像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也不像我的孩子。”


    初云将白绫挂到房梁上，对鸢子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不再生育任何一个带有罪恶的孩子。”


    小小的鸢子就站在初云的眼前，对于初云早已经练习过多次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反应。


    人类是无法抓住浮云的，哪怕有着名为血缘的纽带。


    浮云想要飘走的时候，连风和雨都阻挡不了，何况是渺小的人类。


    “比起生育，我更希望你许愿一些更实际的东西。”鸢子笑道，“不过我尊重你的心愿和想法，所以我要替你许愿。”


    “我希望初云的下辈子能够自由地享受爱的权利，自由享受生育权利，自由享受读书写字和工作的权利。”


    “然后……自由地在安全的环境下长大的权利。”


    女人的视线在鸢子的脸上停留仅仅一瞬间，而后便背过身去了。


    鸢子在她背过身去时就退出了房间，并关好门。


    这是初云需要的尊重，也是鸢子能够给予的尊重。


    离开的时候，鸢子放火烧了这间房间。


    火光点燃了鸢子的眼睛，将夜色染上火红。


    白色的雪在高温下融化成了水，又蒸腾为水汽消散于空中。


    在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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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的加持下，火焰迅速窜高，如同野兽般开始吞噬其他的地接。


    喧闹声此起彼伏，鸢子从无数慌乱救火的侍从之间穿过，来到了武器库，并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大薙刀。


    她曾经和甚尔无数次闯入武器库，将薙刀拿出来后向甚尔学习如何用最快速的方式把敌人摁在地上。在禁闭室时，成千上万次揣摩自己的术式该如何使用，最后用在敌人身上。


    鸢子喜欢放火，那剧烈燃烧的火光中，她总是能看见初云和百合的笑容。


    而现在，她送走了初云，也要送走百合。


    产房外已经聚满了人，鸢子的身边是浑身血腥味道的甚尔。


    “你怎么来了？”


    甚尔裂开一个笑容。火光之下，鸢子将他面颊上的血渍看得一清二楚。


    “你终于把禅院那边的老登弄死了？”鸢子问。


    “那几个老头身边的保护很多，没能得手。”甚尔说道，“不过确实把几个烦人的臭虫弄死了。”


    “恭喜你。”鸢子恭喜他，“以后你自由了。”


    “你呢？”甚尔反问。


    鸢子用手帕最后一遍擦拭薙刀的刀刃，看着寒光下属于自己眼眸的倒影。


    她说：“我要干点自己的事情，还不能离开。”


    “那以后有缘再见吧。”


    “好。”


    这一场火烧了很久，范围大到几乎覆盖了清水家的三分之二。除了被鸢子设置了结界的后院外，每一寸土地都是烧焦的痕迹。


    清水家主是鸢子最后找到的人。他竟然藏进了百合的产房里，让鸢子稍微头疼了几秒钟。


    百合则是抱着襁褓中的死胎，看也不看身后的男人。


    当鸢子提着刀进入产房后，才说：“有多余的刀吗？”


    鸢子递给了她一把匕首。百合记得这把匕首，是当初她的陪嫁，后来被清水家主以“女人不适合舞刀弄枪”为理由丢进了武器库。


    “谢谢。”百合笑了，笑容格外美丽，“我要亲手杀了他。”


    “不！不！百合！我是你的丈夫！我是爱你的啊！还有鸢子，我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男人涕泗横流地哭喊，却被鸢子一脚踹到了百合的面前。


    百合刚刚生产完没有多少力气，鸢子就贴心地踩断了男人的四肢防止他挣扎。


    百合就这样抬起手，抹掉了男人的脖子。


    “……终于结束了。”百合轻声呢喃，“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压抑的痛苦、疲惫、麻木和愤怒，终于结束了。


    鸢子蹲下来，用手帕温柔地擦去百合面颊上沾染的血渍，也看出这个女人大限将近。


    哪怕硝子的术式可以治疗百合的外伤，长年累月生育造成的损害也让百合无法活过三年。


    “百合，那几个孩子的性命要留下吗？”鸢子温柔问道。


    瘦削的女人眸光闪烁，倒在鸢子的怀中时也不曾说话。


    身边是沾染过血气的薙刀，百合能从中看见自己被染红的倒影。如此瘦弱可怜，依靠在女孩怀里时如同即将病死的蝴蝶。


    可她抬起头看女孩时，又从女孩的眉眼间窥见与众不同的温柔。


    “残忍又温柔……鸢子，你是如此可爱可怜的孩子……”


    “好像……好像神的孩子一样。”


    “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百合断断续续说道，“不用……在意我们……”


    “鸢子，永远不要……为刀锋上的蝴蝶……停留……


    话音落下的瞬间，百合高高抬起锋利的匕首，在鸢子的怀中割破自己的大动脉。


    鸢子一动不动，目送百合的离去。


    在最后，她合上了百合的眼睛。


    当最后的火苗熄灭，鸢子清除掉自己所有的咒力残秽，然后离开清水家。


    她来到硝子的家里，从女孩手中拿过苹果啃一口。


    “别笑了，比不可名状险的怪兽还丑。”硝子说道。


    “我觉得他们才是怪兽。”鸢子说，“是一群丑得不能再丑，灵魂比垃圾还腐朽恶臭的怪兽。”


    过了今晚，清水家将不复存在。


    不会有人发现是鸢子干的，他们只能从曾经无数次的火烧经验中得出这是三院家的手笔。


    上到清水家主，下到一个普通的侍从，都死在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偷袭中。或许有从火焰中逃出来的普通人，但区区一个三流世家的底层人物，不会有人在意。


    在这个垃圾狗屎一样的咒术界，他们不会过多去追究三流世家的消亡，只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啃食最后的血肉。


    只可惜，鸢子已经没办法继续将硝子隐藏起来了。


    而最先接管硝子的，是禅院家。


    鸢子感到不可思议，禅院家在经过几天前甚尔的洗劫后竟然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并抢夺到反转术式拥有者的暂时监护权，可见死的那几个人对禅院家来说不值一提。


    因为鸢子是清水家唯一幸存的遗孤，禅院家甚至提出了将鸢子指派给旁系庶出子弟。


    谈话是在硝子家进行的。对方刚刚说出这句话时，硝子比鸢子反应更快地将滚烫热水砸在他的脑袋上。


    面对男人的勃然大怒，硝子则是淡定地和鸢子手牵手并排站着。


    她用与鸢子初遇时那样冷淡又平静的语气说：“给我滚回去吧，垃圾。”


    “想让我的术式乖乖为你们所用，那就把鸢子给我。”


    家入硝子可不是什么乖乖待在后方的傻白甜。


    如果有能够保护朋友的把柄，她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出来。


    哪怕是失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