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不周山(二)

作品:《明月魄

    今时不同往日。萧隐都混成敌方参谋了。


    池熙恒内心复杂。


    既然能被称作“七哥”,那想必地位还挺高的。


    萧隐敲了敲扇柄,公事公办道:“还麻烦各位稍待,今儿大家运气好,二当家的等会过来。”


    有两名工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二、二当家的来,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挖矿之前,可能需要请各位帮山寨干点活儿。”不知有意无意,萧隐特意绕道陈松旁边,“我们自然是确保各位当中不会混入什么不法之徒。”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明明这群山匪才是最大的匪徒。


    “若是害怕,识相的就赶紧走吧。”萧隐笑吟吟的,“唰”地一声展开扇子,“不过,走不走得出这寨门就难说了。”


    众人笑意僵在脸上,气氛骤然紧张。


    “萧七,退下吧。”一道有些阴柔的声音响起,却无端透着一股压力,“不周山不欢迎别有用心的人。”


    “但若是真心愿意留下壮大我寨的,荣华富贵任君挑选。”


    这男人瘦高如刀,颧骨高耸,眼神如毒蛇般冷而黏腻,外貌上倒也无愧于“细竹竿”之名。


    “二当家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个胆大的直接问了,“我们不是来采矿做工的吗?最多帮寨子里干上些活儿就是了,这留下……”


    细竹竿并不直视他,而是用余光打量:“我以为你们来之前都清楚。”


    “进了不周山,除了死人,断然没有出去的道理。”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像无数湿冷的蛇钻进裤脚,刺得人心底发寒。


    见没有人说话了,细竹竿自顾自点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搜身。”


    “……不是,裤带也得解啊!”有人大喊。


    萧隐笑眯眯地解释道:“先前就是有人混进来,从□□中翻出了密信。”


    “……行。”


    然后挨个被扯开衣襟摸到贴身暗袋,再扒开工具袋子仔细搜查。


    细竹竿绕到每个人跟前,也不怎么说话,就是对视一会儿,再翻看他们的手掌处。他本身精通暗器,知晓擅长暗杀与伪装的人手上多少会有痕迹。


    轮到池熙恒时,他伸出和黢黑脸部同色的粗糙双手,非常淡定;这手很符合一个穷小子铁匠的形象,手上的剑茧也被伪装成打磨铁器的老茧。


    细竹竿果然没说什么,看了他两眼,径直过去了。


    多亏瘦猴他们。


    得知池熙恒要去不周山时,瘦猴思索过后给了他一些建议。


    “曲蝮那人最为多疑,他的‘细竹竿’之名,最初也是说的竹竿中出其不意的袖箭毒针。他精通暗器,你们进山后他必然会派人来搜身。别带武器,尤其记得伪装好脸部手部,最好都……”


    总之,安全过关了。


    萧隐饶有兴致地望着这几位熟人,他们全部脸不红心不跳地通过了筛查。


    “可以了,萧七,你带他们去木屋吧。”曲蝮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走了,大约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好,诸位随我来吧。”萧隐轻飘飘地走在前面。


    齐曜这时候才有空小声询问池熙恒:“哥,认识的吗?”


    他刚刚就观察到池熙恒神色不对。


    池熙恒也小声回他:“萧隐。”


    齐曜险些“卧槽”一声,好悬收住了。


    真是藏龙卧虎的不周山。


    池熙恒却是看了一眼陈松,愈发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俩人官不像官,匪不像匪;一个看上去满世界兼职闲暇得很,一个又在江湖上有着这样那样的名声。


    “到了。”萧隐在一间屋前停下。


    乍然一看,这似乎只是一间有些狭小、堆放杂物的木屋;甚至有些破烂,看上去随时会塌。


    “在这儿?这地方也不能遮雨啊?燃起的炉火怎么办?”都不说安全不安全了,一场雨就能把这漏风的屋子干趴下。


    萧隐勾唇一笑:“当然不在这儿。”


    “啊?”


    他却懒得解释,进屋后移开靠墙的破木柜,那后面竟是一道暗门!


    这里是一座地下工坊!


    池熙恒目光一凝,有些震惊这其中的大手笔。山寨本身地处山脉,即便平地上建造工坊都需要很高的经济成本,更别提是在此处。


    即便这间工坊总体面积并不算大,但也非一寨势力可以建成的。怪不得都说不周山“有来无回”,知道了这样大的手笔,谁能被安心放归山外?


    他们这些人,恐怕事成之后,只有一个身首异处的命。


    顺着陡峭的台阶往下,温度骤然升高,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焦炭的味道。


    中央的熔炉烧得通红,铁水在坩埚里翻滚;几个精瘦的汉子赤着上身,有人拉风箱,有人锻打箭簇,还有人将成品浸入油桶淬火。


    墙角堆着成捆的箭杆、半成品的枪头和刀胚,甚至还有几架未组装的弩机。


    池熙恒越看越心惊,小小一座不周山,为何要打造这么多武器?


    萧隐笑着看向工匠们:“诸位,就是这里了。”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震惊于自己眼前的画面。


    齐曜虽然心大,却也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们原本的想象,他有些迟疑地传音问池熙恒:“我们知道了不周山这么多秘密,是不是不太好?”


    “我们估计难出去了。”池熙恒苦笑了一下,不禁有些担忧起梁同玉那边。


    -


    绣娘那边却没有这么多工序。


    她们确实是被请过来缝制衣服的。


    来接应的人倒也还算客气,简单给几名绣娘分配了任务,将她们安置在山脚下的一处小屋内。并且叮嘱她们不要往山上去,否则很有可能见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那样就必须留下来了。


    梁同玉觉得很奇怪,如果只是这些简单的活计,似乎不用专程过来也能做,为什么一定要把她们接过来?


    金巧却冷不丁地问她:“你在想上山的事?”


    梁同玉倏地回神,转过头来。


    “建议你不要这么明显。”金巧摆弄着案台上的鎏金小镜,“会有人下来的。”


    什么意思?等会还有人?梁同玉有些不解。


    “只说我们不能上山,却没说某些人不能下山。”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轻柔的询问:“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韵兰皱眉看着门外,不动声色地把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她缓缓上前开门。


    门一开,众人皆是一怔。


    竟然真的只有一名女子。


    她一身浅紫罗裙,衣袂如烟;腰间只系一根素白丝绦,无多余缀饰,却衬得人如新雪初霁,清丽难言。


    “巧巧!”这女子看见金巧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便漾起浅浅笑颜,“没想到你竟然还愿意来看我。”


    金巧“哼”了一声,不想搭理她。


    这女子转头又看向梁同玉和韵兰:“这二位是绣坊新来的姑娘吗?”


    梁同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先点头:“是的,姑娘是……?”


    “你们唤我阿紫就好。”那女子有些避重就轻,“我原先也是绣坊的绣娘。”


    金巧其实想不顾及她的面子,直接一盆凉水泼下来问问她“那现在呢”;却又有些其他的缘由,终究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没有多余的话语,但这俩人明显熟稔,看样子是先前在绣坊时就认识的伙伴,难道金巧此行只为探望友人?


    阿紫说话轻声细语的,行走间似有暗香浮动:“我来帮你们一起绣吧!”


    “每个月我也只有这个时候可以下下山,说说话了。”


    金巧实在忍不住:“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谁料话音未落,门外就又传来敲门声,这次什么声音都没有,阿紫却莫名变了脸色。


    ——是谁?


    韵兰再次调整身位,确保能够第一时间挡在梁同玉身前,梁同玉却冲她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阿紫轻轻咬了下唇,有些抱歉地对她们说:“我出去一下,等会回来。”


    她看上去好像十分无奈,最终还是妥协,只是出门的一瞬间就被一只大手掳去,根本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她腰上那是只男人的手!


    梁同玉心念电转,惊讶地看向金巧——能自由出入不周山的女子,绣坊没必要却被指派来的活计,那女子前身也是一位绣娘……


    整件事似乎离谱又诡异了起来。


    金巧凉凉地望着她,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眼神询问:你后悔来不周山了吗?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屋内静谧无声,屋外却暴风骤雨。


    不断能听到诸如“自己的时间”、“掌控欲”、“不喜欢”之类的语句。


    ……沉默。


    有如实质的尴尬沉默连接着屋外的厉声控诉,快要把屋顶掀翻。


    “啪!”


    终于,世界好似清静了一个瞬间。


    屋外的男人摩挲着干涩的唇角,舌尖抵了抵刚刚被扇过的火辣脸颊,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若有所思。


    阿紫有些怔住了,她下意识地收回刚刚动作的手,却又忍不住想去看男人的脸颊。


    “好。”男人肌肉绷紧,黑眸沉沉地盯着她,“只许留这一天。”


    他沉默得像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拧着眉头过了好久才终于松口。


    “你走吧。”阿紫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他,狠着心回到了屋内;但她不用转身也知道,他一定还留在原地。


    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梁同玉人生第一次感到这么手足无措。她好像被迫围观了抓马的私事,但是这又实在太过离奇;从某道巴掌声开始,她情愿自己根本没有在这个屋里待过。


    于是梁同玉像缩起来的鸵鸟,一言不发;韵兰虽见多识广,但生死安危之外的事她一概不管。


    金巧则是懒得打圆场,不想点评这些破事。


    总之,就造成了屋内没有一个人开口的窘状。


    阿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抱歉,屋外那位……不用管他。”


    “他说好了,不会来干涉我们的。”


    金巧终于没忍住爆发了:“你真的要这样自甘堕落下去吗!”


    “他是残暴的山匪!手上的鲜血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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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几何,能是什么好人!当初不是也说和他了断之后就跟我们下山吗?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还在这里?”


    阿紫只是沉默不语,默默端详着手中需要缝补的衣服。


    金巧早见惯了她这模样,只能徒劳地叹了一口气,刚刚那股子质问的劲头又松下去。


    “我就白跟你说。”她自暴自弃道。


    梁同玉敏锐地发现阿紫身上似乎多了一丝迷茫的气质,她的眼神偶尔会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于是她犹豫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抱歉,可以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她在想,不同寻常的人和事往往是突破口。好吧,而且其实她也有点好奇。


    阿紫看了她一眼,大约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反而是倾倒情绪的最佳对象,她缓缓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左不过是一个见色起意,却在过程中动了真心的故事。


    阿紫原本是镇上的绣娘,因为技术好被招揽进了楚家的绣坊;和千千万万个年轻姑娘一样,她自然也向往着爱情。


    他们结缘于一场美救英雄,如果那位英雄不是个山匪的话,这大约是一桩佳话。


    但很可惜,梦碎在了情愫最深的时候,断却又断不干净。


    于是只能彼此折磨。


    “等等,所以他是……”梁同玉有些不敢置信。


    “对,他是不周山的大当家。”阿紫苦笑了一下,肯定了她的猜测。


    “也是世人口中的‘鬼头刀’,祁错。”


    -


    ……


    月黑风高夜,碰头暗话时。


    “你说你见到了吴佩桃?!”齐曜虽然极力压低声音,却还是没忍住高了两个分贝。


    萧隐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嫌命长吗?”


    “啊?”


    “不然你喊这么大声,是怕别人都听不到吗?”


    齐曜:“……”


    行,他不说话了。


    萧隐说罢又看了眼陈松,语带询问:“这两位,什么情况?”


    他早知道陈松会来,未来也很有可能与那日带信的吴家小厮碰面,但没想到他们赶在不周山这趟一起来了。


    陈松“呵呵”一笑,他最是看不惯萧隐这种运筹帷幄的模样,搞得好像每次擦屁股的不是他陈某人一样。


    他没好气道:“你都没跟我交代,我凭啥要告诉你?”


    萧隐挑眉:“冤枉啊,我都不知道他姓什么,我只知道他是沧龙镖局的人。”


    “沧龙镖局?”陈松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卡,“你们为郭寂来的?”


    池熙恒眉头皱起:“你认识郭寂?”


    他没有从前的一部分记忆,其实很多事上已经失了先机。就像在一团迷雾中找最初的线头,剪不断,理还乱。


    陈松没回答,只说:“他是个好人,只可惜死于官匪勾结陷害。我觉得他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但不确定这秘密究竟是什么。”


    沧龙镖局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了,连他们都查不到郭寂具体的死亡地点和时间,陈松是如何得知?他和萧隐,他们究竟是谁?


    “我可不认识什么郭寂,我只说吴佩桃。”萧隐摸了摸下巴,“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成为了山寨的座上宾,楚家那批货根本就没事。”


    “虽然隔得远远的,但我确认是她。毕竟我在来这儿之前,可是跟她共处一室很久呢。”他的语气暧昧黏腻,仿佛在思念许久未见的情人。


    陈松一阵恶寒:“你有病啊?你嫌被她用刑折磨的不够?”


    没见过世面的齐曜长大了嘴巴:“哇哦。”


    萧隐摊摊手,看向其他人:“我也懒得管你们是不是沧龙镖局的,但我此行就一个目的。”


    他语调冰冷:“我要吴佩桃死。”


    池熙恒有些诧异:“你不是受托去偷平阳的账本吗?我以为你是想查她和她爹。”


    “哼哼,原本是这样的。”萧隐又恢复了笑眯眯的神色,仿佛刚刚那一瞬间阴沉只是错觉,“不过现在是上升到个人恩怨了,我就想要她死。”


    “查吴家,和这件事并不冲突。”陈松皱眉,“她得活着,至少活到吴家的事情结束。”


    萧隐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陈松一惊,像是突然领悟过来似的,猛地“呃”了一声。


    池熙恒:“……”


    “别试探我了。”他有些好笑,“目前来看,我们的大方向是一样的,不存在太大的冲突。”


    “可以合作。”他一锤定音。


    “行。”陈松也是个爽快人,他其实更习惯直来直往那一套,“这两天我们先尽力在山寨周围查一查。我猜测楚家、吴家和不周山在搞什么大动作,他们既然做了,就一定能寻到蛛丝马迹。”


    “物资、人数、运输……这些都可以做文章。”


    “哦,对了。”萧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绣娘那边没有你们认识的人吧?”


    “怎么了?”池熙恒心中一紧。


    “我也是小道消息听说的,这山寨的大当家人品不行。他是个色中恶鬼,据说当初专门掳走了一个绣娘,日日夜夜囚禁在山上……”


    “什么!?”池熙恒感觉眼前一黑。